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10】9 惊雷
by 仙人掌上的仙人几日后,昀皇贵妃在晨安会上宣布暂停宣讲,给每人印发了一本小册子,里面是些经文,要求大家念熟后,每日齐聚三音阁,跟着坤灵子道长念诵祈福。
小册子中的内容拗口难说,意思晦涩,好像无意义的梦呓,看起来比《历代贤妃传》还要难啃。可尽管如此,却没人提出异议,因为祈福诵经是集体一块念,比起一个个说心得,更能滥竽充数。
冯漾也分得一本,拿在手里翻了翻,问道:“我也要去?”语气散漫,好像在谈论一件上不得台面的事。
昀皇贵妃将册子置于膝上,神色淡然:“冯赞善可自便。你要觉得自己是后宫一员,那就跟我们一起迎接靖华真君,要是不愿一起诵经,那以后内宫里的事,就少掺和。毕竟你现在是皇上的赞善大夫,可不是……”剩下的话及时止住,留给其他人想去。紧接着,又像变了个人似的,神态和蔼可亲,目光柔和,对暚妃道:“尘微宫从里到外都已经修整过了,陈设全换了新的,后殿的花房也拆掉改回原来的样子,相信你会习惯的。只有一事,须得问你一声。院子里赏花用的芳露庭你打算留还是不留,还有院中的几块花圃,你若还想要,就让司苑司重新移栽花草。若不要,尚宫局就派人来全铲平了铺砖。”
暚妃表面沉静,心里却没主意,又因昱贵嫔生病未到场,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只能道:“全凭皇贵妃意思办。”
昀皇贵妃失笑:“这是你住,我怎么能替你拿主意,回头住得不合适了,又该怪我。”
暄妃就坐在暚妃对面,额上绘有一枚红色花钿,让他看起来分外妖娆,说道:“依我看,那庭帐放在院子中央挺碍事儿的,不如拆了去。至于花圃,留着就好,种上花草,多好看啊。若是玩捶丸,也算是个天然屏障,不用费心布置。”
暚妃对捶丸这种很多人参与的游戏并不感兴趣,但暄妃的提议确实有点道理,于是对昀皇贵妃道:“暄哥哥的建议挺好,就按照他说的办吧。”
晨安会散后,暚妃回到梦曲宫,只见章尚宫正在院中与缙云谈话,后者一看他回来了,请他去正殿稍坐。而他身边的阿虹则被章尚宫请走。
昱贵嫔今日感觉好些,裹着一方青色披肩坐在圆桌旁,见他来了,示意缙云关上房门,说道:“移宫的日子定了吗?”
“八月二十九,黄历说那一天诸事皆宜。”
昱贵嫔算算日子,小声道:“还有七日。”
暚妃深吸口气:“还剩七日。”眼尾染上说不出的忧伤。
昱贵嫔没有上妆,素面朝天,缠绵病榻多日并未给他的容颜减色,反而蒙上一层闺怨之美,叫人看了忍不住搂怀里疼惜。他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用一根金色丝带松松系住,过长的丝绦和长发融为一体。“终于走上这一步,你该高兴才是,别唉声叹气的。”左手支颐,右手玩弄一缕垂在肩上的碎发,声音平淡如水。
暚妃道:“可我不想搬走,不想离开你。”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昱贵嫔道,“总窝在梦曲宫,对你没好处。”
“你为什么总在以自己的想法去评判我的处境?”暚妃道,“我在梦曲宫当个暚贵侍就挺好,你非要……”
昱贵嫔打断:“当贵侍能有出头之日吗?你父亲之前不是一直写信催你吗,现在他该写信夸你才是。”
暚妃心中苦涩,语气无奈:“确实收到了信,之前墨家被马三坡之事牵连,他写信责怪我不够圆滑,是废物,如今又写信来说我善于抓住机会,心思活。弄得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傻还是聪明。”想起信的内容,又是一阵难过,“我伤得这么重,父亲就只问过一次,还不如阿虹关心我。”
昱贵嫔也觉得心酸,不由得跟着哀叹起来。他们这些被送进宫的人说好听了是家族骄傲,说不好听了那就是家族中可有可无的存在。一朝送入宫廷,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了,只是被当个漂亮精致的玩意儿被人赏来玩去,家里那些人又怎么想得起来对玩意儿嘘寒问暖。他刚想安慰暚妃几句,只听对方忽道:“最近这封信中,父亲透露了一件事。他说……”犹豫中,没了下文,只垂首坐着。
“说什么?”他追问。
暚妃抬起头,面有难色:“唉,这话我不该在你面前说的,是关于冯赞善的。”
“你说吧,他……”昱贵嫔控制住愤怒,神色镇静,“你我之间自然要比我与他之间更亲密,这点毋庸置疑。”
“其实你应该知道这件事吧,毕竟这是你父亲的决定。”暚妃道,“他想让冯赞善再次封妃争后。”
昱贵嫔望着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忽然站起身,身后披肩脱落:“他疯了吧,这怎么可能实现,这有什么意义,他就那么想当国丈?”
暚妃没料到昱贵嫔的反应会这么强烈,附和着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然后捡起丝绒披肩,重新披在那纤薄的肩上,扶住肩头,说道:“我还听说,这段时间为了灵海郡的事,你父亲和镇国公结了不少怨。”
昱贵嫔扯住披肩,慢慢坐下:“我不曾听说这些,自从冯漾重新入宫,父亲就没再给我来过信。只有嗣父,都病成那样了,还不忘给我写信,问我过得如何。唉,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上次写信过去,再没回信……”
听到此处,暚妃忽然倒吸口凉气,抓住昱贵嫔的手,身子微微颤抖,连同发间金钗上垂落到的细链子也跟着晃起来:“天啊……你还不知道?”看到对方一脸茫然,又记起冯漾刚才轻松无忧的心情,眼中惊恐,喃喃道,“原来你们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昱贵嫔被他抓疼了,急道,“你知道什么,快说啊。”
暚妃欲言又止了许久,终是禁不住催促,缓缓开口:“燕陵冯氏家主的应嗣君已经于一个月前病逝了。”
昱贵嫔震惊了,美丽动人的眸子瞬间变得如同井口一样,只剩黑压压的一片空荡,过了很久,才道:“谁说的?”声线像紧绷的琴弦,随时都会断掉。
“我父亲……”
“一定是搞错了!不会的!他……搞错了!”昱贵嫔一脸倔强,眼圈红了,声音哽咽。
“没有搞错,我叔父代表墨家去参加葬礼,日期就在昨日。”暚妃也很难过,他少年时曾见过应嗣君很多次,那是个美丽善良的好人,对所有人都和颜悦色,温温柔柔。
“他们怎么能这么做……”昱贵嫔抓住衣襟,用力撕扯,好似窒息,“他们都不告诉我!为什么?!”眼泪簌簌落下,伏在桌上大哭起来,肩膀一颤一颤的。
暚妃站在旁边,后悔不应该提起这件事,可转念一想,这种事就算隐瞒也瞒不了太久,昱贵嫔总有知道的一日,拖得时间越久,打击就越大。他俯下身,安慰似的把人按在怀里,清香的发丝引发悸动,鬼使神差地吻向那覆满泪痕的脸颊。他知道这很不道德,有乘人之危的嫌疑,但当那咸苦的滋味经过舌尖流转化作甘甜时,这种愧疚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隐秘的欢喜。
昱贵嫔还在抽泣,将头埋在暚妃怀里,从中汲取面对现实的勇气。过了很久,他抬起头:“最爱我的那个人走了……”
暚妃抹去泪珠,安慰道:“你还有我。”
昱贵嫔抽出帕子,擦净泪水,说道:“我只有你了。”
暚妃想说还有冯漾,话到嘴边却及时止住,直觉告诉他,那两个人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又觉得此时此刻提冯漾的名字太煞风景,于是要说未说的话变成一个吻,点在昱贵嫔唇上。
“你……”昱贵嫔话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吻堵住,那炽热的吻是如此甜蜜如此芳香,暂时带走悲伤,令他不由自主去跟随,去回应。
他们倒在地上,拥抱在一起。
腰带解开,衣衫半落,暚妃在那凝脂般的肌肤上烫下无数热吻,就像个青楼的伎子一般,使出浑身解数,试图调动起恩客的情欲。就在他吻得忘乎所以,一步步沉沦欲海时,身子忽然被推开,昱贵嫔摇摇晃晃爬起来,将衣服穿好,哭道:“你这是干什么,忘了你是谁了吗?”
“我不需要你提醒这些。”暚妃也站起身,气急败坏:“你就这么懦弱吗,不愿正视?”
“皇上已经起疑心了,我们不能让别人抓住半点把柄,否则一旦有人拿这件事去说,你就完了。”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昱贵嫔扭过脸,“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墨氏嫡子,身份高贵,我只是冯家的养子,所有人心知肚明的私生子。你我之间的事一旦张扬出去,别人会说你为了真爱不畏皇权,对我却会骂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会在背地里说‘看啊,这就是那个王府里的贱人生下的贱种,就算到了皇宫也不守本分。’”
暚妃心痛至极,却又无言以对。
“你走吧。”昱贵嫔仍旧不看他,“我的心永远在你这里,可我的身体只能在皇上那里。”
暚妃强忍难过,说道:“你真是狠心啊,能说出这种毫无意义的话。”
“怎么是毫无意义呢,在你没进宫之前,我的生活是没有意义的,整日看着别人勾心斗角,从来不知道我进宫来究竟为了什么。可你来了,好像带进一束光,照亮一切,我找到方向了。”
暚妃心如刀割,眼中含着热切,说道:“你所谓的方向我难以理解。我只知道,如果得不到你的人,空有你的一颗真心又有何用?它看不见摸不着,虚无缥缈,如同空中楼阁,如同雾里看花。”
昱贵嫔承受不住来自亲人与爱人的双重痛苦,闭了闭眼,说道:“你若想光明正大,就成为皇后吧,那样的话你就有资格将我召唤到宸宇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只能无条件服从。”将领口最后一枚扣子系上,说出的话如泣如诉,每个字都含着泪水。
暚妃无可奈何,心上一片冷,不再说什么,推门走了。一出殿门,就见阿虹坐在石凳上,一双眼又红又肿,一看就是哭过了。
“你又怎么了?”他心烦意乱,冷冷甩过一句,从阿虹身边走过。阿虹伸手抓住他的袖子,说道:“章尚宫说奴才年纪小,到了尘微宫管不了事,他让奴才还在梦曲宫,另调人去尘微宫。以后,奴才就不能服侍您了。”
他吃了一惊:“这怎么行?” 朝四处张望,章尚宫已经走了。院里空空的,草还是绿的,花还是红的,但看在眼里,却有种无能为力的颓败感。他朝大殿投去深深一瞥,又看看面前委屈的脸庞,恍然意识到自己所熟悉的一切正在远去,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在一个陌生的宫殿里和陌生的人交流,重新适应千篇一律的早就厌倦了的生活。
忽然之间,他感到恐惧,仿佛又回到离家前的一晚,在一遍遍假想中,惴惴不安地等待未知的命运。
他安慰阿虹:“别担心,你跟我一起去尘微宫。你是我的人,没我的允许,他们不敢擅作主张。”说罢,遣人去跟章尚宫处,表示阿虹虽然进宫时间短,无法升任大宫人,但可以以二等宫人的身份代管尘微宫,待年岁到了,再酌情考虑升任之事。
阿虹听了,千恩万谢,跟随暚妃回屋去了。
正殿之内,昱贵嫔又想起嗣父之事,情绪激动,眼泪好像江南四月的梅雨,怎么也流不完。好容易平静下来后,他叫缙云准备一身素缟。
缙云浸湿手帕为他擦拭泪水,为他的遭遇感到深深的同情,说道:“您这是何苦呢,宫中有规定,只有帝后及以上之人的丧礼,大家才穿白麻衣,其余人亡故,只在丧礼上穿浅色素面的衣服。现在宫中并无丧事,您若真的一身素缟,会被视为诅咒,是大不敬,要被问罪的。您听奴才一句劝,千万别在这上面生事端。”
“可是我……”昱贵嫔双手掩面,片刻后抬起头,痛苦道,“罢了……罢了……就当无事发生好了。”心疼得无以复加。
其后几日,他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身心疲惫,精神状况很差。诵经祈福的事没有参与过,只听缙云絮絮叨叨说起,那是极度无聊且可笑的一幕。几十位华服美人坐在一袭素袍的坤灵子道长身后,摇头晃脑地诵念一些根本不懂其意的东西,惹得旁观宫人们一阵阵窃笑。
八月二十八日晚上,移宫的前一夜,暚妃来到殿前希望能见他一面。然而那天他早早熄灯,躺在床上听窗外之人失望的叹息,心上落泪。
其实,他们应该再见上一面的,暚妃马上要离开了,成为真正的一宫之主,以后他们两人就是梦曲与尘微两宫之间毫无瓜葛的关系,再不似现在这般亲密如一家人。他如此想着,却始终没有起身推开窗的勇气。
迟早会走到这一步,墨修齐必须学会独立生存,他这样自我安慰,继而又憧憬,暚妃站在皇极殿前接受百官朝拜的盛景。到那个时候,他作为墨氏封后的功臣,必定会被墨家人频繁提及,再没人看轻他,再没人敢说他是没人要的私生子,他的父亲将把他视为挽救世家尚族于崩毁边缘的力挽狂澜的英雄。
他将通过墨修齐的手掌舵这个世界。
带着这种宏大的希冀,他心绪平缓下来,安然入梦。
第二天醒来,外面静悄悄的。他推窗去看,配殿房门紧闭,招来一个宫人问话,才知暚妃已经于半个时辰前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坐在妆台前,问缙云在哪儿,随侍的宫人还未回话,就见门被推开,缙云急匆匆闯进来,说了句:“出事了,暚妃被蛇咬了!”
他愣了片刻,脑子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冲到殿外。缙云拼命将他扯回房间,说道:“您这么出去像什么话呀,就是再急再担心,也得洗漱穿戴好。否则,不定传出多少不堪的闲话。到时候,假的也成了真,百口莫辩。”
他看向穿衣镜,里面的人头发乱糟糟的,连件正经的长衫都没有,赤着脚站在地板上,神色恍惚,如同得了癔症的病患。
他快速梳洗装扮,随意挑了一件青玉色锦衣套上,胡乱选了根钗子插住头发,然后飞奔出去。
嫔妃移宫是大事,尤其是暚妃这种因升位而迁移的,其他人都会到场庆贺乔迁之喜,顺便沾沾福气。因而此时,尘微宫的正殿之内,聚集不少人,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他穿过这些人,无视他们的行礼请安来到寝室。屋中站满了人,他挤不进去,站在外围从人缝往里瞧。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蛇没有毒,暚主子无碍,手背上的伤口几日之后便可愈合。”
屋中人一阵欣喜,皆道万幸。
又听昀皇贵妃道:“把参与过整修宫舍的人全拿到慎刑司去,我要问话。”然后又和旁人一道安抚暚妃过于恐惧的情绪。
只听暚妃用颤抖的声音说道:“真是吓死我了,刚站到花圃边上,想看看都种了什么花,就看见花草一动,从里面窜出条蛇来,要不是躲得快,拿手挡住,非得被咬到脸。”
暄妃道:“以前薛嫔养了那么多东西都不见有蛇,如今铲平了重新栽,却栽出条蛇来,真是不可思议。”
其余众人也都附和,表示奇怪。
昱贵嫔听了一阵,也觉得可疑,按说宫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花草中撒下驱虫药,驱赶这些虫蛇毒物,应当不会有长虫出没才对。这蛇是怎么来的?
这时,余光扫到一人。
是冯漾,他似乎也是刚到,站在门口位置,一面摇着扇子一面朝里观望,好像在看戏。
瞬间,昱贵嫔想到什么,轻轻碰了一下冯漾,示意他出来。
他把人带到倚寿堂,吩咐其余人留在外面,关上门,回身看着对方,不发一语。
冯漾一路都由他拽着,衣服有些歪,整理好后先是看了眼金佛,接着,视线停留在昱贵嫔身上,说道:“这是怎么了,想哥哥了?”手里依旧拿着折扇,不时地晃两下。
昱贵嫔厌恶这轻佻的语气,突然出手打了他一耳光,眼里冒火:“是你干的!是你……啊……”话未说完,脸上也挨了一下,尖锐的痛楚逼出泪花,上手一摸,竟有血迹。再看冯漾,手里的扇子已经折上,最外侧的扇骨上沾染些许红色。
冯漾将那抹血红随意蹭到窗户纸上,面无表情:“少对我出言不逊,难道没人教过你长幼尊卑?”
“我问是不是你干的!”昱贵嫔半张脸肿起来,被打的地方像是着了火,“花园里的那条蛇,是你搞的鬼。”
冯漾哼笑:“是我干得不错。你以为你下毒害我能够全身而退?实话告诉你,这就是个小小的警告。下一次,也许就是一条毒蛇在他被子里藏着。”
“你可以报复我,为什么伤害他?他是尚族最后的希望,没有了他,白茸上位指日可待。”
“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冯漾站到金佛之前,折扇忽地展开横扫,将那供案上的数炷燃香全部拦腰折断,手指捻起一根残香放到鼻下嗅了嗅,忍住刺鼻的味道,回身道:“实话告诉你,无论是白茸还是墨修齐,他们都成不了皇后,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至于四位家主们如何作想,与我无关。”
昱贵嫔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脱口问道:“那你为何还要举荐他?”
“鹬蚌相争,多有意思的事啊。”
昱贵嫔的脸颊一跳一跳地疼,甚至一扯嘴角就会渗出血丝,可他此时却顾不得用帕子擦一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心跳在加速,血液却流得慢了,身子发冷,脑袋发空。良久之后,才从惊惧中找回声音,开口道:“你是想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你就不怕我写信告诉父亲或是太皇太后?”
“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冯漾将手中残香一寸寸掰断,扔到地上彻底踩碎,揪住昱贵嫔的衣服,把人拉近,慢吞吞道,“等到我被问讯时,一定会把咱们两人愉快的时光通过最华丽的辞藻呈现出来。”
昱贵嫔挣脱开,退后几步,不敢想象如果他被凌辱的事曝光之后,墨修齐会如何看待他,一时间脑中闪过千万画面。一阵沉默过后,他道:“只要你别再伤害修齐,我就不会把事情说出去,否则,我就来个鱼死网破,最后只能便宜了白茸。”
冯漾用扇柄拍拍昱贵嫔的脸颊,说道:“别跟我讲条件,我什么都不怕,我甚至可以主动向皇上透露点消息。”
昱贵嫔被这无所畏惧的气势震慑住,一时无所适从,低声求道:“事关我们的家族,你可别乱说啊……”
冯漾淡淡道:“我怎么说,取决于你。”近前一步,手指点了点他的胸口,眼中是暧昧的笑,嗓音暗含着不可抗拒的魔力。
“你疯了,这是佛堂。”昱贵嫔意识到对方的意图,不禁又退后几步,手死死护住衣襟处的两枚盘扣。
“你在丝帕上给我下毒,难道不该挨罚?”冯漾逼近,“放心,我是不会在佛堂干这种事的,是它来罚你。”说着,用扇子抵住他的下巴,看着来回摇晃的玉坠,笑了笑,“你看,它都等不及了。”
昱贵嫔面露惊恐,夺路而逃,可冯漾比他快一步,只轻巧一转,便将门挡在身后。
“求你别这样,会被人看见的。”他回身仰望那尊金佛,求救似的看着那悲悯垂怜的双眼,一遍遍乞求神迹降临。然而不幸的是,只有近在咫尺的魔影回应了他,在他耳边轻声道:“不会,若缃和缙云守在外面,没人进来。”
明明是恶毒的伤害,可语气偏偏带着一丝引诱。
他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冷颤,仿佛被蛇缠住,从头到脚透心凉。
冯漾勾起他的下颌,眼中流露出罕有的怜悯。接着,似是给即将到来的暴行辅以一个温柔的开端,又像是给对方一个用于承担结果的鼓励,在唇上落下一吻。
然后,他毫无征兆地将昱贵嫔按在地上,摸索着掀起衣衫,剥下裤子,说道:“从现在开始闭嘴,否则,明天早上所有人都会收到一封匿名信,很快全宫廷的人都会知道姓墨的最隐秘的心事。”
昱贵嫔顺从跪趴在地上,半撑起身子,维持屈辱的姿势,喃喃道:“我什么都依你,你别把他牵扯进来,求你了……”说着,绝望地闭上眼。
“好!”
话音未落,合拢的扇柄已经插进身体。撕裂般的剧痛让他两眼发黑,差点晕过去。他忍了又忍,咬断银牙,终是将那惨叫压在喉咙,未泄露半分。
冯漾对此很满意,微微一笑,将扇子稍稍抽出,再用力一推,顶到更深处。接着,一次又一次,仿佛永无止境。
昱贵嫔疼得受不了,眼中满是泪,心尖直颤,身子剧烈摇晃着。可无论他怎么动,都甩不掉身后火辣辣的痛,以及内里翻江倒海的呕吐感。不知弄了多久,他感觉身后湿漉漉的,一股子腥气,而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在这痛苦的拉扯中他竟觉出一丝酥麻和舒爽,影影绰绰的暖流正奔涌汇聚到前端。
冯漾看出这一点,伸手将那饱胀的玉柱用力一攥,拇指在泉眼处抠了抠,笑道:“该说你什么好呢,真是天赋异禀啊,都能对一把扇子产生欲望。”
他羞得无地自容,脸上青红交加,痛恨冯漾的同时也更痛恨自己,那种深深的负罪感重新席卷而来:“松手,你这变态!”过电似的麻流遍全身,他只骂了一句就再不敢开口,紧紧咬住牙关,生怕漏出一点呻吟,徒增羞辱。
冯漾哼道:“你这是求人的态度?”手指用力,截断那洪流,呼之欲出却又无路可出的折磨让昱贵嫔呼吸一滞,濒临崩溃,不得不抛却所有尊严开口求道:“求你,松手,我不行了……”
“叫一声好哥哥听听。”语气轻快。
昱贵嫔要被那欲望憋疯了,抖着嘴唇,双眼迷离,小声哭求:“好哥哥……求你了……我不行了……”
随着一声笑,手松开。几息之后,从玉柱顶端喷涌出一股白浊,洋洋洒洒落在地上,形成一小片水迹。昱贵嫔受不了这滔天侮辱,抽泣着:“你如此对我,到底能获得什么快感?你想通过折磨我,来证明自己什么?你跟皇上的恩怨难道是我们旁人造成的?你无法报复他,就想着报复他身边的人,真是懦夫!”
冯漾美丽的面容趋于扭曲,扳过昱贵嫔的脸,与之对视:“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要玩弄他玩过的人。有朝一日他会发现,尽管他贵为一国之主,但在我眼里,他什么都不是。”
“哈哈……”昱贵嫔惨笑,眼眶因情欲染上绯红,又因泪水而变得模糊,含糊道,“你太看得起自己了。皇上不需要在你眼中看到什么,也不在乎你对他的评价,因为你在他心中就是一粒尘埃,他都不正眼看你。人会在乎一只蚂蚁的想法吗?”
冯漾没有回答,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握住扇子狠狠一转,扇柄如同一把小刀剜剐娇嫩的肠壁。
随着一声尖叫,昱贵嫔上身猛地一抬,又重重砸下去。
股间,更多的血水流出,蜿蜒成河。
倚寿堂外,缙云拍门呼唤,显然被那凄厉的叫声吓到了。
冯漾隔着门叫缙云安静,然后抽出昱贵嫔身体内的扇子,丢在地上,说道:“赶快收拾干净吧,门一开,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多丢人啊。”
昱贵嫔身后剧痛,面呈灰色,气若游丝,全身上下冷汗淋漓。他强撑支起身子,回头看着冯漾,喃喃道:“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嗣父总在我面前夸你温润优雅,雍容端庄,还说你心思纯良,天真烂漫……真是可笑啊,他真应该好好看看现在的你,如同魔鬼。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不过这样也好,他若真看到,不知会气死多少回。”
冯漾察觉到对方话语中的异样,盯着昱贵嫔:“什么叫看不到了……”
昱贵嫔哆嗦着身体,勉强穿上衣服,挣扎爬起来,每走一步宛如行走在炭火刀尖。他打开门,阳光照进昏暗的佛堂。在感受到一丝温暖后,他靠在缙云身上,回头对冯漾道:“他们也没告诉你,对吧。”
在看到对方更加焦急迫切的目光后,勾起一抹凄楚的笑:“嗣父病逝了,就在一个月前。”
声音轻如蚊蝇。
冯漾矗立在日光照不到的阴影处,看他们渐行渐远,久久不语。
若缃蹭过来,似乎说了什么,他听不清,耳边还缭绕那震耳的惊雷。他紧紧抓住若缃的手,仿佛寻找依靠,动动嘴唇:“我没事……”再张口,便是凝结在喉头的哀戚,不上不下,混合着夏末最后的热浪,袭遍心头,只留一片烧焦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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