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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金色的銮驾

    “赞善大夫,这是干什么的?”

    白茸是第二日早上听到两道旨意的,他虽然遵从瑶帝吩咐,日夜“监督”,但一到晚上便回到银汉宫中另一处卧房休息,尽量远离瑶帝,生怕被扣上魅惑君主的帽子。对于第一条旨意,他无话可说,对于第二条,好奇大过不满。

    玄青正给他梳头发,试戴一副新崭新的头面首饰——这是家里开金铺的吴采人送的——一边调整发饰一边思索,片刻后答道:“负责执掌东宫侍从、讲授礼仪之类。”

    “比清纪郎的官职大?”

    “官职小,别看有大夫两字,其实很不起眼。”

    “所以皇上给他贬职了?”白茸虽和冯漾没有正式接触过,但通过瑶帝描述,已然将其划归到不友好一方,颇有恨屋及乌,幸灾乐祸的感觉。

    玄青将新首饰取下,留了一副扇形小钗将头发别住,其余垂在肩背,用银丝带系好,沉吟半晌,摇头:“明面上是贬了,可实际上……”

    白茸不清楚官职设定,一脸茫然:“怎么了?”

    “东宫官阶分外廷和内廷。清纪郎属于外廷官职,因此入内宫不得留宿。赞善大夫属于内廷官职,是可以随时出入内宫的,虽然近些年这个职位时常空缺,但并没有真正废掉,通常是由与东宫太子亲密的人担任。”

    “这个职位具体负责什么,讲授什么礼仪,这些不应该是太子少傅之类的人去教嘛。”

    玄青表情微妙:“讲的是那方面的事。”然后瞪大眼睛,一副你知道的样子。

    “哦哦哦……”白茸明白了,原来教的是房事,讲的是交合之礼。“怪不得能出入内宫。那……”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怎么讲授,是不是还得示范?”

    玄青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奴才觉得讲不清楚的地方肯定要示范,要不然怎么能称为言传身教。”

    白茸转转眼睛,捂住嘴嘿嘿笑:“所以,赞善大夫就是负责给太子开苞的?”

    玄青吃了一惊:“这个词也太粗糙了,亏您能想出来。”

    “外面都是这么叫的。”白茸支着脑袋,回忆道,“我小时候进城,碰见过有人这么说。当时有个叫千姝楼的地方,在门口挂了个牌子,敲锣打鼓的,说是给什么人开苞,要竞价。我问父亲什么意思,他就给我解释了。”他至今都还记得父亲后来说的话——

    你要是但凡有点姿容,我绝对把你送进去,可惜你这瘦鸡仔剔不出半两肉,怕是倒贴银子人家都不收,嫌你白吃饭不赚钱哩。像你这种,也就只有暗窑子能要,他们不像千姝楼需要看脸,脸蛋儿漂亮才要,他们只看屁股,只要有屁眼儿就行。

    ——说完,又是一顿骂骂咧咧,词语粗糙,不堪入耳。回到家后,他把这话重复给嗣父听,嗣父沉着脸听完,没有任何表示,但再也不许他单独跟父亲进城。

    玄青见他不语,解释道:“这种事放在皇族里要称开幸。您想想,皇室中人从来都是御幸他人,何曾被人御幸。因此,所谓开幸,其实就是皇室宗亲子弟走向成熟的第一步,意味着他们可以开始考虑婚姻之事了。”

    “那皇上有过吗?”白茸好奇。

    “那就不好说了。这个职位一般都是为幼年被选为太子的东宫储君设立的,咱们皇上封太子时已经十三岁了,这个年纪正是开幸的时候,也许入东宫之前就已经教导过了。”

    白茸狐疑地看了一下玄青:“那会儿你已经在永宁宫了,是不是也能时常见到皇上?”

    玄青急道:“可不是奴才教导啊!这种事奴才只看别人做过,怎么能教?”

    “那是谁,银朱?”

    玄青干巴巴道:“这奴才哪儿知道呢,再说那会儿奴才年纪也小,就是有这种事也不懂。”脑子里闪过的是风韵犹存衣衫半敞的夏太妃。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那充满禁忌色彩的画面抛在脑后,说道,“您可别小瞧赞善大夫这个职位,只要太子登位,他便能直接入主内宫,获得品阶封号,成为真正的妃嫔。依奴才看,冯漾要想重回宫廷,走这条路最快也最合适。”

    白茸想,颜梦华真够可恶,就算是死了也要牵扯出这么多事端,早知这样,就该将他遣送回去。继而又想,灵海洲早不乱晚不乱,偏偏在颜氏事发前后陷入内乱,真的是太巧了些。

    说实话,太皇太后回宫是迟早的事,他有心理准备,可冯漾也跟着回来,这让他心里很没底。回来干什么呢,还想当皇后?恐怕瑶帝死也不答应。可如果当不成皇后,干嘛还来凑热闹,继续在别苑有吃有喝地过日子不好吗?而且冯漾没服下过嗣药,说不定还能回去继续当冯氏族长呢。

    ***

    对于太皇太后的回归,除了白茸和昀皇贵妃心存抵触之外,还有另一人也十分不满。

    倚寿堂中,夏太妃虔诚跪拜。

    他已经跪了好长时间,尽管有软垫,双腿依旧疼得厉害,膝盖像长了刺,只要稍微一挪就钻心的疼。他手捻念珠,每拨动一颗珠子,口中便吟诵几句梵文,叽里咕噜的,无人能懂。事实上,连他自己也搞不懂说的是什么,只知道这么做这么说,佛祖高兴。而佛祖一高兴,就会答应他的祈求,

    “嘎达隆涅竹巴宜……”

    “南萨刚味秋贝正……”

    “曼达加事拉摩杰……”

    “瑟美就吉布扎霍……”

    字音模糊,语速极快,听三遍就能睡着。

    雪青站在角落,已经听了十多遍,身体不由地往墙上靠,不停打哈欠,恨不能用牙签把眼皮支起来。渐渐地,那奇异的语言飘到远处,从香炉中四散的佛烟好似安眠剂,令他脑袋发晕。他再也撑不住,滑坐到地上,打起盹来。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声笑。

    “永宁宫的规矩真好啊,主子跪着上香,奴才坐着睡觉。”

    他打个激灵,清醒过来,抬头一瞧,一个白胖老人站在面前,正笑眯眯瞧着他。

    是襄太妃。

    再看一旁,夏太妃居高临下,面无表情,手中还捏着手串珠子。之前敬上的三炷香马上就燃完了。

    他爬起来,刚要请罪,只听夏太妃道:“你也来上香?”显然,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他松口气。

    襄太妃转过身,和夏太妃对视,视线落到他手中念珠上,说道:“你一向敬鬼神而远之,怎么如今也讲究起这些,还专门弄了紫檀珠子,这一串不少钱吧。”

    “凡是能用钱买的都是便宜货。”夏太妃道,“真正用钱买不来的才是无价之宝。”

    襄太妃抖着面皮,啧啧两声:“不愧是夏家,说出的话都是那么豪奢霸气,我们这些穷苦出身可比不了。”

    “你来干嘛,找我聊天?我今天没心情,改天吧。”夏太妃正气着,看谁都不顺眼,想绕过襄太妃离开,可对面的人伸出猪爪似的胖手,将他拦住,“我也想礼佛,你陪陪我。”

    夏太妃咦了一声:“你求佛干什么,你也从不言怪力乱神。”

    “我求的跟你求的,是同一件事。”

    夏太妃冲雪青使个眼色,后者走出倚寿堂,将门关紧,守在外面。

    昏暗狭小的室内,襄太妃装模作样地对那金黄的佛像拜了三拜,很自然地拿过夏太妃手中的紫檀念珠在掌心盘了几圈,然后随意搭在香炉盖上,看着佛像笑道:“上次太皇太后回来时,动静可不小啊。”

    夏太妃靠上香案,双手抱胸,长吁一声:“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襄太妃呵呵笑道:“这次你不想来个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雨太大,把自己淋湿了可就不好了。”

    襄太妃平静道:“要是有伞呢?”

    夏太妃厌倦了打哑谜,在局促的空间来回转悠了几步,趴在窗格上往外瞅。外面只有他们各自的宫人值守,没有陌生人。他后退两步,隐到黑暗中,低声道:“你倒底想说什么?”

    襄太妃胖墩墩的身子缓慢位移,精明的眼睛里透露出血红的光,现在他不是那个和蔼可亲爱讲笑话的白胖老头,而是满腹怨气备受欺压的前朝嫔妃。他站在夏太妃面前,恨道:“要不是那老家伙,我儿早当上皇帝了,哪轮得着梁瑶那小子。我知道这些话你不爱听,但我还要说,梁瑶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料,除了脸蛋儿好看以外,一无是处。”

    夏太妃承接住怒气,平静且无奈道:“这话你跟我说没用,选梁瑶当太子是先帝和太皇太后共同决定的,我能起什么作用,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襄太妃死死盯着他:“是啊,你运气可真好呢,想儿子的时候,来个梁瑶,想皇后的时候,又来个白茸。”

    夏太妃涌起一股恶寒,目光游移到别处:“我知道你不甘心,但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要怪就只能怪姓方的老东西心怀叵测,把咱们都玩弄于股掌之上。你的损失都是源于老东西固有的偏见,这不是你我能控制的,更不该当作你我的错误。”

    襄太妃冷笑:“说得好啊,都赖那老家伙厚此薄彼,我才没能当上太后,现在只能以太妃的身份混在你们这群人当中,天天混吃等死。上次他回宫时,我就想这么干了,结果被你捷足先登。谁知你也不中用,竟然没弄死他。”

    夏太妃一斜眼:“他没死成,怪我喽?你以为事情是那么容易做成的吗,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能少。如今老家伙回宫是冯氏运作的结果,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冯漾,那位可是出了名的火眼金睛,没有什么小动作是他看不见的。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上一次的意外可以用疏忽来解释,这一次你要用什么借口?”

    “我的法子很简单,老东西现在每天都要吃药。”

    “你想在药中做手脚?”夏太妃皱眉想了一下,说道,“真是异想天开。太医院戒备森严,送给老东西的药有数人监管,从开方子到煎药都是专人负责,你要怎么做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我要是你就好好过日子,这么明目张胆地对付他,那是自取灭亡。”

    襄太妃乜了眼佛像,眼角闪过讥诮,一努嘴:“那你又在这里干嘛,难道不是求佛祖保佑让他死在路上?”

    夏太妃答道:“这种事论迹不论心,我心里怎么想,就算是天地神灵也管不着。”说完,推门而出。

    襄太妃也出了门,甚至不顾腰疼快走几步先坐上步辇。“太皇太后回来,你去迎候吗?”行出一段路后,他突然回过头。

    夏太妃反问:“你去吗?”

    襄太妃道:“上次我腰疼,去不了。这次腰病刚好又犯了。”

    夏太妃道:“那我代你向他问好。”

    ***

    四月初九,太皇太后的銮驾浩浩荡荡从玉泉行宫启程,一路上走走停停,于十一日下午才抵达。

    申时一刻,巨大的金色马车出现在宫城外笔直的大道上。

    这一次,没有朝廷官员们的拜见,只有内宫众多妃嫔列队迎接。在规格上,显然没有上次隆重。不过因为内宫人数激增,远不是上一次那十几个宫妃阵容可比。这些人排成方阵,整齐地站在内宫城门下,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抵御外敌。

    仔细一看,排列位次似乎有讲究。

    从昀皇贵妃开始,以品阶顺延排序,遇到位次相同的,有封号的在前,无封号的在后。不过排到柳、赵两位选侍时,位次又有些不大讲究了。吴采人排在他们前面,而沈佑和王念盈两人虽是选侍却夹在一堆采人中间。

    在他们边上,照例是太妃太嫔们的小团体。他们仗着资历深,倚老卖老,连队形都没有,十分随意。许、王两位太嫔站在最前面,翘首以盼,后面的人皆神色如常,许是他们迎接过太多次太皇太后,都不把这事当回事儿了。夏太妃站在最后面,雪青在一旁给他打伞遮太阳。

    对此,许太嫔颇为不满,对身侧的王太嫔道:“太阳都要下山了,他竟还要打伞防晒,矫情。”

    王太嫔用胳膊肘顶他,在太皇太后巨大的马车之前,那些开路的仪仗队手里拿的金色华盖,也像伞一样,遮天蔽日,为太皇太后的马车形成一小片阴凉。

    不久,地上的阴影不动了。

    行香子从车里跳下来,转身撑起一把印花大伞,举在车门口,恭敬道:“请老祖宗移步。”

    就在这当口,许、王二人异口同声:“恭请太皇太后移步,太皇太后万福圣安。”在他们身后,声音参差不齐,夏太妃甚至没有张嘴,全程看天。

    昀皇贵妃心里是一万个不想问安,奈何顶着个副后的头衔,不得不装样子,努力扬起嘴角,弯成一个看起来很真诚的微笑,扬声道:“皇贵妃季氏携众恭迎太皇太后。”

    等了一会儿,车里没动静。

    他又说了一遍,可车门帘子根本不动一动。

    他想,太皇太后半边身子不灵便,许是得抬出来。正要派人过去,从其后马车里下来一个身穿绛纱素衣的人,约摸二十七八的年纪,身材纤细,眉目姣好。那人一下车先是向诸位妃嫔清浅一礼,然后伸手撩起车门帘子,低声说了几句。

    一只素手从帘内伸出,手指修长如水葱。

    须臾,车里的人被扶下来,一身暗紫螺纹锦衫,外面是件细纱半臂罩衣,头戴帷帽,纱巾飘飞。他没有原地停留,直接走到行香子身旁,拿过纸伞,说道:“请老祖宗移步。”边说边撩帘探身,似乎真的是把里面的人接引出来。

    直到这时,太皇太后干瘪消瘦的身子才缓慢地出现在众人眼前。暗红锦缎衣裳,通体斜金万字底,正面绣三团云蝠八宝纹,颜色鲜艳却不显俗气,反而十分端庄华贵。不过,尽管这套价值不菲的衣服令人炫目,可人们的目光却更多地停留在那具苍老的躯体上。

    举手投足皆牵动人心。

    一步、两步、三步……

    太皇太后拄着拐杖,一手搭在那人臂弯,腿脚颠簸走向前,对许、王两人笑着点头,算是对刚才请安的回应。接着眼睛逐一扫过,在夏太妃身上停留片刻,问道:“襄太妃怎么没来?”

    夏太妃盯着他的腿脚和手臂好半天,好像见到了死而复生的奇迹,脱口道:“你的病……”

    太皇太后无比骄傲道:“让你挂心了,已经不碍事了。”说着,脱开搀扶,独自走了几步,虽然走得不稳,右腿明显抬不起来,但确实可以独自行路。右臂看起来有点僵硬,不过右手能拿能握,相当协调,比离宫时强上千百倍。

    夏太妃胸口浮动,压制住即将爆发的狂躁,镇定道:“真是可喜可贺。襄太妃腰疼,来不了,他让我代他问好。”

    太皇太后早知如此,哼了一声,继续看向另一边,在昀皇贵妃身后默默找了找,说道:“昼妃呢,他也腰疼?”

    昀皇贵妃也在打量太皇太后,几乎要呆住,听到问话,回过神来:“皇上身体有恙,他忧心过度,病倒了。”

    太皇太后呵了一声:“他是忧心皇帝还是忧心自己呢?”

    “……”昀皇贵妃微微一笑,“您舟车劳顿,还是先回庄逸宫休息吧。”一欠身,让出一条路,态度恭谨周到。

    这时,太皇太后边上的人摘掉帷帽,露出端庄秀丽的脸庞,带着身后侍从一起深深下拜:“东宫赞善大夫冯漾见过皇贵妃。”起身后,一指身后,“这是我的近侍若缃。我们主仆喜静,烦请安排的住处宽敞幽静。”

    昀皇贵妃点头致意:“住处已经准备好,就在雅颂斋,主楼有两层,皆可住人,院中苍松翠柏,花红柳绿,环境清幽雅致,相信你一定喜欢。”

    冯漾却道:“二层楼恐怕小了些,放不下太多人。”一摆手,从后面两辆马车中又下来四人,全部身穿统一的蓝领白袍,袖口均绣着枫叶。“他们也是我的侍从,与我形影不离。”

    昀皇贵妃看了看那些人,他们年纪与冯漾相仿,仪表堂堂。接着又端详眼前的主仆,为难道:“这恐怕没有先例。入内宫之人除他国皇族可以有媵侍陪伴之外,其余只能一人进入。考虑到您之身份,皇上特许您可以由以前的近侍作陪,但其他人……”

    “其他人怎么了?”太皇太后冷着脸道,“没地方住吗,如今宫室空出那么多,还找不出一个来安置?镇国公为人痛快,雷厉风行,怎么你却磨磨唧唧,还是不是季家人?”

    昀皇贵妃嘴角抽了一下,压下怒火,回道:“老祖宗教训的是,是我糊涂。那就请冯赞善及随从人员一并到慈明宫安置吧。”

    “慈明宫?”冯漾问,“这是新建的吗?”

    “就是以前的思明宫,皇上说那里出过太多不好的事,要改个名图个吉利。”

    “谁起的名字,不伦不类。”太皇太后满是褶皱的脸上尽是鄙夷,好像那个词十分猥琐,不屑于说出来。

    昀皇贵妃直到太皇太后和冯漾走远才耷拉下脸,让身后的人都散去。不远处,夏太妃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踱着步子走过去,朝边上一努嘴:“看看这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两个太皇太后。”

    放眼望去,地上全是从马车上卸下来的木箱,绵延不断如长蛇。

    昀皇贵妃冷笑:“世家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除了讲究排场还能干什么?”说罢,也走了。

    夏太妃站在原地,看着那些箱子被搬到小车上,渐渐推远,无不愤怒地想,真是流年不利,诸事不顺。那佛爷就是个屁,白磕头念经了。继而一摸手腕,突然想起来,那串紫檀串珠还在佛堂。

    再说太皇太后,心情并没有因为回到宫廷而舒服多少。白茸的缺席让他感到被冒犯和挑衅,在别人面前丢了脸。他坐在崭新的床褥上,由行香子脱了鞋,换上轻便的丝麻拖鞋,又被服侍净面洗手用茶点,最后起身来到窗户边,望着院中春意,说道:“白茸这臭小子,也太不把我放眼里了,他和梁瑶还真是臭味相投。”一瞥窗棱,手指一拂,指腹上有轻尘。

    冯漾也看见了,对一众忙碌的宫人道:“谁擦的窗户?”

    一个宫人怯生生站出来。

    “你是怎么当差的,窗上竟有灰?”冯漾道,“明知主子今日回宫,还如此怠慢,罪加一等。”

    那宫人听出冯漾语气不善,吓得跪下:“奴才一时不察,疏漏了,求老祖宗开恩宽恕。”

    紫棠和行香子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急走过来。尤其是紫棠,先一步欠身道:“此人才调来不久,奴才没来得及好好调教,请老祖宗宽恕。”

    冯漾语气森然:“没来得及调教不是借口,他如果做不好可以不做,而不是现在这么敷衍了事。灰尘这么多,让太皇太后如何安养,像这样的人,怎么用?”

    太皇太后满脑子想的都是白茸和瑶帝之前对他的侮辱,此时再看那宫人,更觉得被怠慢轻视,气道:“这等蠢笨的人不如不用。”

    冯漾道:“那就赶出宫去吧。”对那宫人又道,“老祖宗仁爱,饶你一命,还不谢恩。”

    宫人已经吓傻了,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紫棠也是如此,在他认知中,这根本算不上错误,没擦干净再擦一遍就是了,何至于要撵出宫。行香子也是这样想的,对冯漾道:“如此处罚是否太过?其实也不是大罪,依奴才看,就网开一面下不为例吧。”

    太皇太后没说话。

    冯漾道:“你既然自称是奴才,就该认清身份,主子的决定哪有你插话的份?”接着面向太皇太后,“老祖宗就是心善,才让这帮人拿捏住,若都依着我,按规矩办,谁还敢怠慢。”

    太皇太后道:“还不把人轰出去。”

    可怜的宫人伏地哭泣,不一会儿就被拖走了,殿中又恢复安静。行香子和紫棠慢慢退出去,神色复杂。

    行香子站在殿外台阶上,悄悄回身听着殿内时隐时现的对话,忽然觉得也许冯漾回宫就是个错误,一个足以让所有人都毁灭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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