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35 后院的秘密

两天后，天上飘下零星雪花，唐小纭趴在温室玻璃上呼哈气写字。

他写上自己和林玉舟的名字，在两个名字的外沿画上一个大大的爱心。林玉舟坐在一旁，目光柔和，一会儿微笑一会儿又附在耳边说悄悄话。

自从上次事件之后，几乎所有人都离他们远远的。只要有唐小纭的地方，周围三米之内根本没人靠近，好似竖起一堵空气墙。

边上的护工看了并不搭理，王羽扉这几日一直在忙统筹采购的事，鲜有露面，而商梓轩则临时有事不在，他一个人便放羊管理，只要不生事怎么着都行。

林玉舟靠在唐小纭肩上，假装看窗外，耳语：“你知道医生钟澜吗？”

唐小纭不动声色，低声回答：“好像听说过，她是兔先生的主治医生，后来出意外淹死了。”

“她是个怎样的人？”

“不知道，我没跟她说过话，但她是好人。”

“你怎么知道的？”

“有一次护工欺负我，她把他赶走了，还给我糖吃。”

“他们说钟澜是被兔先生杀死的，你知道吗？”

唐小纭迟疑：“知道，别人都说是他把钟医生打晕推下水池去的。可兔先生说不是他，他告诉我那天他晕晕的，很多事都记不起来。”

林玉舟把商梓轩说的话转述给唐小纭，后者听了胆战心惊：“这么说，钟医生是死于谋杀？”

“肯定是，要不然怎么这么凑巧呢。”

“要是这样，那一切就说通了。”声音虽小，但语调陡然上扬。

林玉舟吓得浑身一激灵，赶紧跟夕如梦拉开距离，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到他们，说道：“怎么你又出来了？”

“这么重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在现场？”夕如梦对林玉舟如临大敌的样子感到好笑，手指一戳他的胸膛，“你这么害怕干嘛？”

林玉舟攥住那不老实的手指，快速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夕如梦抽出手，放到裤子上蹭蹭，然后托腮思索片刻，说道：“听兔先生透露钟澜去过一次后院，回来后精神恍惚，没几天便落水身亡。后来兔先生也不见了，他失踪前说秘密就在后院……”

“所以看来有必要亲自去看看。”林玉舟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扫视，好似在找什么。

“就凭你？”

“凭我一人自然不行，这不是还有个帮手嘛。”林玉舟朝正往这边走来的商梓轩努努嘴。

“他肯帮忙？”

“不清楚。”他掏出几张杂志单页，递给夕如梦，后者笑道，“我可不好这口。”

“帮我叠几个星星吧。”

夕如梦麻利地叠好三个交给他，问道：“你想干嘛？”

“我喜欢星星。”他收好东西，续道，“让小纭出来，我有话说。”

“跟我说一样。”

“不一样，我喜欢小纭，不喜欢你。”

“切，白给你叠纸了……”夕如梦不情愿地转过身，再回头时又是软糯的语音，“玉舟？”

他拿出一个纸星星放到唐小纭手心：“随身带好，这是铜版纸做的，尖角更结实锋利，要有人欺负你，就拿它往人脸上扎，戳不死也疼得够呛。”

唐小纭靠在他怀里：“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们可能出不去了。”

“不会的，你要有信心，我们一定能像所有童话故事里的人那样，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唐小纭点头。

“无论代价有多大，我们都要出去，离开这所地狱。”

几日后，雪更大了，大雪封路，谁也出不去，所幸该采买的都买了，囤积的物资也足够，陶世贤并不担心什么。

反倒是王羽扉，眼皮总是跳，对陶世贤说：“他得解决掉，否则后患无穷。”

陶世贤推开窗，让新鲜潮湿的空气飘进屋中，带走令人昏昏欲睡的燥热：“再等等，等那边来了消息，毕竟要物尽其用。”

“我怕的是等不到那会儿……”

“什么意思？”

“我要跟您汇报昨天晚上的事儿……”

林玉舟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出神，看似在发呆，实则脑子里飞速运转。

就在昨天半夜，隔着厚厚的砖墙他似乎听见有人尖叫，那是很短暂又急促的一声叫喊，好像某种动物濒死时发出的哀鸣。

他搬了椅子趴在窗户上往下看，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比以往更明亮的光，依稀见到一个人拖着个东西在走，从模糊的印记和形态来看，那更像是一个人被提着腿倒拖着移动。

走路的人腿脚不太灵便，慢慢把另一个人拖到小屋里……

根据方位他分辨出，那是阿辛的屋子。

等到天快亮时，他再次去看，但大雪纷飞早已掩盖住地上所有痕迹，整个世界洁白无瑕。

被拖走的人是谁，也是受害者？

阿辛的屋子里到底有什么？

钟澜说后院有秘密，兔先生画了阿辛的图像……所有线索都指向阿辛的小屋。

可小屋从外表看不超过二十平方，又能掩藏住什么？

也许小屋里还有机关？

他想了很久，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必须亲自进去一趟才行。

下午，温室临时封闭，病人们大多聚集到活动室消磨时间。林玉舟和唐小纭虽然都被禁止到活动室去，只能在门廊透透风，但也都不约而同下楼来，不放过任何相处的机会。

来到一楼，林玉舟故意站在风口，借此甩开怕冷的护工。他把猜测跟唐小纭说了，后者紧张道：“你要怎么进去，我们是不允许到后面去的。”

“还不知道，但总能想到办法，我有种直觉，疗养院里所有的一切都跟后院里的秘密有关，所谓的新药，所谓的出院……都脱不开关系。”

“可……这太危险了，我不想你冒险。”

“你还不明白吗，要想逃出去，就必须解开这个谜，因为你已经在这个谜团中了。”林玉舟面色焦急，一边给唐小纭系上衣领扣子一边说道，“我不想等到有一天醒来被突然告知你也出院了。”

唐小纭身子一抖，显然被这个说法吓到。

林玉舟看了护工一眼，在得到默许后拉着唐小纭走入庭院。

漫天飞舞的雪花和冰晶迷了他们的眼，雪雾把他们从世俗中分割开，在这里，他们是自由的。林玉舟深情地抚摸爱人的脸庞，说道：“别怕，我们一定有办法。”

唐小纭握住那手，慢慢移到心口，微笑道：“我不怕，我相信你。”

林玉舟贴近过去，挡住雪花，问道：“你拿到镜子了吗？”

“拿到了。”唐小纭从兜里掏出一面巴掌大的小圆镜，红色塑料外壳，做工极为粗糙，镜面和框架之间来回晃动，价值绝不超过三元钱。然而，这正是林玉舟想要的那种——易拆卸也更易碎。他笑道：“你真聪明，竟然知道我想要这个。”

“瞎猜的，我觉得你可能会用得着，所以就要了。”唐小纭露出罕有的一丝俏皮得意，像个猜中故事结局的孩子，笑得十分开心。

林玉舟在唐小纭额上落下一吻，蜻蜓点水却又蕴含无限爱意：“我们这叫心有灵犀。”

唐小纭在原地转个圈，故意向后倒下去，林玉舟从背后接住他，说了句淘气，接着去亲吻双唇。他们分开时，唐小纭发现护工正站在门廊下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望，他忽然朝那人做了个鬼脸。

看着如此欢快的人，林玉舟禁不住想，如果没有经历那样的噩梦，唐小纭就该是现在这个样子，活泼明朗，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去享受一切。

然而从古至今，最痛心的莫若“如果”二字。

“弹珠呢，你拿到了吗？”欣喜之余，唐小纭想起那些珠子来。

“就算拿到了吧。”林玉舟有点气馁，从裤兜摸索出几个橡皮小球，“原本想要玻璃珠的。”

唐小纭拿起一个小球看了看，比小石子大不了多少，分量也很轻，放回去之后，问道：“要它们做什么？”

林玉舟笑道：“你不是说要教我玩弹珠吗？”

“我那是编的，我看你很想要，所以编个理由。”

林玉舟刮了一下唐小纭的鼻子，说道：“机灵鬼。”说罢，又正色道，“一个弹珠看上去没什么威力，可要是十几个弹珠放在袋子里扎紧，再抡圆了打出去，可以直接把人打晕。不过前提是至少要玻璃珠或钢珠，现在手上的橡皮球太轻也有弹性，扔出去只能吓唬一下，最多打疼，却没有杀伤力。”

唐小纭低下头，语气透着慌张自责：“对不起，要是我当时强调一定要玻璃珠就好了。”刚才那个欢快的人不见了，他又回到他们初见时的那个样子，仿佛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在忏悔，神色凄楚，让人心生怜悯。

林玉舟心疼道：“不需要道歉。不要把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更何况这件事跟你本就没关系，我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陶世贤本就多疑，他更换成别的材质也是在意料之中。”

“那现在怎么办？”

林玉舟看看周围，白雪覆盖住一切，连一颗小石子都找不到。“我再想办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说完，紧紧搂住唐小纭。在天地一色的雪白世界里，他们就像神话中不顾一切阻挠的爱侣，拥抱着、慰藉着，享受这片刻的宁静，沉浸在欢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