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12】20 另一幅画(上)
by 仙人掌上的仙人自安庆宫掩闭宫门之日起,尚京连下几场大雨。雨停后烈日一晒,水汽蒸腾,暑热更甚。人们的衣服几乎要黏在身上。
宫中陆续有人中暑病倒。
为此,昀皇贵妃下令延长各局宫人们的午休时间,并且同意宫人们劳作时可以将袖子和裤腿挽起散热。
同时,他宣布暂停晨安会,让大家各自消暑去。
于是,帝宫的清晨格外寂静,路上行人少了很多,只有些许蚊蝇围在早起的粗使仆役身边嗡嗡叫着,显示出对这些人的情有独钟——时不时咬上一口,吸点儿血。
这天清早,旭日东升。
梦曲宫门房值守的宫人靠在门框上,打着哈欠,用一把蒲扇将一只黑蚊子从眼前扇走。再一斜眼,只见远处晃晃悠悠行来一架步辇。
定睛一看,是尘微宫的暚妃。
算算时辰,卯正过半而已,这个时候各宫主子们往往才开始梳洗。
殿内,昱贵嫔刚刚起床,长发披肩,睡眼惺忪,寝衣还未换就听有人通传,愣神之际暚妃已径自挑帘闪进来。
“今儿个怎么这么早……”他含笑说了一句,复又转身坐到妆台前,让缙云为他净面挽发。
暚妃也知时间早些,坐到一旁软凳上,手放膝头,说道:“天亮得早,醒得也早,醒了就睡不着了,索性出来走走。”
“吃饭了吗,若没有就跟这儿用些吧。”昱贵嫔从玻璃镜中向后看,暚妃双眼黯淡,黑色瞳仁里是一捧化不开的愁水。他手指略抬,止住正要给他戴簪的缙云,转过身道,“怎么愁眉不展的,出什么事儿了?”
暚妃声音婉转:“没什么。”
昱贵嫔随便拿了一根金簪交给缙云,后者为他仔细插好,躬身退出房间。
屋里只有他们二人。
昱贵嫔来到暚妃身侧,手搭在其肩上,垂眸望着他:“这回能说了吧。”
暚妃仰面,喉头滚动,面色如玉:“几日不见,想你了。”
昱贵嫔手指一动,捏了捏他的肩膀,又抓起镶在肩上的几粒紫水晶在掌心揉搓,心中荡漾开无限的哀伤。
他也想他。
可有什么办法呢?
空气中流动着一股暗风,阴冷阴冷的,不像是七月中的天气,倒似深秋,萧索孤寂。
“你重获圣眷,不该来我这里。”他松开手,掌心多出几道红印,那是紫水晶留下的痕迹。
暚妃表情不太自然,沉默一阵才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想那天发生的事,仍旧摸不清你的意思。那幅春宫图显然不是你捡的……”
昱贵嫔走到窗边,手搭在虚掩的窗上,望着空荡荡的院落,平静道:“这是一步险棋,但我骑虎难下,必须得走。”
“你和他们有交易?”
“说是交易,其实他们就是要利用我。”昱贵嫔骨节分明的手指依次点在窗棱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绸画是他们搞出来的,却没勇气交出去,非得让我来挑这个头,让冯漾把矛头对准我。这么浅显的道理我岂会看不懂?不过他们以为我会乖乖听话就大错特错了。”
暚妃心提起来:“你做了什么?”
“冯漾就是条毒蛇,被他咬到非死即伤。对于这样的东西,季、白二人自然要除掉。可他们忘了,如果捏到蛇的七寸,毒蛇就成了利器,指哪儿咬哪儿。”昱贵嫔回眸一笑,“我看出来了,若缃就是冯漾的七寸。”
“可他是你哥……”
“是哥哥又怎样?”昱贵嫔依然笑着,眼中却阴狠起来,“有道是一入宫门深似海,我们都在海里沉浮,能活着已是不易,哪有工夫攀亲戚。”见暚妃自顾沉默,又展颜一笑,“不过咱们俩也是心有灵犀,我刚得知他们的计划时,还思忖事成之后你该如何复宠,不料你已经晋位成功,实在令人惊喜。”
暚妃不愿回顾那林中羞耻的一幕,稍稍偏过头去,问道:“可你要怎么拿捏他呢?”
昱贵嫔露出一丝微笑,犹如一株含羞带怯的兰草,含蓄却优雅婀娜:“你放心,我自有办法。”说罢,打开房门,冲缙云使了眼色。
很快,早饭一一摆上。
他招呼暚妃一起享用,后者坐到他对面,眼见一桌子佳肴没有多少胃口,只捏起一块粉红莲花状的红豆酥果子,就着精致的骨瓷盘,小口品尝。
昱贵嫔知他有心事,特意倒了一杯伽蓝酒推过去,说道:“别担心,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你只需扮演好暚妃就行了。”
“其实,我来是因为昨天晚上做了梦。”暚妃喝了酒,吞咽下不安,说道,“我梦见你躺在血水中一动不动,旁边全是尸体,我看不见他们的长相,也看不见你的,可我就是知道那是你……”语音渐渐低沉下去,眼中轮廓异常清晰立体,好似提前做诀别,充满眷恋和不舍。
昱贵嫔也深深注视着他。静谧之中,呼吸可闻。他沉浸在彼此的鼻息之间,回味着呼之欲出的绯色,在心弦彻底被震荡出余音之前忽而笑出来:“梦都是反的,你不要瞎想了,我不会有事的。”垂头默然片刻,又执起暚妃的双手,以恳求的姿态说道,“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我要你保证只远远看着,什么都别做。”
“什么?”暚妃瞪大眼睛,早晨醒来时,他已下定决心绝不让他的阿沫沦落至此。他不要事事躲在人后,既然已经走出那一步,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还有什么能比面对亡灵进行野合更堕落——至少其他事还能穿件衣服,遮遮羞。
昱贵嫔见他迷茫,手上忽而用力:“一定答应我!如果两个人之中只能活一个,必须是你才行。”
“你……”
“应氏家主亡故,族人陷入内讧,自顾不暇;方氏有心再选一人,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冯家更是不可能再出一位皇后;只有你是尚族唯一的希望,只有你是清白的。而且,这是你光耀墨氏的绝佳机会,你若是皇后,你父亲便可以趁应氏新任家主根基不稳之际,一举拿下太沂江南岸的土地,压缩应氏的空间。不久的将来,应氏会分崩离析,只有陇西墨氏,雄踞太沂江南北!”
“天啊,你竟然这么想……”暚妃被那痴狂的语气震撼到,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可那是你舅父的家啊,你怎么能……”
“他不是!”昱贵嫔眯着眼,细声道,“我不姓冯,我姓梁,你忘了吗?梁颐才是我的名字。”
“……”
昱贵嫔无所谓地哼笑了几声:“你也知道,我入宫是源自一场交易,在这场交易中只有我嗣父不愿意,舍不得我走。我能感受到他的悲伤,他的长子被废被软禁,养子又要入宫,不知前路如何,剩下的孩子体弱多病命不久矣……可正因为这样,我才想在宫中混出个人样来,不让他担心,想让他不要自责没有保护好我们。而如今,他病死了,我还活给谁看啊。所以,我跟应氏没关系了,我现在只想自己,只想你。”手拂上暚妃脸庞,痴痴道,“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自保,哪怕是出卖我,伤害我,也要保护好自己。你安好,我便安好。”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以后的事!颜梦华和周桐的下场你没看见吗?”
“可你说过,你不会步他的后尘。”
“此一时,彼一时。”昱贵嫔慢慢倒坐在暚妃身侧,有气无力道,“敌我之争瞬息万变。我以为冯漾能帮我,可实际上他只是想毁掉所有人,不能再放任他了。如果不得已我成了下一个颜梦华,那么我不希望你是下一个周桐。”他抱住暚妃,在耳边轻轻道,“从现在起,你是坐看风云的暚妃,以后所有事皆与你无关。明白了吗?”
“我……”暚妃想说不明白,可脑中已是一片空白,不由得点头,眼前雾蒙蒙的。
“我不留你了,一会儿我还要去安庆宫。”昱贵嫔松开手,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伽蓝酒。
“去那儿干什么?”暚妃身上还有爱人的余温,这让他迷醉,双手下意识环抱住自己,好似挽留那正在飘逸的暖意。
“我说过,拿住七寸,蛇就不敢动了。”昱贵嫔一口饮下伽蓝酒,酒水烧灼胃尖,吐出一丝苦味,“待会儿就是去捕蛇。”
送走暚妃后,昱贵嫔打发人去慎刑司探听消息。他在等候回话时闲得无聊,拿了一把松子撒到院中投喂燕雀。
那狗儿见了燕雀飞下来,摇着尾巴去扑,追得鸟儿一会儿落下一会儿飞起,犬吠鸟鸣交相辉映,成就一曲田园风光,惹得他咯咯笑起来。
他向缙云要了小手鞠球,准备逗小狗,正准备投递时,瞅不冷听见一道阴森森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昱贵嫔好兴致啊。”
拿球的手忽然松了,他身体僵在原地,心上涌起戒备,冷傲的目光直射来人双眼。
一旁的小狗龇着牙,汪汪叫起来。
“贵妃金安。”他仓促说了一句,挤出一个微笑,招来一个宫人把小狗抱走。
“看来,你和你的阿恙玩得挺开心嘛。”白茸溜达到他跟前,上下看了看,然后绕过他走上台阶,半开玩笑道,“都不请我进去了吗?”
此时,昱贵嫔已镇定下来,莞尔:“难得贵妃到我这儿来,我高兴还来不及。”说着,一提衣摆,作势请白茸进殿,吩咐安排茶水果点奉上。
“哥哥有日子没来了吧,我怪想的。”昱贵嫔请白茸坐到窗前炕床上,亲自斟了茶水。
白茸接过来嗅了嗅,小口抿着,不经意瞥见不远处的案台上放着酒瓶,心下一动,放下茶盏说道:“我不来,你也不去,长此以往可不就生分了。”
昱贵嫔含笑:“贵妃现在协理内宫,事多且忙,我怎么好去打搅?哥哥若怪罪,我便以茶代酒,自罚一杯。”说罢,揽袖自饮。
“在你面前,我怎么敢称忙?”
轻轻一句话,直叫昱贵嫔手中的茶杯差点歪斜,洒出茶水。他稳住瓷杯,从杯缘上方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人,沉着道:“哥哥何出此言,我倒听不明白了。”
“明人不说暗话。”此时,白茸脸上已无笑意,眸中尽是阴冷,“画是怎么回事儿?”
昱贵嫔眼波一晃,继而失笑,同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待吹拂便仰头饮尽,仿佛滚烫的茶水是冰凉的沁饮,喝下去畅快淋漓。
“你是指那幅绸画吗?”他显得很困惑,神色迷茫,咽喉处的灼痛让音色听起来更为沙哑迷人,“皇贵妃给我时就是那样的。它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目光极为真诚,身子甚至有一丝前倾,显露出强烈的求知欲。
白茸深知对方不会轻易承认什么,亦不继续盘问,而是一掏袖兜,拿出一张米黄色的纸放到桌上:“那这个呢,总不能也不明白吧。”
昱贵嫔眼睑下垂,拿起纸看了看,心下一阵痉挛。
那是一张太医院的寻访记录,记载着年月日,以及何人到访所为何事。在密密麻麻的字句中,有一条极为扎眼。
是缙云的名字,要求翻看梦曲宫的诊档。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他扯了扯嘴角,表情淡然,“缙云是梦曲宫的大宫人,有权调阅。”
白茸冷冷道:“只怕他调阅的不仅仅是梦曲宫的记录吧。他到底看了什么,又告诉了你什么,而你又往外传了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昱贵嫔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诮,掌心一握,将纸慢慢揉成团,浸在茶杯中,残余的水渍渐渐湿透纸张,晕染了墨迹。
“它就是一张纸,证明不了任何事。”他语气轻柔幽冷,眼中再无暖意。
“的确,它在你手里只是一张纸,可在我手里,它就是一把剑,随时能插你胸口上。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当皇上发现是你派人去太医院私窥御档,把他生病昏迷的确切原因传播出去时,他会怎样带着厌恶把你丢进无常宫。”白茸捏起那湿漉漉的烂纸,晃了晃,轻快道,“我要是知道你喜欢这么玩,就多誊抄几张带过来了。”
昱贵嫔眼神骤然上扬,入眼一张淡施胭脂的清透容颜,恍然发现与脑海中的白茸大相径庭。
那个人似乎变漂亮了,也更有气质了。
几乎瞬间,眼前浮现出很多个白茸来,从他们在宫道上不期而遇开始,那个怯懦无助的人正逐格蜕变。含蓄的、天真的、善良的、倔强的、狡黠的、冷静的、聪敏的……无数个具象汇聚重叠,最终加持出面前冷酷强大的身影。
他很清楚白茸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懵懂的人,也清楚白茸的野心和能力,可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白茸此前不是怕他,更不是顾及之前的情谊,而是根本不屑于与他争斗。
他不动声色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是我要干什么,而是你到底要干什么。”白茸道,“你不是也希望除掉冯漾吗,为何又做出篡改之事?”
昱贵嫔气定神闲道:“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给我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许是中间出了差错。但你不能就此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你在这里狡辩,无非就是笃定我没有证据。也罢,我可以退一步认为就是中间某个环节出了问题,但是你必须保证此后老老实实的,别耍心思。否则,那张纸很快就会出现在银汉宫的桌案上,不光如此,缙云也会出现在慎刑司,我会像对付若缃一样对付他。你最好祈祷缙云能像若缃一般硬气,夹断了骨头还能守口如瓶。”
白茸说完,起身便走。
昱贵嫔在身后叫住他:“你知道太医院的御档归谁管吗?是刘太医。你把东西呈上去,以为只有我会倒霉?你大可以试一试,看看这件事还会牵扯到多少人。就算刘太医可以幸免,他身边负责整理档案的小吏和他的学生以及当日负责接待的医官也会因秘档泄露而被革职查办。到时候,我最差也不过是去冷宫了此残生,而他们呢,恐怕根本没有余生了。”
白茸回头:“你觉得我会在乎他们吗?我奉劝你今后老实过日子,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昱贵嫔没说话,眼瞅着白茸一甩长袖,大踏步走出梦曲宫。
这时,一直坐在房间角落默默听闻的缙云踉跄起身,疾走到炕床前,俯身抓住目光呆滞的昱贵嫔,使劲摇了一下,焦急道:“这要怎么办呢,奴才早就说过,您这瞒天过海的法子不行,现在被人找上门来,如何脱身呀。”
昱贵嫔抓住他的手,从肩膀上扯下来,美目一翻:“你急什么,我还没怕呢。你放心好了,白茸不过说说而已,你去太医院查御档的事根本不会被捅到皇上那里。”
缙云却不信,偷看皇帝看诊记录是重罪,一到慎刑司,他非死不可,而且还不是痛快死。上一次的经历已经给他造成心理阴影,如果还有第二次,那么他宁愿自己了断。
他慢慢歪到炕床上,望着小桌上白茸用过的青色瓷杯发呆,为他们二人的命运发愁。
昱贵嫔见他神色复杂,眉目幽怨,下了炕床,取来伽蓝酒给他倒了一杯递过去压惊,解释道:“这件事真没有你想的那样可怕。那张纸在明面上可跟御档没有任何关系,证明不了什么。”
缙云握着酒杯,愁道:“可贵妃会跟皇上说的,皇上对他言听计从。”
“正因为言听计从,白茸才不敢说。”昱贵嫔道,“在这件事上,如果咱们做主犯,那么太医院那些管理档案的人就是从犯,他们没有尽到保证档案信息不外露的责任,下场只会比咱们更惨。这些人都是刘太医的学生和同僚,白茸又与刘太医交好,这点面子总得给出去。因而白茸现在是投鼠忌器,不敢把此事闹大。”
缙云陷入沉思。
昱贵嫔又道:“你仔细想想,如果这张纸真有那么大效果,白茸能不早拿出来?如今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跟我摊牌,恰恰说明他没办法反制我,只能拿张破纸危言耸听。”
此刻,缙云稍稍安定下来,一口把酒饮尽,问道:“那现在呢,要怎么办……”
恰在此时,派去慎刑司打探消息的宫人回来了,昱贵嫔忙把人招进来细问。
片刻后,他打发人离开,吩咐备辇。
缙云察觉到他神色中有些许亢奋,将将安定的心又提起来,站起身问道:“主子要去哪儿啊?”
“安庆宫。”
“去干嘛?”缙云道,“刚才贵妃的话……”
“我说过了,他就是虚张声势,不用理他。”说罢,昱贵嫔又轻叹一声,眉心蹙起一抹淡愁,语气缓和下来,“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当初我去找皇贵妃,是想让他们借机除掉冯漾,但他们反过来还要把我推出去,真是岂有此理。一旦冯漾落败,再传出是我挑头,我怎么跟父亲交代呢,到时候我跟宫外的联系会被全部切断,再无人可差遣。这步棋我走错了,但幸好还能补救,还能将错就错。”
半刻钟后,梦曲宫的步辇已停在安庆宫外。
朱红大门虚掩着,骄阳之下仿佛要化开,随时流下黏稠的油漆。
昱贵嫔被那红色刺痛双眼,微闭了闭,偏过头去,示意缙云叫门通报。
连拍三下,里面无声无息。
缙云侧耳听了听,狐疑道:“似乎没人。”
他们相互交换眼神,很是不解,哪里知道安庆宫这种如幽冥鬼魅的状态已足足有三日。
这三日来,粗使宫人们被禁止走到前院打扫,内殿宫人们被禁止出声,就连走路都要踮着脚。那些阿凉们之间的交流仅限于眼神和手势,只有在被问及时才可以小声回话。一个个行貌鬼祟,仿若做贼。
昱贵嫔在门外等不到回应,有些不耐烦,径自推开门走了进去。
白日之下,静如坟场,只有枝叶随风摇摆。
树下有些谷粒,黄黄的一片,想来应是鸟食,只是不知为何没有飞鸟前来。树上也没知了。按说这个时节,蝉鸣最盛,可现在却听不见最微弱的鸣叫。
就在这诡谲的寂静中,昱贵嫔忽而打了退堂鼓。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离开时,角落传来喀拉一声。放眼一望,原来在西配殿通往后院的长廊上,蹲着一个瘦小的宫人。缙云也看见了,刚要召唤,却见那人迅速跑远。
须臾,殿门打开,拂春趋步走出,面皮抖了抖,笑得很勉强。
“晦妃正在自省中,不便接待访客,您还是请回吧。”
昱贵嫔哼笑一声:“你当他还是太皇太后的羚奴吗,有人撑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不是他想不想见我,而是我愿不愿见他。”又近一步,凑到拂春跟前,用仅仅彼此能听到的气声说道,“现在又忠心护主了?你偷跑来求我把你弄出宫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替他着想呢。”
拂春毫不畏惧盯上那双眼眸,同样低声道:“东西我给您了,答应的事您也得做到才行。”
“放心,我绝不食言,一准儿让你如愿。”
就在他们说话的档口,冯漾推窗探出头来,对昱贵嫔道:“你不是来找我吗,怎么不进来,难道也让我出去迎接?”
昱贵嫔迎上那犀利的目光,温和道:“在燕陵时,我和拂春的父亲多有接触,一时闲聊了几句旧事,哥哥勿怪,我这就进去。”说完,向拂春投去极具深意的一瞥,后者则欠身后退,把人请到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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