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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入宫 5

     

    淳和宫位于银汉宫的西南方向,直线距离很近。从银汉宫后角门出来,站在殿后高台眺望,就能看到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那里就是淳和宫的花园。

    淳和宫的花园可不是其他宫中庭院可比的,那是真正的专门开辟出的一片园林,与淳和宫的庭院互通。里面有高大的古槐和古柏,也有小巧的花篱和灌木,更有一方水池,中间的小喷泉突突冒着清水。整体看来虽不及落棠宫中的那片花园精致,但胜在开阔,不局促。春夏时节徜徉其中,满眼的万紫千红,十分惬意。

    眼下,就有一位身穿浅色锦衣的美人坐在石凳上摇着折扇。他面色平静,目光却幽怨,与身旁同坐的青衣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青衣人名唤鹈鹕,年约二十七八,相貌平平,细长眉眼,眼角下折,好像总是睡不醒,睁不开眼。

    “在随远堂,您怎么没跟皇上说那事呢?”鹈鹕朝不远处恭候的随从们招手,很快,一杯温热的玫瑰茶被端了上来。

    肃贵妃手捧茶杯,嫌弃地斜了一眼,说道:“你脑子被狗吃了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让我怎么开口?直接跟皇上说,近几年被送养到宸宇宫的婴儿全都夭折了,让他好好查一查,再把孩子送我这里?这不明摆着向皇后宣战吗?”他哼了一声,饮下茶水。酸甜适中的味道让烦躁的情绪得到舒缓,半晌又道,“再说,这件事也不一定就跟皇后有关。自从他三个孩子接连夭折之后,他想孩子都快想疯了,处心积虑把别人的孩子抱到自己跟前抚养,难道就是为了把孩子弄死?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嘛,墨沅惜当太子妃时就在东宫呼风唤雨,又当了二十年的皇后,早就成精了,还不懂这些?”

    鹈鹕接过茶杯,让人拿走,趁四周空旷之际,问道:“那您是不打算说了?”

    “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会指控宸宇宫任何事,至于另一件,也只能作罢。”肃贵妃语气有些沉重,无奈道,“人家是皇后,随时能捏死我呢。”

    “话是这么说,但您有盛宠……”

    “有宠爱算什么?”肃贵妃叹气,“昭华公子也有圣眷,被恭妃殴死之后,皇上为他做过什么吗,煞有介事地要废黜恭妃,赐死偿命,可因为皇后介入,最后也只是禁足一个月了事。如此轻描淡写,简直是对《云华律》的侮辱。”想起那千娇百媚的故人,又是一声叹息,望着一串紫藤花出神。

    片刻,他坐累了准备回去,却听宫门处传来一串笑声。

    肃贵妃起身踱步到淳和宫前的庭院,正瞧见应樵歌和其近侍郁金说笑。霎时间,对皇后的怨念立即化作一道冷哼,重重掷到二人面前。

    应樵歌猛然停止脚步,对着肃贵妃一拜,脸庞再无笑意,小心地说了一句贵妃金安。他等了等,始终不见对方发话,于是沉默地往后退了几步,正打算溜边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就听到:“应选侍看起来心情很好啊。瞧你笑的,哪像是刚参加完丧礼的。”

    他听出语气不善,提气说道:“蒋贵嫔红颜早逝,实在是令人惋惜。但俗话说,病树前头万木春,他之悲剧也阻挡不了这满城春意。在随远堂内,我心情沉重,可在随远堂外,在灿烂春光之下,我的心情便也跟着好起来。我想,这应该是人之常情吧。”语调低沉平稳,语气不卑不亢。

    “好一句人之常情。”肃贵妃冷笑,“要我说,你的好心情恐怕不只来源于好天气,而是因为皇上临幸了你。你是新入宫的六人中最先获得皇上青睐的。”

    应樵歌垂眸不语。早在珣帝来到淳和宫当着肃贵妃的面夸他长得漂亮时,他就已经预见到肃贵妃肯定会找机会发作。

    不过,他并不害怕。

    肃贵妃就算是高位也高不过墨皇后。最近两代人中,墨、应两家有过数次联姻,关系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密。皇后,可是他名义上的叔父。而珣帝是已故应太后的独子,具有最纯正的应氏血统,和他亦沾亲带故。

    想到这里,他稍稍抬起头,发现肃贵妃也在看他,眸色闪动,饱含莫名情绪。

    两人就这样沉默对视。

    春风从他们彼此身前穿过,醉人的花香铺开。渐渐的,肃贵妃的嫉妒与怨毒就在这铺天盖地的香气中消散,化作一缕幽叹。

    他有什么可怨的呢,眼睛长在珣帝身上,珣帝想和新来的美人欢好,人家还能拒绝不成。

    良久,他唇边勾起一抹蔑笑:“罢了,你回去吧。不过你要想清楚,你的好运是谁给的。”

    应樵歌一欠身,态度更为恭敬,说道:“自是承了您的好运。在宫中,谁不知贵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我能有幸得皇上青睐,皆因近水楼台。”说罢,又是一拜,兀自离去。

    肃贵妃扭脸也回了主殿,一进到东暖阁,就对鹈鹕抱怨:“这个应氏,嘴皮子倒厉害。你听听他的话,明里暗里贬低我。我在皇上心中的分量还不及皇上看他一眼来得重。”

    鹈鹕将肃贵妃身上的外衫褪下,随意搭在一旁,又把果盘端到主人面前,服侍主人用了几枚红灿灿的莓果,然后才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您何苦生这么大气,应选侍年纪不大,心高气傲倒也正常。现在皇上对他是图个新鲜,等新鲜劲儿一过,也就那么回事儿。再者,这次进宫的六人中唯有他承幸,且不管其他人如何,单说方选侍和冯选侍两人,同样出身尚族,难道甘愿被比下去?说不定那两人也正生闷气想法子呢。所以您大可不必与应氏计较,乐呵呵看他们闹腾就好。要是闹得厉害了,自有皇后约束,咱们犯不着掺和。”

    肃贵妃心底盘算一阵,也觉得现阶段还是不要跟应氏起冲突为好。世家联姻,关系复杂,在拿不准墨皇后对冯、方、应三人的真实态度之前,保持沉默和距离是最佳策略。

    这时,鹈鹕又道:“听说皇后刚给孩子起名叫佛奴没几天,孩子就病了,是不是佛祖不高兴呀?”

    肃贵妃想了想,思绪又回转到在宸宇宫接连夭折的婴孩身上。“也可能是老天爷报复他,是报应!”

    鹈鹕害怕肃贵妃再次陷入丧子之痛,马上说道:“对了,就在昨日,别苑的人说斓奴又闹了,吵着要见您,您看这事……”

    “那就带来吧,也有两个多月没见了,我还怪想他的……”肃贵妃想起天生痴傻的大儿子,更是忧心忡忡,连最后一丝精气神也没了,顺势往软榻一歪,闭眼假寐。

    只要看不见,便没了烦恼。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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