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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入宫 11

     

    方凌春等人回到深鸣宫,却见七八个宫人正在院内等候。离鸾在一进门的瞬间就把他们的脸庞扫了个遍,紧挨在主人身侧,低语道:“穿绿袍的是宁尚宫,穿深蓝的是于尚仪。”

    方凌春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来到那二人面前。

    宁、于二人率领后面数人行礼问安,满脸堆笑,声称深鸣宫主殿已经收拾好了,可以移宫。

    方凌春望着眼前的大殿,才想起来墨皇后曾提过这么一句,只是未料这么快就整理妥当。

    “我先进去看看。”他拾级而上。

    殿门本就是打开的,阳光斜照进去,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飘浮闪耀。许是久未燃香,殿中弥漫着古朴的木料味。

    他喜欢这种时间沉淀后的味道,比芬芳的香料更让他沉醉。

    环顾四周,里面的陈设与上一次来时没多少区别。他猜测,尚宫局的人只是把属于蒋贵嫔的私人物品清理干净,至于其他,原封不动。

    宁尚宫走到他身边,轻轻呼唤,引着他往殿内深处走,边走边道:“只有大殿中堂没做改动,东西暖阁和其后的几间套房和后廊房都是按照云州当地式样改造的。您看一看,可还满意?”说着,随手推开走廊一侧的房门。

    方凌春步入其中,大致看了一圈。这应该是一间私密会客室,无窗却不觉憋闷。房间分里外,由一道粉色珠帘相隔,外间摆着寻常桌椅宝阁,里间靠墙一圈全是软榻,连成半环,正中是一个椭圆茶案,似乎是个根雕,底部还能看见参差的根结。墙上糊着米色花纹壁纸,仔细看能辨别出一丛丛的五瓣小花。

    他抚摸纹路,叹道:“这是酢浆草?”

    宁尚宫答道:“皇后特意吩咐要用云梦风格来装饰。奴才没去过云州和梦州,便找来书籍翻阅,发现酢浆草在云梦很常见,因而自作主张找来这样的壁纸。”

    “宁尚宫有心了。”方凌春淡淡笑道,“酢浆草往往连片而长,放眼望去绿绒绒的,其中夹杂黄色小花,十分美丽。我以前住的院子里就有一片。”想起家,满心眷恋。

    他看了看脚下。

    在云梦,房间多用竹席铺地。

    宁尚宫看出他所想,立即道:“原本是要用竹席的,但考虑到尚京偏北,冬季比云梦寒冷漫长,因而换了长绒毯,这样踩在脚下不凉。”

    “这也是你想出来的?”方凌春赞道,“宁尚宫真是尚宫局的楷模,心思缜密、周到体贴。”直到此刻才仔细端详起来。面前之人年约三十上下,长得仪表堂堂,体态匀称,一双眼中透着不同寻常的精明。他暗想,也许就是这份精明让其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六局的头把交椅——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所有人都默认尚宫局是六局之首。

    面对赞扬,宁尚宫连说不敢当,可嘴角却往上翘,让那双精明的眼里多了别样的风姿。

    方凌春注意到,宁尚宫的左耳垂扎了耳洞,右边却平整无痕。在云华,除非出家修道,否则不对耳饰做要求,有与无皆看个人喜好或家族传统,但很少有人一边有一边无的。

    这样看来,宁尚宫倒是有些意思。

    他们在殿内大致浏览一遍,返回大殿中堂时方凌春忽道:“你们把我寝室安排在哪里了?不会是和蒋贵嫔一般睡在殿后的廊房中?”

    宁尚宫道:“奴才自作主张把寝室安排在了东暖阁,那地方远离院门,安静。”

    方凌春对此无异议,却对蒋贵嫔那诡异的起居安排感到好奇,遂问道:“蒋贵嫔为何那般布置,可有讲究?”

    宁尚宫面色复杂,犹豫片刻,抬手虚掩在嘴边,拢住发散的声音:“那是他自己要求的,说是离殿门远,安全。”未等方凌春说话,马上换了笑脸,说道,“您看今日是不是就移宫呢?”

    “还是明日吧,今晚皇上召我去银汉宫,在此之前我还要做些准备。”

    宁尚宫笑道:“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奴才先恭贺您了。既是如此,奴才就不打扰您了,移宫之事改日再说。”出了殿门,又把改期之事向于尚仪转述一遍。

    不同于宁尚宫的年轻活泼,于尚仪已年过四旬,生就一双倒八字眉,配上炯炯有神的双眼和那看起来十分结实的身板,若不亮身份凭空猜测,一准儿会被认为是押运的镖师。

    听完宁尚宫的话,他对走出大殿的方凌春道:“移宫的日子是算好的,今日大吉,还请方选侍不要误了吉时。”

    方凌春平日最恨有人跟他唱反调,在云梦家中,就算是作为家主的父亲也拗不过他的主意。如今被一个宫人当众顶回,心里很不舒服,好像堵了块石头。不过,他清楚这是在宫里不是家里,因而努力调整心态,压下不满,温和道:“今日确有不便,若是非要找吉时移宫,烦请于尚仪再另挑个日子。”

    “奴才看过黄历了,下一次宜迁移的时候是在半月以后,恐怕时间久了。”

    方凌春皱了一下眉,不理解为何这件事非要今日做。

    同样不理解的还有宁尚宫,他对于尚仪道:“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怎么那么不知变通,着什么急?是移宫事大还是侍奉皇帝事大,你分不清啊?”

    于尚仪眼睛一斜,板着脸回道:“半个月后就是六月初了。移宫之事在我这里写的核销截止日期是五月底。要是半个月后再移宫,算作五月没有完成。到时候扣的是我的月俸。我可没你好命,完不成的事可以一拖再拖,只要向皇后说一声就好。”

    宁尚宫冷笑道:“害怕扣月俸就直说,别扯什么吉时。你要真担心,我也可以在皇后面前美言几句,让你五月的考评过关。就怕你没完成的不止这一件,我说了也没用。”

    他们二人你来我往,方凌春左右看看,觉得很有意思。看来墨皇后是把墨氏管理手下产业的那一套手段用在了内宫。

    与以农事为主的另三家不同,墨氏的产业分两块。一为农产,以粮食和桑麻为主;二为各种丝厂、印厂、织造厂以及和其对应的数量庞大的商铺。后者仅仅是握有管理权的头人就有数百,此外还有管公私账目的、管进货送货的、管验收核查的、管库存的、专司人事调度的、专司上下游货商对接的、专司各商行人情往来的、专司处理各种呆账坏账的,以及负责设计各种提花纹路的、研究流行趋势的、收集各种反馈意见的等等……这些人均有些小权,互相牵制,派系复杂,往往为了一些蝇头小利而勾心斗角,常做些丢了西瓜捡芝麻的蠢事。为了最大限度杜绝这些事发生,防止有人浑水摸鱼偷懒耍滑,保证各个工厂和店铺能正常运作,墨家逐渐摸索出一套考评机制。他们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把每个职位的职责完全明确,并且据此给出了几项考评指标,例如管库存的每个月都要拿出完整的进出库记录,并且保证库品的损失率不得超过千分之一。又如,负责设计提花的人每月都要完成一项新鲜花样,并且开展试验,织出样品。再如,店铺掌柜要完成每个月的销售额定,并且保证客人全部满意。所有这些都是考评指标,同时,上下级和同级之间也有匿名互评,迫使每个人在职责范围内尽心尽力,不会故意给别人使绊子。考评指标每月汇总,综合下来得出最后等级。等级划分为甲乙丙丁四等,甲等可在月俸之外额外领赏,乙等可正常领薪,丙等需减一成薪,丁等则减半。若连续三个月考评全为丁,则会开除,永不录用。

    以上这些,都是方凌春的嗣父告诉他的。后来,他嗣父又透露,这套方法确实提高了墨家名下各种产业的生产效率,增加了至少三成收益,因此方家也学了来。只是云梦地区土地肥沃、渔产丰富,随随便便搞一搞便出了数,所以无论是地主还是佃农对于生产之事多少有些敷衍,懒散得很。各个庄头这种严苛的考核方式十分不满,曾聚集在一起抗议,甚至集体称病罢工,后来又消极对抗,弄得家主很头疼。最后,在几位大管家的联合劝说之下,方氏家主不得不宣布弃用考评。

    当时他听说之后只觉这套规则施行下来太麻烦,并未细想,听过便忘了,未曾想居然在内宫真见识到。

    思绪回到眼前,宁尚宫和于尚仪两人已闭了嘴,可眼中却依旧互相对射喷火,谁也不让谁。

    方凌春虽是主位,奈何入宫时间太短,没什么威仪,也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曾发生过何种过节,因此不好出言调停,只道:“二位若无事,我便回房了,还要准备晚间的事呢。”

    听他这样说,于尚仪就是有天大的怨气也不能再阻拦,唯恐被告到珣帝那里,安一个“妨碍嫔妃侍寝”的罪名。他退后一步,哼哼笑道:“既然方选侍执意改日移宫,奴才自当从命。不过还请方主子亲自到宸宇宫说明情况,免得皇后陛下怪罪尚仪局办事不力。”说罢,竟直接走了,完全不守尊卑之道。

    方凌春看着远去的身影,脸色颇为平静。然而宁尚宫却从那双平静的眼眸里读出些起伏的情绪来,凑近道:“方主子不必跟他一般见识,他不过是倚老卖老罢了。待会儿奴才去回禀皇后时顺嘴就提了,您无须亲自跑一趟。”

    方凌春看了看他,微笑道:“看来宁尚宫跟皇后很熟啊。”

    “不瞒您说,奴才出自宸宇宫皇后座下。”

    方凌春了然,在宁尚宫的目送下回到西配殿。

    他今日在外面走多了也站久了,腿脚生疼,一进屋就瘫在椅中,两脚一蹭,蹬掉了鞋子。离鸾招来个宫人为他按摩酸痛的小腿和足底,然后给他换上柔软的丝绢拖鞋。

    另一厢,已有宫人冲调好玫瑰蜜饮,和几样小食一并端了上来。

    他渴极,三四口就喝完一大杯,从托盘里拣了一块红豆酥皮饽饽小口吃起来。吃过两口又放下,用帕子沾了嘴角,说道:“一点儿味道都没有,御膳房连糖都舍不得放。”

    离鸾掰了一小口放嘴里尝,却道甜度刚好。

    方凌春见他觉得好吃,便全赏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身上舒坦了,才慢悠悠道:“宁尚宫和于尚仪之间有什么矛盾吗,怎么像吃了火药似的?”

    离鸾坐到身旁小凳上,随手拿了扇子给他扇着,说道:“他们之间其实没有矛盾,不过是他们二人的主子互相看不顺眼。”

    方凌春来了兴趣,压下离鸾手中扇柄,说道:“宁尚宫背后的主子必定是皇后,于尚仪的靠山却是谁呢,按说宫内可没人敢公然对皇后不敬吧。”旋即想起早些时候淳和宫发生的一幕,脱口道,“不会是肃贵妃吧?”

    离鸾也亲眼得见早间淳和宫的事,不以为然地呵呵笑了笑:“肃贵妃死了儿子,心情不好,所以才顶撞了皇后。若是平时他不会这样的,该有的礼数绝不少。否则,今日皇后也不会饶过他。”

    “那是谁?”方凌春推了他一把,“别卖关子了。”

    “是已故的应太后。”离鸾收起笑容,认真道,“早在应太后还是皇后那会儿,于尚仪就在座前侍奉,颇受器重。后来应太后去世,他就调到尚宫局做事,一直是当时管事的李尚宫的副手。再后来,李尚宫去世,他就找到皇上,希望让皇上出面升他为尚宫局管事,正式统领六局。”

    听到此处,方凌春好奇:“他竟去求皇上,他们很熟吗?”

    “熟不熟的不知道,不过皇上是应太后的独子,而于尚仪又是应太后面前的红人,想来他们之间多的是碰面的机会。”离鸾意味深长道,“而且,皇上确实应允了。”

    “那为什么……”方凌春话说一半,哦了一声明白过来,六局属内廷,拥有最高调度权的是皇后,就算是珣帝也得尊重墨皇后的意愿。不用想也知道,墨皇后肯定更钟意自己人。

    离鸾道:“于尚仪统领六局的梦破了,气愤了好一阵子。为此还跑到皇上面前抱怨,据说皇上为了安抚他的情绪,特意找了借口给他安排了尚仪局的一把手。这回墨皇后倒是同意了,没再干预。不过事情虽然了结,可于尚仪始终认为宁尚宫抢了他的位子,因而一直横竖看不对眼儿。”

    方凌春默默点头,又道:“你刚才不是说墨皇后和应太后之间也不对付吗,具体怎么回事儿?”

    离鸾回忆道:“当年皇上新登大宝时恰逢冬天,墨皇后入主宸宇宫,嫌弃宫内少颜无色,到处是枯草和干树杈子,于是突发奇想,用各色彩绸铺遍整座宫城,又用彩带扎花挂在树上。据说,光是扎花用的棉线就耗去六百卷。后来有人算了账,表示墨皇后用来铺地的彩缎俱是上等货,折算下来超过百万钱。”

    方凌春想,内廷道路千百条,树木繁多,要是都铺上彩缎挂上绸花,确实是个巨大工程,耗费巨额钱财倒也能理解。甚至觉得只花百万钱就能做到已算是节约开支了,要是让他安排,何止百万钱,恐怕得逾千万才能弄得像模像样。

    离鸾续道:“应太后得知此事,非常不满,认为皇上刚刚登基内宫就铺张浪费严重,若传出去会给朝臣和百姓们造成很不好的影响,因而专门召见墨皇后加以斥责,并且要求把东西都撤掉,洗干净后留用。”

    方凌春脱口道:“那些绸缎都被踩了,还怎么用啊。”心下把应氏笑了个遍,怪不得父亲总是看不起丹阳应家,几匹破缎子也当好东西呢。

    离鸾道:“据知情人透露,当时墨皇后也是这样回复的。并且表示,这些钱款用的是他个人的私账,那些绸缎也是他墨家生产的,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所以,这就结下梁子了?”

    离鸾摇头:“据说,他们谈话到这里时还是心平气和,好像拉家常一样。但后来也不知怎的,气氛就变了。最后,墨皇后提起一桩旧事。昔日,先帝为了给心爱的庄贵妃闻氏庆祝生辰,专门打造了一车金砖铺在其寝宫之内。用料极其昂贵,且用的是国库里的钱。而面对此事,当时的应皇后可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多说一句。”

    听到此处,方凌春忍不住笑了:“如此一来,应太后也不好再指责了吧,否则就有欺软怕硬之嫌。”虽然在心里,他可不觉得墨皇后是软的。

    “在此之后,应太后就看墨皇后不顺眼了。”离鸾续道,“后来,又发生了墨皇后让手下人在西市长街开店做买卖的事,利用官家身份强行低价收购,又高价卖出,赚了不少钱。应太后听说之后气得不得了,说这是与民争利,有失体统。他让皇上去斥责皇后,可皇后那会儿正怀着孩子,那是皇上的长子,皇上才舍不得训斥,最后不了了之。”

    “那个店铺呢,还开着?”

    “自然开着,生意还挺红火。皇后身边有个姓石的宫人,大家都叫他石典侍,明面上是管理宸宇宫账目开销的,可实际上却是专门为皇后张罗店铺的,每月都要报账,算是皇后心腹之一呢。”

    “没想到两个宫人之间的矛盾背后竟藏着如此多的曲折。”听得离鸾一番话,方凌春禁不住感慨,内宫生活堪比一台戏中戏,稍有不慎就不知道会得罪谁。“我就说于尚仪怎么对我那般无礼,原来是把我看作皇后一党了。”

    离鸾忽然轻轻推了一把,轻轻道:“难道不是吗?”

    方凌春明白其意,马上笑道:“皇后是我叔父,自然是极亲近的人。”接着,又唉声叹气起来,“皇后今天跟我说起晚上侍寝的事,他说皇上有些癖好……这件事你知道吗?”

    离鸾啊了一声,目光呆呆的,半张着嘴愣了一会儿,茫然道:“这奴才可不知道。奴才听到的其实都是些太妃之间互相传递的消息,已经半公开了。至于当今皇上的……呃……那种癖好,这太妃们可不会议论,奴才更无从知晓。”

    方凌春有些失望。

    离鸾安慰道:“不过,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吧。您看顾选侍承恩后虽然精神不佳,可行动如常,可见所谓的癖好应该不是那么可怕才对,多半是些小情趣。”

    方凌春觉得所言有理,渐渐放下心来。接着,又有些憧憬那份殊荣的到来。

    他来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春经》,翻到其中一页,细细研读起来。看完几页后,又坐到窗前发呆。

    书上说第一次很重要,可以奠定人们一生对此事的态度。所以,动作一定要温柔,如呵护娇嫩的花芯一样。

    然而,他此刻却想,要是没能让珣帝满意该怎么办?

    父亲曾在确定他入选后与他进行过一次长谈,明确告诉他进宫的目标。可是那个目标太宏大,宛如登天,他不得不拆解开来,一步步完成。

    然而,进宫这么多天他似乎也只在原地踏步,未有实质进展,直到今晚, 才终于可以向前迈一小步。

    傍晚,他食不知味地用了晚饭,然后被离鸾推进浴房,从里到外仔细洗了个遍。后面更是涂了一层香喷喷的油膏,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制作,涂上之后凉飕飕的,走路时不觉夹紧双腿。

    他刚刚擦干头发,套上崭新的衣衫,宫门处便停了一架红顶小轿。一个叫阿音的少年宫人报称银汉宫来人接他了。

    他给了阿音几串钱,转交给外面几位宫人,让他们稍等,然后转身坐于妆台前,从容打扮。

    一刻钟后,小轿启程。

    路上,他不敢再像刚进宫时掀开帘子往外看,只能默默想象着不久之后将要发生的事。

    教习先生说,那种事要是做好了便是天地极乐,要是做不好宛如凌迟酷刑。

    轿子停下,门帘掀起。

    他被搀扶着走出来,面前是巍峨壮丽的宫殿,身后是渐渐下沉的橘红色暖阳。他下意识仰望,天边正挂着几缕玫色薄纱,低垂在银汉宫的琉璃顶上。

    这一刻,他仿佛即将踏入仙宫的凡人,尽管诚惶诚恐,却止不住向往和遐想,并且深深沉醉在这遐想之中。

    风带起飘带,他亦如仙君登临,缓缓踏上白玉台阶。

    一步、两步、三步……他清晰地数着,可数到后来,心却乱了,再也数不清。

    所幸,也无需再数。

    红色的雕花大门缓缓打开,好像在他眼前拉开一张黑色的帷幕,将隐藏在深处的秘密全部遮住。

    有好一段时间,他就停留在门口,盯着黑洞洞的世界出神。

    半晌,忽又回头,望着高台下的一切,目光时而恍然时而通透。

    最后,他再次凝视那高耸殿门中的世界,企图在其中找个聚焦,然后提气步入大殿。

    他的步伐很稳,身体却颤栗着。

    在绕过一根粗大殿柱时,不知何故,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个奇怪的想法——

    直到今日,他才算真正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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