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第七章 黄昏
by 仙人掌上的仙人1
单荣坐在账房里,品着小酒翻着账簿,别提多惬意。
一杯果酒下肚,他摸着算盘长叹,文公死得真是及时,这么厚厚的一本烂账就这样揭过了。
不过,他作为帐房先生可不能糊里糊涂,该做的事还是要完成。他细数账目心下过了一遍数字,盯着一个名字坏笑。
江燃,你借出的银子可还没还呢。文公不在了,可要是廖夫人知道你暗地里挪用公款放外债牟利……
呵呵……他心下闪过几声冷笑,穿好外衣出门,准备好好跟这位表少爷掰扯掰扯。
星月无光的夜晚,寒风刺骨,他缩着脖子勉强挑着灯往玲珑轩走,快走到时,突然看见前面有个黑影在晃。
走近再看,黑影早不见了,路边雪地上歪着个人。
他提着灯一瞧,吓得失声惊呼,灯笼掉在地上,里面的烛火被风扑灭,霎时间周围黑洞洞的。
他害怕极了,拔腿就跑,可刚一转身就碰到个柔软的物体。
啊啊啊……他尖叫着抬起头。
对面的人伸出手指在唇上一点:“嘘……”
2
王靖潇在小树林等了很久,却一直没见任何人来。不远处的观音堂影影绰绰,风吹松针沙沙响,他没来由一阵心悸。
也许这仅仅是个恶作剧?
他慢慢走出,路过观音堂时,正看见宋世君在里面鬼鬼祟祟不知在干什么。
“二庄主?”
宋世君站在棺椁旁,回头道:“王公子也来探望?”
“碰巧路过。”王靖潇道,“您在这儿守灵?”
“也不是。只是想起些什么,突然来看看。”
王靖潇看着半盖的棺材,声音迟疑:“您这是在验尸?”
宋世君不自然道:“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再检查一下有无疏漏。”
“那检查出什么了?”
“这个……”宋世君走到门口看看,把门关上,颇为神秘道,“我知道你怀疑我,但我要给你看个东西。”他示意王靖潇上前,稍稍拉开文公的衣服露出里面灰白的伤口。
王靖潇大致看了一眼,没发觉异样,宋世君解释说:“你仔细想想廖夫人之前描述伤口的话。”
半寸长,一寸深……
王靖潇依然不解。
宋世君有些卖弄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们谁都不曾留意。我曾听一位专治外伤的郎中提过,人的胸骨非常坚硬,要想一刀毙命除了要有力气之外下刀位置也很重要。”他指着伤口说,“你看,这个位置正好在胸骨中间最厚的部位,一寸的深度能重伤也能致命,但绝不至于当时就死,就算走不动路,也至少能挣扎片刻。”
王靖潇听明白了,结合宋福描述过的现场,可以想见,当时文公应该处于毫无抵抗能力之下,否则不会地上连点血星都没有。
那么这就牵扯到另一个问题,文公怎么了,他是被人控制了还是有其他原因导致无法挣扎任人宰割。
“我这个发现重要吧。”宋世君整理好文公的衣服,“现在是不是能洗清嫌疑了?”
“为时尚早,谁知你是不是耍诈,故意透露出破绽?”
“你!”宋世君气道,“我要是凶手岂会告诉你这些,早把门一关杀人灭口了。”
不等王靖潇回答,外面忽然有人喧哗,脚步声纷乱嘈杂。
他们一同走出去,很多人站在回鸢楼外面指指点点,看见他们来了,主动让开一条路。
台阶上,白日还风情万种的慕伶人斜趴着,地上全是血。
宋福带着四五个人赶来,要把人挪走,王靖潇出声阻止:“先别动,我要检查。”他绕着尸体大致看了一番,慕桃夭侧着脸眼睛微闭,表情狰狞,手指微微弯曲,口鼻处全是鲜血,周围雪地上脚印杂乱,暗红的血迹如点点红梅延伸至三步开外。
他望着紧闭的大门,结合尸体倒卧的位置,心中疑惑,这是准备出门还是刚才外面回来。他问:“是谁先发现的?”
人群中一个相貌平平的人走出,满脸惊恐:“是我。我晚上换班想抄近道快点回房,谁知走到这里就听有人叫唤,走近一看就见慕伶人倒在台阶上,嘴里全是血。”
“你见到他时,他还没死?”
“没有,但眼瞅着快不行了。”
“他说什么了?”
“说的话含糊不清,似乎是一直在要水喝,我给他找水去,可还没走出几步他便不动了。”
王靖潇摆手让他退下,问宋福:“平时谁在他房中伺候?”
“之前有个杂役,过小年儿时下山回家去了,因此这段时间无人侍候。”
“饮食起居无人照料?”
“慕伶人本就深居简出,加之回鸢楼物品齐全,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来,他一人住也甚是方便。”
王靖潇让宋福将人搬走,看了眼鞋底,心下了然,应该是准备出门,因为鞋底很干净。
可大晚上的他出去干什么,忏奴曾说过,他不怎么常露面。
忏奴……他突然脑子一动,在人群中寻找。
无心小筑也靠北,直线距离和回鸢楼并不远,按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应该听到风声才对。
他推开回鸢楼的大门,还没走进去,只听身后又是一阵惊呼。这一次是宋世君发出的,身旁站着的是兀自喘气的杜晚。
宋世君不等他问,深吸一口气说:“人们在玲珑轩附近发现了江燃和单荣……的尸体。”
四周鸦雀无声。
恐怖的事实逐渐在所有人的脑中蔓延开来,一天之内死了数人,而凶手就躲在山庄之内,就在他们之中。
“一定是……恶鬼索命……庄主来报仇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声音极小,但所有人都听见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寒风一吹全都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宋世君厉声道:“刚才谁说的,站出来。”
没人回答。
同样的话又问一遍。
最后,一个瘦小的女仆小步走出,绞着手不敢抬头。
宋世君对宋福说:“扣她半年月钱,看她还敢胡言乱语!”
那女仆啜泣不敢求饶,而其他人则噤若寒蝉。
宋世君说:“都把嘴闭紧了,再有妖言惑众的拔了舌头。”
王靖潇则对宋福说:“你派人守在这里,任何人都不许进,等我回来。”说完,就往玲珑轩的方向赶。
等到他玲珑轩时,外围同样有群人看热闹,但秩序却比回鸢楼前的好很多,没有人交头接耳,大家只是默默看着。
在通往玲珑轩的小路上,江燃歪在地上,脖子被利器划破,皮肉外翻,胸前衣服黑红。离他大约三步距离外倒着另一个男人,面朝下看不清脸,却能瞥见喉咙处大开的割痕,身下同样是一片血。
人群中,一个幼小的声音呜呜哭着,甚是凄凉,他顺着方向仔细瞧,原来是阿慈。
他让随后而来的宋福把尸体移走,和先前慕伶人的尸身放在一处,等候检验,然后驱散了人群,唯独留下阿慈。
“是你先发现的?”他问。
阿慈泣不成声:“主人外出很久不回来,我就出去找……”
“他说没说去哪儿?”
“没有,只说出去转转。”
“你认识另一个人吗?”
“认得,是单先生。他是个好人,经常给我糖吃。”
“哦?”王靖潇好奇,“你们跟他很熟吗?”
阿慈抽泣:“主人和他熟,总去找他。”
“你发现他时周围有什么人吗?”
阿慈抹了把鼻涕,回道:“遇见了,有个高高的灰白头发的男人,他也看见我了。”
王靖潇想不出山庄里有哪个人是灰白头发,除了……
正想着,阿苍从远处跑来,阿慈指着他大叫:“就是他!”
王靖潇哑然。
他亲自把阿慈护送回玲珑轩安置好,出来后对阿苍说:“你去哪儿了?”
“刚才听见有人尖叫,出来看看,没想到正遇到个黑影往西边逃窜,于是就追过去。”阿苍顺手一指。
“追丢了?”
阿苍叹气:“那人熟悉地形,三拐两拐就没影了。”
王靖潇追问:“没看见长相?”
“没有。我甩出一枚铜钱,似乎打中了他的左腰。”
阿苍喜欢用铜钱做暗器,既能随身携带不会引起怀疑,又能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王靖潇想了想,说道:“所以我们只要检查所有人腰上是否有伤就能查清?”
“不错。”
王靖潇苦笑,这几乎不可能完成,那些个主子们连问话都不愿配合,又怎么能接受脱衣检查。更何况阿苍用了“似乎”一词,显然他也不确定是否真的击中。
此时,阿苍又道:“从体形看是个男人。”
这也许是唯一有用的信息了。
王靖潇想起一事,问道:“忏奴什么时候走的,回来过吗?”
“您走后不久他就离开了,还没回来过。”
“你回去吧,我去找他,你自己多加小心,刚才回鸢楼也出了人命。”
阿苍皱眉,连连看向周围,在确定暂时安全后,才开口:“连杀三人,凶手太毒了!”
王靖潇摇头:“不一定,回鸢楼的慕伶人没有外伤,更像是中毒,他们死法不一样。我推测很可能凶手有两人,至于是串通好了一起作案还是仅仅碰巧,那就不知道了。”
阿苍道:“您准备去哪儿,我陪您。”
“不用,无心小筑我熟得很。”
“山庄接连出人命,不太平,我还是陪您去吧。我不进去,只在院外等。”阿苍坚持道,“您要出事,王家怎么办,您得为自己着想。”
王靖潇觉得阿苍说的有道理,若他要出事,就没人为忏奴洗清嫌疑了。
他们一路向北,从观音堂东面的一条小路穿过,越走越荒凉,灯火映照出两旁半死不活的枯树,像是走在黄泉路上。
“那位忏奴公子就住在这儿?”阿苍盯着路尽头的一间小院,有些不敢相信。
“其实白天来还好,没这么瘆人。边上种的其实是龙爪槐,夏天看着挺漂亮。”
槐树,乃木中之鬼,这更让阿苍觉得恐怖。他虽有武艺,擅长擒拿,却怕神鬼传说,看了看四周,说道:“我还是到院子里等吧。”
王靖潇推开院门,在院子里站了会儿,屋中隐隐有人说话。
“你轻些……疼……”
“都紫了……”
阿苍皱眉,手按在刀柄处,王靖潇知道他在想什么,冲他摇头,扬声道:“忏奴……你在吗,我进来了。”
里面窸窸窣窣,很快门打开了,阿龙抱着一团衣服快步离开。
王靖潇径直往里走,忏奴就坐在床上,换了身藕色浅衣,正系着腰带。
“刚才无意中听到你们说话,你受伤了?”
忏奴站起身,重新套上孝衣,说:“没有,还是早上的……”
王靖潇走过去环住他,手顺着后背滑到臀部,在耳边吹气如兰:“我给你揉。”
忏奴身体僵硬,别过脸:“别弄了,难受……”
王靖潇笑着重新箍住他的腰,胳膊毫无征兆地狠狠一收,将人死死贴在自己身上,从上到下嗅了个遍。
忏奴不由自主抱住他,红着脸道:“你闻什么,怎么去趟小树林回来就变狗了?”
王靖潇嘁了一声:“还说我,怎么你回来一趟就变香了?”
“是药香。”
“让我看看伤吧。”王靖潇说着就要掀衣服扒裤子,忏奴一把按住手,嗔道:“讨厌,没个正经。”
“怕什么,以前一起洗澡时又不是没见过。”王靖潇嬉笑着,就是不放手。
“你怎么还有闲心玩闹?”
“我为什么不能有。”王靖潇反问。
“……”忏奴没有回答。
王靖潇继续道:“为什么不问问我小树林里的情况,难道你不好奇谁约的我,还是说你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事?”两道眉峰拢起一抹愁色,英俊的脸庞黯淡无光。
“什么事?”忏奴一脸茫然。
王靖潇轻轻道:“没人去跟我接头。”
忏奴一愣,眼神惊讶:“你被人诓了?”
“不知道。”
“谁会做这种无聊的事?”忏奴终于摆脱恼人的拥抱,走到书桌旁,“你带着信吗,再给我看一眼。”
王靖潇掏出信递给他,忏奴仔细看了几遍,说道:“这也不像是伪装的笔迹。”
“何以见得?”
忏奴指着一处错字道:“若是刻意为之就不会写错字了,因为一笔一画都在心里反复琢磨过。”
王靖潇之前看得匆忙倒没发现错字,现在经由提醒才看出来,观音堂的音字底下竟多出一横,十分滑稽,足见写信之人的学识之低。
“难道是仆从?”
“不像,信纸质量上乘,一看就是好东西,普通人家都不一定用得起。”
“那会是谁?”王靖潇脑子里大致过了一遍,符合条件的似乎只有……
慕伶人!
他俩异口同声。
一切都说通了。慕伶人写了信,想告诉王靖潇什么,这也解释了一向深居简出的他为何在雪夜出行。
连时间也能对上。
忏奴道:“我们直接找他去,看他怎么说。”
王靖潇平静地拿回信纸:“来不及了,他死了。”
忏奴倒吸口凉气:“谁干的,抓住凶手了吗?”
王靖潇把经过说了,顺带提了另两起命案,忏奴目瞪口呆:“这……怎么会这样……”
王靖潇有意无意地看向忏奴的腰,伸手在他腰侧一抹:“你若休息好了就陪我去见廖夫人吧,她这会儿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
3
主屋所在的至简园内灯火通明,廖夫人拉着宋琰的手哭哭啼啼,连声说命苦。
宋琰被弄得心烦意乱十分不耐,若说江燃和单荣之死还能引起些悲伤,那么对于慕桃夭的死他只想拍手叫好。
“母亲别哭了,再哭眼睛就肿了。”
廖夫人哭得更伤心了:“江燃身世坎坷,从小没有父亲,母亲又去得早,我受姐姐嘱托把他抚养长大,没想到却死于非命,这让我怎么去见九泉之下的姐姐……”
宋琰想起他那遇人不淑的姨母,不屑中又有些怜悯,皱着眉头安慰道:“姨母生前温柔,就算有在天之灵也不会怪罪母亲。”
“还有单先生,年前就说要下山回家过年,是我没答应让他住到初七再走,把一年的账理清楚。现在人死了,我要怎么去跟人家老婆孩子交代……”
廖夫人絮絮叨叨半天,宋琰听了脑仁疼,不过有一点觉得很奇怪,说了这么多却只字不提她的小情人慕桃夭,这是幡然悔悟了?
他困得要命,眼皮直往下垂,一件接一件的事情快把他压垮了,甚至产生了一种厌世感,只想从这迷雾中脱身,躲到没人知道的地方去过新生活。
也许把家主的位置交给二叔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人家还有心气儿去管。
廖夫人已经止住哭,吩咐宋福要准备最上好的棺椁为二人入殓,而这一次同样没有提及慕桃夭。
反倒是宋福问到慕桃夭的尸身如何处理。
“还能怎么办,拉到外面埋了吧。”廖夫人淡淡地说。
宋琰觉得不太合适,说道:“慕伶人好歹也在山庄里住过,也准备副棺材吧”
廖夫人道:“还是你心善,这样的人都能厚葬。”
宋琰傻眼,心道这不是看着你的面子才如此安排嘛……他越发看不透母亲的想法了。
他告退往外走,恰好碰见王靖潇、忏奴和阿苍三人。
他站住,想听听他们要说什么。
王靖潇道:“关于江燃和单荣的凶手,我这里有条线索。”
廖夫人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我的护卫阿苍曾在案发地看见可疑之人,并用铜钱击中了他的腰,只需查验一番,便可明了谁是凶手。”
廖夫人迟疑:“是要脱衣检查吗?”
“只掀起左边衣角就行,应该是个男子。”
廖夫人对宋福道:“家中现在有多少男仆?”
“除去请假下山的五十六人,现在仆役一共二百八十八人,其中男仆一百九十五人。若加上各房主子,数量应该在二百多。”
廖夫人为难:“这么多人要一一检验恐怕时间上有困难,再说这么做是否会打草惊蛇?”
王靖潇原本也没抱希望,正想说别的时宋琰却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对宋福说道,“你列个仆役名单出来,每十个一组,到藏书楼去,我亲自检查。一刻钟一轮换,很快就能检验完毕。”
这是个好方法,至少能排除一些人。
王靖潇感激道:“太好了,劳烦你了。”
“要说劳烦也是劳烦你,你为我家忙前忙后,我要再不出些力就太不识大体了。”
廖夫人道:“那就依阿琰所言,你们快去办吧。”
王靖潇对阿苍说:“你也去帮忙,万一有情况也好照应。”
三人即刻动身。
屋中只剩另三人。廖夫人看他们两人还站着,指着边上椅子道:“快请坐。”
王靖潇摆手:“有些话我想问您。对于回鸢楼和玲珑轩的命案,您怎么看?”
“我……没什么看法,只是觉得害怕,府中藏了个连环杀手。”廖夫人落下叹息,在麻布素衣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憔悴。
“你觉得是一人所为?”
廖夫人道:“不是。”
王靖潇感到意外:“为什么?”
“慕伶人是被毒死的,江燃和单荣是死于刀伤。作案手段不同,应该不是一人所为。”
“您怎么知道慕伶人是死于中毒?”
“我听说他口吐鲜血应该是毒死的吧。”
王靖潇道:“具体怎么死的还需细查,所以,我要进回鸢楼搜查。”
“可以。”
“同理,玲珑轩和单荣的屋子也要查,另外他们的尸体不能入殓,我也要检查。”
廖夫人沉默良久,说道:“好吧,你去做吧,现在这个家里能信任的也就只有你这个外人了。”
他们说话时忏奴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此时却抬眼:“夫人,父亲的药方能给我一份吗?”
“你要它干嘛?”忽然之间,廖夫人又来了精神,双眼神采飞扬。
王靖潇抢先答道:“这也调查的一部分,还望夫人配合。”
廖夫人让人拿了药方交给他:“现在可有头绪?”
“有一丝眉目,但还需要佐证。”
廖夫人道:“真是太好了,你怀疑是谁?”
王靖潇回答:“现在还不能说,因为又出了命案,所以很多东西都要推翻重新来定。”
“哦……”廖夫人有些失望,说道,“今晚上守岁,你们要是饿了就让厨房送点东西,那一直备着呢。”
王靖潇和忏奴走出至简园时,雪停了。山下传来节日的巨响,轰轰的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泄露出来。
王靖潇觉得这是他度过的最漫长的除夕了。
他问:“你要药方做什么?”
“不放过任何线索。”
“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要过来,咱们真是心有灵犀。”王靖潇伸手,忏奴略迟疑地交给他药方。他借着灯笼,展开浏览,上面写了十几味中药,有人参、黄芪、白术、桂枝、陈皮、川芎、附子、当归、芍药、麦冬、茯苓、甘草等等。
都是补气养心滋阴补血的良药。
这方子看上去没有问题。
忏奴也看了,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王靖潇收起方子,边走边道:“宋世君刚才跟我说了一些事,我想应该也让你知道。”
忏奴轻笑:“他的话你能信?”
“你先听听他怎么说再下结论。”王靖潇道,“文公的伤在胸骨上,并不算太深,而且也没有额外搏斗挣扎的痕迹,所以我猜他在中刀的时候就已经失去意识。”
忏奴惊道:“竟然是这样。”
“另外,伤口并不深,我猜要么凶手仓促行凶要么根本就没有力气。”
“所以呢?”
王靖潇沉吟:“你还记得江燃说的话吗?他说玉湘有动机。当时你否认了,我并没有细究,但有没有这种可能,江燃发现了玉湘行凶的证据被杀人灭口。”
“那单荣呢?他又为什么被杀?”
“也许基于同样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玉湘先潜进明正堂,杀死文公然后嫁祸我,接着又杀掉怀疑她的江燃与正好撞见她行凶的单荣?”
“对!结合她前后的行为来看,不无可能。”
“可她如何逃过阿苍的追捕?而且阿苍不是还打中了凶手吗”
“事实上他也不是很确定。”
“可你说过,阿苍觉得凶手是男人。”
“他没看见正脸,玉湘身材高挑,若披着斗篷刻意伪装,被误认成男性也不无可能。而且,你不觉得很可疑吗,突然出了丧事可山庄里似乎物资颇丰足以应付。记得我父亲突然重病,母亲觉得时日无多叫人采买准备后事,光白布就买断了三家商铺才算凑齐。”
“你的意思是有人提前知道了,做了准备?”
“我私下里问过宋福,他说白布是玉湘在一个月前要求采买的,理由是做白绢花。”
“可……”
王靖潇抬手止住:“我能看出来你俩关系不错,但我必须再去找她核实。”
忏奴道:“不如咱们分头行动。你去找玉湘,我去回鸢楼。如果给你写信的人就是慕桃夭,那他的房间兴许还留有其他蛛丝马迹可循。”
王靖潇同意了,在岔路口分开时,问道:“难道你就不想去查玲珑轩?”
“他的房间,咱们稍后一并去查。”
王靖潇凝望着忏奴,总觉得事情透着一丝古怪,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4
宋世君气急败坏地闯入叠翠园时,宋采仙已经在床上歇下。
李紫舟生怕妻子受到惊吓,把岳父请到会客厅,刚落座就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你这蠢货,怎么就动手了,不是说好了先把东苑搞下去,然后再把单荣干掉的吗?”
“这……我不知道啊……父亲该不会以为是我干的吧。”李紫舟满脸惊恐。
“不是你难道是鬼?单荣手里有你联合江燃做假账挪用公款的证据,所以你顺带着把他俩一起做掉。”
李紫舟吓坏了,急道:“真不是我!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杀人,何况我也得为采仙和孩子考虑。”
宋世君在来时路上听说了宋福把所有人都叫到藏书阁脱衣检查的事,此刻上前一把揪住李紫舟的衣服往上掀。李紫舟吓得缩在椅子里手足无措,想起关于岳父的传闻,大声叫道:“父亲父亲,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我也算你儿子呢……”
宋世君置若罔闻,看着白皙的腰肌冷静下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李紫舟整理好衣服,惊魂未定:“父亲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此事要是你所为倒也好遮掩过去,可关键不是你干的,那可就棘手了。”
“此话怎讲?”
宋世君气恼:“刚才我派人溜进单荣的房间,他桌上的账簿不见了。”
李紫舟慌道:“谁拿的?”清俊的面容隐约流露出一丝呆蠢。
“我要知道还用问你!”宋世君不耐烦,越发后悔找了这么个绣花枕头似的女婿。他道,“拿账簿的人和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个。若不是你干的,那谁还跟他们有仇?”
“兴许跟账上的事没关系。”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可账簿为何不翼而飞?”
李紫舟道:“我和江燃放外债的事也只有您和大伯父知道,现在大伯父已死……”
宋世君更加不耐:“你是想说我贼喊捉贼吗?”
李紫舟忙道:“不敢不敢,我的意思是,就因为知道的人少,所以我们可以忽略账簿的事,无论谁来查就只说不知道。若账簿一直找不到,那对我们也是好事,那笔烂账就一笔勾销了。”
宋世君彻底消了气,嘿嘿两声:“不愧是我的好女婿,倒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李紫舟赔笑,心道,你这老东西真不是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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