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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 疑点

    白茸走得很急,雪青跟在身旁不明所以,手中的阳伞几乎遮不到,身后一长串随从们因捧着各种随行用具而行动稍慢,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

    “主子怎么了,是不舒服吗?”雪青在一处拐角轻轻拉住他,目光关切,伸手试了试额头害怕他中暑。

    白茸让他收了伞,说道:“让太阳照照我,我冷。”

    “是刘猫儿的事吗?”

    “不……”白茸隐约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离鸾的那根烟杆儿好像在他脑袋里拨了一下弦儿,直到现在里面还嗡嗡响。

    漆木烟嘴儿用长了时间会有毒……

    烟嘴儿……毒……

    他压下过快的心速,张着嘴大口呼吸,好像他也中毒了。

    长久以来,他一直在想太皇太后是怎么中毒的,暗中查了很多,皆无所获。甚至于很久之前,行香子为了防毒就对各种东西试毒,衣服、用品、食物……全都查过了,却唯独没查过那个烟嘴儿!

    他能猜出行香子的想法,一个烟嘴儿有什么可查的呢,放在那里干干净净一目了然。

    现在,他也能猜到冯漾的想法——

    灯下黑!

    他对雪青道:“你赶紧带几个人去尚仪局,把太皇太后的遣策抄一份给我。”

    雪青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压低声音道:“我怀疑太皇太后用的烟嘴儿上有毒,得找到那根烟杆。”

    雪青心中一惊,立即点了两个通晓文墨的宫人,一起去了尚仪局。

    白茸又支了一人去太医院,点名要刘太医的学生陈医官前往毓臻宫看诊,然后领着一帮子人急匆匆回了毓臻宫。

    殿内,玄青正坐在桌旁核对库房明细,手边是算盘和一本账册。

    白茸见他看得仔细,腰背挺得直,姿势辛苦,忍不住道:“我是让你回来休息的,怎么又管起账来,太医说你这腰起码得恢复一年才能好呢。”

    玄青却道:“不妨事,奴才伤了这些天,底下的人不定怎么怠惰。阿凌虽管得好,可到底没经手过账目,容易被诓骗。所以奴才还是亲自核算一下,若有那揩油不老实的,可不能饶了去。”

    白茸知他是个劳碌命,不再相劝,命人多拿来个腰靠放到椅背前,好让玄青舒服些。接着又道:“既然查账,不如直接把刚才支出去的五十两银子写上。”

    玄青笔尖蘸墨写了几笔,复又抬头,望着白茸:“什么条目呢?这可不像寻常打赏或是采买东西。”

    白茸笑道:“就写安置费。”说罢,看看四周,见其他人离得较远,压低声音把刘猫儿的事说了出来。

    玄青听罢,眼神一暗:“这是险棋啊,要是搞不好会被抓现行的,主子可得想好后路。”

    “放心吧,一切尽在掌握。”

    此时,阿凌挑帘进来,说陈医官到了,正在殿外候着。

    玄青问:“您不舒服吗?怎么不请刘太医?”

    白茸道:“有些事陈医官去做更好。”说罢,吩咐把人请进殿中。

    玄青亦收了东西,跟着白茸来到书房。

    陈医官一见白茸就先跪下请安,礼节正式,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只问是哪位近侍病了,需要看诊。

    白茸让他起身入座,说道:“我的人身体都好,没有生病,把你叫来是有事拜托。”

    陈医官自从经历尘微宫香蜡事件之后,一直活得小心翼翼,生怕被白茸叫来做人证,现今一听说“拜托”二字,心中咯噔一下,脱口道:“我人微言轻,恐怕做不得证。”

    白茸笑道:“我还没说让你干嘛呢,你就先拒绝了?”见对方有些尴尬,又道,“放心吧,毗香红花一案已经告一段落,暂时不需要做什么。反正太皇太后已死,谁还想去查呢?尘微宫倒是想知道真相,可他算老几呀,我犯不着为了他去自证清白,你说是吧?”

    陈医官心咚咚跳,一双眼盯着暗红地毯上的黑色八星纹,彷徨又无助地喃喃附和:“是……是……”清楚地意识到,面前的人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白茸对陈医官表现出来的臣服非常满意,说道:“咱们俩也算有过数面之缘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年岁几何?”

    “陈霭,雾霭之霭,今年二十八岁。”

    白茸说了一声好名字,又道:“你学医也有十多年了吧,又是刘太医的得意门生,怎么一直没有提到医正,只是个医士?”

    陈霭答道:“您有所不知,太医院的医正,也就是御医,数量是有定额的,一共九科五十人。老师虽有心提拔,却因上面无空缺,因而只能一直是医士。”说起此事,也是一脸无奈。他出自医学世家,幼年时已跟随父亲习得不少药理。后经人介绍,从十二岁起跟随刘太医学习大方脉,精通各种内科杂症,又在外伤科和痘疹科研习过两三年,可谓年轻有为。然而也正因为年轻,资历少,只能奔波于宫墙之间,治疗宫人们隔三岔五的头痛脑热和被打坏的屁股。前两年倒是有几次补缺的机会,只是还有比他年龄更大资历更老的等着候补,他纵使有老师举荐也只能靠后站,继续熬年头。

    白茸说道:“原来是定额满了,那再加一个不就行了,倒也简单。”

    陈霭惊讶地抬起头,结结巴巴道:“真……真的吗?”接着又迅速移开眼,低声道,“您莫要说笑了,只怕太医院的院判不会同意的。再者说,就算同意了,我也不一定能提上去,太医院中还有不少同僚也很优秀……”

    白茸微微一笑:“有我作保,谁能抢你的风头?你当了医正,就是真正的御医,便可专门为我看诊了。”

    陈霭不敢相信未来如此光明,一时有些愣神,只听白茸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在此之前,你还需帮我个小忙。”

    能让贵妃开口的小忙肯定不小。

    陈霭的幻梦忽然裂了一道缝,想起最开始那未说完的拜托之事,犹豫道:“不知贵妃口中的小忙是指什么?”

    “很简单,你去把太皇太后近两年来的诊档抄给我一份。”

    短短一句话,如五雷轰顶。

    陈霭白着脸说道:“太皇太后已经薨逝,所有诊档均已封存,若没有圣旨是不能随意解封的。您要不……要不先让皇上发道谕旨?”

    白茸笑了:“我当然知道这些,只是若皇上公然下旨,只怕惊动了某些人,所以这件事要私下里做。”

    陈霭没胆子问“某些人”指的是谁,踌躇不语,半晌才道:“这件事要是被别人抓住,是会掉脑袋的。”

    白茸眼帘一抬,轻声道:“你纵容别人去查皇上诊档的时候,怎么不怕掉脑袋?”语气柔柔的,却在接触空气的刹那凝出一层冷霜。

    陈霭被这冷霜激得浑身一抖,面色骇然,一下子滑跪到地上,急道:“没有的事啊……”

    白茸也不废话,直接甩出一句:“昱贵嫔身边的缙云已经承认,你还想抵赖?”

    闻言,陈霭仿佛被抽了骨头,完全瘫在地上,精神颓败。良久,说道:“我也不想这样,只是那时家中正好需要一笔钱周转,缙云当时一出手就给了五百两,我一时没忍住,就把诊档给他看了。”

    听到此处,白茸幽幽道:“竟还真是你干的!”

    “您诈我?”陈霭猛然抬头,目光炸裂开,透着惊悚。

    白茸一歪头,嘴角含笑:“兵不厌诈,陈医官以后要是成了我的御医,脑子可得学机灵些才是,别让人三言两语就套出话来。”

    事到如今,陈霭心知已无退路,若再推脱那就是不识抬举,于是跪正身体,叩首道:“贵妃所托之事我一定办到,只是这件事要做得隐秘,只能我一人经手,诊档内容又繁杂,因而誊抄时间恐怕要久些。”

    白茸道:“时间长些没关系,你尽心去办,但谁都不能告诉,你老师也不行,以免走漏风声。事成之后,你就是正式的御医,我会奏请皇上,让你专司毓臻宫。”

    陈霭走的时候,脸上已看不出惶恐,只有藏在疾走之下的窃喜。

    玄青来到白茸边上,问道:“太皇太后的诊档有问题吗?”

    白茸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他,说道:“目前只是猜测,具体情况如何得拿到烟嘴儿才行。”

    玄青想到夏太妃被人利用做了替死鬼,心情极度压抑,手扶窗框立了好久才艰难道:“庄逸宫的东西大多陪葬,恐怕找不到了。”

    “我已经让雪青去尚仪局拿清单了,等他消息吧。”白茸一边说一边摸索着脖子上的金链。现在,这条链子无时无刻不戴在身上,手只要摸着它,眼前就能出现瑶帝,心情便好上几分。

    傍晚,雪青带人回来了,一脸忿忿不平。

    问及如何,只道尚仪局把东西弄丢了。

    “丢了?”白茸惊诧,“若是十年前的遣策没了还说得过去,可庄逸宫的大丧刚过没几天,明器数量又庞大,遣策必定得分类造册并收入匣中保管,那么大个木匣子竟也找不到了?”

    雪青回道:“奴才也是这样说的,可司殡处的韩管事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后来舒尚仪来了,又调来五六人,把所有造册都拿了出来,也没能找到。又问为何会丢,韩管事也说不清,司殡处的人皆一问三不知。”

    “恐怕不是丢了,而是被人拿了。”白茸拍了一下椅子扶手,恼道,“定是冯漾那厮干的好事!”

    雪青道:“要不要带人去搜?”

    “现在再去怕是找不到什么了,他们若有心隐瞒,一把火烧就能干净。再说,无凭无据找上门去也不妥。”

    玄青想了想,说道:“若是他们拿的,却是为什么呢?”

    “肯定是作贼心虚,要确保那根烟杆已经入土为安才放心。”白茸说罢,忽而眼中一亮,又道,“不对,没那么简单。也许他们也不确定那东西是不是陪葬物,所以才要偷走核对。如果不在其中,他们或许比咱们更着急。”

    “若真如此,那烟嘴儿能去哪儿呢……”玄青幽幽说了一句。

    “只能问问行香子了。”白茸坐在桌案之后提笔写了封信,隐晦提及了一些猜想,命人送到雀云庵。

    不过,对于行香子的反应,他并不抱太大希望。因为,行香子离开时所带的东西都是经过查验的,只有明确属于他的私人物品和太皇太后历年的赏赐之物才能带走,其他存疑或说不清来源的东西皆留在宫中,哪怕是一张纸都带不出去。章尚宫曾给他看过明细,他不记得有烟嘴儿或烟杆的条目。

    这条线索暂时中断,白茸心里堵得慌,晚饭也比平时用少了。

    夏天时间长,夜幕降临,晚风凉爽。他站在院中张开手臂,感受风穿过衣袍时带起的浮动,仿佛要飞起来。

    昕嫔来时,见他仰望墨蓝色的天幕,宛若与神灵沟通。

    “这是靖华真君的仪式吗?”昕嫔笑了出来,围着他转了个圈。

    白天放下手臂,抱赧:“我哪有你那祈雨的本领,不过是随便站一站,图个凉快。”

    “一过中元节,风倒是凉些了。”昕嫔拂袖轻道,“尚京真是四季分明,不像幽逻,一年到头总是湿润的,温温吞吞。”

    “湿润不好吗,尚京太干燥,等入了秋一刮风,脸上能起两层皮。再到冬天,风刀子一吹,皮就掀起来了。”白茸亲昵地拉过昕嫔,一同回到殿内。

    屋内灯火通明。

    白茸借着明亮的光线仔细观察昕嫔冷艳的脸庞,发觉那皮肤并没有因水土不服而变得粗糙,反而更加洁白细腻,眉眼更具别样的风姿。他不禁叹道:“我按照你的方子做了桃苓春雪膏,抹了这么长时间,皮肤也不比你白。你到底还用什么了?”

    昕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只用了那个,没用别的。人的肤色各不相同,贵妃跟我比什么。您别看我肤色白,我两个弟弟的肤色比我还要白上几分呢。”

    白茸笑道:“如此说来,我跟他们一比岂不成了黄泥地。”

    “您可别羡慕他们。”昕嫔收起笑容,正色道,“他们肤色虽白皙却不禁用,晒不得太阳,着不得冷风,一出门就把脸裹严实了,否则外出回来,两个脸蛋儿势必要泛红发烫,甚至起红疹子。这样的皮肤就算比白瓷还细腻白净又有什么用呢。不仅没用,反而成了烦恼和负担。”

    白茸笑着附和了几句,请他坐上炕床,询问来意。

    昕嫔掏出一个紫红色信封,递了过去。

    白茸下意识接住,慢慢翻开,里面是昱贵嫔的请柬。

    “乘风宴……”他扫了一眼,把东西还回去,说道,“没看出来他还是个急茬儿的,上午刚跟皇贵妃请示完,晚上就已弄好了请柬。”

    “这晚宴到底该不该去呢?”昕嫔想了想,又道,“您去吗?”

    “他口头邀约,我也答应了。”白茸顺手拿过一串葡萄,递给昕嫔吃,续道,“至于你,当然要去,白吃白喝干嘛不去。”

    昕嫔慢慢剥着葡萄珠,玫红色的汁液染红了指尖,那双手更艳了,问道:“皇上去吗?”

    “还不知道,不过依照他的性子,吃喝玩乐的事什么时候落下过。”

    昕嫔无声笑笑,吃了两三粒葡萄珠,又道:“我听说安庆宫后来的事了,昱贵嫔的乘风宴会不会跟晦妃有关?”

    “说不准。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冯颐简直就是根墙头草,立场摇摆不定。如今他帮了冯漾,显然是跟他哥不计前嫌了。”

    “这样的人真令人生厌。”昕嫔很少这么刻薄地评价其他人,可自从白绸画之后,他越发讨厌昱贵嫔,也就顾不得教养了。

    白茸眯了眯眼:“跳梁小丑罢了,自以为在戏台中央一站就成了万众瞩目的骄子,殊不知别人只拿他当个唱戏的看乐呵。”

    他们相视一望,各笑了一阵。

    不久,到了安寝的时候。

    昕嫔起身告辞,刚走出毓臻宫,就见宫道上星火点点,簇拥高大的御辇朝这边而来。

    送他出来的白茸也看见了。

    昕嫔迟疑片刻,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还未走出几步,便被后面的瑶帝叫住,停了下来。

    瑶帝对美人向来是多多益善,因而像是没瞧见那二人尴尬的笑容,左拥右抱,一手一个,晃着身子把二人推进殿中。

    关起门后,瑶帝左右亲了一口,迫不及待地把他们拽到寝室床上。

    昕嫔虽在情事上很开放,却也受不了三人共戏,更何况还是在别人的宫殿别人的床上,因此迟迟不肯脱衣,反而从床上下来站好,说道:“陛下,天色已晚,我该回深鸣宫了。”

    瑶帝望着他,深邃的眼底如黑渊,看不见光:“朕一来你就要走,什么意思啊?”

    这话说得实在让人无法接口,昕嫔只能沉默以对。他察觉到空气中飘浮着一丝酒气,不禁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样的动作被瑶帝捕捉到眼里,不知刺激了哪根神经,竟然动了火气,声音陡然扬起:“你有什么不高兴的,还委屈上了?”

    闻言,昕嫔更是不知所措,神色慌张地换了一声:“陛下……”话未说完,便被瑶帝投来的阴森森的视线震慑住。他记得自己的身份,不得不屈服于帝威之下,息了声音,犹豫着要不要再爬回床上,眼神飘向白茸。

    白茸与瑶帝离得更近些,也闻到一股酒味儿,联想到这些日子朝堂上的不顺利,猜想瑶帝准是在外朝受了气,借酒劲儿朝他们发疯。他故意板起脸来,对昕嫔冷冷道:“你快走吧,杵在这里我要怎么侍寝呢?”同时暗使眼色,示意其直接离开。

    昕嫔见瑶帝没有异议,心中一松,低声说了声是,躬着身子慢慢退出。

    白茸朝外间喊了一声,吩咐准备醒酒汤。

    只是汤未送到,瑶帝的身子便压下来。白茸顺从地倒在床铺上,承接住黏腻的湿吻。火热的带着酒香的舌尖缠绕另一条软舌,晶莹剔透的银丝如碧波荡漾至嘴角。

    衣服被悉数剥下,吮吸也顺势来到胸前,将一双茱萸舔舐得红艳艳的。

    微痛与微痒穿梭于心,白茸不经意发出一声颤悠悠的低吟。他双手环住瑶帝,把人完全拥在怀里抚摸。他的手指划过后背,在上面留下几道白印。瑶帝受到刺激,仰头啊了一声,再度瘫下去,埋首白茸胸口,用舌头去舔那肌肤。

    此时白茸还未沐浴,身上留有早些时候出的薄汗,那咸津津的滋味被瑶帝吞进肚儿去,倒成了美味珍馐,引得人哼哼唧唧多番流连。

    不多时,细腻的胸膛布满水渍。

    瑶帝身下亦是铸铁一般火热。他抚摸着身下那双肌骨匀称结实的腿,手指划到膝处,将合拢的腿轻轻分开,又在那腰胯下的花丛里抹了一把,只见其中粉嫩的花柱竟摇摇晃晃立了起来。

    一探臀底,那小嘴儿早吐出了蜜。

    再看白茸,情欲已被彻底勾起来,明眸含春,眼尾一抹桃红,屈腿道:“快进来呀,还等什么?”

    瑶帝将身下铁杵直插入那蜜穴,反复急肏,不过数下,股间便是一团软烂,好似揉了半晌的花瓣挤在其中。随着灼热的巨物继续挺进,从那团花瓣中溢出更多的琼浆玉液,润泽了巨物,令其更能曲径探幽,钻研极致。

    一时间,白茸只觉下腹胀痛,好似被捣穿了。

    他叫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回荡在床帏。身下肏动更加带劲儿了,好像要磨出火星来。

    不知过了多久,白茸身下一松,炽热的液体喷涌而出。再见瑶帝,却已经趴在他身上睡过去。

    这场情事起得突然又结束得仓促,白茸非但没有尽兴,反而心中空荡,愈加渴望有人爱抚。他把瑶帝推到一边,手向下揉动一阵,又是夹腿又是磨蹭,终究是从那挺翘的肉柱前端榨出些汁来。他觉得通透了,舒爽了,把手上的液体随意抹在瑶帝衣服上,叉着腿平躺歇息。又过了一会儿,才坐起身望着身边的人鄙夷地想,瑶帝不如从前了,甚至比那次急病之后还不如,再也无法满足他。

    他赤身下地,站到穿衣镜前,将凌乱的长发梳好披在身后,镜中的胴体慢慢浮现出情事过后的痕迹。到处都是点点的红,唯有颈间一条金黄的细链闪闪发光。

    他盯着链子看了看,又回望床榻。这一次,他的眼里没有不屑,只有眷恋。

    他还是爱他的,尽管不再纯粹,可仍旧是爱的,除去那身光鲜的龙袍,他依然可以宣布,他爱梁瑶。

    冯漾曾嘲讽他不值,可那个狂妄自负的人又怎会理解,爱梁瑶这件事本身就是他可以脱颖而出的资本。

    他一直相信,当年的珑帝尽管被人称为昏君,可并非一点儿是非曲直不分,之所以由着冯臻胡闹,仅仅是因为他感受到了冯臻对他极度且纯粹的爱恋。此后的纵容,不过是投桃报李。

    如今,他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爱情是权力的垫脚石,有爱才有权。

    想到此,他随意披上长衫,给瑶帝穿上衣服,摆好舒服的睡觉姿势,又旋暗了墙上的黄玉壁灯,然后才走到外间,吩咐沐浴。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银朱蹑手蹑脚地来到床边,试图叫醒瑶帝。还未开口,只见白茸已然转醒,小声道:“皇上累了,今日别上朝了。”

    银朱用气声道:“可皇上没说今日不早朝……”

    “我说的,不顶用啊?”声音虽小,语调却上扬,枕边人似乎被吵到,翻了个身正对床外。

    银朱借烛火看清那一脸疲倦,心中一软,也不忍叫醒了,只叹气道:“可这旨意也只能从毓臻宫发出,但这样一来对您就不好了。”说罢,轻轻退了出去。

    自那之后,白茸没了睡意,反复思量银朱的话,心里发毛。他走出毓臻宫,招来正指挥宫人洒扫庭院的阿凌,低声吩咐:“你去库房支些银子,去玉蝶宫找苍烟,问问他知不知道这几日外朝出了什么事。他有朋友在天仪殿当差,消息灵通得很。”

    阿凌看看天色,说道:“现在吗,他一会儿就要伺候暄妃起床了。”

    “就是要现在,等暄妃起来之后发现你找人问话,先不说他反应如何,单说苍烟就不敢理你。更别说暄妃此人是出了名的矫情,要是知道我找他的人打听消息,肯定得推三阻四。”

    阿凌不再废话,领命而去。

    不多时,玄青听到白茸醒来,从后院赶过来,见他还穿着寝衣,将人带回殿中按坐到圆桌旁,说道:“怎么不再睡会儿,现下天亮得早,时间也早呢。”瞥了眼角落里的座钟,刚刚过六点。

    “不觉得困,总是心神不宁的。从扶仙岛来的那一家子人至今没找到,也不知这件事到底如何收场。若他们只是迁居倒也罢了,若真来了尚京,怕是要被有心人利用。”

    玄青给他倒了杯水,说道:“先凑合喝吧,是昨晚上的了。茶水间刚起灶,还得一会儿才能把水烧开。”想了想又道,“这件事要不要跟皇贵妃说一声?”

    白茸喝下水,倒不觉得凉,却也没能让焦虑的心变得更平和,长叹一声:“他能有什么办法呢,只会嘲笑我。”

    “那可不一定。”玄青道,“皇贵妃背后是镇国公,镇国公又是兵部的主心骨,而兵部的九门城防司可是管着尚京城门,盘查扣留来往可疑人员。只要皇贵妃开口请兵部帮忙留意,城防司的人看在镇国公的面上一定会尽心去办。只要那一家子出入尚京城门,他们就能找借口把人留下。”

    白茸思索一阵,慢慢点头:“那就抽空跟他说一声吧,现在来看,也唯有他能帮忙了。若真找到了人就直接送御囿去,让单思德看管,这样才安全。”

    又过一会儿,茶水间送来新烧的热茶和热水。

    玄青带人服侍他梳洗,刚挽好头发换好水绿长衫,就见阿凌急匆匆进来,压低声音道:“主子,打听到了。”

    白茸见他满额的汗,忙让他坐下喝水喘口气,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阿凌是一路跑回来的,胸口压着一股腥甜,先是呼了几口气,然后才道:“前几天肃州发水,淹了五座村子。彭州地动,民房多有倒塌。还有丹州,闹了蝗灾。”

    白茸插口:“今年的灾也太多了些,怪不得皇上烦恼。”

    阿凌满脸担忧:“这些不是最主要的。可恨的是丹阳应氏以此事写了一篇名为《妖云引》的文章,声称天象异动,云华有妖。”说罢,双眼大睁,几乎是僭越似的直愣愣瞪着前方。

    白茸从那双乌黑的眸子里读出了最为恐怖的意象,喃喃道:“我就是那个妖,对吧?”

    阿凌道:“没说您是妖,说您是妖道,是靖华邪君。”

    白茸支着脑袋回味:“靖华邪君……名字倒比之前那个更威风了。我要真是邪魔歪道就好了,早掀起一股邪风把他们都刮走,哪儿容得他们这帮人恶语中伤。”片刻后又问,“那皇上的意思呢,有表态吗?”

    “只说是无稽之谈,折子留中不发。”

    “什么折子?”

    阿凌神色更加古怪,支吾道:“就是……是……要求处置您的折子……方首辅昨天跟皇上吵过一次,说皇上包庇您……”

    白茸冷笑:“他肯定是要皇上处死我,还真是执着啊。”说罢,朝寝室方向张望,那里面熟睡的人合该好好休息一下,天天跟那些老家伙们周旋,一定累坏了,怪不得昨晚上的情事略显急躁,精神疲乏之际任谁也硬不了多久。

    几乎瞬间,他同情起瑶帝,也更心疼瑶帝了。

    窗外,已是旭日东升。

    他恍然意识到,每天能看到太阳是多么幸运,这是瑶帝把风雨挡在了红墙之外,给予他短暂的安宁。

    他起身来到寝室门口。

    阳光、微风、花香……织就一层锦纱铺在瑶帝身上,点点金光流淌在那铺散开的发梢。而那人,正侧卧着朝他眨眼。

    他笑了,心上暖融融的,走过去坐到床边,握住瑶帝的手将人拉起来,凑到嘴边索吻。

    “为什么不告诉我外面发生的事?”两片嘴唇分离之际,他轻声道,“为什么还要独自面对?”

    瑶帝捧着他的脸,柔声道:“日出为昼,朕不想要那日光蒙上一层阴霾。它就该是透亮的,明媚的,最美的。”

    白茸动容地倒在瑶帝怀里,十指相扣,互相依偎,心底却留下一道痕。

    日光早就失去华泽,蒙了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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