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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最后的角斗(中)

    深鸣宫一共被搜查了三遍,就差把瓦掀起来,却什么都没找到,这个消息让瑶帝感觉不可思议,同时陷入怀疑,也许真如皇贵妃所言,所有的事都是局?

    可什么样的局能做到如此之大,前朝后宫全覆盖到?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亲自前往深鸣宫。

    自从晴贵侍死后,他很少踏足这里,屈指可数的几次都是去找秦选侍,对于昕贵侍这个主位,根本没问起过。他们之间的交流仅止于去年白茸在织耕苑邀请他去毓臻宫玩寻香时的“不期而遇”。

    “陛下圣安。”身段婀娜,姿态高贵。

    许是昕贵侍是外邦之人的缘故,他的礼节永远比其他人更端庄更到位,官话说得更纯正,腔调语气拿捏得刚刚好,就像刻意练过,宛如主持祭祀大典的司仪口中那缓慢却优雅的祝祷。然而这种完美恰恰是瑶帝不愿接受的,因为这让他想起冯漾,那个事事都很完美的人。当然,他不会因为些许相似就迁怒别人,只是心里终究别扭。

    他淡淡地说声免礼,随意找地方坐下。

    昕贵侍穿戴很整齐,钗环头面,不一而足,并不像一个幽禁之人该有的打扮。他从小瓷罐中挑出些黄褐色的茶叶球,放入杯中,提了水壶到跟前,倒上沸水。“陛下久居宫廷,一定没尝过幽逻的乡野之味,今日到访,便请赏光品尝幽逻特产的天颜茶。”说罢,双手奉上,目光率真。

    瑶帝看着舒展开的茶叶和琥珀色茶汤,说道:“你知道外界怎么传言吗,还敢端茶上来,不怕授人以柄?”

    昕贵侍道:“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我怎么做是我的事,我与别人,互不相干。”

    瑶帝依然未动。

    昕贵侍将茶杯放一边,很自然地给自己也倒上一杯,抿了一口,对瑶帝示意:“亦甘亦苦,别有滋味。”

    瑶帝嗅着茶香,忍不住拿起品尝,果真甘中带苦,苦中有甜,不觉又多喝了两口才放下茶杯,左右看看:“怎么只有你一人,无人侍候吗?”

    昕贵侍为瑶帝和自己添水,答道:“我给他们放假了,让他们在自己屋中玩耍,不必管我。”

    “这是为何?”瑶帝不解,“你虽在殿中不得出,但所有待遇依照从前,不应有别才对。”

    昕贵侍道:“出了这等祸事,旁人避之不及,又怎能让其他人过于接近我?”

    瑶帝默默不语,手指玩弄腰间丝绦,抚摸冰凉凉的无事牌。“关于这件事,你就没有想说的吗?”玩弄够了,坐正身子,“现在涉及到的人中,只有你没有给出答案。”

    “敢问陛下是要我以何种身份来回答?”昕贵侍目视前方,慢慢道,“是以您之嫔妃的身份还是以幽逻遣华使的身份?”

    遣华使是各个藩属国派到云华学习交流的人的统称,隶属外交人员,属于国与国之间的正常往来。瑶帝以前没少接见过,但像幽逻岛这种把遣华使直接遣送入后宫的,还真不多见。这其实也是瑶帝不愿接触昕贵侍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本来朝堂的事就够头疼,到了后宫还要时刻面对一个遣华使,光想想就心塞。

    现在,这层窗户纸捅破,瑶帝不得不直面对方棘手的双重身份,反问道:“你希望以什么身份?”

    昕贵侍莞尔:“能以陛下之嗣人的身份回答问题,最好不过,相信陛下也是这么想的,对吧?”不等回答,起身走到书桌旁,拿起一份供状,交于瑶帝,“这是我的答案。”

    瑶帝匆匆看过,顿觉哭笑不得:“你这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夜梦神龙,降下谕旨,让你刺杀于朕?你觉得这种鬼话谁能信?”

    昕贵侍懊恼地拿过证词,又仔仔细细看一遍,无奈道:“我又不知皇贵妃的那封信里如何写的,只能胡编一个凑数,好让陛下能从我这里获得些有用的东西,这样也不算对不起银朱大总管连续三日的搜查。”

    “你……”瑶帝明白过来,这是变相的否定,说道,“狡辩。”

    昕贵侍目光坦荡:“陛下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无论我写什么,在您眼中都是无稽之谈。就好像季氏,您重用镇国公也猜忌镇国公,因此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即挑动神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瑶帝道:“证据确凿,他无可抵赖。”

    昕贵侍坐在椅中,挺直腰背,朗声道:“这几日我也听到些始末,只问您三个问题,您看看能不能真正回答出来。其一,谋逆刺杀是大事,镇国公为何会将有关信函放在能被他人轻易拿取的地方?其二,数封密函的寄方都为谁,可有署名?毕竟这么严密的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知道的,往来必有联络暗语。其三,皇贵妃参与其中的既得利益是什么,是能加官进爵还是长命百岁?”

    瑶帝沉默。

    昕贵侍又道:“这些都是浅显的问题,还有更深层次的,陛下不想听听吗?”

    “……”

    “礼部之人从季府拿到的密函内容为何只提及宥连鸣泽而无他人?就我所知,当时一共有三人候选,宥连鸣泽只是其中一个,而人选真正被确定下来的时间是出发前十天。幽逻与云华隔海,往来信件需坐船到达,一般为二十五日。镇国公只看了三位候选人便动身离开幽逻,敢问他如何在云华提前知晓幽逻选定之人?”昕贵侍顿了一下,提气又道,“再者,宫中书信往来皆需登记日期和收寄人姓名,而碧泉宫的信件能否追溯到这些?如果是夹带进入,又夹在何物中?所托之物的进出记录在何处?所托之人的进出记录又在何处?”

    瑶帝依旧不语,面色凝重,眉心打了结。

    “最后,幽逻就算想要我刺杀于您,也不必任我为遣华使。因为如果以这个身份参与行刺,那就不再是我个人行为,而是正式宣战。据我观察,我王似乎并不愚蠢,应该想不出这等损人不利己的招数。”

    对于最后一句话,瑶帝深以为然。根据当时出使幽逻岛的特使回禀,那位幽逻王甚是圆滑,先是把宥连家族骂个狗血喷头,又捶胸顿足,称宥连鸣泽不满和亲之事,挟私报复,刺杀乃个人行为,与朝廷无关。最后更是削去宥连家族的爵位,贬为庶民。在此情况下,幽逻王真的愿意以遣华使的身份再行挑衅之事?需知如若再有一次,无论成败,都不是赔款能了结的。

    昕贵侍的三连问可谓震耳发聩,瑶帝不仅脑袋里嗡嗡的,甚至连心都跟着搅动起来,越发不安生。“你所说的,朕会派人一一查证。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证你之清白?”

    昕贵侍道:“我尚有一人可为我作证,他不但可证明我之清白,更可证明整件事都是无中生有的杜撰。”

    “是谁?”

    “毓臻宫,昼妃。”

    瑶帝一愣,随即跟银朱道:“把人叫来。”

    不多时,白茸到了,听完瑶帝叙述,神色平静,说道:“我想先单独和陛下谈谈,可以吗?”

    昕贵侍不等瑶帝答话,径自退到殿外等候,银朱和玄青也退了出去,关上殿门。

    此时是早间辰时,太阳刚升起不久,斜斜地射进大殿深处,在枯山水的白沙上洒下一道鎏金,好似一条金色的河溪流进山石。

    白茸踱到那金色中,面容被分成明暗两部分,明的一面如庙中镀金的佛像,宝相庄严;暗的一面却模糊不清,恰似雾中银月,朦朦胧胧。瑶帝被他迷住,张嘴想了好久,最后道:“你真美。”

    白茸被逗笑了,咯咯直乐:“陛下说胡话呢,宫里哪一个不比我漂亮?”

    瑶帝认真道:“不,就你最漂亮。”

    白茸会心一笑,从宽敞的衣袖中掏出一封信,即将奉上之时,忽问:“陛下信我吗?”

    许是问话有些突兀,瑶帝下意识道:“什么?”

    白茸道:“陛下曾说无论怎样都会无条件信任我,此话还作数吗?”

    瑶帝目光坚定:“天子一言九鼎。”

    白茸将信递出:“这是您一直苦苦搜寻不到的昕贵侍的‘罪证’。”

    瑶帝急忙接过细读,半晌抬头看看白茸,目光惊惧,然后重读第二遍,乃至第三遍。“它怎么会在你手里?”最终,从震惊中缓过来,捏住纸,抖了抖,“到底怎么回事?”

    “说起来好笑,它一直在我手里存了四五个月,至今才拿出来。”白茸学昕贵侍以前侍弄枯山水的样子,也拿起竹耙,在白沙上划出水波纹的图纹,一圈套一圈,让人看着眼晕。

    瑶帝上前按住竹耙:“别玩了,快说清楚。”

    白茸放下东西,将昕贵侍重新叫进殿中,然后对瑶帝道:“陛下如有时间,就请尚寝局的钱尚寝说个故事吧,他的故事是一切的开端。”

    ***

    思明宫中,昙贵妃正侍弄小金橘。

    他有些日子没养了,再次看到喜欢的东西,烦闷的心情好了许多。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何他会对小金橘情有独钟,其实原因很简单,小金橘喜湿热,灵海洲虽然靠海,四季潮湿,但因为在云华之北,冬天冷,养不活小金橘。是以来到云华之前,他并没有真正见过这种东西,只在图册上见识过形貌。而当他第一次亲手抚摸那小小的橘色果实,闻到特别的果香时,一下子就爱上这种植物。

    “真可爱!”初入云华的他如是说。

    而当时的瑶帝搂住他的腰,凑到耳边,轻轻咬了咬耳廓,柔声道:“你更可爱。”

    如今,小金橘还是那般模样,而他却早已过了被评一句可爱就会欢欣雀跃的年纪。

    他拿起一面手镜,未施粉黛的脸庞素雅干净,隐约和印象中的另一张脸重合。

    那是他嗣父的脸,妩媚多姿,光彩照人。自从很多年前他被接进宫中,就再也没有见过嗣父,只知道他得了许多钱,多到他一度认为自己的出生就是一桩买卖。因为嗣父那张脸太漂亮,虽然身份低微,但不妨碍权贵们通过他得到一个漂亮的娈童。事实上,他是嗣父的第三个孩子,前两个没见过,但邻居告诉他,他们都在五六岁时被先后领走,嗣父因此发了两笔横财。而他是嗣父抚养最久的,也是最为呵护照顾的孩子。

    他还记得离开家之前,最后一次和嗣父单独相处时的情景。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外面是接引的官员和兵甲,而屋内,嗣父抱着他,落泪哽咽:“要听你父王的话,别惹他生气。”

    “要是不听话会怎么办?”九岁的他舍不得离开唯一的亲人,紧紧抓住嗣父的手,“他会打我吗?我不想离开家,我害怕……”

    嗣父抹掉眼泪:“不会的,你父王很爱你,你的兄长们也会喜欢你。但要时刻牢记一点,不要依靠任何人,要靠自己,要爱自己,明白吗?”

    他点点头,接着就被带走了,从此再也没见过那间终年弥漫芬芳的小店。

    时过境迁,再看镜中人,他终于能骄傲地说出来:“我做到了。”

    ——听父王的话,去爱皇上;听嗣父的话,更爱自己。

    门外,秋水领人进来摆午饭,临出去前,塞给他一张纸条,那是旼妃放到食盒中夹带进来的。纸条上,寥寥数笔记载了外界最新形势,并称皇上亲自前往深鸣宫,只等东西找出,就能看到所希望的结果。

    他仔细揣摩内容,感觉少了些什么,明明上次说要等一等,怎么突然又行动了。愤怒溢于言表,恨不能冲到落棠宫给旼妃几个耳光,将那愚蠢的脑瓜抽得灵光一些。

    再看一遍信笺,心跳不断加速,坠落无底洞。

    昕贵侍突然要打扫深鸣宫绝不是偶然,一定是策划好的,引诱旼妃往里钻,所以在昕贵侍那里瑶帝是找不到罪证的,因为东西很可能早就被拿走。

    谁拿的……

    昕贵侍还是白茸?

    然后想到,那俩人早就在一条船上了。

    这么完美的局,竟然破了,他无不愤怒地想,周桐就不能动动脑子想一想前后关系吗,就不能先问问他吗?按兵不动尚有一线生机,而这一动,便功亏一篑,再无翻身之日。

    周桐!你这蠢货!

    他发出一声怒吼,将手边的琉璃杯扔到地上,把能看到的一切都砸了,像个不受控制的疯子,喊出莫可明辨的词语。那些词汇仅仅从发音上就透着邪恶,让人只是听到就会感到生理上的不适。

    接着,仿佛一瞬间,他又平静下来,望着一地狼藉浮现出奇异的神色。他双膝触地,双臂上举,仿佛拥抱天神,嘴中念出谁也听不懂的句子。

    过了一会儿,他用云华官话喊秋水进来:“去把纸符拿来。”

    秋水害怕道:“您上次吩咐处理掉,奴才就全烧了,现下没有多余的。”

    他美目圆睁,骂道:“谁让你都烧了,我让你留下一个以备不时之需,你是聋了还是傻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随后又是一声冷笑,“你故意这样做的吧,就想害死我,是吧?”

    秋水慌道:“奴才怎么会有这等想法,奴才是真心希望您平安无事。”

    “好,我信你。”昙贵妃突然又像变了个人似的,温温柔柔,身子也软下来,像一汪水,能把酷寒之下的严冰暖化,“去把和落棠宫的书信全拿来。”

    秋水心中大骇,深知这准是又想出什么可怕的招数,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寻找,唯恐当了祭品。等把东西拿回来时,昙贵妃已经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个火盆。他把东西放在桌上,悄悄退后,就在转身离开之际,听身后昙贵妃道:“我让你走了吗?”

    这句就像定身咒,秋水被牢牢定在原地,又像戏文里的捆仙索,直把人往回拖。

    秋水回到昙贵妃面前,勉强笑了笑:“奴才以为您想一个人静静……”

    “是想一个人静静。”昙贵妃一扬袖子,细小的粉尘钻入秋水鼻腔。

    秋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惊恐地捂住鼻子:“这是什么?”

    “只是一点点硫粉。”

    秋水还记得以前的小金橘接触硫粉后化成齑粉的可怕瞬间,一下子嚎起来,许久才安静下来,摸着鼻子,战战兢兢道:“那为何……”

    昙贵妃道:“硫粉也分很多种,能沾上血肉立时腐蚀毙命的是黑硫粉,你这个叫做白硫粉,除非遇到引子,否则不会发作。”手搭在秋水肩上,“别怕,只要别乱说话,等事情告一段落,我会给你解药的。可我要是死了,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你就得一辈子活在恐惧中,不敢吃不敢碰,毕竟那引子可有很多种呢,无论哪种,都能引毒身亡。”

    秋水呼吸急促,全身战栗,嘴唇打哆嗦:“余贵侍就是……”

    “嘘……”昙贵妃做了安静的手势,食指压在秋水唇上,无奈道,“你看,刚还嘱咐不要乱说呢,现在怎么就忘了,是不是得多加几味药才能记住?”

    秋水吓得磕头求饶,对着一通神佛胡乱发誓,昙贵妃呵呵乐道:“好了,起来吧,永远记住,我好你才能好,懂吗?”说罢,不再管他,专心看起信笺,每看一张便烧一张。渐渐的,火盆中堆叠出小山一样的焦黑残片。

    都做完后,他站起身,抖着衣袖对秋水道:“现在我教你些话,要全部记牢,再吩咐下去谁敢乱说话,就等着做花肥吧。”随后,低声说了几句,又让秋水重复数遍,直到准确无误后将人打发走,面对黑色灰烬,久久不语。

    ***

    深鸣宫中,瑶帝还在听钱尚寝讲故事,越听越心惊,越听越愤怒,听到要紧处竟不自觉屏住呼吸。

    而那钱尚寝也是真有几分当说书人的潜质,把一个简短明了的故事愣是说得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在他口中,阿瀛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人,忠君爱国,任劳任怨,而陷害他的现任管事刘司舆则是见钱眼开出卖朋友同僚的恶棍。至于背后之人,则是来自落棠宫的竹月。

    听完后,瑶帝重重叹气,问道:“所以整件事就是落棠宫主使?”

    钱尚寝称是。

    瑶帝又问:“他们行事隐秘,你如何查出?”

    钱尚寝回答:“奴才派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盯梢,发现刘司舆虽然平时低调节俭,却暗地里入手了一块上好的南山玉,准备择日交给家中保管。南山玉贵重,绝不是他这种人买得起的,因而奴才格外调查,这才发现他手上突然多了笔银钱,足有五百两,再三询问之下他才供称是落棠宫给的赏钱,让他找机会把一张字条塞进当时的华司舆的房间,然后再去举报。”

    白茸虽然之前已经听过一遍,再听之下仍免不了悲愤,他不敢太过表露,唯恐瑶帝胡思乱想,勉强道:“这就是故事的开端。”

    瑶帝想了想说道:“他只说明去年八月之事的原委,跟镇国公和皇贵妃的事有什么关系呢?”看到白茸眼中的伤感和气愤,马上追加一句,“旼妃怎么也学起别人搞这些,真是可恨,早知这样就不该对他宽容放纵。”

    白茸心酸之余觉得瑶帝此举甚是可爱,不禁笑出来:“陛下稍安勿躁,我刚才说了,钱尚寝的故事就是个序幕,还有中场呢。不过接下来要讲故事的不是钱尚寝,而是……”朝外面喊了一句,玄青走进殿中。

    瑶帝道:“你们这是讲连环故事呢,有意思。”说完,示意开始。

    玄青道:“故事开始于旼妃在庄逸宫咄咄逼人,奴才迫不得已向深鸣宫昕贵侍求救……”

    这个故事更简短,很快叙述完,瑶帝脸上再无戏谑,一双眼冷若剑锋,射出寒光。“照你这么说,竹月假借拿证物的机会,在深鸣宫塞了东西?”拿起一张纸,扬了扬,“是这个吗?”

    玄青从后面看不真切,膝行几步,仔细观察,摇头道:“不是这张。”指着桌上另一张纸道,“是这个。”

    瑶帝点点头,刚才他拿到的是昕贵侍写的那张引人发笑的认罪状,可见玄青是真的见过,没有胡说。他这样一想,立即对银朱道:“去宣旼妃。”接着又补充道,“竹月也来,再把刘司舆也叫来。”

    在等待的时候,瑶帝撤销了对深鸣宫的封禁,昕贵侍恢复自由,对坐在上首座的帝宫之主深深拜谢,又对白茸道:“多谢昼妃相救,今日要不是您,我说什么都是无用。”

    白茸道:“若非你仗义相救,我早死在庄逸宫,说到感谢我还真没谢过你什么。”转向瑶帝,扬起笑容,“陛下快想个赏赐,要不我都不好意思再来深鸣宫。”

    瑶帝心情不佳,想不到什么赏赐,随口道:“你来定,你想要赏什么,朕就写什么。”

    白茸道:“那就晋为嫔吧,还有秦选侍和柳、赵两位采人,他们也配合昕贵侍一同救我,合该都升一级。陛下以为如何?”

    瑶帝道:“好啊,就这这么办,这四人均升一级。”

    昕贵侍代其他三人道谢,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欢喜令瑶帝心神一震,这才发觉面前的人长得真漂亮,声音真好听,顿感浪费了之前的大好时光。

    白茸觉察到瑶帝的春心,装作没看见,一双眼只往殿外张望。他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也知道昕贵侍虽然口说不在意恩宠,实则心里是渴望的。如此年轻如此甜美的人就算对镜梳妆也会生出自怜,又岂会真的对情爱之事心如止水?因此他愿意给他们二人眉目传情的机会,只要昕贵侍还是他的人,那么他愿意分出一些宠爱,用以交换忠诚。

    身侧,传来窃窃私语和轻笑,那是瑶帝的声音。

    他站起身,走到殿外,给身后的人留下足够的私密空间。他想回头去看他们在干什么,又害怕看见什么,在深深的矛盾中不断调整呼吸,甚至在心底期盼旼妃能快点到来,好赶快结束这一切。

    时间变得漫长起来,连天上的鸽子都飞慢了,他似乎能看到它们扑扇翅膀时偶尔掉落的灰白羽毛。而当那羽毛真正落到地上时,旼妃步入。

    他站在台阶上,向下望,平静道:“别来无恙。”

    旼妃预感到不妙,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白茸道:“请进吧,莫让皇上久等。”转身进殿,心想,这一天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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