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第九章 夜半
by 仙人掌上的仙人1
汀兰阁内,王靖潇和忏奴坐在桌旁,一边喝热茶一边说了自己的发现。
王靖潇手捧茶杯,说道:“想不到文公竟是这种人。你一直都知道,却不告诉我。”
“我要怎么说出口呢,山庄里的人都选择遗忘。”忏奴叹气,“我们每个人都有多面性,你认识的文公和别人认识的文公可能大相径庭。况且我若一开始就跟你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那你呢?”王靖潇问,“我眼中的你和别人眼中的你是否一致?”
忏奴莞尔:“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别人又是怎么看我的?”
“我自然觉得你是最好的。至于别人……”王靖潇哼哼唧唧一阵,喝茶水,就是不说话。
“是什么?”
“我才懒得管别人怎么看。”
“是不是别人跟你说我什么了?”忏奴收敛笑容。
“也没有,就是聊天时说起织造厂的事。”
忏奴耍小性似的往桌案边一靠,双臂胸前交叉,瞥眼嗔道:“我就知道肯定是有人背后嚼舌根子,说我坏话。”
“哪有,谁敢说你坏话。”
“我刚去织造厂时人生地不熟,织造厂上上下下大小管事无人服我。他们欺我年轻,阳奉阴违,暗处使绊子,想方设法撵我回去。为此,父亲没少在信里骂我。”忏奴自顾自说下去,“后来,我做了些事,换了一批人,他们这才渐渐服帖听话。”
王靖潇没有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本能觉得那肯定是不好的、阴暗的,是一些说出来就会让彼此都不舒服的事,因此他选择不知道。不听不想,他的忏奴便永远光彩照人。
“有些时候,不是我想变成什么样,而是我不得不变成某些样子才能生存下去。”忏奴看着他,“我不像你,生来就什么都有了。我一无所有,必须努力去追赶,拼命活,才能活出你的模样,才有资格和你一起并肩看这世间的风景。”
“你不是一无所有,你有我。”王靖潇轻声说,“我爱你。”
“是吗?”忏奴自嘲地笑了。
爱,是世间最矛盾的东西。就像玉磐,历经千年仍巍然不变,却又脆弱得禁不住一点点磕碰,必须放心尖上呵护。
王靖潇不知他在笑什么,以为说错了话,连忙保证:“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
忏奴羽睫微动:“我也是。”
“先不提这些,我们来说些别的。”王靖潇取来纸笔,写写画画。
忏奴扭着身子看,上面写了些人名,廖夫人、宋世君、李紫舟、玉湘、江燃……等等。“写这些干嘛?”他问。
“刚才宋琰遣人来说,所有仆役身上皆无腰伤,因此,行凶者就潜在东西两苑的主人们中。”王靖潇把前两个名字圈出:“我大概梳理了一下,他们俩的嫌疑最大。根据现有证据,他们有动机和时机,可调动的人力也最多,很有可能在你昏迷的时候进去行凶,然后再嫁祸于人。至于李紫舟,他有可能是宋世君的帮凶,而江燃,他和廖夫人关系好,说不定也知道实情。”
“廖夫人一届女流连杀两人恐怕有难度。”
王靖潇道:“她也可指使别人去做。”
“我倒觉得江燃和单荣的死跟廖夫人没关系。”
“怎么说?”
“江燃暂且不提,单荣是账房先生,她需要他。反倒是宋世君……”忏奴说,“我们该去玲珑轩和单荣的屋子里搜搜,说不定有发现呢。”
2
玲珑轩内,阿慈哭哭啼啼,听得王靖潇心碎。
他拉过小小的人儿,搂在怀里,拿出上好的丝帕擦眼泪,柔声道:“之前问得匆忙,现下你再好好回想一下,你家主人出门前后有何异常,都说了些什么?”
阿慈缩着脖子道:“他吃过晚饭回来,心情很好,跟我说会有一笔小小的进账,然后就出去了。我问他干嘛去,他说收账。”
“他做放债生意吗?”
“不知道。”
“他找谁收账?”
“没说。”
“你把怎么发现他的经过再说一遍。”
阿慈哭诉:“我等不着他,就出去找。刚出门,就听前面有动静,我好奇,隐在树干后面瞧,看见有个黑影好像拖着个东西走。就在这时,又有人来了,然后传来一声尖叫,我害怕极了,不敢露面。又等了好久才走过去看……”
王靖潇和忏奴对视,说道:“咱们疏忽了,玲珑轩竟然不是案发地。”
忏奴问:“看见那人的长相了吗?”
阿慈摇头。
“大致体貌特征呢?”王靖潇问。
阿慈想了想,刚要说话,这时窗外忽来一阵风,忏奴惊道:“谁在外面?!”
王靖潇想都没想就往外冲,在院子里转了几圈,连个鬼影都没有,回到屋中说:“你眼花了吧。”
忏奴有些不好意思:“也可能,今晚发生太多的事,有点草木皆兵了。”
王靖潇让阿慈继续:“记起什么了吗?”
阿慈黝黑的小脸皱巴巴的:“那个……大概……”
“你说清楚,别大概啊好像啊之类的,好好用脑子回忆一下。”忏奴蹲下身子,拉住阿慈的小手,“别害怕。”
阿慈身上打激灵,快速道:“那人身材高大,动作敏捷,十分健壮,应该是个男的。”
王靖潇挑眉:“真的吗?”
“嗯嗯,不敢扯谎。”阿慈此时已经不哭了,吸溜着鼻子,目光闪烁。
忏奴把王靖潇拉到门外,悄声询问:“你觉得是谁?”
“二庄主。”
“我也这么想,现在山庄里的这些主子中,身材魁梧的也就只有他了。我们再去单荣房间看看吧。”忏奴说。
王靖潇不认识账房,忏奴在前面带路。由于已到深夜,路上几乎没有人,偌大个山庄除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外,一片死寂。
王靖潇想起有一年冬天他在家中闲来无事,起了捉弄忏奴的心思。他寄到天祉山庄一个锦盒,并附上信说送给忏奴一匣子冰玉。只是后来他并没有收到回信,不知后续如何。
现下他既然想起来,便随口将此事说了,忏奴稍稍回头:“你还好意思提,我收到匣子里里外外看了半天都不知道你说的冰玉是什么,只有潮乎乎的木匣子,后来才想明白装的可不就是雪。”
“我取的是冰清玉洁之意,送你正合适。”王靖潇道,“你既然收到了,为什么不给我回信,我在家里还巴巴地等着呢。”
忏奴继续向前走,灯笼却始终向后照着,半个身子都隐在黑暗中,连同惨笑一起被藏得严严实实。
他收到所谓的礼物时,还在床上躺着,因为做错事而被父亲痛打一顿,整整七天下不来床。等他伤好之后,便把这个无聊的恶作剧忘在脑后,忙别的去了。
“怎么不说话了?”王靖潇拉住他的手。
“我忘了回信。”忏奴道,“况且你又没说要回。”
“我送你东西自然是希望回信的。”
“一个破盒子而已。”
“那你扔了?”
忏奴用余光看他:“我们到了。”
“你到底扔了没有?”
“没有。”忏奴轻声说,“你送的我都留着呢。”
王靖潇咧嘴笑了,这才打量起眼前。
单荣的房间其实就是账房的后院,前面一间用来处理文书,后院住人。
“他一个人住?”王靖潇问。
忏奴回答:“对,他家眷都在城中,每月固定几天回去探亲,剩下的日子都在山庄内。”
院子外面有人把手,许是得了指示,看见他们进去并没有阻拦。
王靖潇一边张望一边问道:“以前你来过?”
“来过。织造厂的成本和利润要报给他做总账,所以找过他几次。”
“二庄主的银矿也是吗?”
“都是一样的。”
王靖潇沉吟:“银矿如何赚钱,既然为朝廷开采,铸银也归朝廷……”
“这其中门道就多了。银矿能开采多少都是不定的,虽然朝廷有定额,但这定额也不是一成不变,上下浮动很厉害……至于铸银,多少都得有损耗,只要账面上过得去谁又能亲自去查消耗的真实比例是多少。”忏奴停顿了一下,又道,“这还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做法,还有更堂而皇之的,那些成色欠佳的废料混上其他合金再造,出来的银器也都是上好的工艺品,大批买家等着,这笔钱是私钱,朝廷不管。”
王靖潇感慨:“还真是复杂。”
单荣的私人房间没什么可看的,全是些家具摆设,很简单。重点是他办公用的书房。
王靖潇不知道要找什么,翻翻这看看那,感叹单荣账簿上的字迹工整又漂亮。相比之下忏奴算是有的放矢,直奔书桌,在众多书册中抽出一本翻看。王靖潇凑过去一起看,这是本分账,封面写着东苑二字。
“西苑的呢?”忏奴看了一会儿放下来,四处寻找。
王靖潇也跟着找,但到处都找不到。他忽然想起之前李紫舟跟宋采仙透露的话,一拍大腿:“嘿,说不定是李紫舟这小子拿的。”
忏奴不解:“他拿它干嘛?”
“李紫舟肯定在账上做手脚了。”
“他的事瞒不过宋世君,他们就是一丘之貉。”
王靖潇沉思:“可如果是宋世君杀的单荣,那他为什么又要杀江燃?”
忏奴道:“李紫舟能做的事江燃自然也能做。”
王靖潇皱眉:“你知道?”
“隐约有所耳闻,江燃自己没有正经营生,又好摆阔,那点月钱远不够花销,于是打起放高利贷的主意,可放贷要有本钱……”
“他找到单荣借?”
“没错。”
“单荣竟敢如此!”王靖潇着实惊讶,做假账是很严重的罪过,若扭送官府是要判刑的。
忏奴朝四周看了看,心思百转,慢慢道:“我猜……二庄主因为银矿的事跟父亲起了争执,杀了父亲,然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单荣,把账本拿走,让其他人无从查起。至于江燃,他不过是倒霉的障眼法,混淆视听。”
王靖潇想了想:“这番推测倒也合理,只是他如何做到的呢?而且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他确实到过现场。”
“我们可以再去一趟明正堂,看看有没有遗漏。”
“也好,反正钥匙在我手里。”
他们马不停蹄赶往明正堂。
明正堂还和他们走时的一样,王靖潇前前后后再没发现其他异常。忏奴拿起茶杯闻了闻,王靖潇见了奇怪道:“又闻出什么了?”
“没什么。”忏奴放下茶杯,忽然指着墙角道:“那是什么?”
王靖潇看过去,地上有个绿油油的东西,他弯腰捡起来,是半枚玉玦。
忏奴辨认道:“是二庄主的。”
“你确定?”
“确定,这是他经常佩戴的饰物,上面有他最喜欢的菱形花纹。”
“如此说来……”王靖潇把玉玦握在掌心,“一切都对上了,可阿茗……”
“说不定,阿茗的死也是他所为。他威胁阿茗作伪证,然后又杀人灭口。”
“有道理。”王靖潇道,“不过我还要再去见他,看他怎么说。”
“你一个人去吧,我不想见他。”忏奴道。
“也好,我去就够了,你回汀兰阁等我。”
忏奴与王靖潇分开后并没有直接回汀兰阁,而是溜溜达达转到至简园。
廖夫人恪守守岁的礼制,歪在一张贵妃榻上看书,见他来了眼中闪过厌恶:“你来干嘛?”
“夫人好兴致。”他看到书名写着《芳菲传》,这是时下流行的一本传奇话本,讲的是妙龄女子被冤枉谋杀亲夫后历经磨难终得昭雪的故事。
廖夫人把书倒扣下来,不耐烦道:“到底有什么事?”
“来帮夫人解决心病。”
“你是被打傻了吗,我哪来的心病?”
“那我换种说法,我来请夫人帮我解决一桩心病。”
廖夫人屏退左右,正色道:“别打哑谜。”
忏奴笑而不语。
不知为什么,廖夫人觉得忏奴跟以前不一样了,全身散发着冷然的气质,笑容里有种叫人捉摸不透的恐怖。
3
王靖潇再次踏足碧水阁,恰逢李紫舟也在。
宋世君没好气道:“一日临门三次,你当这里是你家?”
王靖潇满脸堆笑:“都是二庄主热情好客,让我这外人感到了不是我家却胜似我家的温暖。”
宋世君语塞。
李紫舟道:“你们先聊,我回去了。”
王靖潇伸手拦住:“我一来你就走,这叫我于心不安呀,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之间有嫌隙。”
李紫舟毫不客气:“我跟你本来也不熟。”
“多聊聊天就熟了。”
李紫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又坐回椅子喝闷茶。
王靖潇像没事儿人似的不请自坐,大咧咧的好像真是在自己家里一样舒适自在。
宋世君沉着脸道:“你一来就没好事,这回又想问什么?”
“单荣的房间里少了西苑的账簿,想问问您见着没有。”
“没有。”
“那你呢?”这是对李紫舟说的。
李紫舟道:“账房里的东西问我干嘛?”
“我以为你和单荣很熟。”
“我跟他不熟。”
“单荣房中另有本小册子,上面记录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我觉得你会有兴趣听。”王靖潇掏出来,随意翻开一页念道,“四月廿三,玉葫芦一对儿;七月初九,碧螺春三两;十月廿六,银一百三十两……”
“你……”
“落款可都写的是你的名字。”王靖潇放下册子,“你送了这么多东西,我以为你们关系应该很好才对。”
李紫舟道:“我们只是私下关系不错。在公事上可没有掺杂私事。公与私,我们一向分得很清。”
“是吗?”王靖潇道,“可我怎么听说了一些话,关于你挪用公款的事。”
李紫舟面皮抽搐:“无稽之谈,你不要听信谣言。”
王靖潇扬起小册子:“那你怎么解释这些礼物,或者叫贿赂更合适些。”
“我……”李紫舟额上渗出冷汗,眼睛求救般看向宋世君,后者呵呵一笑,“账上的事是我们宋家的私事,我们自己解决,就不劳王公子费心了。”
王靖潇神色凛然:“你们的私事已经出了人命,还叫私事?”
“廖夫人只叫你去查文公之死,可没让你查单荣之死。”
“我认为他们的死连同慕伶人的死都和文公之死脱不开关系。”
“何以见得?”
“你心里清楚。”
宋世君脸色突变:“王公子,话可不能乱说。”
“难道不是吗?”王靖潇掏出半截玉玦。
宋世君惊道:“你从哪来的?”
“这应该是您的吧,我从明正堂找到的。”
“不可能!”宋世君拍案而起,“这件配饰我不慎丢失,怎么会落到明正堂!”
“我不这么看。”
宋世君大怒:“这是有人蓄意陷害!”
“谁陷害您?”
“廖夫人,忏奴,宋琰……东苑的人都想陷害我们。 我兄长活着的时候就一直想把采矿权收回,现在他死了,可其他人还不肯放过我。”
王靖潇大声质问:“那您呢,您是否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利而杀了他?”
“没有!”宋世君上前一步揪住王靖潇的衣领。
“是您杀了他,然后嫁祸给忏奴的吧。”王靖潇毫不畏惧。
宋世君恨道:“我没有,那天晚上我根本没到过明正堂,一直跟杜晚一起。”
“可您跟我说您去过明正堂的院子,还听到了里面的呼声。”王靖潇毫不退缩。
宋世君呆住,喃喃道:“我说谎了,我没有去过,阿茗可以作证!”
“阿茗已经死了,死在了西苑,您忘了吗,就在通向这里的小桥上。”王靖潇直勾勾盯着他。
“不是我干的!”宋世君发出一声尖利的怒号,忽然双手卡住王靖潇的脖子,用力收紧:“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你死了,宋家就安宁了!”
王靖潇呼吸不畅,不停捶打挣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若杀我,整个宋氏就完了。”
直到此时,已经吓傻的李紫舟才如梦初醒,上前拉扯:“父亲,快住手,他要死了。”
“他死了才好!”手上更加用力,指关节泛白。
李紫舟掰着宋世君的手指大声尖叫:“父亲您疯了吗,他可是茂陵王家的家主,要是死在咱们这,咱们可就真完蛋了!快松手!松手啊!”
宋世君心思一荡,缓过神来,手上稍稍松力,这时眼前突然一花,一阵异香飘进鼻孔,心神荡漾之际双腿软了下去。旁边的李紫舟搀住他,也觉得有些头晕,最后双双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王靖潇收起小玉瓶,兀自顺着气,对情况稍好些的李紫舟道:“只是些迷药,过会儿你们就会恢复。”他摸着脖子,心有余悸,早知道这样说什么也要阿苍跟着了。
他跌跌撞撞往外走,看见杜晚朝他跑来,下意识屏住呼吸,扬起小玉瓶。很快,杜晚也头晕脑胀地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他前后看看,觉得把杜晚留在雪地里太不厚道,于是又费力把人拖到屋中,和另两个人挨着。
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蜿蜒拖痕,霎时间脑中灵光突现。
如果江燃是被人在别处杀死转移过来的,那么地上一定还有痕迹,雪已经停了一段时间,不会有新雪覆盖,拖痕不会很快消失。
他一口气跑回玲珑轩前面的小路上,拿着灯仔细找,从纷乱泥泞的脚印中慢慢看出一条印记。渐渐地,印记开始分明起来,恰好是一个成年人的身体宽度。
他跟着印记慢慢走,行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拖痕不见了。前面出现两条路,右边稍窄,通向一处小花园,过了小花园就是云霄路。左边的幽深曲折,通往更远处的无心小筑,是忏奴的住所。
他弯腰在地上找寻,无瑕的雪上散落着细微点状物,不需要想也知道那是什么。
血迹,江燃的血迹。
他的脑子又乱了。如果他是凶手,打算施行谋杀,那么一定不会选在这么个三岔路口进行,随便哪个方向来人都会撞破。
可凶手偏偏这样做了,是什么原因才迫使凶手铤而走险不顾自身暴露的危险也要在此行动?
想来想去,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并非预谋,而是临时起意。
如果凶手是宋世君,那么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和江燃见面,他又要以什么借口把人骗到这里,单荣当时是否在场?
他站在那里思考了很多,突然觉得自己的方向感变差了。在此之前,他自觉头脑很清楚,可事情发展到现在,脑子却变得糊涂,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干扰他的思路。是什么东西呢,说不清道不明。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从参与调查的人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局外人,看着事情一点点脱离掌控,无论怎么调查就是查不到点子上。
他懊恼地一脚踹在边上的树干上,雪簌簌下落,洒满头脸,烦躁的心在陡然而至的冰冷中平静下来,脑中重新梳理一遍整个事情的脉络,想起玉湘的话。
既然慕伶人昨天晚上出去过,那么廖夫人所谓的整晚都在回鸢楼的说法就站不住脚,很可能她也出去过。
至于去哪儿……
那么晚了还能去哪儿,月黑风高必定不是闲逛!
他蓦地转身,朝至简园大踏步走去。
4
至简园内,王靖潇等不及通报直接闯了进去,却意外发现忏奴就坐在一旁。
“忏奴?”他走上前,关切道,“你怎么在这?”
“是我来找夫人的,商量织造厂交接的事。”
他嗯了一声,对上首一欠身:“夫人,有件事我要问清楚。”
“什么?”廖夫人慢悠悠说。
“慕伶人死前曾透露他昨夜离开过回鸢楼,对此您怎么看,之前您可是没有提过半分。”
“不可能!他毒发身亡怎么可能有时间告诉你这些?”
“为什么不可能?您怎么知道他不可能?”
廖夫人回答不出,支支吾吾:“我就这么顺嘴一说,不为什么。”
“那请您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他出没出去过我怎么知道,我睡着了。”
“那……”
“与其问我,不如问问二庄主。”廖夫人走下来,“听忏奴说,你在明正堂找到了他的半截玉玦配饰?”
“正是。但他不承认,只说丢失。”
廖夫人道:“这是狡辩,那玉玦价值不菲,他颇为喜爱,只在重要之日才会佩戴,又怎会轻易遗失。要我说,定是他发现玉玦缺失有损,心虚藏了起来。仔细搜查定能查出来。”
王靖潇疑惑:“夫人这是要搜查碧水阁?”
“有何不可?天祉山庄以东苑为尊,他们不得不从。”廖夫人吩咐叫上宋琰,然后带着人浩浩荡荡去往西苑。
忏奴起身也迈腿出去,王靖潇急忙拉住他:“你怎么什么都跟她说?”
“她问我了,我不敢说谎。”
“只是这么简单?”
“小时候我说谎,她用戒尺打我的脸,好几天都说不了话,从那之后我再也不敢了。”忏奴毫不掩饰地望着王靖潇,神色坦荡,以至于王靖潇为自己的些许怀疑感到羞愧:“算了,我们也去瞧瞧吧,看最后能演变成什么样。”
“等事情结束,你就带我离开吗?”
“当然,一刻不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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