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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断弦

    落棠宫内,旼妃躺在床上昏睡,瑶帝与昙妃坐在桌旁,各怀心事。

    昙妃眼睛肿肿的,不施粉黛,望着瑶帝:“陛下一定要彻查此事,还旼妃一个公道。”

    瑶帝食指轻轻敲击桌面,一脸莫名其妙:“查什么,旼妃是自己不慎摔伤,与他人无关呀。”

    昙妃摇摇头,急道:“不可能,定是有人害他,否则怎么会摔,他又不是七老八十行动不便。”又转向在一旁随侍的竹月,“当时你在他边上,你来说。”

    竹月心思都在旼妃身上,陡然被问起,一个愣神。

    昙妃催促:“快说啊,你都看见了。”

    竹月仍是一脸茫然,先是看看两人,然后又望着床上昏迷的旼妃,不确定道:“当时主子扶着奴才的手,正往下走,然后就栽了下去。奴才实在不知发生了什么。”

    闻言,昙妃满眼震惊,伸手一指,厉声道:“说谎,你在替谁隐瞒?难道是你勾结他人谋害旼妃?”

    “不不……奴才冤枉啊……”竹月端正的眉目闪现惊惧,慌忙跪下,惶恐道:“奴才哪儿敢害主子,奴才也不曾隐瞒什么。当时情况混乱,灯火不明,任谁也看不清楚,奴才不敢乱说。”

    “你……”昙妃气得直哆嗦,仿佛对面是伤害旼妃的帮凶。

    面对此景,瑶帝示意竹月起身,拍拍昙妃肩膀,颇为无奈道:“竹月一直侍奉旼妃,品行端正,有目共睹,朕相信他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你无凭无据的还是不要乱猜的好。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离开吧,太医说旼妃需要静养。”说罢,率先起身。

    昙妃看了眼竹月,眼中怨恨,好像现在这副局面全是竹月造成的。然而瑶帝已经发话,他不便再指责,站起身依依不舍地遥望床上之人,见其呼吸平稳,神色安详,心下稍稍安定,踌躇片刻终是与瑶帝一前一后走出大殿。

    他站在廊下,对正欲走出落棠宫的瑶帝说道:“陛下又想不了了之?”

    瑶帝已来到院中,闻得质问,脚步一顿,于枝繁叶茂的海棠树下站定,慢悠悠回过身,答道:“你也听见竹月怎么说的了,他当时就在身边,尚且说不清缘由,朕又如何能确定是不是有人加害?你口口声声说要彻查,可如何查呢,那日众人皆在他身后,难道还要每个人单独审理?”

    昙妃默不作声。

    “你就当是一场意外,不行吗?”

    昙妃死死盯着瑶帝,仍旧不出声,全身上下散发出寒气,如果不是地上有影子,瑶帝会以为他就是个阴恻恻的鬼魂,哀怨地望着某个负心汉,正用眼神讨公道。瑶帝被看得发毛,刻意避开视线,随手揪下一片海棠树叶,拿在手中一边揉搓一边说道:“你也守一夜了,该回去了,免得又被人说……”瑶帝意味深长地看了昙妃一眼,抖抖袖子,扔下揉烂的叶片,转身离开。

    很快,外面传来一声“起驾”的唱喝,声音高亢,充满庄严绵远的力量,直到走出好远,那回音仍盘旋在落棠宫上方,跳跃在昙妃耳畔。

    白茸来的时候,昙妃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像望着海棠树出神。他怕打扰到静思,走近时轻咳两声,说道:“哥哥不进屋吗?”

    昙妃僵住的眸子动了动,看见白茸后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一转身随意坐在廊凳上,神情疲惫,嗓子亦有些沙哑:“里面闷,他也还睡着,你就别进去了,陪我坐坐吧。”

    白茸坐在他边上,安慰道:“哥哥不必心焦,太医说了没有性命之忧。”

    昙妃心里难受,说道:“要是真磕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就怕伤了脑子,以后……”说到此处,忽而叹气,“他凌晨时醒过来一次,不大能认识人,话也说不利落,没一会儿又晕过去,就这样时昏时醒,让人揪心。”

    白茸说道:“他头先着地,磕得不轻,但他身体一向健康,假以时日定会恢复的。哥哥不要胡思乱想,还是多为他祈祷吧。”

    “现在能做到也只能是祈祷了。”昙妃目光微闪,低声道:“你来得正好,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

    白茸对玄青示意,后者和秋水一起走到远处坐着等。

    他们两人说了好久,久到玄青和秋水被落棠宫的人请到偏房喝了三壶茶水,磕了两包瓜子才跟着各自主子回宫。

    第二天,白茸去了一趟梦曲宫,在昔妃屋中坐了许久,东聊西聊,最后话题引到中秋宴会上。

    昔妃请他享用果酒,两杯之后,试探道:“也不知旼妃如何了,伤得严不严重,那晚我见他摔晕过去,都快吓死了。”

    白茸刚要作答,窗外忽然传来几声喜鹊叫,喳喳的。

    白茸隔着窗户看向院子,只见三只喜鹊落在偏殿前,正在啄食地上的小米,视线回转,奇道:“哥哥也关心旼妃?我看你俩当日有些别扭,还以为……”

    昔妃莞尔,淡淡道:“别扭是有,但也就是打打嘴仗,出口气罢了,哪有什么深仇大恨。”

    白茸吃了几粒花生,压低声音说道:“旼妃已经醒过来一次,说是当时感觉有手搭在他肩上推他。”

    昔妃啊了一声,目光惊讶:“他可看清是谁?”

    白茸摇头:“还没说呢就又晕过去,现在就等他醒了。”

    昔妃神色恍惚:“谁会这么坏,故意推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死真是万幸。”

    “可不是嘛,想想就吓人。当时我跟在后面,也没看清楚是谁,你看清了吗?”白茸问。

    昔妃有些发愣,手握酒杯却迟迟不喝,好像回忆似的,迟疑道:“没看清,那时我慌了神,后面的往前挤,前面的却不走,周围乱糟糟的,说有怪物……”

    白茸失笑:“哪有什么怪物,不过是田采人一时看走了眼,还有晗贵侍跟着瞎叫唤。他俩咋咋呼呼,大家又不明就里,且有那血月作怪,这才都失了仪态,慌里慌张往下跑。”

    昔妃哦了一声:“那现在要怎么办,旼妃还能醒过来吗?”

    白茸叹气:“我今日来,是帮昙妃向昱贵侍讨借他的古琴,听说他的这把琴有奇效,听了可以入心入髓,唤人清醒。”

    “那琴有这等奇效?”昔妃半信半疑,不禁打开窗往院子里瞧,偏殿门口又飞来几只鸽子,咕咕叫着。

    有个宫人正在一把一把地撒谷米。自从小狮子狗死后,昱贵侍便多了这么个习惯,每隔几日就让人撒食喂鸟,他坐在窗前看。

    今日也是如此,昱贵侍穿了身素色锦衫,倚在窗口,望着地上的鸽子喜鹊出神。

    昔妃掩上半扇窗,靠在软垫上,愣了半晌才道:“这是谁说的啊,我天天听他弹琴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这是昙妃从古书上翻得的,需要特定的曲调才行。他说试一试总没坏处,托我请昱贵侍过去看看。”白茸说完谢过昔妃的酒水,起身告辞,往昱贵侍的住处走去。

    昔妃从窗户缝往外瞅,只见白茸进了偏殿,旋即,两人又一同走出。

    霎那,心悬到嗓子眼,身上一阵哆嗦。

    翌日清晨,昱贵侍在碧泉宫请晨安之后,追上昙妃,向他道歉:“我的琴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断了根丝弦,没法用了。”

    昙妃站定微笑:“没关系,知道是为什么断的吗?”

    “也是一桩怪事。昨天昼嫔约我散步,回去之后就想着拿出琴来调试,没成想刚一拨,就断了弦。”

    昙妃道:“只要没划到手就行,其他的都好修复。”

    昱贵侍充满歉意地走了,昙妃吩咐步辇去毓臻宫。

    白茸由于头一天晚上侍寝,早上没有去碧泉宫请安,昙妃来时,他刚刚吃完早饭,正在院中溜达消食。

    昙妃一见到他,就略微点头,两人心照不宣。

    他把昙妃请进屋,奉上茶水:“你确定真是他干的?”

    昙妃神色严肃:“确定。昱贵侍的琴弦被人弄断了,看来有人不想让旼妃醒过来。”

    他想起昨日梦曲宫的交谈,有些犹豫,目光涣散:“可昔妃不像是凶手,他还说要祈祷,祝旼妃早日康复。会不会是咱们弄错了?”

    昙妃道:“都是表面功夫,说给你听的。他这种人明里一套暗里一套,表里不一,最会装腔作势。你年纪小,看不出什么,在宫里待久了,就能分辨真假了。”

    “可是……”

    昙妃语气充满幽怨:“他有时机有动机,不是他还能是谁,难道你觉得我会冤枉好人?一开始我也不信,可咱们稍加试探,他就心虚了,恰恰说明他心里有鬼。”

    白茸道:“那哥哥打算怎么办?”

    “唉,我也不知道。”昙妃神情落寞,“旼妃还是……不太好……”

    “哥哥放心,吉人自有天相……”

    “我先告辞了,谢谢你帮我。”昙妃不欲久坐,起身款款而去。

    白茸送他到宫门出,遥望步辇离开,回身对玄青说:“这事我做对了吗?”

    玄青沉思道:“世上事不是都分对错的,端看心里怎么想,出发点为何。”

    “我也分不清了,昙、旼二妃救过我,我理当帮他们,可昔妃也与我相交……我总觉得他不像是会下黑手的人,若真要害人,又何必在宴会上针锋相对惹人注意。”

    玄青道:“可主子昨日只把借琴一事说给他听,怎么昱贵侍出去晃一圈的工夫琴弦就断了。想那梦曲宫内,也只有他能支开旁人,来去自如,若非做贼心虚,为何要做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

    “我也想不明白,本来我答应此事也是想帮昔妃证明清白,没想到会是这样。”

    晚上,瑶帝又来了。

    白茸披着衣服跪地接驾,起身后不解道:“陛下此时不应该在梦曲宫昔妃处吗,怎么来我这里?”

    瑶帝大喇喇地在软榻上一歪,随口道:“他说身子不舒服,要早睡,居然把朕请出来了,简直岂有此理。”说话间,很是不可思议。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想起来就觉得荒唐,以往谁不是上赶子往他身上贴。

    白茸不做他想,却也奇道:“真是怪事,我昨天见他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病了?他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管他呢。”瑶帝将白茸拉到软榻上,斜靠在自己身边,玩弄柔顺的长发,低声玩笑,“他们都病了才好,这样朕天天和你在一起。”

    他们趴在软榻上,温存一阵,白茸始终有心事,一面回应抚摸,一面忍不住道:“旼妃的伤势如何了,他又清醒了吗?”

    瑶帝在他肩头点吻着,手指摸进衣衫内,敷衍道:“应该没有,朕今天没去看。”

    白茸不顾身上酥痒,眉宇发愁:“他要是不醒,水米不进,身体也会熬坏的。”

    瑶帝支起身子,往他眉心一点,似笑非笑:“朕到你这儿来就是听你说别人的事吗,他是否痊愈跟咱们又没关系。”

    白茸低下头:“陛下息怒,我不说了。”心里却泛起凉意,没想到瑶帝竟对此事这么不上心,并且隐隐感觉到瑶帝似乎是盼着旼妃重伤不治。

    也许,所谓意外就是瑶帝的手笔,就为了报复昙、旼二妃。

    此念头一起,惊得神经一紧。然而随即,在那轻柔的爱抚下,那可怖的想法便打消了。如果瑶帝真的恨他们,即便重新将他们召回宫廷,也必然没有好脸色,可如今不仅好吃好喝供养着,说起话来也是和颜悦色,种种迹象表明瑶帝似乎已经原谅他们了。

    他抬起头,无意间对上瑶帝温柔的双眸,暗中思量瑶帝是那么多情,应是不会做那些勾当,哪怕厌恶也该是光明正大。毕竟那人是皇帝,而皇帝是帝国的统治者,喜恶何须掩饰。

    瑶帝捧起白茸的脸庞,在额头上亲吻,缓了语气:“朕也没生气,但春宵苦短就不要再谈论其他了,好吗?”拉开白茸的里衣,嗅着美人体香,舌头舔上锁骨,双手慢慢把衣服全剥下,在雪白胸膛上留下道道水痕。

    白茸被撩拨得心痒难耐,再无心思想别的,与瑶帝共同倒在软榻上。

    一番云雨过后,他看着地上散乱的衣衫,埋怨:“陛下心太急,都没去床上,连个遮掩的东西都没有,羞死了。”

    瑶帝半裸着身子,把他搂在怀里:“那又怎样,屋里又没别人。”

    两人都出了汗,身上热乎乎的,他拉着瑶帝钻进被窝,然后突然想起来:“陛下是要在我这里歇了吧,还回去吗?”

    瑶帝暗自好笑,都已经半夜了,还能去哪儿,可看见白茸有些惶恐的模样又想逗逗他:“本来是要往别处去的,但美人把朕拽进来,耽误了要事。”

    白茸听了之后立即爬下床,抱起地上衣服,要服侍他穿好:“是我错了,不该擅自做主……”

    “诶?!”瑶帝一愣,大笑:“朕就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

    这回轮到白茸呆住,反应过来后耍小性儿似的把衣服往瑶帝身上一堆,坐在床边:“陛下就会拿我寻开心,您是天子,圣言圣语,谁敢不当真呢?”

    瑶帝把衣服拨到地上,哄道:“朕喜欢你,所以拿你寻开心。若是别人,才懒得理。”

    他们重新盖好被子,瑶帝抱着他问:“怎么没听你提起过生日的事,你生日是哪天,朕送你礼物。”

    白茸回答:“没人跟我提起过,只知道是冬天生的,具体日子不清楚。”

    瑶帝心疼,搂得更紧了:“那你入宫时如何登记?”

    “随口编的,嗣父腊月初一将我捡来,因此就说那日是我生日。”

    瑶帝叹气:“那以后你就过腊月初一的生日吧,朕为你操办。”

    白茸高兴极了,但又害怕搞特殊:“我瞅着其他人也没操办过,要不还是算了。”

    “你管其他人呢,都是没有先例才不敢高调,这回你办了,其他人照办,倒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他们还感谢你呢。”瑶帝道,“快想想要什么礼物,只要你说,朕都想办法送给你。”

    白茸感动得快哭了,还从没有人对他这样好过,一个劲儿地往瑶帝怀里钻,头埋进胸口,在锦被里露出半张脸,说道:“若我要摘星摘月呢?”

    瑶帝啄一口耳尖:“淘气,偏拿这些个为难朕。”

    “我……”

    “嘘……”瑶帝点住他的唇,“就把天上的星月送给你,朕的阿茸配的上最亮的星,最明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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