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44 一切真相
by 仙人掌上的仙人日子过去两天半。
至少林玉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吃了七次饭。并且通过食物种类,推测出早中晚。
伙食很丰富,如果可以忽略外部环境的话,对于现在这种生活他还是很满意的。这并非他心大,而是他一向认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想奋力一搏,可不能饿着肚子。因此,本着这种想法,每一顿饭他都吃得干干净净。
要是不用吃药,就更完美了。
不过有一点他觉得疑惑,那就是他吃完药后并没有出现唐小纭那种嗜睡的情形。对此,王羽扉给出的答案是,药量相同,但个人身体差异很大,因此出现的不良反应也不一样。
既然没有不适,他也就不再费心躲避吃药,索性大大方方吃进去——按照王羽扉的说法,这些药对身体大有益处。他并不怀疑这点,毕竟身体的好坏直接关系到内脏器官的好坏,就目前来说,王羽扉绝不会做出破坏他身体健康的事。
后来,王羽扉厌倦了给他喂饭喂药,干脆把束缚衣解了下来,告诉他以后由阿辛负责送餐,同时扬言他要是敢逃跑或耍花招就让唐小纭生不如死。
一开始,他还窃喜过,因为那个跛脚的丑八怪看起来很好对付,可后来才发现,原来阿辛并不像王羽扉那样亲自把餐盘端到屋内,而是通过门下方的长方形孔洞递进去,全程只能看到一只干瘪粗糙的黑手。
真是倒霉透了,他的偷袭计划彻底落空。
不过这天的下午六点,阿辛把门打开了,手里端着托盘,后面跟着王羽扉以及瘫在轮椅里不知死活的商梓轩。
“你们这是干嘛?”林玉舟暗自惊讶,努力装出懒洋洋的状态,背靠床头道,“难道是订单太多,开始对医生下手了?”
王羽扉用力掀起轮椅,像倒渣土似的把商梓轩倒到地上,讥笑:“演得真像,奥斯卡欠你们两座小金人。”
林玉舟道:“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商梓轩既然选择帮你,就别怪我们不留情面。”
林玉舟唰地站起来,面色忽红忽白,差点把饭菜扣他们头上,骂道:“你们两个,一个王八蛋一个丑八怪,怎么还不滚?!”
另两个人对他这种态度感到好笑,二话不说关门走人。
不多时,商梓轩慢慢睁开眼,在看清对面之人后打了个哆嗦,一下子清醒过来。
“这就是你的B计划?”林玉舟用轻轻脚踢他。
“……”商梓轩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不知说什么才好,事实上他也根本没料到会这么快就暴露。
这次解救行动在一开始时就制定了两套方案。
A计划:商梓轩引开阿辛,林玉舟找到唐小纭,然后偷走车钥匙,顺利开车逃走。
B计划:一旦情况有变林玉舟被抓,商梓轩就佯装与陶世贤一伙,然后再伺机而动,里应外合。
可实际上,计划赶不上变化。
就在林玉舟走后半个多小时,王羽扉打来电话。他本不想接,无奈铃声不断,一连打了三次,他不得不接通。
电话那端,王羽扉第一句话就问他林玉舟在哪儿。
他吓出一身冷汗,瞬间心中转了一百八十道弯。按照常理,责任医生应该确切知道病人情况才对,可他哪敢说实话,只能结结巴巴说不知道。
然而王羽扉何等聪明,第二句话就问是不是出事了。
他想说没有,准备挂断电话赶快把林玉舟找回来,可刚出温室就远远瞧见王羽扉举着手机在后院转悠。他马上改口,说林玉舟将他骗到温室打晕去救唐小纭了。
于是,B计划实行。
可他严重低估了阿辛的重要性,只一天不见,陶世贤就在意起来,到处找寻。
在陶世贤办公室,阿辛满脸是血地讲述了脱困的经过——一个病人试图在泥土里找宝藏时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并且大声控诉商梓轩的暴行。商梓轩根本找不出任何理由搪塞,尤其是王羽扉的那句“林玉舟是怎么知道唐小纭在地下室的?”更是让他无法回答。虽然他还是有气无力地解释了一番,表示是钟澜告诉兔先生,兔先生再透露给唐小纭,而后者又转告给林玉舟……可从陶世贤的表情来看,这个解释毫无信服力。他在屋中关了两天,然后被迷晕过去,送到这里。
“现在怎么办?”林玉舟听了前因后果,并不想追究责任,关心的是下一步该怎么走,他可不想被活体解剖,“有没有C计划?”
商梓轩哼哼道:“C计划……就是随机应变。”
这话跟没说一样,林玉舟没好气道:“怎么个随机应变法,趁他们杀我的时候突然长出翅膀飞出去吗?”
商梓轩发出一声长叹,从地上爬起来,认真道:“或许是该祈祷一下能基因突变。”
“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要以为他们不敢杀你。”
“他们当然敢,小悦已经不在了,陶世贤现在什么顾忌都没有了。”商梓轩忽然冒出一句话,整个人蔫蔫的。
林玉舟花了一分钟才明白“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小声道:“对不起,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翻了这些年我们往来的所有信息和邮件,找到经常给她看病的医生,她近些年来的药都是从他那里开出的,据这名医生讲,小悦已经两个月没去过了,而药一天都不能停的,所以我推断……”
“可这说不过去,为什么要瞒你,陶世贤为什么秘不发丧”
商梓轩道:“好处自然是不想让我揭发他的恶行,毕竟因为小悦的缘故,我没法真的去跟他对抗。”
听到这里,林玉舟突然想起莫闲说过的话,一把揪住商梓轩的领子将人提起来:“你最好把所有事都说清楚,在这件事中你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是旁观者还是参与者,又或者根本就是……始作俑者!”商梓轩奋力挣脱,跟他拉开些距离,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深吸一口气:“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所有的事情都要从小悦的病说起。”
陶小悦因为先天原因,很小的时候就肾功能不全,稍微大点时被确诊为慢性肾衰竭。
陶世贤和黄慧妍为她倾尽所有,只为治好病。然而经过多年的药物控制和血液透析之后,几乎所有看诊的医生都表示要想彻底痊愈,唯有肾移植一条路可走。
彼时黄慧妍刚刚接手疗养院,闲钱并不多,硬生生挤出一些钱给医院希望能尽快安排手术。
然而等肾源做手术的病人太多了,那点钱根本不够加塞儿的,他们不得不按部就班地排队,而小悦的病情就在等待中的数年里时好时坏。
后来,为了方便照顾,黄慧妍让女儿住在疗养院,商梓轩便和她有了交集,一来二去成了情侣。那一年,小悦只有十六岁。
一开始黄慧妍极力反对他们,不想因为小悦的病情而耽误商梓轩,但商梓轩那时已经深陷情网,哪怕天塌下来都要跟小悦在一起,黄慧妍只得妥协。
那个时候,商梓轩通过私人关系找到了肾源,但必须有接收医院动手术才行,陶世贤知道后表示,他自己就能做。也正是如此,后院地下室被收拾整理出来。可陶世贤很少做这种手术,并不十分熟练,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决定先练练手。
商梓轩知道后吓了一跳,但陶世贤告诉他只是先拿意外死亡的病人做练习,随便编个理由直接火化尸体。他想了又想,最后为了小悦的病情,选择沉默。
只是后来造化弄人,提供肾源的人竟意外死于车祸,身体支离破碎,陶小悦就此失去宝贵的机会。而此时,已经拓宽人脉的陶世贤又找到新途径,在拐了无数弯之后,一个国际黑市商人说可以为他提供优质肾源,但必须到他们指定的医院做手术。
就这样,黄慧妍陪女儿到国外接受治疗,而陶世贤则继续经营疗养院。
手术很顺利,小悦身体比以前好很多,但同时也需要终身服用药物阻止排异反应。
按说到了这里,应该是皆大欢喜。但陶世贤却从中嗅出一丝商机。这些年他见到太多攥着大把钞票苦等器官移植手术的病人,也接触过漫天要价的黑市商人,这是真正的拿钱买命,每个人都为之疯狂。
陶世贤爱女儿,也爱钱。小悦的病给他打开一扇通向新世界的大门,通途铺满金砖。此后,他使出浑身解数让疗养院变成了半监狱性质,而他则可以在疗养院范围内为所欲为。
他第一次做这种勾当时,商梓轩就发觉了,表示要报警。他笑问,如果小悦知道自己的父亲被未婚夫送上法庭会怎么想。
至此,陶小悦成为商梓轩的一块软肋。他无法抛弃爱人一走了之,也没法阻止陶世贤疯狂敛财,只能就这样进退两难。
听到这里,林玉舟不禁骂道:“你他妈真不是人!为了情人,不顾他人性命!自私自利,你和陶世贤也没什么两样了。”
商梓轩被骂得没脾气,颓丧地低下头,无言以对。
林玉舟火气上来了,把陶世贤和王羽扉骂得狗血喷头,一路问候了两人十八代祖宗。最后商梓轩实在听不下去了,插嘴:“省省力气吧,你骂了人家也听不见。”
“那我骂你,你能听见。”
“骂吧,反正我心里难受,听见就跟没听见差不多。”
林玉舟想到照片上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已经逝去,突然就没那么生气了,沉默一会儿,问道:“那些……东西……都去哪儿了?”
商梓轩道:“一开始陶世贤是想在地下室直接做移植手术,但因为疗养院的性质,他不敢把太多人招到这里,后来干脆放弃做手术,只负责提供货源。他们有几家合作的私人医院,东西会送到那里。”
“裕鸣医院?”
“不,据我所知,陶立贤虽然知道疗养院的内幕,但一直很反感这种做法,更不愿和这种事扯上一丁点儿关系。”
林玉舟还想骂,转念一想骂了也无济于事,于是垂下头,有气无力道:“现在要怎么办,就真的只有等死了吗?”
商梓轩盯着他:“也不是没有转机,陶世贤说要在新年前动手,而他这几天事情比较多,日子只能往后拖,这样算下来应该还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
林玉舟没看到转机在哪儿,只想着自己和唐小纭还有一周可活,悲从中来,神情黯淡许多。尤其是想起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惨状,更是不寒而栗。他问:“对了,莫闲是怎么回事儿?”
“他……”商梓轩顿了一下,“其实我也很震惊,陶世贤对外宣称他解聘离职了,我一直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我下去找你才知道真相。”
“真的?”
“我自认有助纣为虐之嫌,但还不至于那么变态,能眼睁睁看着陶世贤做下这等令人发指的事。”
“他现在呢?”
“还是半死不活的状态,心肝肺都没了,角膜也没了,肾脏也被摘走,现在就是一个骨头包裹着的空壳,只靠机器维持生存,唯一完好的可能就是大脑了。”
林玉舟道:“太残忍了,就算我恨他入骨,也觉得于心不忍。”
“他是恶有恶报,被他折磨猥亵过的病人不计其数。”商梓轩道,“他其实对唐小纭还算好的,至少没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林玉舟气笑了:“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他了。”少顷,又道:“我现在手里就还剩下一个水果叉子和几个橡皮弹球。”
商梓轩惊讶道:“你竟然还带着它们,没有被搜出来?”
“我插到袜子里了,王羽扉没查到。”林玉舟有些得意,“前两天一直被捆着,现在倒是可以拿出来想想该怎么利用。”说着,卷起裤腿,在棉袜中抽出一柄小叉子,摆弄几下后忽然意识朝房顶看,急道:“这里没装监控吧。”
商梓轩道:“你现在才想起来吗?”
林玉舟已是一身冷汗,快速将叉子藏好:“到底有没有?”
“我哪儿知道,一开始是没有的,谁知道他们现在装没装,我已经好几年没下来过了。”商梓轩抬头向四周望,没发现摄像头之类的东西,说道,“应该没有,他们不会傻到留下证据的。你准备用叉子干什么?”
“今天是阿辛送的饭,我想明天应该也是他,但他不进来,得想办法让他把门打开。”
商梓轩沉吟:“控制阿辛没用,陶世贤禁止他再接触唐小纭,已经把那间房的备用钥匙收回了。想要救人,还得从那两个人身上下手。”
林玉舟皱眉:“什么叫……接触?”
“呃……听王羽扉说,唐小纭刚来的时候阿辛有些举止不端。”
“他做什么了,小纭现在怎么样?”林玉舟大骇。
“你别激动。”商梓轩把事情大致说了,故意没说陶世贤的暴行,害怕林玉舟急火攻心气晕过去。
“我要剁了他的狗爪子。”林玉舟气愤难耐,拳头砸向地面,过了很久才重新恢复平静,“控制王羽扉的可能性大些,毕竟他经常出现。”
“未必,阿辛伤得不重,还会继续负责看守,而那两人明面上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不会频繁下来。”
“那就先除掉阿辛,主动找到王羽扉,逼他开门。”
这也是一种办法,商梓轩想了想,很快又否决:“也是不妥,外面全是陶世贤的人,安保人员都是雇佣兵,只听他的,王羽扉作为他的心腹只要振臂一呼,咱俩就会被打成筛子。”
“你不是陶世贤的女婿吗,他们也敢开枪?”
“子弹不长眼,跟着你难免会被误伤。而且,恐怕我和陶世贤的翁婿关系也到头了。”
“那你说怎么办?”林玉舟有些急躁。
“最好能拖到新年酒会那天,当天晚上大家都在联欢,安保人员大部分会在餐厅值守,主楼空荡荡,后院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听起来不错,具体计划呢?”
“控制住阿辛,然后把陶世贤引过来。”
“怎么引?”
“给他打电话,随便找个借口。”
“要是他不配合呢?”
“那就破坏门锁,触发警报,陶世贤会知道的。”
林玉舟盘算一阵:“你怎么知道来的是他而不是雇佣兵?”
“陶世贤用他们,却不信任他们,这种事儿他不愿意扩大知情范围,所以来的只能是他或王羽扉。而且,我曾建议安保人员进入餐厅时卸下武器,一旦晚会上有骚乱,他们赤手空拳对付一群疯子,势必脱不开身。”说罢,忽然发现林玉舟表情微妙,立即又补充一句:“我没有歧视他们的意思。”
林玉舟咧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就算你有什么想法也跟我没关系,我又不疯。”
“……”
林玉舟接着道:“不过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有骚动,要是平平安安呢?”
“一定会有的。”商梓轩忽然笑了,“在公布新年晚会的第二天,我负责的一个女病人向我传达了一个非常强烈的愿望,她想和我跳舞。”
林玉舟想不出其中关联,问道:“所以呢?”
“我答应她了,作为安抚她暴躁情绪的手段。”商梓轩道,“但是,如果当天晚上我没有出现,她可能就会十分失望,进而发生点不愉快的事。”
“她有狂躁症?”
“狂躁症和多重人格。她和老公吵架,然后把他分成了十二块。”
林玉舟不知该说什么,只道:“但愿一切如你所愿。不过,要是陶世贤和王羽扉一起来呢?”
“二对二,咱们也依然有胜算。”
“似乎有些可行性,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怎么能让这一切正好发生在三十一号晚上。”林玉舟说,“陶世贤可不受我们摆布,他要是决定三十号就动手呢?”
商梓轩记起最后见到唐小纭时嘴角的一丝血红,幽幽地说:“祈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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