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9】25 珍兽赏玩会
by 仙人掌上的仙人人们在兴奋和期待中迎来了六月二十二日。
这一天凌晨时分,下了一场小雨,好在出太阳后雨势渐收,恰到好处地冲刷出一座弥漫着清新滋味的豪华帝宫。旭日之下,红墙黄瓦,格外耀眼。
每个人都起得很早,不管品阶高低,是否受宠,都端坐在梳妆台前,涂脂抹粉,花上十二万分的心思打扮自己,竭尽全力把自己装点得更艳丽,希望能在众人中脱颖而出。
织耕苑内,宫人们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给临时搭建起的看台上摆放瓜果酒水,抢在主子们莅临之前给动物们洗刷身体、清理粪便、加喂食物。同时,按照昀皇贵妃的吩咐,在食物中加上安神药,尽量让这些失去自由的生物们显得平和一些,不至于在看到一大群叽叽喳喳、喷香扑鼻的异类时受惊发狂。
昀皇贵妃要负起监督之责,因此到得最早。他去时,青石板上还有不少水迹,滑溜溜的,走起来要特别小心。他命人用扫帚把水扫走,再用整块的棉巾贴在地砖上吸干剩余的水渍,务必等瑶帝和太皇太后到场时,地砖已是干透的状态。
他大致看了看,织耕苑被改造成类似八卦图的模样,中间用极高的铁栅栏围成一个圆,再用镂空的石砖将圆分成两半,一边是白狮,一边麒麟。麒麟所在的地方还移植了一棵高大的桑树,只是那麒麟似乎对树叶不感兴趣,低着头专注吃草。
围绕中心圆,散落四周的是其他动物们的家,各成一体,均有设有铁栏。
他信步漫游,忽略穿梭于小径的宫人们,来到最里面的一扇栅栏前,其中的黑熊一改前几天的凶悍,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懒洋洋地打盹儿。他招来一个宫人,问他是不是给动物们用了药。在得到肯定回答后,他心安了。一开始瑶帝提出赏玩会时,他就曾有过此类建议,但被否决了。瑶帝称,要看到活泼好动的走兽,而不是只会睡觉的懒虫。但当他得知黑熊伤人的事件之后,可不觉得一个生龙活虎的畜生有什么可爱的地方。在他看来,还是安全更重要。尤其是瑶帝的安危,万一瑶帝心血来潮要投喂——他相信一定会的,瑶帝在某些方面与孩童无异——不能没有任何防范措施。于是,他不顾反对,私下命人在饲料中加上些安神的成分。不用太多,只让它们提不起精神就好。
他转了几圈,没发现什么问题,命人关闭大门,来到织耕苑外不远处的一座小亭乘凉。坐不多时,就见两朵花一样的人款款而来。
“哥哥来得真早啊。”暄妃还没靠近,一股香气先行扑到。
昀皇贵妃连打了三四个喷嚏,用帕子捂住发酸的鼻子,闷声道:“你用了什么,太呛人了。”
暄妃扯扯衣袖,说道:“用了鹅梨香,味道是浓郁了一点,可我觉得,织耕苑里都是动物,即便打扫再干净,也有异味,到时候用香气中和一下,就没那么难闻了。”
昀皇贵妃腹诽,相较于单纯的臭味,香臭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更令人作呕。他朝边上走了几步,远离暄妃。一旁的李嫔也不着痕迹地挪了挪,对他悄声道:“确实……味道太冲了些……”他几乎要同情李嫔了,这一路跟过来没被熏死,堪称奇迹。再看暄妃的近侍苍烟,一会儿揉眼睛一会儿弄鼻子,想来也是被那味道祸害不浅。
好在暄妃也有自知之明,撇下他们走到织耕苑大门前,塌腰耸臀,趴在门缝往里瞅,许是瞅到什么,咯咯直乐。他穿了一身剪裁十分合体的玉色长衫,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头发全挽上去,用青色缎带系住,长长的细缎搭在腰际。他一边看一边笑,挺翘饱满的窄臀在笑声中微微晃动,脚下一双白色的小羊皮靴不停地往地上跺,别提多兴奋。
昀皇贵妃见了,忍住想往那屁股上拍两巴掌的冲动,与李嫔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
“听说,皇上已经开始分批遣送流民回乡了。”李嫔道。
昀皇贵妃说:“这样好啊,尚京终于安宁了。”心想,这些人就不应该放进来,早该疏散到周边城镇。要是不进京,兴许白茸就不会出事了。他暗自叹气,忽见李嫔耳朵上戴了两颗硕大的宝石耳坠,说道:“孔雀最喜欢啄咬亮晶晶的东西,我劝你把耳饰拿下来,免得被误伤。”
李嫔急忙把饰品拿下,顺带拔下头上的一对儿宝石簪,收到身旁近侍那里。他见对方妆容清淡,身无配饰,说道:“哥哥今日格外素雅,是有什么讲究吗?”
昀皇贵妃还未搭话,暄妃已从大门处走回,说道:“今儿个就是要雅致些,戴太多滴里当啷的东西,虽然好看,但也危险,万一饰品勾住栅栏,或是被畜生爪子勾住,那可就不妙了。你看我,就不戴任何首饰。”说话间,阵阵香气四溢,能把人熏晕。
“你……”昀皇贵妃将说未说,见迎面走来冯漾,更觉窒息,随口道,“坐久了,身上难受,我去散步了。”走出亭子,赶在冯漾走近之前,远离他。
冯漾步入亭中,对暄妃和李嫔打招呼,一来一往十分有礼貌,更对那呛人的浓香毫不在意,反而津津有味地说起鹅梨香的制作方法。“一般来说鹅梨香有两种制法。若遵循古法,一定要选用新摘的黄梨,从中间剖开,去核不去皮,填入沉香檀香和苏合油,用蔷薇水蒸熟、碾碎,再另取梨汁浸泡,二次火蒸,待梨汁蒸干后,剩下的香末揉成香丸,用薄荷叶包上晾干。用这种方法做出的香丸香气淡雅持久,有安神助眠,舒缓心情的用处。不过它做法耗时,且不出数,市面上的小作坊为了牟取利益,大多不会如此。而是另用成品的梨香丸再加上劣质的沉香檀香等多种香料混合糅杂而成。这样做出的香被称为凝和香,工序简单,成本低廉,但香气十分刺鼻,闻久了容易头疼,对身体没有好处。”
一番话听下来,暄妃脸都黑了。
只见冯漾掏出个香袋,放到暄妃面前的小桌上,说道:“我这里有些薄荷叶,你戴上,可以调和香气。”
暄妃不自然地抽搐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来,但无论怎么努力,脸皮就是不动,僵得厉害。最后他放弃了,说道:“没关系,我闻着挺好。”
冯漾柔声道:“香气太浓,观赏时刺激到里面的玩意儿,万一狂性大发,对你不好。”
暄妃想起昀皇贵妃私底下透露的情况,无所谓道:“那些东西今天老实得很,发不了狂。我谢过冯赞善的好意了,这香袋是紫色的,跟我衣裳不配,还是不戴了。”
在他们说话时,人们陆续到场。
冯漾回身大致一扫,心中冷笑。那些人大多打扮得花花绿绿,浓妆艳抹,哪里是他们赏玩珍兽,分明是珍兽坐笼子里观赏他们。转念一想,更觉讽刺,他们在织耕苑里欣赏奇珍异兽,就如同皇帝在帝宫里欣赏他们一样,都是被人观摩亵玩的玩意儿,毫无自尊自由可言。想到这里,他竟生出几分能够及时脱离瑶帝后宫、不用再被品头论足互相攀比的庆幸——尽管代价惨重,也甚是无辜。
暄妃和李嫔走到亭外,和熟识的人说话去了,亭里只剩他一人。他独自坐了一会儿,听身后的人们哥哥弟弟的叫着,说着各种虚情假意的寒暄,从心底涌上一丝悲凉。这些笼中人啊,无论内心多么凄苦,外表总要装出一副温良恭顺的模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不如栅栏里的黑熊,至少那畜生还知道在“嗟,来食”的戏弄之下,用咬人的法子发泄不满。而帝宫里的人呢,还要装作很享受的样子,更甚至于,就连上位者的这点轻蔑的施舍都要靠抢的方式来获取。
而罪魁祸首……正坐在明晃晃的御辇上,朝这边行来。
若缃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把香袋重新系在腰上,说道:“他就是个跳舞的,你还能指望他多么有品位。也许他是想买真正的鹅梨香,却被底下人换成劣质的仿品,从中揩油。宫中这种事太平常了,也不光他会遇到,我敢说,但凡从手里过钱的,都会摸出点来放自己口袋。对吧?”抬眼看着若缃,后者嬉笑:“主子这是何意,难道觉得奴才揩油不成?”又见大家都在站在亭外三五成群地交谈,无人注意,压低声音道,“我整个人都被你吃进肚里,刮点油下来也算正常,你还缺那点铜板不成?再说,秋波他们总在私账上划进划出的,也没见你说什么,怎么到我这就要扣个揩油的帽子?”
冯漾目视前方,亭子外的一丛月季花五颜六色,恰似身后那群越聚越多的花蝴蝶,美丽却俗不可耐。他稍稍侧身,对犹自委屈的人说道:“我就说了一句,你却有十句顶回来,这顶嘴的坏毛病啊真得改改,否则有你吃亏的时候。”
若缃弯腰在他耳边道:“我只在阿漾面前……”未说完,忽然眼神一凛,快速道,“皇上到了。”
冯漾转身,金色的御辇已落地,瑶帝正被搀扶走下。他跪拜行礼,旋即,和其他人一起在瑶帝轻松愉悦的一声“平身”中起身。
很多人都朝瑶帝围拢过去,试图让自己更显眼一些。
冯漾没有凑上去,依旧站在亭里。这时,昱嫔走过来,说道:“哥哥为何不出去,今日太阳不大,晒一晒舒服。”
“暖玉生烟,我去便是浇了几滴冷水,扫了兴致。”冯漾道,“你又为何站在这里,不去皇上近前?”
昱嫔一努嘴:“你看看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我哪儿挤得进去。况且今日不是赏玩动物吗,我等着看麒麟呢。”
瑶帝被美人围着,心情甚好,摸摸这个头发,亲亲那个脸蛋儿,再拉一拉美人的手,玩得不亦乐乎。昀皇贵妃站在人群外,看了一会儿,然后朝前走了几步。吴采人率先给他让道,紧接着,雪贵侍和柳选侍等人也自觉给他让出一条路。“陛下不宣布赏玩会开始吗?”
“不着急。”瑶帝搂住离他最近的秦贵侍,在腰上捏了捏,“太皇太后还没来呢。”
正说着,远处出现一个缓慢移动的黑点。须臾,黑点变大,渐渐幻化成一顶十六人抬的大轿。瑶帝认出这是庄逸宫的轿子,是先帝为太皇太后六十大寿专门打造。轿厢是黑色,上面绘有金色的蝠纹万寿图,并配有螺钿和宝石装饰,轿顶镀金,四面均绘有一个古体“云”字——云梦的云,亦是云华的云。
彼时瑶帝年轻,看到这顶大轿时无甚感觉,只为父皇的孝心而感慨唏嘘。可现在再看,却觉得特别恶心,想把那轿顶掀下来踩烂。
这个老妖怪,竟然把它搬出来了……瑶帝觉得好笑,这能说明什么?
屁都说明不了,毫无意义!
他暗自发誓,早晚有一天要把云梦方氏从人间抹杀掉。
当然,其余没见过的人均瞠目结舌,看得眼发直。尤其是那些刚刚入宫不久的民间美人们,看惯了街上清一色的清灰小轿,再看那缓慢移动如小阁楼一般的巨型轿子,无不折服于威仪之下。
轿子落地。一直跟随在侧的行香子从外面撩开帘子,请太皇太后下轿。外面的嫔妃们眼巴巴看着,在见到太皇太后时纷纷下拜。瑶帝对银朱道:“宣布赏玩会开始,先进去。”说罢,也不跟太皇太后说什么就径自走掉。身旁的美人们一看正主走了,也慌忙跟上。
对此,太皇太后毫不在意,反而对行香子道:“麒麟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儿,没什么意思,倒是一会儿的驯兽表演可以看看。”
这时,冯漾和昱嫔来给他请安。
他看看左右,问道:“暚贵侍呢?”
昱嫔道:“他跟着皇上先进去了,让我代替他向您请罪赔不是。”不远处,织耕苑大门打开,众人跟随瑶帝进入,随即发出各种惊叹。
太皇太后瞟了一眼,说道:“他是皇上的人,理应跟随皇上,何罪之有。倒是你,也应该跟着一起去,陪着我这么个老态龙钟的家伙多没意思。”
织耕苑内,爆发出笑声。
太皇太后看出昱嫔的心动,催促:“快去吧,你这么漂亮,应该被皇上注意到,而不是被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抢了风头。”
昱嫔点头,离开前看了眼小路,对太皇太后道:“夏太妃来了。”说完,先行走开。
太皇太后对冯漾道:“咱们也进去吧,我现在根本不想看到那张脸。”
苑内,瑶帝已经领着众人转了好几圈,尤其在白狮和麒麟处,不停指指点点。那白狮有些倦,两只狮子互相依靠着睡觉,无论人们怎么呼喊就是不睁眼。边上的麒麟高高大大,但人们只是在刚见到时十分惊讶,过了一会儿便对那温顺得性格产生厌倦,觉得不够活泼,逗起来无趣。
而说到有趣儿,最受人们喜欢的莫过于位于苑中一隅的猴山。虽有栅栏上下左右围着,可里面数只金毛猴子却非常好动,在搭起来的攀爬架上来回玩耍,用尾巴吊在横杆上荡秋千,惹得包括瑶帝在内的所有人哈哈大笑。就在人们正欲离开时,忽然有人指着笼子一角,喊道:“快看啊,它在干嘛呢,哎呀,羞死了!”
众人顺着指示仔细一瞧,在笼子最里面,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一只又瘦又小的猴子正面朝外蹲坐,两只爪子不断搓动腿间的小肉柱。很快,那东西变得又粗又大,高高翘起,最后从顶端喷出乳白色的粘液。而那猴子则用爪子沾取粘液,放入嘴中吮吸。大家看了一会儿,都觉得羞耻,纷纷移开头,有那脸皮薄的已经从笼子边走开。只有瑶帝看得津津有味,对身边的昀皇贵妃道:“肯定是它的玩意儿太小了,其他伙伴不喜欢,所以独自做这种事。”
昀皇贵妃陪笑,心里呜呼哀哉了半天,为自己已经沦落到要和皇上讨论畜生性鞭尺寸的地步而感到悲哀。见他不说话,瑶帝又和暄妃讨论起来。暄妃生性放荡,竟真的说起个没完,细数虎鞭、鹿鞭、海龟鞭等物的大小,不时用手比划。瑶帝听得入迷,而旁人只想闭眼捂耳朵。
暄妃说得带劲儿,不知不觉离笼子近了些,就在他眉飞色舞之际,有只猴子冲到他跟前,从栅栏缝隙伸处爪子抓挠,嘴里发出吱吱声。暄妃吓了一跳,大叫着跳开,那猴子没抓到任何,龇牙利嘴做鬼脸。
暄妃捂着胸脯,冲到瑶帝怀里,撒娇道:“吓死我,魂要飞掉了。”
瑶帝忍住呛人的香味,安慰道:“一定是爱妃太美丽,吸引众生。”
暄妃被夸得高兴,得意洋洋。
他们又一起移到孔雀处,等孔雀开屏。然而几只蓝绿色的孔雀全垂着尾巴,对他们的呼喊权当听不见,一个个呆头呆脑,盯着众人身上亮闪闪的饰品,嘴巴开开合合。
瑶帝觉得没意思,说道:“这些东西就是蠢笨,不如白孔雀聪明。”
暄妃问道:“为何不见白孔雀?”
瑶帝张了张嘴,却没回答,片刻的失神中,想到的是另一道倩影。他忽然不想再看任何东西了,对所有事物失去兴趣。
太皇太后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看台坐下,对冯漾和行香子道:“你们去看吧,我坐着歇一歇,看完回来告诉我他们都在乐什么。”
夏太妃压根儿不去逛,紧挨着太皇太后坐下,说道:“难得呀,您老人家居然真来了。”
太皇太后不理他,装听不见。
夏太妃又道:“既然来了怎么不去逛逛,在这儿坐着不跟在玉佛阁坐着一样嘛。”
太皇太后一撇嘴:“你哪儿来的那么多话?我来纯粹是因为行香子想来凑热闹,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遂了他的愿。”
“您对他可真好啊。不过话说回来,他对您也好,这宫里头都以能调教出一个像行香子这样的奴才为荣呢。”
太皇太后扭头面对夏太妃,正色道:“行香子命苦,父亲亡故,嗣父改入别家之前将他送入宫中,借此摆脱累赘。他入宫不久就签下死契,自愿终身在宫廷服役,这样的人了无牵挂,自然能一心一意为主着想。”
夏太妃心想,行香子刚入宫时并不是在内殿伺候,后来得了主子青睐才签下死契,把一辈子卖给宫廷。只是是否自愿,那就不得而知了。想到这里,他又记起很久以前从宫人们嘴里听到的一则传言。太皇太后尚有风韵时曾和少年时的行香子有过一段隐秘的不伦之恋,这也是太皇太后一直宠爱行香子的原因。不过他对此传言并不太感兴趣,或者说并不相信。太皇太后一向把血统看得很重,绝不会自贬身份和一个奴才产生瓜葛。在他看来,那种独有的偏爱仅仅缘于少年时的行香子勾起了太皇太后对死去孩子的怀念,就像他看待玄青一样。不过他也必须承认,人的情感很复杂,在长时间的相处中,亲情友情爱情很难逐一分辨,它们掺杂在一起,模棱两可,似是而非,没有任何边界。如同他对待瑶帝,把少年时的梁瑶看做是其父的延续,在有且仅有的一次欢愉中,独享崇拜和痴迷。也如同瑶帝对他,自以为依恋,可其实那不过是对其嗣父的一种情感投射。正如他跟白茸所说,瑶帝在某些方面依然还是个孩子,自从深爱他的嗣父死后,梁瑶就被困在那个悲伤的夜里,渴望再次拥有一个无条件爱他包容他疼惜他的人。并且他深知,自己不是那个人。他对待瑶帝的情感中带有商人的功利性。而那个对瑶帝抱有最纯粹爱恋的人又被困在另一个心结里,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归。想到这里,他更加怨恨身边的人,要不是那老东西横加阻拦,白茸早就成为皇后。而且他相信,此次的劫持事件,庄逸宫很可能也是参与者,毕竟太皇太后设置的救济处就在南海县。要说没关系,鬼都不信。
“你身上什么味儿啊,”太皇太后用手捂着鼻子,忽然问道,“抹什么了,怪怪的?”
“你鼻子出问题了吧,我什么都没用,不信问他。”夏太妃一努嘴,指向身后站着的紫棠,“你闻见什么味儿了吗?”
紫棠啊了一声,他刚才光顾着看麒麟吃草,没注意这些,被问到后一脸呆滞,完全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太皇太后并没指望他能回答,对夏太妃道:“你坐远些,我鼻子不舒服。”
夏太妃没动,装听不见,对身边的雪青说起其他事来。
太皇太后一见他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喊人来把夏太妃轰走,却见瑶帝等人朝这边走来,他权衡一下,决定忍下来,不予计较。
瑶帝可没有太皇太后那般涵养,走到边缘处,也不管尊卑次序直接坐下,弄得一众美人都不敢往中间坐,只得在后面簇拥站着。瑶帝身旁无人,空荡荡的,对其他人笑道:“朕是魔王吗,怎么美人们都不敢挨着坐?”
话音刚落,暄妃从人堆里挤了出来,一屁股坐到瑶帝边上,笑嘻嘻道:“陛下,我来陪您。手大胆地放在瑶帝腿上,再往上一点就能碰到隐私部位。”瑶帝往边上蹭了蹭,暄妃身上的香味令他睁不开眼,又对其他人道:“快来啊,随便坐,想坐哪儿坐哪儿,今日咱们不论主次,随意就好。”
有了瑶帝首肯,众位佳丽哗啦一下开始抢座位,乱糟糟的好似在街市哄抢不要钱的水果。昀皇贵妃、昕嫔、昱嫔、李嫔和雪贵侍秦贵侍等人顾及脸面不愿参与,默默选择较后的座位。暚贵侍动作慢,被迫和昱嫔分开,在一群人中推来挤去,待所有人落座后就剩他一人傻站着,脑袋发晕。瑶帝拍拍自己的腿,说道:“若没地方了就坐这儿。”暚贵侍想说后面还有地方,但见昱嫔冲他使眼色,便改口谢恩,大大方方凑过去,窝在瑶帝怀里。
太皇太后见状哼一声,说道:“没见过这么没规矩的,真是丢死人了,哪像皇帝该有的样子啊,青楼大堂都比这有秩序。”
夏太妃咦道:“您咋知道的,去过?”
太皇太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表情要吃人。
他们身旁不远处,另有几位太妃太嫔同样听到了,脸色变得很恐怖,不禁为夏太妃捏把汗。然而太皇太后也只是狠狠地剜了夏太妃几眼,没有说话,把注意力都放到即将开始的驯兽表演上。
这时,行香子回来了,称冯漾坐到了另一边。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专心看表演。
第一个上场的就是白狮,它是两只白狮中年龄较小的一只,仅有一岁,不过体量仍然很大,蓝色眼珠,雪白的鬃毛,被铁链锁着牵到台前,表演钻火圈。
白狮显得有些蔫,但很配合,每次钻过火圈之后,都会下意识看向驯兽员,摇头晃脑的,似乎在邀宠。
接下来是猴子,在铜锣声的指引下,戴着斗笠学人走路,摇摇晃晃十分滑稽。而且每次路过看台时,都会冲瑶帝的方向吱吱叫,瑶帝道:“他一定是在对朕说万岁。”说罢,将面前的一小碟花生米撒下去,算作给猴子的打赏。那猴子捡拾花生米的动作极其滑稽,抓一个漏一个,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然而在这笑声中,夏太妃没笑,一张脸冷若冰霜。太皇太后道:“你要想起什么不好的事,可以先退下,这么板着脸,让别人看了扫兴。”说话时,眼睛盯着猴子看。
夏太妃换了个姿势,亦不看太皇太后,说道:“为什么要走,好戏还在后面。”
此时,猴子已被牵走,领上来的是一只黑熊。
那黑熊体型高大健壮,许是刚才睡饱了,现在显得十分亢奋,即便被铁锁拴着也不安生,毛茸茸的黑鼻子到处嗅来嗅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驯兽师挥动鞭子驱使它站立,可它却无动于衷,反而在响鞭之下冲驯兽师发出一声长啸。
太皇太后说道:“这黑熊养在南海行苑多年,早过了驯化的年纪,无论再怎么调教都没用。就像人一样,小时候跟着不入流的人没学会规矩,长大以后再怎么找补也学不会了,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只会出丑让人笑话。”说完就要起身离开。夏太妃一把按住他,说道:“别走啊,还有好看的呢。”
太皇太后忍无可忍,说道:“你今儿个吃错药了吗,真是太放肆了!”
夏太妃冷冷道:“中场离席,就是云梦方氏的教养?”
行香子忍不住道:“夏太妃您僭越了。”
夏太妃没说话,依然按着太皇太后的衣服,不让他动,目光决然。
看台前,黑熊依旧咆哮,鞭声和铁链的哗哗声令现场气氛紧张起来。
太皇太后预感到不祥,大声喝问:“该死的,你到底做了什么?!”
夏太妃没有回答,甚至根本没有听见这句话,脸色变得苍白透明。其他人也是如此,全都站起来,捂住嘴巴,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恐惧。所有人都被眼前陡然发生的变故震慑住,失去思考能力,就连随行的侍从们也同样被吓到,听不见主子们的呼唤。
在一片骇人的尖叫声中,太皇太后慢慢侧过身。就在不远处,挣脱锁链的黑熊终于如驯兽师所愿,站了起来,张开血盆大口朝看台上的人扑了过去。他下意识闭上眼,不愿看到那血淋淋的场景,脑中却已开始盘算起皇统继承的大事。
当所有人都掠过他奔向瑶帝时,他站起身,对一脸木然的夏太妃道:“真是一出好戏啊!”
0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