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12】16 阿凉?
by 仙人掌上的仙人安庆宫由于换了主人,内里装饰也翻了新,格调布局跟原来很不一样。
冯漾头天傍晚在银汉宫闹了一场,回来后并没有感觉痛快,反而更觉烦躁,不断回味多年前那些为数不多的琴瑟和鸣,一时间五味杂陈,扰得他不得安宁。
他手里拿着各种小玩意儿来回翻腾,对若缃几次露出的细腻肩背和发出的暧昧哼鸣视而不见。他的鼻间还残留着一丝橘香,这让他产生出一种奇异的腻味和眩晕,只想屏住呼吸。可是憋气久了,又呼吸不畅,他不得不重新提气,在那厌恶的香味中和往事拉扯着,一边唾弃一边逃离。
同样,他也没能好好欣赏一番新布置的宫殿,直到今日从碧泉宫回来,才有心气儿仔细看看陈设。
必须承认,安庆宫确实很宽敞,单是那厢房就比慈明宫的大出一多半,比抠抠缩缩的悠然殿更敞亮得多。
如今,他正坐在寝室妆台前,从镜子里看身后的大床出神。
若缃就坐在床边。由于还在太皇太后的丧期内,他的穿着很简朴,只有一件素白暗纹长衫,下面一条白绸裤,衬得面色红润,朱唇娇艳。他一边撩拨半绾的发丝,一边抚摸绣花白床单,明亮的双眸左转右扫,幽幽叹道:“这房里死过人,襄太妃就是死在床上的。屋里的东西都沾上死人味儿,真晦气。”
冯漾刚从碧泉宫回来,打扮得比若缃还素些,白衣上没一点儿花纹,头上只戴了根竹木簪子,淡淡道:“东西都换了新的,哪来的死人味儿,亏你闻得出来。”整理了一下衣领,稍稍抬头,环顾高深的梁顶,那上面彩绘祥云和各路神仙,一双双眼向下俯瞰着。他承接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审视,叹道,“说到晦气,还有谁比我更晦气的吗?”手腕忽然抽动了一下,隐藏在袖中的金刚石腕链碰到桌面,发出细微的哗响。
若缃想起那个膈应到极致的封号,不由得怒火中烧,拳头砸向床面:“皇上也真够恶心,竟然这样侮辱你!这口气,家主能忍?”
“他自然能忍。”冯漾不以为然,“他看得通透,从头至尾想的都是自己,只要对他有利就好,至于别人,才不会费心多想一刻。”
“可您是他的孩子啊,又是嫡长子……”
“那也是别人。”冯漾端详镜中人,自嘲地笑笑,“嫡子如何,长子又如何,我嗣父已经亡故,父亲却老当益壮,如若再娶,何愁没有嫡子。兴许此时此刻,他正盘算着把哪位得宠的侧室扶正,准备继续造娃娃呢。”说到此处,心情起伏得厉害。
他望着双手出神,过了一会儿,波澜才慢慢淡下去。
其实,封了妃也好,至少不再被人称作冯赞善。在他看来,那个冯字比晦字更令人晦气。又看了眼若缃,见那人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微笑道:“行了,别那么义愤填膺,我还没觉得怎么样呢,你倒先气上了。想想高兴的事儿吧。”
若缃眉头舒展开,站起身来到冯漾身后,下巴垫在肩窝,谐谑道:“刚才在碧泉宫,季如湄的脸色黑得像煤球,能看到他那般哑口无言的蠢样,的确称得上是高兴的事。”他一直记恨昀皇贵妃将他拉到慎刑司打板子,此次看到季如湄吃瘪,险些当场拍手叫起来。
提到早晨之事,冯漾并未作声,显得很疲倦。他一直不喜欢打嘴架,嗣父说过,那是很没教养的做法。
可嗣父不知道的是,深宫内廷,大家都是长着獠牙利爪的野兽,哪儿来的教养可言。
寂寥的视线落在妆台上的四只首饰匣上。它们均是黑漆镶螺钿,盖子上分别绘有梅兰竹菊四种纹样。
那是冯家为他准备的庞大嫁妆的其中之一,同时,也是他嗣父应氏的陪嫁之一。
当年变故陡发,他被送往别苑后几乎没有任何东西傍身,几经周折才托人从宫内带出这套首饰匣。
重新拿到匣子的那天,他哭了很久,抱着它们宛如缩在嗣父怀里。手指一遍遍抚摸螺钿纹路,感受着纹理之中遗留的熟悉气息,如幼年时躺在嗣父臂弯,一边听故事一边嗅着衣袖上清淡的香气。
从那之后,这套首饰匣一直陪伴他。
如今嗣父离世,他每每睹物思人只觉心头震颤,各种滋味千帆驶过,午夜梦回只剩惘然。
若缃察觉到他情绪低落,环绕他的臂膀忽然紧了些,像是给予支撑和安慰。又伸出舌头,舔舐颈窝,治愈伤痕。
他仰起头,闭眼沉默片刻,再睁眼时,眸中闪现精光:“去把宫人们叫到院里集合。”
半刻钟后,尚宫局院内站了二十余名宫人,个个蔫头耷脑,活像木桩子杵在地面,等着被榔头锤打。
在他们之前,是静默的冯漾和若缃。
章尚宫看了看面前一大群人,对冯漾挤出一丝笑脸:“晦妃这是何意啊?”
“我用不惯他们,想换一批。”
按说,主子换掉不合意的宫人并不是新鲜事,可像冯漾这样全换掉的确实少见,章尚宫唯恐会错意,确认道:“都换了?”
冯漾颔首。
“这个……”章尚宫抽了抽嘴角,有些为难,“敢问他们因何事为主子不喜?奴才记得他们昨晚才到安庆宫做事,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吗?”又挨个瞧过,发现其中不乏曾在悠然殿当差的几人。
“不曾有差错,只是不喜欢,所以要换掉他们,亲自挑一批合眼缘的。”冯漾说完,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人,又对章尚宫温和道,“这单纯是我的原因,与他们无关,还请尚宫局不要因此降罪,给他们重新安排好去处。”
若缃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个信封,塞到章尚宫手中,低声道:“我们主子听说以前的事了,知道哥哥不容易,既受了太皇太后提拔的恩惠,又因诸事繁杂不得不和碧泉毓臻二宫联系颇多,端的是八面玲珑,劳心劳力。因而这点儿辛苦钱莫要推辞,只希望哥哥行个方便。”
章尚宫手指用力捏了一下信封的薄厚,猜出应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想拒绝又舍不得,想收下又怕不好对季、白二人交代,心中犹豫不决,嘴里期期艾艾。他心中天人交战,面色有些发僵,只听若缃又道:“哥哥收下吧,咱们做奴才的日子辛苦,用这些给兄弟们置办些东西也是好的。再者说,这事儿其实也好办,等我们挑完人,哥哥大可以去报告,就说是我们强行换掉的,那二位也不会对哥哥如何。”说完,退后几步。
章尚宫没了退还的余地,便将那信封收入袖兜,说道:“既然晦妃执意更换,那奴才便再领来些伶俐人吧。”
冯漾道:“不用领来,我亲自去挑。我想要新人,听说上个月刚好有一批。”
章尚宫道:“他们刚刚入宫不到一个月,又逢太皇太后大丧,宫中事多,腾不出人手教导,现在还粗野得很,都不知该如何问安,更甭提服侍主子了。倒不如奴才先抽调出一些聪明机敏的带到主子面前,再由您过目挑选。”
冯漾笑了两声,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是怎样的聪明机敏呢,别回头又是个在桃花林里摔跤跌死的蠢货。”
章尚宫瞳孔微荡,暗自吸口凉气,痛惜怨恨之余却无可奈何,强自镇定下来后,做了个手势,将人请了进去。
尚宫局占地面积宽大,人员众多,每个司处均有一两个跨院作为办公地,再加上库房和住宿用的房间,整整十座大小不一的院子错落排列,内有走廊通道串联,有些院中甚至种植了不少树木花丛,配有石桌石椅,规模堪比地主富绅的豪宅。
有不少办事的宫人们在服役期间都没出过尚宫局的大门,也从未见过他们名义上的主人,每天重复过着点卯、下工的日子。
无聊,却安宁。
冯漾静静穿行于不同的院落之间,在一众惊讶的目光中走过,宛如天神,带着对凡间的不屑一顾,最终站到尚宫局最深处的一间院中。
外界的喧嚣仿佛被屏蔽,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连燕雀都不见踪影。
章尚宫招来一个管事模样的老人,吩咐把新人们都带出来排好队,对冯漾道:“宫中每年统一召新的时间是春季,上个月算是尚宫局额外召入,打算做粗使宫人用,因而挑得糙些,人数也少,只有六十来个。都在这里了,请过目。”
冯漾粗略看过,模样的确没有刚才一路走来遇到的那些人周正,不过应该也是筛选过,不曾有太丑陋的。他们年纪大概在十二到十六之间,胖瘦高矮不等。一个个虽低着头,但小动作不断,一会儿这个挠头,一会儿那个蹭脚,还有的眼神乱瞄,好像在集市上排队买菜,随随便便的,一看便是没学过规矩。
他扬声对这些人道:“我问几个问题,你们如实回答,不得欺瞒。上过学的出列,站到院中。”
稀稀拉拉四五个人站了出来。
他又问:“没上过学却能认字的或是会算数的出列。”
又十多个人走了出来,和先前的人站到一起。
他继续:“从未打过架的出列。”
剩下的人互相看看,又走出七八个。
章尚宫大概看明白了,凑过去笑道:“晦妃这挑人的法子真是事半功倍,仅用三个问题就筛出了有学识、能写会算的老实人。奴才真是佩服。”
冯漾斜了他一眼,语气平淡:“站在院子里的人可以走了,我要剩下的。”
章尚宫惊得说不出话,眼珠要掉出来。
剩下的那些人不识字且行为粗野,实在不是好人选,就连他自己也不敢把这样的人放到身边用。
接着,只听冯漾又道:“给他们改个名字,写在籍册上,你办好手续,我这就把人领走。”
章尚宫不敢怠慢,让人取了纸笔,准备把人名记下后就让冯漾带人离开,手续再慢慢补。
冯漾说了个名字,章尚宫听后心中一惊,慢慢道:“哪个……字?”
“冰凉的凉。”
章尚宫眨眨眼,不确定道:“都叫这个名字吗?”
冯漾点头:“对,他们全是我的阿凉。”说着,展颜一笑。
美丽的容颜绽放出牡丹花一般的绝色,可那眼底却又泛着一抹死气,枯萎了花朵,零落成泥。
章尚宫看得头皮发麻,觉得自己也快化成泥被踩于脚下碾压。他身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将一张蜡黄的脸浸出油光,远远一看好似一只刚从油锅里逃生的黄狐狸。他哼唧了一声,战战兢兢应下,恭敬地把冯漾主仆送走,又目送那一队人离开,然后脱力靠在尚宫局的大门上,反复琢磨那个“凉”字。
虽说此“凉”非彼“梁”,算不得冲撞,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故意冒犯。
思来想去,他不明白冯漾到底图什么。
他等了片刻,估计冯漾一行人走远,才急匆匆赶往碧泉宫,把所发生的事一股脑全说了,恰到好处地隐去了信封。
此刻,白茸还未走,听完始末,觉得很有意思,轻笑了两声:“他这是在报复。皇上给他一个晦字,他便让身边所有奴才都叫阿凉,变着法子找皇上晦气。”
章尚宫弓着身子答道:“奴才也觉得不妥,因而没有直接改籍册,先报于二位主子知晓定夺。”
昀皇贵妃沉着脸想了想,问白茸:“你是怎么个意思呢,他自己去挑人,挑的又是最粗鄙的,说明他已经知道咱们在宫人中安插眼线的事,想借此摆脱监视。”
白茸道:“他何等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这些。”
“要不要再把人换回来?”
“不用,咱们执意要换回来,会更加剧他的疑心。我看这事儿就这么着吧,那些人蠢笨又不识字,不能为咱们所用,也同样没法为他所用。说到底,还是咱们更胜一筹,冯漾身边还有谁呢,无非一个拂春一个冬篱,再加一个若缃。可咱们的人就多了。”
昀皇贵妃却不这么看,说道:“别忘了他姓什么,那个冯字顶过千军万马。”
“可他毕竟是在内宫,又在咱们之下,他的千军万马闯不到宫里来。”白茸盘算一阵,对章尚宫道,“这件事就按他意思办吧,不管他以前如何,既然现在是安庆宫之主,就有权决定宫人去留。至于名字,他想叫什么就叫吧,反正皇上永远不会到他宫里去。”
章尚宫走后,昀皇贵妃彻底消了气,请白茸移步东厢房,坐到更为舒适的炕床上,说道:“提起名字,我倒听见一则传闻。昱贵嫔给自己养的狗取名阿恙,平安无恙的恙,你说好不好笑。”
白茸也听说了,细思一阵,狐疑道:“他们兄弟是不是有矛盾啊,我原以为他们会联手,可现在看来关系冷淡,各自为战,并无真正协作。”
“我观察过了,冯颐虽是冯漾的弟弟,却并不亲近,反而跟墨修齐关系紧密,我每次看见他们俩在一起,都觉得他们之间有点儿什么。”
白茸正要喝茶,听得此话,动作一滞,下意识放下茶杯,问道:“你怀疑有私情?”
“你不这么认为吗,他们简直形影不离。你我去尘微宫搜查巫蛊时,一般人对这种事躲还来不及,可冯颐却跟来,为墨修齐争辩。从那开始,我就觉得他们关系不一般。不过,我曾派人暗中跟过他们一阵,他们在外的言行并无不妥,宫内也未有异常传言,所以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测。”
白茸好笑道:“宫里还真是大杂烩啊,无论萝卜青菜,都有人爱。不过这样也好,让他们俩白头偕老去,只要不碍事,我甚至可以送他们一条双人被。”
“你想得太简单了。冯颐不仅支持墨氏封后,更指望咱们替他除掉冯漾呢。”
“他想杀他哥?”白茸反问,“你怎么知道的?”更加看不清冯氏兄弟的关系。
“就在太皇太后死后不久,他曾来找过我。”昀皇贵妃回想道,“对于墨氏落胎的事,他比任何人调查得都要细致也更深入,并且挖到了一个关键人物。”
白茸凝神听下去。
“还记得乾坤门之事的前几天举行过的放生会吗,当时一共死了两人,一个是尘微宫的阿虹。另一个姓吕,叫吕彬,是王念盈身边的一个随侍。”昀皇贵妃歪了身子,胳膊搭在圆筒一样的绣枕上,续道,“根据记录,吕彬生前曾出过宫城,理由是他腰间疼痛,需要购买红花粉作为敷药原料,并且确实带回了一包红花粉。但冯颐怀疑,那个所谓的红花粉很可能就是毗香红花,毕竟两者在颜色和气味上很像,负责查验的人根本分不清。”
白茸不认识吕彬,对王念盈倒还有些印象,沉吟道:“你的意思是王念盈也参与其中?”
昀皇贵妃答道:“那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是冯漾和吕彬私下约定,也可能是通过王念盈为他打掩护。可惜这条线索已断,再无人证。”
“昱贵嫔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自然是想借咱们的手除掉冯漾。”
白茸右手支颐,身子靠在炕床上的小案几,想了一阵,说道:“他拿一条死线索诱咱们上钩,来一出借刀杀人,真是想得美。不过,看在他这么急切地想除掉他哥的份上,我倒是可以让他再享受一下手刃敌人的快感。”
昀皇贵妃好奇:“你想怎么做?”
“咱们的计划还缺一个引子,不如就让他来当。”
昀皇贵妃干笑了两声,再看白茸,也正望着他,笑靥如花。
从碧泉宫出来后,白茸心情大好。
他虽无法预知事情走向,却是满脸兴奋,想到冯漾将要面临的尴尬,开心得直笑。他甚至已经能看到那张美丽的脸庞是如何扭曲打结,细数那完美的额上透露出来的青筋。
他没有坐步辇,于盛夏时节的花丛小径渐渐走入御花园,沿着湖畔散步。
骄阳被成排的垂柳遮住,星星点点的金光点缀在鹅黄色的罗衫上,形成一个个流动的珍珠。他停在一块临湖大石边,远眺金光闪闪的湖面。
他想起曾坐在湖边唯唯诺诺的自己,亦想起投湖自尽的尹选侍和那条飘荡在水面上的红色汗巾。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尹选侍叫什么名字。
回首往昔,光阴流动似水,如梦似幻,恍如隔世。
身后,玄青见四下无人,凑到耳畔低声问道:“天意斋画行的钟老板画工虽好,可怎么才能让他把那两个人画上去呢,他可是见不到真人的,若仅凭叙述,恐怕画出来四不像。”
他转身坐于大石上,说道:“光凭语言描述肯定是画不出什么,我打算先让昕嫔打个稿子……”
话未说完,就见前面走来暚贵侍一行人。
他适时闭嘴,下意识朝两边看,没发现昱贵嫔。
暚贵侍似乎也看见他了,脚步明显一顿,旋即又迈开步子,被紫棠和其他宫人簇拥着,拐上另一条林荫小道。
“你们这是干什么?”暚贵侍将身边的人推开,甩动玉色纱袖对紫棠道,“我去三音阁,你把我带到这里干嘛?”小径两旁的灌木高大茂盛,叶冠互相交织,完全遮住天空,越到深处越暗,不透一丝光。
他又看看脚下,石砖上有些风吹雨打过后留下的残叶,因为时间久了无人打扫,已有腐烂的迹象。
这是一条无人打理的处于半荒废的小路,要发生点什么,无人知晓。
他有些害怕,转身要走,却被紫棠拉住,只听到:“您现在出去,要怎么面对贵妃呢。这条路隐蔽却并没有废弃,只是夏天枝叶茂盛,路又窄,人们不便打扫。顺着路一直走,出了那头再往左拐就是倚寿堂附近。虽然绕了远,却能避开麻烦。”
暚贵侍哀怨地看了看四周,嘟囔道:“我就只配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
紫棠劝道:“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已被降位,若是再与贵妃起冲突,怕是真不好收场。”
说起此事,暚贵侍心气儿忽然掉下谷底,眼神一暗,缄默不语。半晌,才落下轻叹,如一缕幽魂哀怨命运的不公,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屈服。
紫棠不忍他伤心,说道:“此事您莫要焦虑,奴才有办法。”
暚贵侍清透的眼眸忽而有了神采:“是什么,你快说。”
紫棠上前低语,说完退后一步,看着对方似是留出考虑的时间。
暚贵侍一阵回味,不确定道:“这法子真能成吗,不会引起皇上反感?而且,宫中很忌讳这么做的。”
紫棠消瘦的面庞显出一丝狡黠,摇摇头:“您放心,若是别人犯此宫规,可能会遭到处罚,但您这样做实在是情有可原,没有人会在这上面跟您掰扯规矩。此方法唯一的变数在于时机,咱们需要一个偶遇皇上的机会,其余的水到渠成。”
听到此,暚贵侍雀跃的心情又沉下去。帝宫宽广,内廷道路千百条,曲径通幽,纵横相连如棋盘。单是傍水而建的御花园就以假山为中心,辐射延伸出八条岔路,每条岔路又细化无数小径,环绕众多隐秘角落,有些地方常常几个月无人造访。而内宫城的面积又数倍于御花园,间杂各种亭台楼阁和小型花园,他如何准确地预测瑶帝会在什么时间路过哪里。这几乎是件无法完成的事,若无天助,断不会成功。
紫棠也知道难度不小,但还是劝道:“奴才相信事在人为。距离七月中旬还有段时间,咱们可以再筹谋,随机应变。”
“要怎么筹谋呢,总得知道个地方才行。”
紫棠细想片刻,说道:“望宸山。”
“为何?”
“因为它位于银汉宫去往毓臻宫的必经之路上。”
暚贵侍心思百转,却想不出比这更有胜算的地方了。
是啊,瑶帝那么喜欢白茸,经常往返,只要耐心等,何愁找不到机会呢。
他慢慢点头,面色不似刚才那么兴奋急切也不像往日那般消沉,而是一副更为平和雍容的模样,宠辱不惊。
他迈开步伐,朝那幽暗的小径深处走去。然后,回眸一笑:“快来呀,别让郭道长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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