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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 擂台

    庄逸宫内,行香子忍痛给太皇太后回话,还未说上半句,太皇太后就看出异样,指着他的脸喊道:“是谁打你了?”

    行香子腿间和下腹疼得厉害,已经站不住,跌倒在地上,趴着身子,含糊了几句。

    太皇太后顺着他手捂住的位置看,那袍子上竟有些血迹,忙把其他人招过来,把他抬回房间。

    太皇太后招来一同前往毓臻宫的另两个宫人询问情况,这才知道原委,不禁勃然大怒,指着两人骂道:“你们两个废物,就站在那看着行香子挨打吗,也不说拦一拦,要你们何用?”

    两个宫人不敢回话,额头触地。

    太皇太后见他们屁股高高翘起,姿势猥琐,越加生气,喊人把他们拖到殿外打板子。

    两个宫人吓得磕头求饶,不停哭泣,紫棠见他们可怜,出言劝道:“老祖宗息怒。奴才说句不中听的话,毓臻宫的白茸和玄青都是那老无赖的人,惯会撒泼耍横,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您瞧这二人的蠢样,就算拦了也拦不住。那白氏连行香子都敢殴打,更不会把其他人放眼里。要奴才说,得亏他们二人无事,还能把行香子扶回来,否则他们三人都折在那里,咱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接着又叹口气,走到两个宫人面前,厉声道,“瞧你们这点胆子,人家瞎喊几句就把你们给唬住,屁都不敢放一个,真是不中用。还不滚回去反省,少戳在这里碍眼。”

    两个宫人赶紧起身,一溜烟跑没了影。

    太皇太后心系行香子,默许他们离开,问紫棠:“太医院来人了吗?”

    “来了,”紫棠回答,“有位医官正在诊治。”

    太皇太后提了嗓音:“为什么只是医官,太医为何不来?难道你们没跟太医院说是行香子受伤了吗?”

    紫棠无奈:“说了,但太医院说行香子是宫人,宫人生病由医官出诊即可。”

    “一派胡言!”太皇太后拄着拐杖在殿中来回走,不利落的腿脚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半拖着。“上次银朱生病,太医院派出两位太医去会诊,同样是宫人,怎么银朱就能特殊对待?”

    紫棠不敢答话,心想,银朱是瑶帝发小,比嫔妃主子还有体面,岂是寻常宫人能比的。

    他斟酌道:“其实,也不可一味迷信太医。前段时间秦贵侍病故,就是因为太医误诊造成的。那些医官专门看诊宫人,对付寻常的跌打损伤更有经验,对行香子来说未必是坏事。”

    正说着,有人挑帘进来报告行香子的情况。

    脸上的伤不严重,严重的是腿间那处,肿得厉害,有些尿血,连带着下腹内的筋膜受损,怕是好几天走不成路。

    太皇太后一听,更来气了,手直哆嗦:“拿刀来,我要阉了那狗奴才去!”

    紫棠辨不清这究竟是不是一句气话,不敢真拿刀,正犹豫着,就听太皇太后催促:“快点啊,今日定要让毓臻宫好看!”

    紫棠一看要动真格,忙按下他的手,急道:“老祖宗三思啊,这是要出人命的。再者说,玄青是夏太妃心窝里的人,您伤了玄青,夏太妃非得杀回来不可。如今夏太妃自请出宫,您才能腾出精力对付其他,要是因一个奴才把麻烦再招回来,得不偿失。”

    太皇太后喘着粗气,仔细想想,慢慢落了座,哼道:“那就这样便宜他了?”顿了一下,又觉事情荒诞,带着些匪夷所思的感慨,说道,“这算怎么回事儿呢,两宫互殴吗?白茸哪来的胆子敢这样对我?!”

    恰在此时,宫外传来一阵骚动。

    紫棠往窗外一看,瑶帝到了。

    太皇太后依旧坐着,未动分毫,说道:“有道是恶人先告状,说得一点没错。梁瑶定是为那贱人出气来的,咱们不用理他,且看他如何唱戏。”说罢,又觉身子发麻,拿了烟杆吸上。

    大约过了半刻,没人进殿。

    太皇太后吐出个烟圈,疑道:“怎么不进来,他去哪了?”

    正说着,有人跑进来,刚跨过门槛就大喊起来:“不好了不好了,皇上要杀行香子!”

    太皇太后手一松,烟杆砸到腿上,慌道:“在哪儿?”

    “后房。”

    太皇太后这才明白过来,瑶帝一开始就是冲着行香子去的,所以压根儿就不进殿。

    紫棠见他没说话,急得推了一把:“老祖宗,快救人啊,晚了就来不及了。”

    太皇太后这才回过神,三两步出了殿,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后房走。

    未及进去,就听见屋内传来一声尖叫,那声音带着哭腔,直冲太皇太后的心尖。他手一颤,拐杖掉到地上。

    他颤巍巍往里走,两旁的宫人们跪在地上,几乎石化。

    他以为会看到血流成河的画面,以为行香子已经身首异处,步伐时紧时慢,心跳也跟着快一拍慢一拍,慌得厉害。

    万幸,屋内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恐怖,行香子还活着,瘫在地上,捂着脑袋,地面全是落发。

    瑶帝举剑,削了他半截头发。银冠和银簪变成七零八落的碎片,足可见挥剑时力道之大。

    行香子面对门口,最先看到太皇太后,哭喊了一句,往前爬到脚下,抓住锦袍,不住哀求:“救命啊,老祖宗救命啊!”

    瑶帝一回身,提剑指着太皇太后,面无表情:“行香子殴打贵妃,是听了你的令?”

    太皇太后看着那明晃晃的剑尖,陡然忆起毓臻宫的狼狈一幕,冷汗瞬间遍布全身,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剑尖往前一伸,命就没了。他往后错步,想离那剑身远些,未料身后有人轻声道:“太皇太后小心脚下,有门槛,当心摔着。”语气空幽,好似鬼魅。

    一侧脸,银朱就在身后,堵住退路。

    “滚开!”他道。

    银朱一咧嘴,无声笑了笑。他穿了一身暗色袍子,身量细高,被昏暗的灯光一照,宛如黑无常。

    太皇太后看得心里发怵,再度转身面对瑶帝,勉强说道:“白茸这几日在宫里没少折腾,今日又查到尘微宫去,逮到个薛嫔做的旧人偶,愣说是暚妃的罪过。要不是昱贵嫔据理力争,暚妃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他如此兴风作浪,难道不该敲打一下吗?”

    瑶帝听罢,一声冷笑:“你是敲打他还是敲打朕?彻查诅咒之事是朕授权,贵妃何错之有?再说了,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人偶是薛嫔遗留之物,贵妃秉承疑罪从无的原则没有追究,是他深明事理,心怀慈悲。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还命人殴打贵妃,真是岂有此理。”

    “什么?”太皇太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说道,“分明是季、白二人引着一帮子人去查抄尘微宫,摆明了想逼死墨修齐,而后理亏心虚,这才不甘心退走。如此显而易见的恶事在陛下嘴里竟成了发善心,这才是岂有此理!”

    “少废话!”瑶帝怒不可遏,剑身一晃,逼出一道寒光,面露凶相,“所谓事不过三,这已经是你第二次伤害白茸,若再有第三次,朕必定弄死你!”说完,斩下一剑,锋利的薄刃划过行香子的衣衫,在胸膛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行香子只觉心口一凉,下意识发出呼喊,接着脑袋一垂,身子软下去。

    太皇太后也喊了出来,慌忙蹲下查看,在确定人还活着后,抬头再瞧,瑶帝已经走出房间。

    同时,从外面飘来一句话。

    “快进去看看吧,别把你家主子又吓尿了,哈哈哈哈……”

    伴随恣意的笑声,不少人出现在门口,争先恐后涌进来,将屋内两人团团围住。

    有的跪地喊老祖宗,有的去掐行香子的人中,还有的捡起地上沾血的长剑,唯恐其再伤人。

    一时间,喧闹如街市。

    紫棠将太皇太后扶起,上下看看,见还是全须全尾,放下心来。他吩咐其他人把行香子抬回床上医治,刚要带太皇太后离开,却发觉自家主子矗立不动,眉目惊恐。

    “您怎么了?”他问。

    太皇太后动动嘴唇,朝下面看:“腿……我的腿……”话未说完,又倒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

    第二日清晨,碧泉宫中,昀皇贵妃正举行晨安会。

    白茸罕有的出席了。

    他脸颊的肿痕已消,但嘴角处还结有微小的血痂,远看像一颗血痣,平添几分楚楚可怜的气质。

    昨天的事,无论是尘微宫的对峙、毓臻宫的互殴还是庄逸宫的威胁,都早已传遍宫廷每一处角落,被人津津乐道。

    他享受着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羡慕的目光,心下欢呼雀跃。

    他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

    在此之前,人们暗地里都说瑶帝会因为他无法承孕而厌恶他、冷落他,都等着看好戏,看毓臻宫的笑话,好以此平衡心态。可未曾想,那拙劣的谣言根本离间不了他们之间的情感。

    当昨天下午瑶帝看到他那凄惨的模样时,心疼坏了,恨不能伤到自己身上,替他受疼。然后又咆哮着,扬言要杀了方凌春。

    诚然,瑶帝最后只是划伤了行香子,但这份心意确实感动到白茸。更何况,经此一吓,太皇太后急火攻心,又病倒了,腰以下全麻,施了针灸也不见好转,很可能就这样一直瘫下去,不得不说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身旁,暄妃小声道:“你可真厉害啊,敢打太皇太后身边的人,以后若出个《历代悍妃榜》,你必定能拿第一名。”

    他歪头笑道:“我乃靖华真君转世,当然厉害。再说,云华姓梁不姓方,打他又何妨?”

    声音不大不小,将屋内原本窃窃私语的声音压住,四周顿时静下来,几十双眼睛看着他。

    昱贵嫔盯着他端详片刻,然后移开眼,望着上首主位。这才发现,昀皇贵妃也正盯着他,眼中充满审视。

    “尘微宫昨晚传了太医,今日又告假,暚妃是病了吗?”昀皇贵妃刻意放缓声音,声线柔和。

    昱贵嫔端正坐姿,朗声道:“他昨天受了惊吓,有些心悸,许是得了太医吩咐,要静养,所以才告假。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正打算散会后过去探望。”

    昀皇贵妃道:“我这有几株老参,切片泡茶喝,最能应对心慌气短,待会儿你拿去给暚妃吧,就当压惊。”目光真诚,神色温和,若非昱贵嫔亲眼所见,定然不相信眼前之人就是昨日闯入尘微宫差点把暚妃逼死的罪魁祸首之一。

    昱贵嫔颔首,微微一笑:“若能治心慌气短,不如送给太皇太后,听说他现在连饭都吃不下,全凭参汤吊着命。”

    昀皇贵妃道:“这么严重啊,那我应该去探望才是。你说对吧?”后一句问向白茸。

    “昀哥哥说的是,你我二人合该探望,聊表心意。”白茸望着昱贵嫔道,“不知你和暚妃去不去,若去,就结个伴儿。”

    “我们自会去庄逸宫问安,只是时候未定,皇贵妃和贵妃请自便吧,咱们不同路。”

    白茸笑而不语。

    这时,吴选侍咳嗽几声,对昀皇贵妃歉意道:“这几日着了风寒,嗓子有些难受,哥哥勿怪。”

    “今年的确比往年冷,大家要注意增添衣物,我也会让尚功局再给各宫加些炭火的。好了,若无事就散了吧。”昀皇贵妃挥挥手,驱散众人。

    白茸起身要走,却被留下,领入书房。

    “还有事儿吗?”他问。

    昀皇贵妃亲自合上房门,表情渐渐凝重:“小潘子已经三日未露面了。”

    “小潘子是谁?”白茸一脸茫然,“哪个宫的?”

    “慈明宫的,在门房当值。就是他把秋波的事告诉我的,否则,那东西又怎能通过秋波放回慈明宫。”

    白茸坐下思索,没有答话。

    昀皇贵妃又道:“另外,秋波也失踪了。”

    白茸对秋波有些印象,在某些时候,冯漾身边没有若缃随侍,只有从燕陵而来的所谓的陪伴侍从。秋波是那四人中长相最端正俊朗的,看着也活泼,跟谁都能搭上几句话。

    他下意识问道:“冯漾把他们关起来了?”

    “我不觉得他只会把人关起来。”昀皇贵妃道,“两个大活人关在房中这么多天,吃喝拉撒怎么解决,不会一点风声都传不出来。况且我已让章尚宫以疏通地龙烟道的名义到慈明宫各殿查看,甚至连宫人住的地方都看过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他们两人就像从没存在过。”

    白茸也明白,被冯漾发现那样的罪证,那两人恐怕凶多吉少,因而说道:“慈明宫都快成鬼屋了,谁住谁失踪。”

    昀皇贵妃泄气道:“关键是没了秋波,咱们再无冯漾的把柄。”同时,在心里把内宫各个角落过了一遍。深知,能藏尸的地方太多了,但最佳地点莫过于御花园的大湖,若脚上绑块石头扔进去,就算过一百年也未必能被人发现。

    他叹气,那种地方除非把水抽干,否则别想找到任何东西。

    白茸的心情远没有他沉重,语气轻快道:“既然一时半会抓不住把柄,就先放一放,以后有的是机会整治。先想想去庄逸宫面对太皇太后该说什么吧。”

    昀皇贵妃咦了一声,问道:你还真要去吗,太皇太后看见你,八成真得气死。”

    白茸无不得意地说:“那不正好。”面如烟霞,眼带桃花,精气神好得不得了。

    ***

    就在碧泉宫密谈的同一时间,尘微宫的寝室之内,也正进行一场谈话。

    暚妃靠在软榻上,披着厚重的貂绒斗篷,一手托着脑袋,望着眼前的昱贵嫔发呆。

    自昨日查抄之后,他就病了,心神不宁,惶惶不安。太医来看过,只说受了惊吓,应当静养,可他哪里静得下来,一闭眼,那恐怖的人偶就出现在脑海,甚至还长了嘴,朝他狞笑。

    他白天不敢独坐,晚上不敢独寝,守夜的宫人从外间挪到里间,就坐在帘帐外的脚踏上,只为给他多些安全感。

    可他仍然感觉不安全。

    那个人偶是怎么到尘微宫的呢,是他的人带进来,还是外面的人借口进入?

    若是前者,他感到恐怖,因为这个人隐藏得太好了,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兴许以后还会害他。若是后者,他更感到困惑,这些日子从没有外人来过,东西如何带进来?

    “在想什么?”昱贵嫔倚着窗台,说道,“那件事既然已经过去,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想太多只会让自己伤神。”

    “可我也不能糊里糊涂地被别人欺负啊,他们怎么能这么对我?”暚妃说起此事,极其愤慨,“我敢说,他们就是贼喊捉贼,借机除掉我。”

    昱贵嫔来到他身边坐下,平静道,“然后呢,你想怎么做?”

    “我要……把他们……”暚妃磕磕巴巴说了几句,最后摇摇头,具体该怎么做,他也不清楚,只知道要把他们打压下去,要把心中的恶气出去。他越是这样想,越是痛恨那两人的所作所为,甚至不止一次的幻想,要是昨日重现,定要冲上去破口大骂。遗憾的是,昨天回不来了,他只能在脑子里一遍遍重复着该说未说的话,在假想中品味交锋,获得胜利。

    昱贵嫔心疼道:“你莫要钻牛角尖,这件事比你想象中的复杂。”

    “什么?”

    “我觉得,季、白二人的反应并不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出事后他们看起来也很吃惊。皇贵妃在看见那人偶时有好一阵子没说话,这可不常见。他做事,哪一次不是咄咄逼人,恨不能把八竿子打不着的证据都摆出来。可昨日,他不提其他,只让你自证,这说明他心里也没底儿,没话找话。

    “至于白茸,更是如此。据我观察,他每次出手时必要有互相支撑的证据链,确保计划无懈可击。然而昨天,他同样也没说出所以然,因而我只是稍微提一下另一种可能性,他就知难而退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暚妃被搞糊涂了,一双眼蒙着雾。

    “我的意思是,你们都被耍了。”昱贵嫔道,“依我看,那两人是永远不会再提起此事的,你大可以忘掉不愉快,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明面上闹得太僵对咱们没好处。但你要记住我的话,别再和冯漾有来往,他身边的人也不行。”

    暚妃低着头,手指勾住昱贵嫔衣服上镶缀的一枚小珍珠,问道:“你的意思是跟冯漾有关?”

    “我不知道详细经过,但有一点很清楚,季、白二人除却六局之外,最先查抄的就是慈明宫,在那没查到任何东西,又跑到我那里去,最后到了你这儿。而期间,冯漾一直尾随观察。若和他没关系,鬼都不信。”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我们是一体啊。”

    昱贵嫔由着暚妃的手指在衣服上抠挠,手不自觉搭上去,忽然话锋一转:“你曾说过,陇西贵族们喜欢斗蛐蛐。可你知道在燕陵,那些贵胄们喜欢斗什么吗?”

    暚妃说不知,盯着那洁白的手,一阵遐想。

    “他们喜欢斗人。”昱贵嫔说,“在燕陵,乌合馆比青楼楚馆更能让人精神亢奋。”

    “乌合馆是什么?”暚妃第一次听说。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素手调琴的画面。仔细算算时间,他们已经好久没有一起合奏过了,他都快忘了怎么吹笛。

    昱贵嫔坐端正,手自然而然地拿开,姣好的面容上一片肃杀:“那是一座竞技馆,场地中央有擂台,两个签了生死契的人在擂台上搏斗。而擂台四周则是拥挤的看客,一边喝着酒水一边说着脏话,时而喝彩时而谩骂。”

    暚妃明白过来,手指卷曲成拳,喃喃道:“我和白茸就是擂台上的人,冯漾则是看客?”

    昱贵嫔道眉头紧锁:“不,冯漾不是看客,没有哪个看客会一直看下去,再热衷于此道的人也有离开的时候。他更像是乌合馆的老板,给手下的斗士们设下一局又一局,没有喘息的时候,至死方休。”

    “这太变态了,你跟太皇太后提起过吗?”在这一刻,暚妃觉得冯漾比白茸还要可恶。回想起冯漾曾对他说过的话,一阵恶寒。现在想来,那就是在挑拨教唆,用看似真诚的语言,打着为他好的名义,蛊惑他做出无耻的事。得亏昱贵嫔及时劝阻,否则他肯定要陷进去。

    耳畔,传来一声叹息。

    “旁敲侧击过,但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有些事未必想得明白。”

    暚妃了然,那又是一个被蛊惑的。

    “那我们……”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总之,你别去接触他就好,关起门来过日子。他的事,我来想办法解决。”昱贵嫔拉住他的胳膊,柔声道,“你受了委屈,皇上来看过吗?”

    暚妃眼神暗下去,瑶帝确实来了,询问人偶的事,然后又走了,连椅子都没坐一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不如不来。

    他低下头,慢慢倒在昱贵嫔怀里:“我更不想提他。”紧接着,仰面在昱贵嫔柔嫩的唇上亲了一下。“我唯一想要见到的听到的,只有你。”说罢,还要再亲。昱贵嫔手指在那唇上一压,淡淡道:“把吻留着亲皇上去吧。”

    暚妃像是听到极其恶心的事,胃里发紧,一下子坐起来,冷冷道:“你非要说这种话扫兴吗?”

    昱贵嫔站起身,无奈道:“现在这种时候还是小心为上,说不定在哪个角落,还有眼睛盯着你呢。”

    暚妃整理好衣裳头发,没有说话。

    昱贵嫔道:“你若没事,就跟我去庄逸宫吧,现在,能保护咱们的也就只有太皇太后了。”

    暚妃想到传言,心凉了大半。太皇太后再次瘫痪,怕是再难痊愈。这么一个马上要进棺材的人如何保护得了他?

    晚些时候,他们一起往庄逸宫方向去。

    一路静默无言。

    在离庄逸宫最近的一个岔道口,昱贵嫔拉了暚妃一把。

    两人停住。

    迎面,是两位当之无愧的后宫之首。

    他们四人均未坐步辇,显示出对庄逸宫的一丝谦卑。

    出于礼节,昱贵嫔应当率先行礼,可他却没有动,余光捕捉到另一道身影。

    在他们相邻的一条宫道中,慢慢浮现出一人。

    走得闲庭信步,玉带飘飞。

    冯漾在他们距离五六步时站住,往两边看看,说道:“真巧啊,竟都来了。”

    谁也没有作答,只是互相观察,眼中充满戒备和猜忌。

    风把五人的衫裙吹得呼呼响,小小的岔道口弥漫着紧张不安。

    当四道视线不约而同又落到冯漾身上时,悦耳的声音再度响起:“走吧,咱们一起躬请太皇太后圣安。”

    望着先行的背影,白茸微眯了眯眼。

    可以想见,这新的一年,将是怎样混乱无序的光景。

    然而,他并不害怕。

    现在的他,什么都不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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