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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寝衣上的毒

    五月初八一早,白茸吃过早点,按时来到碧泉宫。

    他到时,已经有不少人来了,正坐在小花厅里各聊各的。起先挺热闹,有说有笑,可一看见白茸,声音就渐渐消下去,最后只有沉闷的呼吸声。然而沉默也仅仅持续一瞬间,昕嫔率先起身说道:“贵妃身体无恙,真是可喜可贺。”

    一句话点醒所有人。

    人们纷纷起身围拢过去,说着虚假的安慰,并对那道废除殉制的懿旨大加赞颂。暄妃更是拉着他的手,说道:“你可真是千古第一人,敢废祖制,光是这份勇气,我就佩服得很。”目光和语气显得很真诚。李贵嫔也道:“都说大难之后必有后福,贵妃以后更能扶摇直上了。”

    白茸看看他们两个,含笑:“以后能不能直上,还不是得依仗大家的托举,咱们互相多关照。”

    说罢,他坐到昕嫔旁边:“我听你说话有鼻音,该不会也是淋雨生病了吧?”

    昕嫔道:“昨儿个嗓子疼了一天,含了甘草片,今天好多了。”掏出帕子沾沾嘴角的茶水,巧妙地遮住嘴唇,稍一歪头,轻声道,“整件事就是冯漾做的连环局。”

    白茸同样小声道:“我已经知道了。”然后附在耳边说了几句,昕嫔听后不禁笑道:“怪不得他没有出席前日的葬礼,原来是被扎坏了屁股。”窃窃笑了一阵,复又正色道,“不过我还是得说一句,您真不该留他一命。据我观察,他就是个亡命徒,死亡威胁不了他,只会让他变本加厉。”

    白茸叹气:“我现在也是后悔。如今查出太皇太后的寝衣上有毒,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手笔。不过他别想把这事儿栽我身上,我既没送过衣服,也不认识绣坊制衣服的人。”然后想了想,又加上一句,“皇上也是。”

    就在此时,暚贵侍来了,无视白茸的目光,从容地坐在昱贵嫔身旁,待奉上茶水后,默默饮茶。

    白茸看了他一阵,正欲再跟昕嫔说话,只听暚贵侍道:“太皇太后出殡那日没见到贵妃,还以为您是被冤魂厉鬼缠住,不敢阴天出门,今日一见气色还好,我便放心了。”

    语落,屋里鸦雀无声。

    人们的目光在白茸和暚贵侍身上游移,不少人已闻到火药味,一些低阶的美人悄悄挪到柱子后面,唯恐被火气殃及。

    白茸懒得瞥眼,手持茶盏嗅着香气,无所谓道:“什么冤魂厉鬼的,你想象力真丰富。那天下雨,正好睡懒觉。”

    “你真能睡安稳吗?”暚贵侍目光如炬,手握成拳,“在你打死那么多人之后,还能睡得着?”

    白茸依旧没看他,抿了一口茶水,将茶杯放于桌上,漫不经心道:“这事儿怎么能怪我呢,方子帧的屁股禁不住打,你怪那屁股去,跟我说什么?”

    听到如此歪理,暚贵侍气结,恶狠狠道:“是你下的令,你专门针对他!”

    白茸终于抬眼,眸色凌厉,冷冷道:“首先,我可没说要打死他,是他自己身体不好扛不住,跟我没关系。其次,我就是针对他,针对方家,你奈我何?第三,少对我大呼小叫,给你个贵侍的称号已经是格外开恩,你要是再对我出言不逊,我就让你当个庶人去打扫茅房。”他目光一转落到站在椅子后面的紫棠身上,说道,“服侍你家主子回去休息吧,他这段时间受了不少刺激,应该静养,我替皇贵妃免了他的请安。”

    “白茸!你别太嚣张!”暚贵侍忽地站起来,刚要冲过去,就被紫棠和身边的昱贵嫔拉住,怎么也挣脱不开。

    白茸翻翻眼皮,嘴角微微一抽:“看来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听到这句话,暚贵侍不再挣扎,甩开紫棠的拉扯,理了理衣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们都该死!”说罢,大踏步走了。

    昱贵嫔望着离去的主仆一脸无奈,实在不知暚贵侍的怨念这么大,居然当众挑衅。他看看左右,见众人都看他,又觉莫名其妙,这跟自己有关系吗?

    昕嫔柔声道:“昱贵嫔是暚贵侍的好友,还是多宽慰他吧,莫让他钻了牛角尖。我会帮你跟皇贵妃告假,相信皇贵妃不会介意。”

    听到提醒,昱贵嫔不知该感激还是该说其意有所指,犹豫片刻亦起身走了。

    他走后不久,昀皇贵妃才从里面慢悠悠地踱步出来,怀里抱着阿离,一下下抚摸后背的皮毛。他看了眼白茸,笑道:“今天吹了什么风竟把毓臻宫的昼贵妃吹来,我这小小的碧泉宫真是蓬荜生辉。”

    白茸往椅背一靠,说道:“你这词用得真恰当。碧泉宫就是不如毓臻宫好看,赶明儿我去跟皇上说,让他再赏你点儿东西吧。”

    昀皇贵妃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手上无意识地一紧,锋利的护甲扎入皮毛,疼得阿离喵呜一声跃下。他重重哼了一声,对众人道:“若没什么要紧事就散了吧,我与贵妃有事说。”

    待人走光,白茸笑道:“你至于吗,不就是一句调侃,还要单独跟我掰扯?”他换了个更闲散的姿势,跷起二郎腿,露出藏在雪白衣衫中的暗红纱裤,和同色的宽腰带呼应上,典雅又慵懒。脚上一双厚底浅口白色缎面鞋,鞋子很素,几乎没有装饰,可那双乳白色的丝绢袜上却各绣两只黑红色彩蝶,动态捕捉得极其逼真,随着那上下晃动的脚丫翩翩起舞。

    阿离被彩蝶吸引,又跑回来,蹲在他脚边闻来闻去,不时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裤腿,留下不少灰毛。

    白茸是第一次和阿离有肢体接触,不免心生好奇,弯下腰去摸,只是还没摸到,阿离就撒腿跑了,眼前只余一件黑色暗花纱袍,衣缘用银线绣了几枝细长的兰花,造型各异,栩栩如生。

    他直起身注视对方,埋怨道:“你小心些,差点踩到猫。”

    昀皇贵妃向前一步,站在离他不到一尺的地方,垂眸冷冷道:“我刚刚接到陆言之的汇报,绣坊一名专门给太皇太后绣衣裳的宫人柳絮承认是他下的毒,并且声称是夏太妃主使。”

    白茸眨眨眼,好像没听懂似的,神色懵懂迷茫。然而很快,他倒吸口凉气,一双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怎么可能,他不……”一股极寒之气自下而上冻住他的舌头,也冻住后面的话。

    这真的不可能吗?

    不,夏太妃那么恨太皇太后,并非做不出此事。可要真是如此,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现在才毒发,这前后因果和时间拿捏也太寸了些。

    只听对方又道:“现在你去一趟永宁宫,赶紧把此事告诉夏太妃,我去慎刑司让柳絮闭嘴。”

    白茸脑子一团糨糊,仍旧瘫在椅子里,唯有手指慢慢攀上衣襟,在梅花盘扣上来回抠弄。他愣了好久,直到昀皇贵妃不耐烦地踢了一脚椅子,才醒过来急匆匆走了。

    他连步辇都不坐,一个劲儿地往永宁宫赶,跑得喘不上气。路过一处院落时,阿凌脑中灵光一现,指着那院门,说道:“从凝翠堂直穿过去,能省点儿时间。”

    凝翠堂是一处三进院落,前后开门,出南门不远再走上一小段距离就是永宁宫的角门。据说,是三百年前那位倒霉的墨云芝被皇帝强行扣留宫中时的居所。他死后,这处院落便闲置下来,偶尔有入宫拜访的宗室王妃就会在此处暂住。到了瑶帝这代,由于一直再未立皇后,中宫悬而未决,那些王妃们便不好入宫觐见,害怕落个私下结营的名声,因而凝翠堂也就彻底闲下来,每隔几日有人打扫,清理院落。

    如今院门敞开,应是又到了打扫之日。

    白茸片刻不停,从凝翠堂北门进,对扫院子的人视而不见,过垂花门穿中庭一路纵深,闷头快走。快到南门时,不知打哪儿传出一阵怪笑,吓得他身上一震,生生停下脚步。

    他定睛一看,不远处是一间独立的房舍,窗户半开,里面似有动静。

    应该是负责打扫屋子的人在玩闹,料想是没人监管,便多有懒散怠惰,一边做事一边嬉笑,没个正经。

    他顺了顺心口,抹了把头上的汗,心道一句讨厌,准备继续赶路,未料那笑声渐止后,传来几声交谈。

    “真没想到,太皇太后是被夏太妃毒死的。”

    “夏太妃一直看太皇太后不顺眼,这次可算得偿所愿。只是不知那柳絮到底得了什么好处,甘愿为他卖命。”

    “要说这人不可貌相呢,柳絮一开始在安庆宫老老实实,襄太妃一死竟然巴结上夏太妃,还干出那种事,真是够呛。”

    “夏太妃这次要完蛋了吧?”

    “那可说不准,咱们皇上可稀罕他呢。你是不知道,听说……”后面声音小下去,只有低低的笑声。过了一会儿,又响起扫地的声音,屋中的人又说起别的事。

    白茸静静听着,那未尽的话又勾起难堪的记忆,心口像填了石头,沉甸甸地,憋得慌。

    可此时他顾不上这些,意识到事态已经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发生更严重的演变,现在再去永宁宫已经不是好选择。他吩咐其中两人去永宁宫报信,转身对阿凌道:“扣住他们,带去毓臻宫。”掉头急匆匆出了凝翠堂,一路赶往慎刑司。

    在慎刑司门口,他抓住一个值守的宫人,气喘吁吁道:“皇贵妃呢,来了吗?”

    宫人不知他这是怎么了,一时呆住。

    他推了一把:“说话呀,若耽误了大事你有三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宫人忙伸手一指:“在牢房,和陆总管在一起。”

    白茸扔下其余人,冲进屋中,在狭长的走廊挨个寻找,在牢房尽头看见正指挥两个宫人绞缢的昀皇贵妃和陆言之二人。

    “停下,快停下!”他拨开两个行刑的宫人,只见地上的人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心上一抽。再弯腰去摸鼻息,倒还有些微气,发紧的心又松下来,转头对面露惊讶的两人道:“他还不能死,况且他死了也封不住口。”

    昀皇贵妃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他死无对证,夏太妃便安全了,皇上也就安全了。”

    白茸摆手:“若此事无人知晓,自然可以这样遮掩,可是现在有其他人也知道这件事,咱们捂上柳絮的嘴,反倒落个杀人灭口的罪名。而且最重要的是,柳絮的供词不知真假,咱们有必要查清楚。现在他是关键,不能处死。”

    此时,地上的柳絮悠悠转醒,也不知刚才那番话听去多少,撑起上半身道:“奴才没什么话可说了,这件事就是夏太妃指使,信不信由你们。”

    白茸看着他,说道:“此事还有谁知晓?”

    柳絮答道:“没人了。”

    “外面的人现在都在议论,是谁放出的消息?”

    柳絮显得有些茫然,泛着空洞的双眼:“这奴才怎么会知道,昨天晚上慎刑司的人拿了衣裳到绣坊,问是谁做的,奴才承认之后就被带到这里。”

    白茸见他衣衫还算整洁,头发也不乱,脸上干干净净,应是还没审过,于是做个手势示意陆言之和昀皇贵妃跟他来到厅堂。

    他坐下后对陆言之道:“他一到这里就招供了?”

    陆言之道:“大概戌时拿住他,到这儿后问了几句话。他开始不承认,后来看到太医院出具的检验证明,态度才软下来,声称是在绣线上浸毒,每一件寝衣都是如此,太皇太后穿久了自然就中毒了。又过一会儿才说是夏太妃指使。奴才惊觉此事重大,因此天一亮就报给皇贵妃知晓。”

    “中间可有走漏风声?”

    “不曾。”

    他盯着陆言之道:“你经常接触这些事,难道不觉得奇怪?这是杀头的重罪,他都不为自己开脱吗,反而生怕咱们不知道似的,一股脑儿全倒出来?”

    陆言之也想到这点了,迟疑道:“奴才搜过他的房间,找到了毒粉和处理好的有毒绣线。铁证面前,他无可抵赖,因此痛快招认倒是个明智之举。”

    白茸看了看沉默的另一人,说道:“无论如何,柳絮还不能死,先关押起来,严密看守。”

    昀皇贵妃点头,问道:“你去永宁宫了吗?”

    “派人报信儿去了,夏太妃应该已经听到风声,就是不知他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陆言之的徒弟阿笙从院外慌慌张张跑进来,直接跪到三人面前,急道:“不好了,皇上下令封禁永宁宫。”

    昀皇贵妃听后,一双美目顿时锋利起来戳向陆言之,大声道:“你不是说只报于我吗,怎么还跟皇上说了?”

    陆言之目瞪口呆,辩解道:“并没有啊,奴才到目前为止就只见过您一人。”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昀皇贵妃急得嗓子出现破音,咳嗽数声才压下去不适。

    白茸比他稍冷静些,说道:“你赶紧去一趟银汉宫,问问皇上的想法。我先回毓臻宫想办法。”

    昀皇贵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去银汉宫吗?”

    白茸没搭话,直接出了慎刑司。

    他赶回毓臻宫,一进院就看见地上横着两把扫帚。步入殿内,只见阿凌正站在大吊灯之下出神,脚边跪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宫人。

    “叫什么,哪儿的人?”他顾不上喝水换衣,一屁股坐下。

    阿凌看了那两人一眼,代为回话:“左边面上有疤的人叫铜儿,右面白净些的叫铁儿。就是金银铜铁中的那两个字。他们都是隶数尚宫局的杂役,不负责具体之事,只做杂差。”

    白茸笑了笑:“有道是废铜烂铁,你们倒是一对儿。”

    那两人更害怕了,唯恐被打成破烂儿,磕头如捣蒜,一个劲儿地哀求饶命。那铜儿看起来三十上下的年纪,生得虎背熊腰,此时窝在地上像是要孵蛋的肥鹅,看起来着实可笑。而他身边铁儿要年轻些,眉目细长,面容更周正,心思也更活,说了几句求饶的话后,大着胆子往上一瞧,哆嗦道:“不知奴才们因何事冲撞贵妃,还请示下。”

    白茸一脸莫名其妙:“谁说你们冲撞了?你们一见到我就磕头求饶,倒把我弄糊涂了,还以为自己成了青面獠牙的阎王,要吃人呢。”语气虽谐谑,可那表情却看不出一丝开玩笑的意思,反而凝重严肃,好像真的在考虑从哪儿下嘴比较好。

    两个宫人此刻也冷静下来,跪坐在地上,抹了把鼻涕眼泪,眼巴巴瞅着上位者,战战兢兢。

    白茸直截了当问道:“你们在凝翠堂提到有关夏太妃下毒一事是听谁说的?”

    铁儿目光一凛,忽然想起白茸被夏太妃认作干儿子的事,以为这是要为干爹出气,慌忙狠狠地抽了自己两记耳光,红着脸盘讨好道:“奴才知错了,您就当听了个屁声,别放心上。”铜儿也道:“奴才就是一时胡说的,您开恩饶了奴才吧。”

    白茸被他们二人的絮絮叨叨弄得不耐烦,看了阿凌一眼,后者当即喝道:“主子问话,你们回话就是,若再不老实,小心这身皮。”

    两人俱是一颤,又缩着身子伏在地上。半晌,铜儿咕哝道:“奴才今天一早去大灶房给尚宫局抬饭时,听六麻子说的。”

    白茸微微皱眉。

    阿凌厉声道:“说具体名字,主子怎么知道六麻子是谁?”

    铜儿忙道:“姓张,叫张进宗,因为脸上长了六个麻粒儿,大家都管他叫六麻子。他是大灶房管烧火的。”

    白茸立即吩咐人去寻,然而回报称张进宗失踪了,就在两个时辰前,有人见他往御花园方向走,却再不曾见他回来。

    白茸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问道:“张进宗还告诉谁了?”

    铜儿苦着一张刀疤脸,结结巴巴道:“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张进宗此人是出了名的大嘴巴,捂不住事儿。”

    白茸暗中咒骂了几句,恨不能把那张进宗碎尸万段。同时心里也很清楚,传播流言的张进宗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被幕后之人灭口。

    再看面前跪伏的两人,心中升起一股无奈,摆手道:“下去吧,以后没影的事儿别乱说。”

    铜、铁二人本以为要死了,不想居然还能全须全尾地离开,立即欣喜若狂,脸上充满光彩,胡乱表忠心之后被带走了。

    阿凌来到白茸身边,问道:“主子为何不再问下去,让铜儿给出当时在场之人的名单?”

    白茸摇头,依旧沉浸在思索中,稍许才答道:“已经晚了,大灶房开饭的时间很早,几乎天还没亮就有人陆续过去。若张进宗逢人便说,只怕此事早已传遍六局。再一一问名字,也是徒劳。”说着,步入寝室,坐到梳妆台前。让阿凌重新给他梳个更漂亮的头发,再配上一整副金灿灿的首饰。

    “您这是要去哪儿?”阿凌一边给他解头发一边问。

    白茸望着镜中人平淡的五官,嫌弃地撇了撇嘴,脑中幻化出冯漾披散头发倚在软榻上的画面。

    真是不公平啊,老天爷为什么给了冯漾那么好看的脸?!

    他赌气似的拿起红色的口脂往唇上涂,把一双唇涂得娇艳欲滴,衬得小脸儿白嫩嫩的。

    “去悠然殿,叫人准备。”

    阿凌在毓臻宫待得久了,早已摸清白茸的指示。若说“去某某处”,然后没了下文,那多半是要走去,顺便散步活动筋骨。若后面还要吩咐准备,那一准是要坐步辇,随行的仪仗要齐全,随侍的宫人也会更多,跟在步辇后面捧着各种东西器皿,架势威风得很。

    步辇行至一条主干道时,恰巧碰上昀皇贵妃。

    对方也坐在步辇上,面色阴郁,正用力揪着腰间的丝绦,一见到他就吩咐停下,没好气道:“以后这种面圣的事,别找我!”

    白茸侧出半个身子向外探去,疑道:“出什么事了?”

    看着那张显得格外无辜的脸,昀皇贵妃脑中闪过方才的一幕。

    在他说明来意站到瑶帝面前时,瑶帝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问:“怎么是你来?”

    面对此句,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他不该来吗?那皇上想让谁来?他站在原地,努力想微笑,却发现嘴角干干的,一扯就疼。然而瑶帝像是没看见他的尴尬,追问道:“白茸呢,他为什么不来?”

    他心凉下来,支支吾吾:“他……有事……”话未说完,就见瑶帝眼中折射出怒意,仿佛天地都与其为敌。

    “他是不是不敢见朕?”瑶帝在他面前来回踱步,宽大的袖子甩来甩去,有几次差点抽到他身上,他不得不退后几步躲开。瑶帝走累了,停在一根柱子旁,手搭在立柱上,续道,“他是害怕了吗?在他做出那种大逆不道、令人发指的事之后,不敢露面了?真是敢做不敢当的小人!”语气之强烈,面容之扭曲,令人胆颤。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瑶帝因何生气,却本能地知道肯定与白茸脱不开干系,心里将白茸骂了个狗血淋头,硬着头皮把事情一说。直到此时,瑶帝才冷静下来,不再怒吼,只是那面色比刚才更阴了。

    “他们已经知道此事,在朝堂上吵个没完,朕是不得已才封禁永宁宫的。”瑶帝语气缓和下来,想起碧泉和永宁之间的交情,不由得安慰道,“别担心,走个过场而已,到时候把那下毒的宫人推出来抵罪,就说他是诬陷,夏太妃是蒙冤。”

    瑶帝沉思片刻,又道:“你回去告诉白茸,让他……”话说一半停住,脸色青红交加,好像在犹豫什么事情。接着,离开柱子往大殿深处走去,朝后摆摆手,说道,“你走吧,不用传话了。”

    昀皇贵妃气鼓鼓地把这段经历复述出来,见白茸也是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禁不住道:“你和皇上到底在闹什么别扭,都这份上了,就不能放一放吗?”

    白茸笑道:“我早放下了,是皇上放不下,他估计一辈子都放不下。”

    “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白茸伸手,五指并拢随意一拨,然后笑盈盈看了他一眼,吩咐宫人启程。

    昀皇贵妃下意识也做了那个动作,当凉风拂过掌心时,心下一哆嗦,手指忽然蜷缩回来,马上回头远望,想看看白茸脖子和脑袋中间是不是有道缝。在看到光天化日之下那晃晃悠悠的倒影时,不由得理解了瑶帝的暴怒。

    接着,无不欢快地想,瑶帝在某些时候就是欠揍,那一巴掌扇得真是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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