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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澋山围场

    晔贵妃感觉好极了,事实上他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不咳嗽了,也不胸闷气短了,就好像话本里写的,有人打通了任督二脉,精气神十足。

    他感觉又回到以前盛宠时的状态,每天充满活力,对所有事都抱着强烈的好奇心和参与欲。无论是斗蛐蛐还是坐在一起闲聊八卦,又或是到玉蝶宫找暄妃喝酒,都是十足的神采奕奕,好像个常胜将军,目光炯炯有神,再也没有之前的病态。

    此时,他坐在深鸣宫,穿戴着最时兴的衣服首饰,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专程来给晴贵侍道谢。

    晴贵侍以茶代酒,先饮为敬,说道:“贵妃身体康复,可喜可贺。”他的装扮比刚进宫时更俏丽了,嫩黄色的烟罗软纱之下是米色绣五彩葫芦纹缎面长衫,剪裁得体,长至脚面,显得他身材格外高挑。头发也梳得更精致了,黄玉冠上插着一根玳瑁做成的葫芦簪。

    “真是神药,我吃了两三次便觉得不难受了。呼吸顺畅许多,晚上可算是能睡好觉了。”晔贵妃很兴奋,眼睛里折射出真诚的情意——这样的情感流露在他之前的宫廷生涯里是很少见到的。

    晴贵侍打了个手势请他享用桌上的闲食,嘴角含笑:“脂莺丸是我家乡的秘药,虽不能说包治百病,但对身体却是大有益处,贵妃可以继续服用,不要断。”

    晔贵妃一边吃桃脯一边道:“还要继续吃吗,可我觉得已经痊愈了,应该不用吃了吧。虽说是圣药,可是药三分毒,若长期吃……”

    “那只是表象,暂时压制住而已,若想根除还需再服用三四个月,否则一旦停用前功尽弃。”晴贵侍望着晔贵妃,见其还有犹豫,继续道,“贵妃莫要有顾虑,莺脂丸可以长期服用。不瞒您说,我父亲的身体也并不好,之前心慌气短,咳得厉害时还有血丝,全靠脂莺丸续命呢。如今已连续吃了五六年,病情已经完全控制住,还呈现出鹤发童颜的效果。”

    晔贵妃的确是害怕服药过多会有副作用。那日听了昀皇贵妃一席话,他回去之后细想下来也觉得不可太过依赖这种药,应是见好就收,因而才走找这一趟,既是答谢,也是要告知其不必再准备新药。而今听到还有年轻体态的效果,那些顾虑刹那间飞走了,迫不及待问道:“此药还能美容养颜吗?”

    “此药由内而外滋补身体,比那些脸上抹的、身上涂的所谓秘药不知要有用多少倍。那些外用的东西不过是在皮肤表面做做文章,而脂莺丸则注重内在气血的调理,一开始可能看不出来,但久而久之便会从外表体现出来。皮肤会变得更细润,气色也更健康,连身形也因为脾胃调和而显得更健美。”

    晔贵妃听得入神,也不喝茶吃果子了,就这么仔细注视着晴贵侍明媚的脸,下意识问道:“那你吃了吗?”

    晴贵侍微笑道:“之前生病时吃过一段时间,后来停了,不过这几日又重新吃,否则怕是身体真的要垮掉。”

    晔贵妃想起对方连续侍寝,风头甚至盖过昙妃,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确定这就是脂莺丸带来的奇效,让晴贵侍可以轻易招架住瑶帝的攻势,获得青睐。他寻思,自己这病刚有起色,若是侍寝肯定吃不消,与其虚着身子侍奉还不如再多吃几天药,彻底调养好身体。

    他这样想着,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我其实也是想继续吃药,可是药已经用完……所以……”

    晴贵侍会意,起身从橱柜中拿出锦盒:“这里还有些,哥哥接着用吧。”

    晔贵妃打开,里面是一些黑色丸药,用上好的白绸布垫着,仅仅是凑近闻一闻,就觉神清气爽,脸上的皮肤似乎都紧致了。他合上盖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停在一尊四联雕花屏风前,忽一转身问道:“你把这么好的药送给我就没有什么企图?”语速很慢,像是在考虑什么。

    晴贵侍一愣,旋即莞尔:“您想岔了,我自然是希望您能身体健康……”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晔贵妃听这语气十分真诚,又见晴贵侍目光坦荡,完全没有深宫之人惯常有的那种不可捉摸的神情,彻底放心下来,款步走上前:“你别见怪,在宫里互相利用互相提防是家常便饭,像你这般纯良之人少之又少,反倒叫我一时无措不敢相信,所以才挑明了这么问。你若真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我能帮的一定帮,以后我们也是一家人了。”他如此说着,坐到晴贵侍身旁,凑近道,“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怪苦闷的,有空常去我那走动。皇贵妃也时常念叨你,想让你跟我们在一处玩呢。”

    晴贵侍含笑:“如此就多谢了。要说事情嘛,我倒还真有一桩,不知哥哥能不能帮。”

    “你先说说看。”

    “前几天皇上偶然跟我提起要去围猎,我也想去,就不知能不能成行。”晴贵侍一脸憧憬。

    晔贵妃咦了一声:“围猎都是隔年一次,去年去过了,按说今年不该啊。”

    “照皇上的说法,是昙妃想去澋山游玩,而那里正好有个行宫围场,可以打猎。”

    “原来是这样。”晔贵妃沉吟,“的确是有个澋山行宫,只是规模很小,至于围场,面积也不大,没什么东西,有几只山鸡野鸭就不错了。皇上近几年都不去了,只去更远处的天龙山围场,那地方大,什么都有。”

    “那昙妃为何还想去?”

    “无非是虚荣心作祟。按照礼制,皇帝围猎,后宫不得随行。但澋山特殊,既有行宫又是围场,皇上就是带后宫去围猎,也大可以说只去行宫游玩,借此堵住悠悠之口。届时,昙妃就是陪同皇帝出行围猎的第一人,风光无限。”晔贵妃提起昙妃,语气发酸且轻蔑,心里直骂其狡猾,同时又懊恼自己怎么没想出这等妙招,让那贱人争了先。一时表情变幻,继而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晴贵侍略等了等,见对方面色好转,才道:“竟还有这般弯弯绕绕,我真是想简单了。我自幼就会骑射,以前在家乡也经常打猎,所以这才想借此机会过把瘾,但现在看来,还是不去为好,免得被人挑出错来。”

    晔贵妃深深望着他,眉眼灵动:“你也不用打退堂鼓,昙妃想独享盛宠也得问问我们其他人答不答应,他要出风头,我们偏要按下脑袋让他夹着尾巴做人。”

    “哥哥想怎么做?”

    “围猎的事我们都不擅长,你若擅长就合该你陪同才是。这事儿我们去运作,你就别操心了,坐等好消息吧。”

    晔贵妃说着起身告辞,快步走出深鸣宫的大门。此时,恰巧一个宫人端着东西从大殿拐角路过,两人正好撞个满怀。他对慌忙下跪的人微微一笑,一句重话也没有,满面春光地直接绕过去坐上步辇,只留原地呆住的宫人和站在后面目送的晴贵侍大眼瞪小眼。

    晔贵妃一路上都很兴奋,这是扳回一局的好机会,就凭昙妃那副柔弱身板也想骑马射箭?他心想,就算自己去不成,也不能让昙妃去,这个人情不如直接做给晴贵侍,至少还了赠药情意。

    他直奔碧泉宫,一进门就倒豆子似的把前前后后的事说了一遍。

    昀皇贵妃正坐在一个矮绣墩上亲自挑拣小鱼干喂到阿离嘴边,动作轻柔,目光怜爱。原本棱角分明的脸廓此时显出几分柔和,和灰猫偶尔对视时还喃喃自语:“你这孩子,淘气得很,可不能跑出去,外面多的是坏人把你捉去炖了吃。”

    晔贵妃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家搭理,有些心急,往前走了几步,没想到猫儿却受了惊,直接蹿跑了。

    昀皇贵妃撇嘴:“你吓到阿离了。”

    晔贵妃觉得冤枉,但又不愿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只道:“这是机灵,见到生人知道躲起来,不至于随便让人逮住。”

    昀皇贵妃听了十分受用,在铜盆里洗净双手,用上香茶,才正眼看晔贵妃:“你这些天倒真是大不一样了,说起话来有了底气,看来晴贵侍的药有奇效。”

    “所以我想着借这次行宫围猎的事把这人情还了,一来两不相欠,二来又可以拉拢他,三来更能好好杀一杀颜氏的威风。”

    “恐怕第三条才是重点吧。”

    晔贵妃笑得拘谨:“我的心思哪瞒得过哥哥啊。”

    “想法不错,但并不好办。”

    “怎么不好办,哥哥在皇上面前多说说晴贵侍的好话,皇上自然应允。对皇上来说,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于他只有益处。”晔贵妃说着,发出几声短促的笑,好像想到好玩儿的事。

    “若两人都带,又怎么能杀威风。此事难办的地方在于怎么能让皇上只带晴贵侍而不带昙妃去。”昀皇贵妃停顿一下,接着说,“况且这话也不能咱们提出来,否则就有争宠之嫌,最好是昙妃主动退出。”

    “可如此一来,皇上会不会也不去了,毕竟他现在可是离不开昙妃。”晔贵妃兴奋的心情已褪去,跟着忧虑起来。

    “这倒不用担心,我敢说,就是昙妃不提出要去澋山,皇上也会找别的借口离京一段时间。”

    “为什么?”

    “你知道围猎的日期吗?”

    “据说初步定在半个月后,要到下个月月底才回来,大概要三四十天。”晔贵妃说着,心底又加上一句,时间可真够长的。

    昀皇贵妃似乎看穿他的腹诽,又问:“那你知道为什么此次围猎时间要这么长吗?”颇有循循善诱之感。

    晔贵妃摇头。

    “因为太皇太后要回来了,也是下个月,皇上就是躲他去了。”昀皇贵妃说罢,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苍老却珠光宝气的身影。不觉心头一紧,那是真正的门阀之首,后宫之主。

    晔贵妃才想起来,惊道:“哎呀,我怎么把这尊大佛给忘了。”

    “所以说,皇上此次出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去哪儿都没关系,只要能错开时间不到宫门口迎候,怎么着都行。”

    “不过,太皇太后似乎对昙妃还可以,昙妃没道理避而不见吧。”

    “他估计没想到这一层,自从国宴归来,他就像喝了鸡血一样亢奋,每日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宫里乱转,无论见谁都是鼻孔朝天,那股得意忘形的劲儿我看了就恶心。”昀皇贵妃明媚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恶毒,连带着那端庄的脸蛋儿都扭曲三分。

    晔贵妃心里盘算一番,说道:“那要是这样的话,他若跟着出京,也会惹太皇太后不快,倒不如……”

    “太皇太后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只会把罪过都归在皇上身上,毕竟后宫的人都身不由己,做不了主。”昀皇贵妃又恢复之前波澜不惊的状态,清浅一笑,“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昙妃想不到的事我们替他想到,谁让咱们和他都是一家人。”

    最后三个字吐出之际,阿离又跑回到昀皇贵妃脚边,打着呼噜来回磨蹭茜色裤腿,没一会儿工夫就把绸裤和长衫边缘粘的全是灰白猫毛。他把灰猫抱起来放到腿上抚摸,说道:“天暖和了,阿离现在掉毛掉得厉害。”

    晔贵妃附和:“正是换季的时候,过阵子就好了。”

    “换季了,所以风水也要换换才是。”昀皇贵妃瞧了一眼腿上凌乱的灰毛,漫不经心道,“你宫里那位冷选侍如何,还像以前一样口无遮拦?”

    晔贵妃嫌弃道:“比之前刚入宫时好些了,但也是没个尊卑,前几天我还看见他和几个宫人说笑呢,完全没有主子样。”

    “他长于市井,不拘小节,短时间内难以改变也是情有可原,你回去之后……”昀皇贵妃示意,晔贵妃凑到跟前,仔细听吩咐,频频点头,末了咧嘴一笑,“哥哥放心,一定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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