【云-夜】第六章 上
by 仙人掌上的仙人故事接近结尾,我暂停下来,饶有兴趣地观察屋中另外两人。我的父亲,始终处于震惊状态,同一个姿势坐了很久;而我的夫君则面无表情地盯着烛火,那摇曳的火影好像地狱里的小鬼,用丰富的肢体语言嘲笑着与他看似无关实则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家丑。
我对父亲道:“您一心想让我娶的周燕禾早就服过嗣药诞下孩子。对此,您有没有想说的?”
父亲转身问:“孩子是谁的,你的?”
周燕霖先是吃惊地张大嘴,面容扭曲泛白,像是在极力挣脱某个看不见的枷锁似的,然而又如一条被活捉上岸的鱼,放弃挣扎,生无可恋地垂下肩膀,喃喃道:“我不知道。”
我冷笑:“你怎么会不知道?只有血亲乱伦,才能生下那么可怕的怪胎!”
周燕霖梗着脖子,红着眼,说道:“你真要把事情做绝吗?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你原谅我了,可没想到你还记得那些事。可说到底,在那些可怕的事情中,我并没做错什么。我承认阿微的死是我造成的,但那不是我本意。我固然不爱他,但从没想过伤害他。一切都只是意外。”
我感受到他话语中的悲伤和无奈,心中刺痛,语气缓和不少:“你我一起二十多年,你也应当明白,即便最后发生那些事,我依然没有离开你,你应当清楚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
“我都是为了阿桐,为了他能有个完整的家庭,享受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今,你也要把他毁掉,让我彻底一无所有!”
“你一点儿不为我吗?我以为你选择留下来是因为那是你的家。”
“不,我的家……”我想说我是佟家的,可转眼看到父亲神色莫辨的表情,忽然明白,自从嗣父去世之后,那个能把我抱在怀里安慰的世上最爱我的人已经走了,再也回不来,我没有家了。
周燕霖圆睁的眼中充满血丝与绝望:“漫天飞雪中,你对我说世间真美好;除夕夜里,你和我一起看烟花。难道这些都是不值得你留恋吗?”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为自己倒了一杯新端来的热茶,白烟之后,是周燕霖那张令人又爱又恨的脸。
周燕霖惨笑:“你是不知道。你从来不知道我为你做过什么,也从来都不知道燕禾为你做了什么。从始至终,你都是一个被宠坏的终日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自以为是真善美的化身,要拯救别人出深渊,殊不知自己早已在踏入深渊。”
“你什么意思?”
“在那一夜,死的本该是你,难道你忘了吗?”
我没有忘,那一夜是那么的魔幻混乱,那么的光怪陆离……以至于深深烙印在我灵魂深处,一辈子忘不掉。
“你的意思是,是我……干的……对吗?”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我几乎喘不过气。
他颔首:“周燕禾是替你死的。”
“为什么?”声音发颤。
“因为……”周燕霖想了很久,才吐出三个字,“他爱你。”
***
楚大夫并没有告诉我吴净微的死因,但那个惊天消息足以让我震惊得无以复加,从而暂时忽略了吴净微的事。
其后几天,我佯装给嗣父寻找良方为由,买了不少医书,在家翻看。周燕霖知道后没什么表示,他现在开始早出晚归,时常钻入书房很久都不出来,甚至有时就睡在那里。我询问过他身边的小厮,回复说年底事忙,来年说不定有升职机会。这是好事,我由衷欢喜。一来以周燕霖的学识,做个小吏实在屈才;二来他若官职高,将来阿桐就能寻得一门好亲事。而这第三点却是目前来看最重要的好处,他不在,我更自由了。
我闭门不出六七日,终于把买来的四本医书囫囵吞枣似的全看一遍。书中无一例外地提到了生产畸胎的原因——血亲通婚。这是最主要的一个因素,几乎超过八成的畸形胎儿的双亲血缘都很近。
由此,我想到一个更令人作呕的词,乱伦。
那些天,我快被这个词折磨疯了,连晚上做的梦都是画面不堪的情色之事。在梦里,周燕禾不再清高冷艳,而是被迫张开腿,趴在地上承欢,发出婉转的呻吟。而我的夫君,就骑在他身上!
每次醒来,身上都会出一层冷汗。在那段白天思虑过重晚上噩梦连连的日子里,阿桐是我唯一的慰藉,只要看到阿桐,那些烦恼便自动消失。我真的太爱他了,有时候周燕霖不在,我就把他放到身边,亲自哄睡。圆儿曾指出,这样做不合规矩,大户人家的嗣君都不会这么做。但我不在乎,阿桐是我的孩子,我想怎么养就怎么养。而且,我小时候也经常爬上嗣父的床撒娇,每到这个时候这嗣父就会轻轻拍我的手和腿,哼着儿歌,哄我入睡,这样的待遇,我的哥哥们是从来没有过的,这也成为我是家中最受宠爱的孩子的力证之一。
冬月上旬的某天夜里,我裹着被子睡得香甜,有阿桐在身边,我总能睡好觉。大约三更天时,圆儿忽然把我摇醒,说姑爷来了,掌灯一看,是被人抬回来的,胸口被戳个血窟窿,人已昏过去。
我当即慌了,忙喊人请大夫,又问管家怎么回事,管家回答:“公子被二公子刺伤,现在老爷正在后院处理。”
“为什么会这样……”
管家叹气:“具体怎么回事,我们其他人都不清楚,估计只有等大公子醒过来才能知晓。”
大夫很快赶来,仔细检查后,表示没有生命危险,开了些治外伤的药就走了。第二天,周燕霖醒来,表示是阿蛮刺伤了他。
“他为什么刺伤你?”我一面帮他换药,一面问道,“那么晚了,你不睡觉,跑芜园干什么?”
他看出我的疑惑,挣扎坐起身,说道:“父亲想把他送到乡下庄园休养,他不愿意,我就想着过去劝劝他。谁知一进去,他就对我冷嘲热讽,还把我推到门外,我们俩在门口聊了一会儿,说着说着,他突然发难,用一根簪子扎我。”
“你说的这个他,从头至尾都是阿蛮?”
“呃……是吧。”他额上冒出冷汗,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心虚。
“他为什么不想去?”我坐正身体,说道,“其实乡下比这里好,没人看着多自由啊。”
周燕问道:“你喜欢乡下?”
“喜欢。”我说,“我小时候有段时间住在外祖父家,他在甘州有宅子,就在郊外,一年四季景色都好。前阵子我舅舅还来信说等天暖和了,让我带阿桐过去玩。”
他哦了一声,显得心事重重,皱眉咳嗽几声,忽道:“甘州山清水秀,是个养人的好地方。尚京的乡下可没这么好,风大土大,又干又冷,燕禾不愿去是正常的。”又看着我,神色凝重,“若父亲提起让你去乡下,你可别答应。”
“父亲为何会这样要求?”
周燕霖道:“我猜的。乡下庄园一直空闲,无人打理,他可能想让人住过去,添点人气。但冬天实在不是好季节,去了肯定水土不服,要遭病的。阿桐还小,病不得,所以你千万别答应啊。”
我点点头:“放心好了,我哪也不去。况且你还伤着,我怎么能走。”
又过几日,周燕霖的伤势好转,周大人前来探望,其间果然提出让我去乡下庄园小住几日。可巧我染上风寒,一个劲咳嗽流鼻涕,婉拒之后,周大人也没再坚持,说了些保重身体的话就走了。
周大人在房间待的时间很短暂,可我从他们父子之间的眼神交流发现,他们似乎在沟通什么事。
又过五日,临近冬月月末,周燕霖伤愈。重回监察司的前一天,他又去了一次芜园。这次我执意跟去,他没有拒绝,他们兄弟之间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多数时候都是周燕禾在道歉。周燕霖很大度地表示,这只是意外,反而安慰起周燕禾,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阿蛮呢,既然他是凶手,为何不见他出来道歉?”我上下打量周燕禾,他比我上次见到时似乎还要虚弱,一直躺在床上,好像他才是那个被刺伤的人。
他苦笑:“阿蛮自知闯祸,不敢出来见人。”
我一时无语,实在不知他们之间到底如何轮换。
临走时,周燕禾送了我一枚黄金打造的书签,上面镂空一个福字。
“算是赔罪。”他对我说,“边缘有些锋利,等小阿桐长大些再送给他,好吗?”
我往旁边看,见周燕霖没有表示,接过东西,放在怀里。
回到梧桐苑,我对周燕霖道:“二弟病情时好时坏,要不要再请个大夫来看看。”
周燕霖摆手:“他这些天都不曾发病,贸然请大夫来看,说不定会适得其反,把阿蛮勾出来,到时候又是鸡飞狗跳。我看还是维持现状比较好,咱们谁也别惊动他,让他……”
“自生自灭?”我道,“这话你摸着良心能说吗?”
周燕霖一声长叹,垂头不语。
我又问:“他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谁?”
我有点生气:“别装糊涂。”
“我也不知道是哪儿出毛病了,他很早就出现这种状况。也不是没请过大夫,但很多名医看完都摇头,说没得治。”
我打心眼里不信他的话。那些天我看医书,虽然读得不大仔细,却记下些内容。书里都把周燕禾的病称为癔症,其症状多种多样,有人突然失语,有人终日痴傻,还有的就像周燕禾似的,好像变了人。但病因只有一个,都是由于受到强烈刺激才出现。
我想不明白的是,周燕禾在发病之前一直过的是正常生活,否则他的学识教养不可能那么好。所以,他到底受了什么打击,才能忽然性情大变?
这么一看,周燕霖支支吾吾的态度很有问题。
三日后,我偶然和圆儿谈起周府乡下庄园之事,圆儿听后,神色古怪,在我耳边悄声道:“那位吴嗣君也到过乡下庄园,但没过几天就回来了。”
“难道,这是周家的传统吗?”我不解。
圆儿接着道:“我听人说,吴嗣君之所以回来是因为在庄园里遇到强盗,受了伤,然后连夜赶回来的。”
“这个……有什么奇怪的?”
圆儿摇摇头,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但就是觉得不太对劲。宅子空的时候没人去偷,吴嗣君只住了几天工夫却招了贼,来的还是那种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这点儿也太背了些。”
“你的意思是,有人借机害他?”我猜,吴净微一定是发现什么秘密了,所以才要被灭口,只是计划没成功。
可被谁灭口呢?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脑子突然融会贯通,串联起所有事。
吴净微发现周燕禾有孕,被送到乡下庄园,秘密除掉,可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侥幸未死,逃回周家。后来,周燕禾以吴净微的名义产子,周家利用接生大夫楚先生做见证,安排了一出偷梁换柱。他们在周燕禾生产之后杀了吴净微,又煞有介事告诉楚大夫吴净微死于血崩,撇清谋杀嫌疑。而这也就从侧面解释了吴家人不在吴净微生产的关键时刻出现的原因——周家根本就没去请,也不敢去请,但凡屋里有个吴家人都会认出产床上的人不是吴净微。
这件事在我脑子里过了两三圈,越琢磨越害怕。周大人让我去乡下庄园是何用意,周燕霖极力阻止是不是说明他已经预测到事件走向?还有那个让周燕禾怀孕的人,到底是不是周燕霖?
想到此,我问圆儿:“僈园的事,如何了?”
圆儿答道:“这事也是奇了怪了,我得空就去那转悠,从没见过可疑的人,又打听到钥匙确实不见了,不知被谁拿走,反正房门是再没开过。据我观察,那房子肯定有古怪,两年多未打扫了,里面却总能保持干净。”他停下来挠头,又道,“哦对了,我昨天又去过一次,发现里面的那个火盆被挪到墙角了。”
“有人进去过!”我俩几乎异口同声。
可怎么进去呢?
我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一个词:“密道。”
第二日下了场雨。雨不大,夹着雪,冻得人耳朵疼。傍晚,周燕霖差人传话说有酒局,要和周大人一起在外面吃席,而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好机会。
入夜,天寒地冻,道路湿滑,我独自前往僈园。圆儿被我留下照顾阿桐,我与他商定,一旦我有危险,就让他带着阿桐从角门逃回佟家求救。
天气不好,天黑后府院中鲜少有人走动。我悄悄摸到僈园,拿出准备好的细小撬棍,插在窗户底下,一点点往外掰。本以为窗户两年未打开,应该封死才对,结果一碰便开了条缝,轻而易举就打开钻了进去。
双脚踏上干燥的地面,我第一次深入吴净微的世界。
屋里很干净。
我提着灯笼在里面转了一圈,没发现可疑的东西,最后来到书桌旁。桌子上的那幅画还在,没有被动过。这一次,我看清了上面画着的人。他的眉目是如此清晰,神态是如此熟悉,以至于我差点叫出声来。
那就是我曾经不顾一切也要在一起的人啊,那是我孩子的父亲,周燕霖。
画的下方有几枚小印,其中一枚是吴净微的姓名章,另两枚是闲章,分别是“寻梅”和“宠辱不惊”。
我不清楚它们是否有特殊的含义,但画像上,周燕霖戴着梅花枝形状的发冠,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件发饰。
再看那已经干涸的砚台,也是个梅花瓣的形状。
这时,回想起刚刚路过书架,那上面摆着的几本书,似乎也是周燕霖喜欢的类型。
环顾四周,屋内充斥着与周燕霖有关的一切。
墙上是他喜欢的静物工笔画,软榻前铺着他最爱的一款长毛地毯,那是用很多块羊皮缝制而成的。充当摆设的花瓶都是细颈双耳的青花瓷,他喜欢这种纤细的造型。
与其说这是吴净微的房间,不如说这是吴净微按照周燕霖喜好布置出来的房间,处处透着讨好的痕迹。
我忽然意识到,从头至尾我都想错了一件事。也许周燕霖从没爱过吴净微,但是这并不妨碍吴净微用尽全力去爱他。
所以,我之前的猜想很可能是错的。
在周燕禾发现怀孕之后,吴净微是出于帮助周燕霖的目的才假装怀孕,他不是以一个解救者的姿态去帮助周燕禾,而是……试图掩盖真相的帮凶。
可这样一来,又该如何解释阿蛮对他的好感,以及那蹊跷的死亡?
我以为我解开了一个谜团,可实际上,却陷进一个更大的迷雾中,伸手不见五指,周遭一切都泛着惨白。
我试着去敲墙壁,仔细听回音,终于在墙上挂画的位置听到不一样的空鸣。轻轻拨开垂画,里面赫然是道小门。
门一推就开,显然这所谓的密道并非什么真正的机密,没有让人产生过度保护的想法。密道一路向下,想来是穿地而行。密道内空气良好,路面干净,近期一定使用过。大概走上一炷香的时间后,路面明显上行,路的尽头有数级台阶,之后是道小门。
心在狂跳,害怕推开门后,会有可怕的事发生。可事实上,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我提灯走上台阶,轻轻转开门。
一瞬间,暖香扑鼻。
周燕禾就坐在我面前不远处的妆台前,背对着我,衣衫褪到腰际,拿着木梳的手还在停在发梢处,从镜子中反射出面容憔悴又凄美,双眼透着震惊。
我以为他回头,而他却慌张地向窗外望,而后像确定了什么似的,才拢好衣裳慢慢转过身,说道:“佟嗣君终究还是发现了。”
“我是从……”
他打断:“别说出来,跟谁都别说出来,就当不知道这条通道,赶紧回去吧。”
我没有听他的,踏入房间,回首一望,才发现那门从里面看就是一个多宝阁柜子。
他站起身,快步走来,说道:“快回去吧,已有前车之鉴,您难道还要步后尘?”
“你是指吴净微?”我问,“他也走过这条路,对吧?”
“也许吧……”
“什么叫也许,我要知道真相。”我看着他。
“关于什么的真相?您为什么要知道?”周燕禾退后几步,看向镜子中的自己,“您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是人,不是您打发无聊生活的猎奇对象。”
“不,我没有这么想过。我只觉得我应该对你负责。”
“为什么?”周燕禾道,“您不需要为我的人生负责,您只需过好自己的生活。”
“要不是因为我,你现在就生活在佟家了,你会脱离这一切,脱离……你兄长的控制和折磨。”
“您都知道什么了?”周燕禾姣好的面容忽然白了,哆嗦着伸出手,抓住我的衣裳,“您为什么那么说?”
“难道不是吗?”我任由他拽住,心中无限悲凉,“周燕霖难道不是那可怜孩子的父亲吗?”
“不。”周燕禾转过身去,不停地摇头,“燕霖他是好人,他只是……”忽然没了声音,再转过来面对我时,眼波流转,神情漠然,“只是见死不救而已。”
“那是谁?”我已经能适应周燕禾和阿蛮之间的转换,毫不在意他音容上的些许变化,现在的我只关心一件事——真相。
“天色已晚,你该回去了。”
“不,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你们。”
“你帮不了我,想想吴净微的下场吧,他帮周燕霖,又想帮周燕禾,最后谁也没帮上。周家是一个漩涡,吞噬所有想要逃离的人。”阿蛮说,“你总是在想周燕霖如何,却不动动脑子想想,周家到底谁做主。想通了,就会明白,一切都是徒劳。周家会把丑闻永远埋在这高墙之内,为此,那父子俩沆瀣一气。更何况,要保守的可不只是一桩丑闻。”
他说得对,我冷静下来。
周府的当家人是我的公公周予正,周燕霖兄弟的事他又怎么会真的置身事外?
我道:“就是你通过密道去僈园的吧,你在里面拿了吴净微东西,为他打扫房间,还烧纸钱。”
阿蛮答道:“的确是我。”语气骄傲。
“你就是从窗户溜到外面去祸害我们的,对吧?”
“对。僈园虽跟梧桐苑有些距离,但因为无人居住而显得十分僻静,我稍微打扮一下,走在路上碰不到几个人,而在前院做事的又没多少人认识我。”
看到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我也是无语,事到如今也没法再说什么,转身拉开暗门,打算想回去。
这时,阿蛮叫住我:“我有一事想请佟嗣君帮忙。”
“什么?”
他凑近:“我有一本书,是净微以前送给我的,后来丢了,再也找不到。你能帮我找找吗?”
“你为什么觉得我能找到?”我有点莫名其妙。
“因为我猜这本书你可能见过。”阿蛮道,“它叫《凤栖梧》,是全本,很稀罕呢。净微的父亲曾在学馆收缴上来,后来被他要了去,又转送给我打发时间用。”
他在笑,而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匆忙钻回地道,跑回梧桐苑。
夜深人静,窗外雨雪交加。
我从床头抽屉里翻出那本伪装成《天问九章》的《凤栖梧》,翻到扉页的位置,书页右下角有个硕大的“霖”字。
手指覆在字上,一遍遍描画。
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字作为扉页上的人名,着实大了些。
字是涡云体写成,每一横一竖一撇一捺都像是云舒云卷,极为舒畅。但无论怎么看,那个字都透着怪异,就算我不是书法名家也能感觉到结构比例上的细微失调。我拿起书,捂住霖字上半部,只看下面左半边。
那是一个……纤细的“禾”字。
我紧闭双眼,再不想看那本书了。
心中,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呐喊汇成一句话,正以世间最强音敲击耳膜——
周燕霖,你这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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