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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烟花灿烂

    昀皇贵妃从庄逸宫出来后,顾不得吃午饭,直接赶往永宁宫,兴奋喜悦溢于言表。

    夏太妃正在殿内用饭,一大桌子佳肴吃得很欢。一见到他就招手:“还没用饭呢吧,一起吃吧,今儿个有烧鹅,卤过的,可香了。”

    昀皇贵妃没有推辞,坐到夏太妃边上,接过筷子象征性地夹了几口菜,食不知味地咽下,说道:“太妃的动作真快啊,没想到这才几天工夫,竟把事情做成了。”

    “啊?”夏太妃鼓着腮帮子,满脸疑问,“你说的什么事啊?”

    昀皇贵妃压低音量:“就是您说的那件事。”

    夏太妃嘴上停住,喝了口茶水,把食物囫囵个吞下,又让屋里的人全部退下,问道:“出什么事了,我这几日后背疼,没出去走动,连茶会都没参加,不知道外面的事。”

    昀皇贵妃先是一愣,惊得睁大眼睛,嘴巴渐渐变成一个圆,表情惊恐:“不是您吗……那还有谁!”

    夏太妃一拍桌子厉声问:“到底怎么了?”

    昀皇贵妃强自镇定下来,把庄逸宫的情况说了一遍。这下,轮到夏太妃惊掉下巴:“怎么会这样,我还没找到机会下手呢,谁干的?!”

    “不管谁干的,咱们都可以依计划把责任推到冯漾身上,就说是他的偏方出了问题,就算弄不死他,也能赶出宫去。”

    “事情没这么简单。”夏太妃想了想,问道,“确定是下毒吗?”

    “不知道,目前还没验出来。”昀皇贵妃道,“会不会就是老东西年事已高,快到日子了?”

    夏太妃身子发凉,慢慢道:“那样最好,可直觉告诉我这里面一定有问题。白茸被投毒之后,引发一系列事件,很难说是不是有人从中学到了什么。”

    “您的意思是,下毒只是开端,后面还有嫁祸?”

    “不可不防啊。”夏太妃没了食欲,看那烧鹅觉得油腻万分。他远离饭桌,来到窗边透气,说道,“赶紧给皇上写信,让他立即马上回来!”

    昀皇贵妃离开后,夏太妃坐在窗前冥想,将这些天发生的大事小情全部捋了一遍。想着想着,突然记起那串丢失的佛珠,不觉汗毛竖起,阴风阵阵。

    瞬间,他似乎看明白一些事。

    ***

    就在庄逸宫大乱之时,尚京之南的南海行苑之内,镜湖之上,一叶扁舟搅动碧波荡漾。

    晚霞已红透半边天。

    而瑶帝的热情远比那红霞还要浓烈,仿佛一团火,燃烧着永不褪去的情意。

    小船没有顶棚,白茸躺在船板中央,双腿曲折,蹬在左右船舷,在他之上,是正在引渡凡人登上极乐世界的仙人。

    他紧闭双眼,一心一意感受身下的律动与撞击,它们是那样鲜活有力,一次次撞进心窝,涌起的余波直抵脑海深处,定格住此时此刻的美好。

    这是瑶帝身体痊愈后做得最疯狂的一次,时而热烈时而温柔,犹如燃烧的冰,融化彼此的血液,沸腾彼此的血液。

    白茸在这冰火两重天中率先败下阵来,下腹一松,流出一股水晶般的液体。瑶帝笑着摸了一把,将粘稠的液体一点点舔进嘴里,继而俯下身亲吻,将混合了精液与唾液的水渍布满白茸全身。

    “啊……”白茸受不了这种爱抚,发出一声声吟唤。他的嗓音并不十分好听,此时却因充满媚态而勾人心魄。瑶帝听后心神一震,撞击更甚,胯下巨物不断划过甬道锤捣穴心,研磨那爱欲横流的焦点。

    色彩瑰丽的天幕不断变幻,从橘红到玫紫再到深蓝……直到星月同天,他们才彻底静下来,望着夜幕不断回味。

    “陛下是不是吃什么了?”白茸靠在瑶帝怀里,两人都没穿衣服,只盖了件斗篷。

    “没有……”瑶帝心虚。

    “肯定吃了,要不然不会这么久。”白茸现在一动,身后就疼得厉害。

    瑶帝道:“真没吃,就是下午时喝了碗鹿血羹。”

    白茸一听就急了,用胳膊肘去顶他:“您怎么不听话呢,刘太医说了,不能吃这些东西。”

    “偶尔吃一次,不碍事。”

    白茸被这无所谓的态度气到,回身用力打他:“您不要命了吗,您要是死了……”

    “朕要是死了,没人继承大统,就得从旁系选出,到时候又是一番震荡,对帝国安危不利……”瑶帝懒懒道,“是不是就要说这些,朕都背下来了。”

    白茸借着月色,审视爱人,在霜白的脸上落下一吻:“没有,不是这些,谁继承皇位,帝国是否动荡,都不在我所想之列。我只是害怕没有您的日子。为了我,您要好好爱护自己身体,好吗?”

    瑶帝抱住他:“别害怕,就算没有朕,你也会好好活着的。等朕死后,我们的孩子会继承皇位,你会成为太后,还会成为太皇太后……”

    “不……”白茸手指压住那微启的唇,“我不要那些,我愿拿这些东西换取您的长命百岁,我甚至愿意死在您前面。”

    “为什么?”

    “因为我死之后,您还会有其他人,那些人会继续爱您、照顾您。而您若先一步离去,我便只剩一人,天地之间,再无人爱我。这些天我总做梦,梦见我爱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了我,您走了,我们的孩子也走了,都走在我前面,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瑶帝的手划过白茸的肩膀,深情道:“你思虑太重,所以才做噩梦。”

    白茸低下头,不敢说出颜梦华临死前的诅咒。事实上,那些恶毒的话时刻萦绕在心,令他寝食难安。

    “我们别想不好的事了,好吗?”瑶帝拥住他,“朕有个礼物送给你,算作上次放你鸽子的补偿。”

    白茸一听有礼物,阴郁的心情一扫而光,撒娇道:“讨厌死了,有礼物不早拿出来。”

    “这礼物得天黑时欣赏才最漂亮。”瑶帝拿出个小哨,吹了几声,然后在白茸耳边道,“抬头看。”

    几道亮光射向天空。

    星空之下,火花四射,五颜六色的花朵竞相绽放。当花朵散去时,又变换出无数细小的火光,闪烁照耀夜空,在蓝色夜幕正中间撕开一道绚丽的口子。瞬间,所有颜色倾泻而下,宛如流萤瀑布。

    “太美了!”白茸望着那烟花,身心皆融入那色彩斑斓的世界中。

    瑶帝问:“喜欢吗?”双臂从身后环住白茸,下巴搁在肩膀。

    “喜欢。”白茸靠在瑶帝怀里听着噼噼啪啪的声音,不经意瞥向瑶帝,后者却不看烟花只看他。一双眼深邃明亮,吸纳万物。他在那双眼中看到了腾空的烟火,也看到了烟花下的自己,完全陶醉在那眸中的世界里。

    不远处岸边,银朱捏着信,焦急地等在船靠岸。玄青在身边道:“大总管若着急,可以派人划船过去。”

    银朱摆手:“这么美的烟火,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了,反正事情已经出了,倒不急在这一时。”眼中亦折射出美丽的焰火,痴痴地看着夜色中的湖面。

    玄青抬眸远眺天空中铺散开来的火树银花,心想,也只有在这幕天席地间,他们才是彼此的唯一。一旦回到帝宫,他们就不是梁瑶与白茸,而是怠惰朝政、荒淫无度的瑶帝和拼命在荆棘中杀出一条血路的昼妃。这里曾发生过的美好的一切终会在华丽的宫阙中湮没,人们只记得他们是皇帝是宠妃,却不知道他们曾经也和云华的千万人一样,在小舟中凝望夜空,向往平静的生活。

    这听起来有些矫情,可事实就是如此,宫里的人向往宫外的自由自在,而宫外的人偏偏削尖脑袋往宫里钻。

    第二日,白茸在无忧轩醒来,瑶帝已经不见了。玄青为他穿衣时,顺嘴提了一句苑中散养的白孔雀开屏了。他很兴奋,连外套也不穿,踩着竹拖鞋就往外跑。可来到草地,才发现孔雀早已收了雀尾,懒懒地晒太阳。他拿了一把谷饲,撒出一些,对孔雀道:“我叫白茸,你是白孔雀,咱们都姓白,是一家人。亲戚见面,总得欢迎一下吧,所以再开一次屏呗,让我也瞧瞧。”

    白孔雀将地上的食物啄干净,抖了抖尾巴,转过身去,只留给白茸一个肥大圆润的屁股和拖在地上的长尾巴。

    白茸绕到正面,又撒下一把饲料。这一次,白孔雀连头都不低一下,圆圆的眼睛只盯着他衣服上几枚亮晶晶的金刚石纽扣,尖嘴一张一合的,好似要把它们吞下去。

    他有些害怕,离远些,自言自语道:“你可别啄我,要不然就把你尾巴剪了。”

    玄青在一旁笑道:“它能听懂才怪。回屋吧,饭已经摆好了。”

    白茸不死心,继续道:“好孔雀,我都请你吃饭了,就再开一次吧。”

    白孔雀像是没听见,索性闭上眼。

    这时,另几只蓝孔雀探头探脑地走过来,一撅屁股,纷纷展开漂亮的大尾巴,围着白茸转圈,像是在邀宠。

    白茸看乐了,笑道:“你们几只是不是饿了,想要吃的?”将手里仅剩的食物全撒了出去,蓝孔雀们像是得到命令似的,一下子收了尾巴,争先恐后啄起食来。

    白茸因没能看到白孔雀开屏,有些失望,吃饭时闷闷不乐。吃完后,问道:“皇上去哪儿了?”

    玄青一边给他涂滋润的嘴唇的口脂,一边回道:“皇上一早就去书房了,说是有事情要处理。”

    “看折子?”

    “那就不知道了。”玄青见他挺好奇的,说道,“您可别打听这些事,这算窥探朝政,是大忌。”

    白茸哦了一声,顺手拿起妆台上一对儿耳钉在耳朵上比划。耳钉是瑶帝的,不经常戴,用细小的蓝宝石做成,他从银汉宫中无数精美的首饰匣中翻找出来,据为己有。尽管他根本没有耳洞,戴不了这些,但依然喜欢拥有。他喜欢跟瑶帝有关的一切,就如同瑶帝也喜欢他的一切,会把他的金簪插在自己的发冠里,佩戴他的腰带,用他用过的口脂。他们都很享受这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感觉,仿佛他们是一体,浑然天成。

    由于瑶帝不在,整整一上午,他都无所事事,在苑中闲逛,一会儿看看小马驹,一会儿看看大黑熊,最后不知不觉逛到鼍龙池边。

    鼍龙池刚打扫过,里面很干净,也没有异味。他靠近些,探出身子往下瞧。几只暗绿色的鼍龙正挨在一起打盹儿,其中两只的脑袋正对白茸的方向,隐约可见露在嘴外的几颗长牙。

    玄青怕他掉进去,伸手抓住他胳膊,将人拉远些,说道:“主子可得小心,掉下去就被吃了。”

    白茸道:“我听说只要喂饱它们,就不会吃人。”

    “这些畜生凶得很,不管饿不饿,都要咬上几口。您看那大牙,只要挨上一点,皮肉就得划个大口子。”

    “这么凶猛的野兽,为何还要豢养在皇家苑囿?”

    玄青道:“在很久以前的麟奚古国,人们蒙昧,将鼍龙看做是上神的化身,可以审凶断恶,官府中专门养殖。”

    “用它们审?怎么审?”

    “那时候的人如果被控告有罪,就会被扔进鼍龙池,若是被吃了则被认为是无罪,因为上神更愿意接纳清白纯洁的灵魂。若是未死,那便是有罪,要被拉出池子斩首。”

    白茸曾读过麟奚古国的历史,可因为行文晦涩,只看到一半便丢下,此时听到这般不可思议之事,不禁叹道:“这么说来,横竖都是个死啊。那会儿的人也太愚昧了,善恶吉凶怎么能让畜生来决断呢,就算要用,也得是孔雀仙鹤那样的珍禽吧。不过要是我摊上官司,宁愿直接承认有罪,与其被活活咬死,还不如斩首来得痛快。”

    玄青道:“那会儿很多人一旦被指控,全都承认有罪,宁可担上污名,也不愿受那零碎之苦。如今过了上千年,人们早就开化文明,不再用畜生来审判,只有皇家苑囿才会把它们当做善恶判官象征性地养几只。”

    “幸好现在没有这种荒唐事了。”白茸拍拍胸脯,“要是宫里还存留这等恶俗,我不知得当了多少回鼍龙的晚餐。”

    玄青想了一下,说道:“也不是绝对没有。在百年前,也发生过一次。还记得皇上的曾祖,就是那位把人扒光衣服打死的环帝吗,他曾经还干过一件很出格的事,把人吊在鼍龙池里,用活人喂养。据说,那人在清醒的状态下眼睁睁看着自己下半身的肉被一点点撕扯下来,吃进鼍龙肚里,直到三天后才烟气,腰部以下全没了。”

    白茸目瞪口呆,再看那挤作一团的畜生,更觉恶心。“这哪是人干的事儿啊,简直是暴君中的暴君,禽兽不如,这种人怎么能当皇帝……”还没说完,就见玄青脸色一变,忽然跪下,口呼圣安。

    他回过头,只见瑶帝就站在身后,神色莫辨。他也屈膝拜下,旋即被扶起。瑶帝问:“在聊什么,说谁是禽兽不如的暴君?”

    “没有,没说什么……”白茸下意识否认,心虚得厉害,身子往后缩,瑶帝有些粗暴地扯住腰带将人拉近:“栏杆低,小心别折过去。”说罢,又向池中张望,略一思索,说道,“你们在说厉宗的事吧,也只有他能突发奇想用鼍龙处死犯人。”随后一抬手,让玄青起身,说道:“那么多好玩的事儿你不讲,偏讲些恐怖故事吓唬人。”

    玄青口说知错,慢慢退到远处。

    瑶帝道:“大家只看到环帝的暴虐残忍,却只字不提这么做的原因。当年他为最宠爱的三皇子庆祝十岁生日,宴会上遭遇刺客暗杀,他虽然侥幸未死,却失去了三皇子和其嗣父庄贵妃,以及庄贵妃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白茸不知该不该同情环帝,说道:“我刚才就是有感而发,以后再不敢妄议,您别生气。”

    “朕没生气,朕永远不会生你的气。”瑶帝给了白茸一个温柔的笑,继续道,“环帝之所以死后被称为厉宗,就是因为他被公认为暴君,就连新继位的皇帝也没有任何异议。朕说这些只是觉得评判一个人时不应只看他做了什么,还要看背后的原因,甚至去挖掘原因背后的另一层原因。就像那个刺客,他刺杀环帝也是有原因的,他的家在环帝名目繁多的赋税之下分崩离析,为了生存,也为发泄不满,在绝望中铤而走险。在很多情况下,善恶是非不是眼睛见到的那么直白,有些时候,加害者并非罪大恶极,受害者也并不总是清白无辜。”

    “您这是怎么了?”白茸觉得瑶帝跟往日比有些不一样,充满睿智。

    “有感而发罢了,后半段是书上说的。”瑶帝自嘲地笑了笑,拥着他走到一处长椅,并排坐下,叹气,“皇贵妃来急报,太皇太后情况不大好,也不知是单纯的生病还是被人下毒。”

    白茸挑眉:“这不是好事嘛,陛下怎么愁眉不展?”

    “这是昨天下午的信,今天上午又来了一封。信中说,有人怀疑夏太妃参与其中。”

    “那……”白茸意识到问题严重性,也跟着紧张起来,“陛下要回去了吗?”

    “今天就走。”

    “我让他们收拾东西。”

    “你不走。”

    “啊?”白茸问,“我一人留在这里?”

    “留在行苑安全。”瑶帝进一步解释,“你跟夏太妃关系密切,又跟太皇太后交恶,难免被牵连进去。而在这里,没人能指责你什么。朕会留下一队人专门保护你,你什么都不用怕,”

    白茸抱住瑶帝,说道:“可我不放心您一人回去,您病刚好,就要处理那么多事……”

    还要面对那么多美人……他在心里加上一句,脸上更加幽怨。

    瑶帝不知他所想,只拍拍后背,安慰道:“放心好了,朕是皇帝,没什么事是处理不了的。”

    白茸知道无法更改瑶帝的决定,也明白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置身事外,哼哼几声权作撒娇,然后依在肩头说道:“那我就在这等,您也不用担心我。”

    瑶帝勾起白茸下颌,带着深深的眷恋,吻上双唇,长长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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