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春】14 前尘
by 仙人掌上的仙人自他们在青蟠山宝城内安顿下来后,已过去一个多月。
临近新年时,有人给他们运送过一次物资。因为国丧,过节气氛全无,周桐没心气出门去看,只知道是王府的管家来了,带来了延城的最新消息。
昊天王已经正式登基,并且向云华发行国书,云华方面收到后没有异议,承认了昊天王的合法地位。自此,新的一年便成了元泰元年。
周桐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只想着什么时候能结束丧期,穿一穿新做的还未来得及上身的漂亮衣服。
除此之外,日子倒也过得充实。
他们这些人平日都有人伺候,就连竹月在王府中也有个小奴专门给他收拾房间浆洗衣物,一时没了奴仆照应,起居生活甚是艰难,着实适应了很久。
如今,周桐已经不需要任何人帮助,就能按顺序穿上七八件衣裳袍子,梳洗干净,把自己整利落。而这在以前,他几乎不敢想象自己还能独立干这些。
自打他出生,身边就围绕无数人服侍,以至于直到来青蟠山,才堪堪学会怎样用一根簪子挽起散发。甚至,在所有人都忙碌的时候,他也能去灶房帮忙看看火。
对此,竹月很不满,不止一次劝他:“您是贵仪,怎么能去灶房那这油污之地,要是让云华的人知道了,非得治我怠慢之罪。”
“你不说,谁会知道呢。再说你看这里,大家都有事情干,只有我闲着,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啊。”说这话时,他正靠坐在门口晒太阳,手里有把豆子,挑拣出合适的放到小碗里,打算浇上水等发芽。
院中,海若正坐在井边洗东西,越发明显的肚子让他几乎弯不下腰,每洗几下,便要喘上几口。
可竹月的视线却没落到海若身上,而是朝另一个方向射去,一努嘴,压低声音道:“那两位可没事儿做呢。整日猫在屋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话没说完,忽闭了嘴,在心里扇了自己两巴掌,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他小心地看着身边的人看了看,见周桐还跟先前一般平静,稍稍放心下来,借口有事先离开了。
竹月走后,一直过了很久,周桐手里的豆子没再捡出来过。他盯着那些黄粒儿,身子一动不动,好像在倔强地守护着什么。
他已经很久没跟颜梦华私下里说过话了。
他们的交流仅止于人前,在人后,就如同陌生人。他不是不想去找颜梦华,而是海若的那声“嫉妒”深深触碰到心脏。他惊恐地发现,他其实还是很在意颜梦华的。想参与到他正在做的事情当中,成为真正的同盟。
这种感觉,他上一辈子就有过,虽然那些事现在想想有些出格,可那满足感仍然缭绕在心头,每时每刻都诱惑着他。
从这个角度来说,海若说他嫉妒浅樱,还真是贴切。
屋门开了,浅樱从里面出来。
他把剩下的豆子捡完,若无其事地晃晃手里的碗,回屋浇上水,放到窗台上。眼睛没往边上瞄一下,神情极专注。可他越是这样兴趣寥寥,内心深处越是蠢蠢欲动,迫切想问问颜梦华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当这股急切的心情再也压抑不住时,他才恍然发觉已经站在那道房门前。他敲了门,听到有人回应,推门进去。
颜梦华歪在炕上,倚着小茶桌,对着虚空发呆,根本不看他一眼,仿佛刚才那声回应不是他发出来的。
周桐暗自叹气。
自从接灵仪式之后,颜梦华就时常处于这种神游天外的状态,好似老僧入定。可如果走近就会发现,那双眸子里远没有那般平静,总是闪烁着光芒。
虽然他很难窥探颜梦华的心境,但对那光芒却十分熟悉。在过往诡谲多变的生活中,他曾无数次感受过那光芒之后带来的血雨腥风。
如今,颜梦华眼中的光芒更胜以往。
“你要无事做,就去帮海若洗洗衣服吧。”他走近几步,一指外面,“他身子沉,干不得重活。”
颜梦华动动眼珠,向外瞥去,淡淡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不愿去帮,却指派别人?”
“我……”周桐被噎住,数日前那股被压下的无名火又起来了,以前的颜梦华可不会这么对他说话。
“我也有身孕,你忘了吗?”他哼了一声,学着海若的样子,手放到小腹,冷冷道,“你若不去,那就让浅樱去帮忙,我看他整日在院子里晃来晃去,也没个正经事做。我知道他身份颇高,但既然我这个贵仪都还捡豆子,他也就别端着架子了,挽起袖子干点活儿,总比跟你这儿做白日梦强得多。”
“你觉得我这些天在做梦?”颜梦华语气带出不满,伸手扶了一下头上的金钗,说道,“我哪一次是只做梦了?”
屋里冷冷的,周桐靠近火盆,一边伸手烤火,一边道:“都已经到这步田地了,你还想翻身?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各个击破的策略用不着了,嫁祸宁王的事也没做成,所有计划都泡汤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以为我败了?”颜梦华低声笑了,脸庞透着忧伤,“我还当你了解我,未曾想也和别人一样,只会说些丧气话。”
一瞬间,周桐想明白过来,原来浅樱不是在和他谋划什么,而是在劝他放弃。
“我没有说丧气话,也不会阻止你,但我实在想不出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似乎除了认命没有其他路可走。”周桐把门关上,来到床边,低头看着茶案,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他们曾在温暖华丽的宫殿里饮酒对弈的画面,语气软下来,说道,“下盘棋吧,跟我说说你的想法,就像从前那样,好吗?”
颜梦华挑眉:“你带棋盘了?”
周桐哑然,这才想起来,那些文玩东西全留在了延城。
他有些尴尬,又觉气馁,叹声气,转身想走。
颜梦华一把拉住他,将人按坐到床上,说道:“就算有,我也没那闲情逸致。不过我确实有些话想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
周桐见他神色肃然,下意识紧张起来:“问什么,我知道的哪有你多。”
颜梦华微微一笑:“那可未必,你应该比我多活了好久呢。”
闻言,周桐呆住。上一世那纷繁如乱麻一样的往事一股脑挤进脑海,扎得他头疼。
他不敢看颜梦华,眼神躲闪之际生出要逃离的冲动,刚要起身只听到:“别想其他的,我之前说过,不怪你。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我死前曾听闻顺天王被逆党余孽暗杀,我二哥逃亡到郊区,匆忙登基。关于这件事及后续,你知道详情吗?”
闪烁的目光安定下来,逐渐凝聚到地砖上的一处光斑。那地方有个小坑,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到。周桐的视线一点点顺着那小坑的轮廓游移,在那些久远的记忆漩涡中找了又找。
接着,他移开眼,看着颜梦华慢慢道:“你死后,我被软禁在雀云庵。一开始,不许任何人探视,后来过了一段时间,禁令没那么严了,嗣父便经常来看我。关于那件事,我是从他嘴里断断续续听来的,而他又是从别处听来,传来传去,真伪难辨。你若真想听,我也只能是把自己听来的再复述一遍罢了。”
颜梦华点头:“放心吧,我自己会辨识。”
周桐道:“顺天王的确是被逆党余孽暗杀,但是有一点比较奇怪,那余孽本已是苟且偷生的状态,为何忽然又要再次行刺?坊间传言,是有人借他们的名义起事,否则单凭那点老弱病残,根本成不了气候。
“至于匆忙登基的昊天王,其实他并没有在位很长时间。他在五里坡登位,也是在那里退位,前后只有三个多月。在那之后,灵海洲变成了云华的灵海郡。
“整个灵海洲之事发展很迅速,季家军和燕陵府兵均参与其中。尤其是燕陵府兵,有人说他们在很早的时候就已散布到延城。那些府兵乔装打扮成商人,一路采买到延城,带去大量白银,麻痹了灵海洲。”
听到这里,颜梦华道:“燕陵府兵为什么会参与其中,难道只是因为离得近?”
周桐答道:“这就不清楚了,只知道他们反应很快,几乎没有任何准备时间,直接开赴灵海洲。他们名义上是帮助昊天王清除叛党,可实际上却控制住他,将他变成了傀儡。”
“燕陵是冯显卿的地盘……”颜梦华道,“是他主导此事的?”
“应该……是吧……”周桐不确定,尚族家主们的事离他太遥远,哪怕是道听途说也触及不到。
颜梦华又道:“昊天王呢,他最后如何?”
周桐道:“没再听说。后来就更乱了。云华接收灵海洲后,其他藩国皆蠢蠢欲动,都想分一杯羹,其中以狄方最为积极,打着光复颜氏的旗号,攻至延城。有些王室宗亲们投靠过去,但昊天王如何,没有确切消息。”
颜梦华听后,略一思索,说道:“他要么是死了,要么投靠过去。他的嗣父出身狄方王族,就算抛却利益考量,狄方也不会不管他。”接着又是轻蔑一笑:“八成是死了,古往今来,哪个末代君王能得善终。”
“你打听这些干什么?”周桐拧眉,“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顺天王已死,昊天王顺利继位,逆党也还没有出现……”
“逆党一直都有。”颜梦华打断,凑近他,压低声音,“他们能攻入伽颜宫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周桐一时没明白,显得很茫然。
颜梦华进一步解释:“对于那帮人来说,伽颜宫里住的是顺天王还是昊天王,并没有多少区别。他们只想杀了王座上的人,自己当国主。”
“你是想……”周桐没有说完后面的话,死死盯着他,“你这叫唯恐天下不乱,战祸一起,不知又要有多少无辜之人枉死。”
“不会的。”颜梦华一脸不屑,“上一次也没死多少人嘛,还不如一次祭祀上死的人多。”
提到野蛮的人殉,周桐心里膈应,脸也不自觉皱起来,撇过头去。
颜梦华又道:“我知道你对祭祀的事感觉很不好,我可以告诉你,我也不喜欢这种事。无所不能的神喜欢高贵的血食,用那些肮脏的血液去供奉简直就是亵渎。他日我为国主,定要改了这陋习,奉上高贵的灵魂。”
周桐听得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全身上下无不泛着凉气。他不敢去问何为“高贵的灵魂”,结结巴巴说了些祝你成功之类的话,飞一样逃走了。
***
二月初,管家又来过一次,声称为周桐带来了安胎药。这一次,一同前来的还有个官军模样的人,生得满脸横肉,全程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盯着周桐看个不停。
周桐忍着恶心,不去理睬,默默看颜梦华和管家交代些杂事。那官军没得到回应,又色眯眯地看向海若。
而海若可不是好相与的。他这些日子肚子更大了,脾气也见长,察觉到不怀好意的视线,当即眼一瞪,腰一叉,指着鼻子骂上。他用的似乎是当地一种方言,与灵海洲的官话不太一样,呜呜噜噜一大串,听起来像水里的蛤蟆在吐泡。
许是语言太过生僻,那官军一时没听太懂,非但不收敛,反而吹了声口哨。
海若气得要过去捶,周桐和竹月忙把他拦住,拉到一旁。他隔着他们,喊了一句。
依然用的当地语言,但这一次,除周桐和竹月以外,其他人听到均是一阵愕然。
那官军尤是如此,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如猪肝似的,挥着拳头哇哇乱叫。而颜梦华则瞥了海若一眼,目光嫌恶。至于浅樱和管家,明显憋着笑意,管家的袖子甚至捂上了嘴,肩膀一颤一颤的。
那官军兀自乱叫一通,转过身催促管家赶紧离开,临走时嘴里嘟嘟囔囔,颇为不满。
院中安静下来。
周桐对仍然气鼓鼓的海若道:“你最后说了什么,我看那人气得够呛。”
海若抿嘴一乐,无不得意道:“我对他说,他那双老鼠眼要是再敢乱瞄,我就把它们剜下来炒熟了,然后塞进他屁眼里。”
周桐很少听到这么露骨的脏话,一时间很不适应,愣了一下,才慢慢笑出来。随即,在这笑声的指引下,其他人也哈哈笑出声。
只有颜梦华依旧冷着脸,没好气道:“你招惹他干嘛,看几眼会死吗?”
海若哼了一声,手顺了一下腰身——尽管现在看来已经没有腰身可言——看着在场的所有人,神色倨傲:“他是什么东西,也敢那么看我?我可是侍奉过国主的人,可不是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货色。”接着,又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眉目哀戚,埋怨起颜梦华来。
“你这没心肝的,我被人欺负了,都不说为我出头。你可是昊天王的弟弟,就算被贬到这来,也还是王子的身份,还怕他一介庶民?”
周桐敏锐地抓住了“贬”字,暗自惊讶。在这之前,他一直想当然地认为颜梦华到青蟠山来是自愿行为。此刻听了海若的话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被新王驱逐出了延城。再一联想刚到这里时他和海若的对话,才真正理解了他们的处境。
怪不得那官军敢对他和海若如此无礼。在人家眼中,他们就是一群未戴镣铐的囚徒。
他想问问颜梦华,却见后者蹲下身子,打开地上的木箱仔细查看,对海若的质问不理不睬。
箱子里是些书写用的信纸和一摞摞厚重的砚台,周桐看了看,对颜梦华道:“这是要开书院吗,咱们哪用得了这么多纸墨?”
颜梦华拿出一沓信纸,交给他:“仔细看,一页页翻。”
周桐将信纸一页一页翻开查看,每一张都是一模一样的空白。就在他耐心将要耗尽时,眼前赫然是一张红色兑券。那券子比信纸小上一半,头部印有天龙宝钞局五个大字,中间印有一个“兑”字,周围是古怪的花纹,最下方写有“一千”的字样。反面样式相同,但用的是灵海洲的文字,看起来十分怪异。
他仔细辨别,认出这是一张飞钱,只凭一张兑券,就能在任意一家叫做天龙宝钞局的钱庄兑换出真金白银。并且,只认券不认人。
手里的这张可以兑换一千两银子。
他继续翻下去,发现每隔十几页就会有一张类似的飞钱,数额有大有小,林林总总加起来约有两三万之多。
他狐疑地看了眼颜梦华,后者只笑了笑,拿过他手里的东西,没说话。
海若蹭到颜梦华身后,冷笑几声,说道:“我的乖乖哟,你哪来这么多钱?”接着又板起脸,大声道,“你既然有钱,怎么不分我些,前些日子我想换个大店面,管你借钱你都不给。”
颜梦华扭头反问:“我的钱凭什么给你?”
海若一张脸气得通红,嚷嚷道:“你良心让狗吃了,我生你养你那么多年,让你过上好日子,你转脸就把我忘了!”说罢,呜呼哀哉一阵,挺着肚子回房间了。直到屋门关上,还能听见那哀怨的声音:“我可真命苦啊,遇见的不是负心汉就是梁上贼,偷我的心还偷我的钱,生个崽子还是白眼狼。”
院中,几人面面相觑,脸上俱是尴尬,几番眼神交流之后,目光又聚焦到颜梦华身上。
颜梦华像没事儿人一样,继续检查里面的砚台。周桐也凑过去看,发现每一块砚台都很沉,好像秤砣。
他拿起一块反复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端倪,正要放下,却见手指上沾了煤灰一样的东西,像某种颜料。瞬间,他想到什么。这种方法他在书中见过,在金银矿上涂一层厚厚的煤灰或煤粉之类的东西,以此充当他物从矿区走私出去,牟取暴利。
他用袖子使劲擦拭那块“砚台”上的黑粉。渐渐的,黑色变薄,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颜色。
是黄金。
他望着那箱子里剩下的十几块砚台,心下算了算重量,足有三四十斤,折算下来,得有四十多万两白银。
饶是他见惯富贵,也不禁为这笔巨款发出惊叹。
这么多钱,若是日常花销,就算是有十辈子也花不完。而以他对颜梦华的了解,这笔钱肯定不是用来吃喝玩乐的,一定有更大的用途。
想到此,他已经猜出大概,强压下惊慌,说道:“把东西藏好吧,别让人发现。”
颜梦华对浅樱使个眼色,后者和竹月一起把箱子抬进灶房边上的地窖,那里本是储藏蔬菜粮食的仓库,被用来暂时充当收藏重要之物的库房。
院子里只剩他们两人。
颜梦华推门回屋,周桐跟了进去,反手合上门后,快走几步,手按在颜梦华肩头,绕到身前,问道:“这么多钱是打算招兵买马了?”
“怕我造反?”颜梦华垂眼看了看肩上的手,慢慢抚上手背,进而握住,又道,“手还是这般细嫩,我还怕你不适应这里的生活呢。”
周桐想缩回胳膊,但颜梦华手劲儿大,一时挣脱不开,只能僵持着:“你想怎么做,谁会响应呢?”
“阿桐啊,你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呢,上次咱们不是讨论过了吗?”颜梦华似笑非笑,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滑动。一下又一下,仿佛滑进周桐的心里,宛如多年以前,春宵帐暖时两具胴体之间的肌肤之亲。
刹那间,他们头顶的房梁变高了,屋子变大了,烛火变得更明亮,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光鲜美丽。
他们又回到了遥远的以前,身穿华服,雍容又恣意。
周桐闭了闭眼。
他以为重生后他们都变了,至少能吃一堑长一智,却忘记这世间最难改掉的就是本性和初心。
“你想制造一起针对昊天王的暗杀,对吗?”再睁开时,高屋华堂不见了,只有灰白的墙面和地上黑黢黢的火塘。
颜梦华松开手,像是安慰一样说道:“别担心,你不会有事的,你只需要在一旁静静等待,静静地看,等我成功,咱们的交易便完成了。”
“可你如何与外界联系呢,能来的只有管家。”
“你有身孕,自然要看诊、抓药、送药……”颜梦华语气自然,露出笑意。
周桐狐疑道:“青蟠镇有你的据点?”
颜梦华坐下来,给自己倒杯水。水很凉,冰得牙疼,可他还是一口喝下,寒冷能让他集中精力思考。他让周桐也坐下,随后生起炉子,把壶放到上面温着,待壶嘴冒出热气,沏上一杯茶,递到周桐面前:“你身娇肉贵,还是喝点热的吧。”
周桐已经有些日子没喝过正经茶水了,扑鼻的清香令他精神放松下来,专心品茶。
“这是碧银芽?”他有些惊讶。
丝丝袅袅的烟气为颜梦华的脸庞蒙上一层纱,整个人变得朦胧起来,声音也越加缥缈动听:“在你来之前,我就派人去云华采买,只是那人路上摔坏了腿,耽搁一个多月,前几日才回来。我也是刚从管家那里拿到。”
周桐心底生出几分感动,语气缓和许多:“为何不早说?”
“想给你个惊喜,只是未料祸事先到了。”颜梦华也为自己倒了茶,手放到茶杯上捂着,说道,“青蟠镇不是我的据点,是那些逆党的。”
“所以你早就有了勾结逆党谋反的心思?”
“也没有太早。”颜梦华抿嘴一乐,身子向后靠,抚平弄皱的衣角,漫不经心道,“要说起来,这件事还得感谢我二哥呢,要不是他在升天仪式上苦苦相逼,我还记不起来上辈子他跟我透露的事。”
“他说什么了?”周桐想了想,又迅速加上一句,“上辈子说什么了?”
颜梦华偏头:“还记得我参加的朝贡宴会吗,就在那一次,他跟提到过,攻入伽颜宫的逆党贼首就来自青蟠镇。而起因则是我父王迷信长生之术,听取大巫师的建议,用受孕之人的孕珠炼丹做药。他不敢在延城内杀人取珠,便暗地里派人到周边城镇物色年轻漂亮的嗣人下手。那贼首的嗣人便遭了厄运。”
周桐听罢,胃里难受。想起那个坐在病榻上伸手抚摸他的老人,心里说不出的膈应。“他现在也……也这样吗?”
“没有。”颜梦华平静道,“时间尚早呢,他还没来得及,就得应付比衰老更可怕的事。不过,既然我二哥把我放逐到这里,这么好的机会可得善加利用。”
周桐心中有一万个问题,可最想弄明白的还是那神秘的升天仪式。他脱口道:“大巫师怎么死的,升天仪式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是自愿来的还是被贬到这里的?”
颜梦华眼前的茶水凉了,一口喝下后,用手挑拣着杯内的茶叶,拿出一片细长的青绿的叶子,放到眼前端详,一边看一边感叹:“云华的茶真好,比伽颜宫里的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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