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40 地下室（下）

温室大门打开，林玉舟闪进。

商梓轩把从阿辛身上搜出的门钥匙交给他：“难得的好机会，还以为得费番口舌把人骗走，没承想在这儿就碰上了。已经问清楚了，现在里面没人，你快去快回。记得回来时拿到车钥匙，应该就在屋门附近放着。”说着将阿辛手脚捆牢，堵了嘴，移到一片小树丛后面，又用麻袋盖上。

“谢谢你。”林玉舟转身要走，这时，商梓轩又叫住他，从角落找出一把小笤帚：“拿着，倒着走，把脚印擦干净，否则会引起怀疑。”

林玉舟拿了笤帚一路倒扫，路过后院门时，发现临近门口的地方停着一辆小货车。他稍作停顿继续沿路观察，来到阿辛房门前。

此时，雪小了许多，地上洁白平整，宛如纯白的地毯。

他把笤帚随手放在门口，打开门，一侧身闪了进去。屋子里阴暗寒冷，没比外面暖和多少，他跺跺脚，打量四周。

乍一看很凌乱，可仔细瞧，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杂乱，事实上东西物品摆放得很整齐。靠墙是张单人床，对面是个矮柜，放着电视，另有张小方桌，像是餐桌，还有个一人高的衣柜。屋子中间还生了炉火，但明显已经熄灭很长时间。

而就在这么个狭小的开间里，墙上挂的桌上摆的除了生活用品以外全是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其中有几个明显属于女士佩戴的饰品。他好奇地拿起来，上面的金属部分已经掉色，显然有些年头了。

他四处张望走动，到处敲敲打打，却没发现要找的东西。

商梓轩说过，阿辛屋子是通往地下室的门，暗道就开在一面穿衣镜的后面。但因为屋子后来又改动过一次，许久不曾到访过的商梓轩也不能确定屋内情况。

屋中根本没有穿衣镜，连一片能反射出倒影的东西都没有。

他想，阿辛那么丑的人很可能是不喜欢照镜子的，但穿衣镜体积大，很难藏住，除非……他灵机一动，打开衣柜。里面空空的，只有背板上嵌着一块玻璃，映出模糊的影像。

手敲镜子，发出哐哐声，后面是空的。手掌稍用力一推，镜子朝边上滑开，露出一条蜿蜒台阶通向地底亮白的世界。

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随手关上镜面，惊奇地发现原来从里面看是块透明玻璃，足可见设计者的用心良苦。

楼梯不长，很快下到地下室。

虽然商梓轩告诉他现在里面没人，但出于谨慎，他不敢大意，放轻脚步缓慢移动。

正对台阶的是个工作台，桌子后面是笔直的走廊，走廊两侧分布着房间，大致扫一眼，全部房门紧闭。

一面墙上，挂着个记录册似的本子，前几页记录了一些人名，服药日期以及健康状态。他看不懂有什么意义，更像是个备忘录，而最后面一页，写着唐小纭的名字。

他心一沉，猜到本子上的人都是已经遇难了的，他们生前最后遭遇了什么，可能唯有这些亮得耀眼的灯管看得清楚。

他从兜里掏出小餐刀——那是商梓轩专门给他找来的——紧握在手中，绕过桌子，一间间屋子寻找。

每一次推开门，他的心都狂跳不止，生怕一开门看见的是唐小纭鲜血淋漓的尸体。

前面的几扇门里空空荡荡，仅存放一些设备，但其中有一间房引起他的注意。

屋子被打扫得格外干净，玻璃外墙，里面挂着百叶帘，正中是个手术台，周围是各种仪器，墙角还有冷冻柜。这是一间手术室，而且可以看出经常被使用。他忽然有种想法，可以解释所有的一切，可这个想法太恐怖了，连自己都被吓一跳。他鼓足勇气打开柜子，寒气扑面而来，勉强能看到几个大大小小的塑料箱码放其中。犹豫再三，他并没有打开箱子，而是关闭柜门，慢慢退出房间。他有种强烈的预感，箱子里的东西一定很可怕，还是眼不见为好。

越往走廊后面走越能闻见一股子怪味儿，那是某种东西腐烂了的味道。

这已经是倒数第二间房了，里面的味道最浓。

他突然很害怕，手搭在门把手上不敢用力。他以为他够坚强，可事到临头才发现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勇敢，根本不敢面对。然而这种怯懦也仅仅持续了不到十秒，再一次，他坚定信念，无论生死，他都要找到唐小纭，带他出去。

重固信心后，手上用力一转，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里面不像其他房间那样黑乎乎，反而是明亮的。有道蓝色的垂帘挡在他的视线前，好似医院病房内常用的床间隔帘。

帘子那边映出一团阴影，有个人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还有些仪器若隐若现，不时发出滴滴声。

还活着！

他欣喜若狂，箭步飞上一把将帘子拉开。

三秒后，一声尖叫从喉咙里破出，他花了很久才意识到他竟然也能发出如此骇人尖锐的声音。

眼前的情景已经超出他理解范围，根本没法用语言去形容。他不知道怎么去描述床上的那团东西，不确定还能不能称之为人。

胸膛剖开，被肌肉包裹着的肋骨之下明显少了很多东西，几乎被掏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根管子深埋进身体中……

然而那人竟然还活着，他甚至能分辨出一丝呼吸声，随即意识到这都要归功于外面那些体外循环机的功劳。

最初的惊惧过后，他慢慢靠近，努力不去看那可怕的大窟窿。

这是一张熟悉的脸，他倒吸口冷气，强烈的视觉冲击令他暂时忘掉之前的仇怨，从心底生出同情和不忍。

那人忽然动了一下，睁开眼睛。

他双腿一哆嗦险些摔在地上。然而仔细观察，大睁的眼睛没有任何神采，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丝毫不畏惧刺眼的白光。

“谁在那呢？”声音嘶哑。

他捂住嘴，只想赶快离开。

“林玉舟？”

他猛然定住，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

“呵呵……我瞎了可又没聋，你的脚步声我可是熟悉得很呢。”

“……”

“小纭在哪儿？”被戳破后，他不再害怕，又回到床前。

“唐小纭？他也来了？”随即，爆发出一阵笑声，已经没有了内容物的胸骨在气管震动下轻轻颤动，掉下些许黑烂的碎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林玉舟受不了这种刺激，也并不指望能真得到什么答案，转身想走：“不知道就算了。”

“你怎么下来的？”

“你管不着。”

“我知道，是商梓轩帮你的，对吧？”

“我说了你管不着，就在这里等死吧。”

“一定是他，他跟你走得很近。”

“……”

“他为什么不下来呢，毕竟他可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知道陶世贤为什么不喜欢他吗，敢做不敢当的人不值得尊敬。”

林玉舟惊呆了，消息太突然，根本来不及消化，如果说刚才脑子已经被吓空，那么现在里面就好像被强行塞了一团麻线，既抓不住头绪也看不透任何。他完全沉浸在爆炸似的新闻中，以至于全然没有注意到门口站着的几个人。

等他反应过来时，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夺走了他的神智，身子重重倒在地上。头磕到床脚，他本能地抬手去捂，可却连手指都使唤不了。

一双熟悉的鞋子来到身前，他费力看清来人，商梓轩阴着脸夺走他手里的小刀，然后又煞有介事地拍拍另一侧衣兜，最后把他往外拖。

在闭眼前，他最后听到低沉的声音说：“莫闲啊莫闲，没想到你的价值这么大，满足了三个客户的需求之后居然还拖住了林玉舟。”

“所以作为感谢，给我个痛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