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5】14 梅花仙子
by 仙人掌上的仙人二月初,天气回暖,各宫的美人们开始出来走动。薛嫔的尘微宫因为有花圃四季常绿而意外走红,成为大家聚在一起赏花聊天的绝佳场所。
薛嫔这个主人翁当得也好,无论谁来都能笑脸相迎,以礼相待,从无贵贱之分,这让他原本就不错的口碑更上一层。尘微宫中总是热热闹闹,连带着偏殿中的余贵侍都觉得脸上有光。
一日,花圃中的几株龙游梅开了,由于这花甚是难养活,不少人听说后都过来观赏,想亲眼看看那如游龙盘踞一般的枝条,闻一闻传说中能把人醉倒的梅香。
晌午时,昱嫔先到了,一进宫门便循着花香来到龙游梅之前,只见棕黑色的枝条蜿蜒而上,扭曲盘节,叹道:“真是花如其名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特的梅花。”
薛嫔站在廊下,对他招手:“进来看吧,屋里还有好几盆呢,都是我移栽的珍品,品相比花圃里的还好。”
昱嫔进屋,发现余贵侍也在,笑着颔首致意。
余贵侍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弄得昱嫔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们都是赏花之人,可别让这俗礼扰了梅花的清雅。”
余贵侍不理解行礼和梅花有什么关系,但没表露出来,只是羞涩一笑:“薛哥哥的梅花养得真好,我天天见,却也看不够。”
薛嫔柔和道:“你若喜欢,我送你一盆。”
余贵侍面露窘色:“送我就糟蹋了,迟早要养死。”
昱嫔凑到几盆梅花盆栽跟前,嗅着花香越发喜欢,心动道:“若好打理,不如送我一盆。”他这些天经常来赏花,和薛嫔渐渐熟了,说起话来随意不少。
“其实不难打理,就看有没有心气弄了,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可不行。”
余贵侍接口道:“也就哥哥觉得好打理呢。这花既要晒太阳又不能晒时间长,既要保证浇水又能太湿润,既要保证土壤绵软又不能太疏松,既要时常擦拭枝条又不能碰坏了新出的嫩芽……”
昱嫔听了许多的既要又要,已经听糊涂了,含笑道:“果真是难打理,我光听着就已经没耐心了,这么好看的花还是由哥哥呵护最稳妥。”
薛嫔笑了笑:“我养着,你们只管来看,既饱了眼福又能落个轻松。”
他们坐着聊了一会儿,暄妃和田贵侍陆续到了。
暄妃现在位分最高,薛嫔主动把主位让出。
趁他们寒暄的时候,昱嫔问田贵侍:“难得见你出来,身子大好了?”
田贵侍恬淡一笑:“已经全好了,谢谢你惦记。”他穿了身姜黄色暗纹长衫,外罩米白色的短款半臂,腰上垂着方形玉佩。头发全部挽起,戴了垂花金冠,几只金灿灿的细枝弯下,垂挂红宝石做成的小花,整个人显得不仅精神利落,更是华贵不少,不似之前那般死气沉沉。“怎么没见墨选侍,他没来吗?”他问。
昱嫔答道:“他对这些不感兴趣,那些植物在他眼里就分两种,一曰花,二曰叶,除此之外再无感觉。让他赏花,就是对牛弹琴。”
此话一出,在座之人均笑起来,纷纷说起自己的兴趣爱好,气氛极其和谐。
正说笑着,又有人来了。
只是一见面,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僵。而当昀嫔笑意盈盈地走到暄妃面前行礼时,后者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忙不迭站起来扶住他,急道:“哥哥如此大礼,我怎么敢当啊!”边说边把人让到主座上。薛嫔又把自己的位置让给暄妃,自己另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一时间空气凝结,无人说话。
昀嫔用眼一扫,笑道:“什么时候你们的关系这么好了,记得在碧泉宫请安时,可没这么其乐融融啊。”
薛嫔小心回道:“都是我不好,把大家邀请过来赏花……”
“有什么不好,赏花多高雅的事儿啊,以后多搞些这样的活动,免得有些人成天窝在屋里胡思乱想,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昀嫔一番阴阳怪气,边说边审视田贵侍,品尝到无措慌乱的滋味后,又道,“田贵侍伤好了没有啊,那日可真吓死我了,这要是出了好歹,没准我又多一条罪状。”
田贵侍后背挺直,故作镇定道:“怎么会怪您头上呢,因果报应皆有定数。您之前……”
“好一个因果报应。”昀嫔忽然打断,走下座位来到田贵侍身前,慢慢俯下身,和其对视,轻轻道:“敢问田贵侍的报应何时来呢?”
“您什么意思?”田贵侍抓紧扶手,努力保持平静,可微微颤抖的宽袖还是暴露出内心的不安。他掬起一抹笑,说道,“季哥哥,今日赏花,我们只谈花语,不谈其他,好吗?”
“不好。我就要谈别的,你奈我何?”
田贵侍无奈:“那您跟他们谈吧,我先回去了。”说罢,起身要走。就在他离座之际,昀嫔一根手指点在他前胸盘扣的位置。他心中一颤,双腿下意识打弯,又倒回椅子。“您这是干嘛?这里是尘微宫,可不是碧泉宫。我之来去您无权干涉。”
“是吗?”昀嫔直起身斜乜薛嫔,“你也这么想?”
薛嫔满脑子还是当初那个说一不二心狠手辣的皇贵妃形象,被这一问吓得连连摇头,生怕就此被记恨上:“不不,这内宫之中谁不以哥哥为尊呢?”暄妃也附和:“是啊,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您永远是内宫第一人,这一点无人能及。”说完,朝薛嫔使眼色,后者又看看在座其他人,说道:“既然昀嫔和田贵侍有事情谈,那我们就回避吧。”
“不用麻烦,你们旁听一下挺好。既然田贵侍喜欢把话放台面上来说,咱们岂能拂了他的意。”也许是季如湄余威尤在,也许是大家都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总之,在这句话说完后无人再提离开的事,就这么干巴巴地坐着,神色各异。
田贵侍只觉心要跳出来,在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睛里看到一个缩头缩脑战战兢兢的人——他自己。“您到底想说什么?”他勉强开口。
“我再问一遍,你种下的因果何时报还?”
“什么……我什么时候……”
昀嫔不等田贵侍说什么,再次说道:“你和楚选侍关系好,替他鸣冤,真令人感动。可我听说你和已故的晴贵侍关系也好,怎么不见你给他鸣冤?”
“奇怪,晴贵侍得了急症而亡,有什么冤屈啊?”暄妃插嘴。
昀嫔笑了,声音如鬼魅一般缥缈骇人:“那就得问田贵侍了。”
“问我?”田贵侍不知从何处来了底气,直言,“晴贵侍在澋山行宫谋害皇上,证据确凿,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冤屈?”
好几人发出惊叫,都还记得去年夏天瑶帝所谓的重病,纷纷意识到事情远非当时被告知的那般简单。“原来竟是……”昱嫔适可而止,心知这件事就算知道也要装糊涂,因此后半句话没再说出,而另几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短暂的惊诧之后回归平静。
田贵侍见投出的石头直接沉了底没引起半分波澜,又对昀嫔道:“晴贵侍怎么死的您最清楚,怎么反倒问起我来,毕竟他可是在您去探望之后殒命的,跟我没任何关系。”
“这话你敢当着他的牌位说吗?”昀嫔抬眸盯着田贵侍,语气很平淡,但又似有若无地带着些许兴奋。
“有何不敢?我问心无愧。”田贵侍鼓足勇气,站起来对峙。
昀嫔后退一步,冷笑:“你这脸皮厚得能当城墙,在你面前我都自叹不如了,”
田贵侍不理暗讽,冷着脸说道:“您说完了吗,说完我就走了。”
昀嫔一转身,又坐回主位,淡淡道:“急什么劲儿呢,赶回去给你家主子报信儿吗?”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愣,暄妃适时发问:“田贵侍也有主子?”
“当然了,没有主子他怎么敢去咬人呢?”
“昀嫔!”田贵侍气得够呛,“我是皇上的贵侍,只侍奉皇上一人,你可不要含沙射影,胡乱说!”
昀嫔道:“你坐下,说这么大声干嘛,惊扰了梅花仙子可就不妙了。”边说边向四周望,好像空中有什么东西。
田贵侍被昀嫔翻书般的表演弄得不知所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既想走又怕昀嫔背后说坏话,犹豫半天最后坐回去,盯着地上砖缝发呆。
余贵侍看看左右,小声问:“真有梅花仙子吗?现在宫里到处都在传。”
暄妃道:“我也听说了,似乎在咏梅园那边,真想亲眼见见。”
昀嫔道:“听说那梅花仙子原身是腊梅,身着绛纱彩衣,月升而出,月落而隐,在咏梅园内流连。不过要我说,像这种成了精的东西还是少接触,谁知道他是不是吸食凡人精魄才修炼成人的。”
余贵侍原本还想问问暄妃是否有一起去咏梅园的打算,听到此话立即打消念头,说道:“要是这样,还是不打扰为妙。”
田贵侍原以为季如湄会可劲儿地编排造谣他,没成想竟是这等无聊传闻,再也坐不住,面朝暄妃道:“哥哥们在这继续喝茶吧,我先走了。”说着,向薛嫔致意,又对余、昱位两人报以歉意微笑,之后推门而出。
暄妃尴尬地举起茶杯想喝一口,却见杯中无茶,只得又放下,期期艾艾道:“我看今日已经不早了,先回了,改日再来赏花。”见昀嫔没反应,就对薛嫔说了些客套话,也走了。
昱嫔见状也起身告辞,昀嫔道:“咱们俩人正好顺道,一起走吧。”
昱嫔笑道:“能和您并肩,是我的荣幸。”
昀嫔出了尘微宫,缓缓走在宫道上:“你这是讽刺我?”
昱嫔答道:“岂敢,虽然我和您理念不同,但还是真心佩服您,从采人做到皇贵妃,一路走来肯定布满荆棘。”
昀嫔站住,回头望向那长长的宫道,有太多的人曾走上去,又有太多的人走下来,兜兜转转,他的行路似乎也到了尽头。“路确实不好走,所以才需要结伴而行。”
昱嫔深深地凝视昀嫔身后的红墙,直到那红印在心上,才移开双眼,注视面前的丽人。那张脸真是美啊,不是少年人有的那种纯真俊俏,也不是仙人下凡的那种惊艳,而是一种成熟自信富于智慧的迷人气韵,一颦一笑都叫人不由自主去追随。瞬息之间,他有种想臣服的冲动。过了片刻,那感觉淡下去,他慢慢道:“我们马上就分开了,您的碧泉宫在东,我的梦曲宫在西,不是一路。”
昀嫔道:“一东一西并不打紧,反正最后都是要再汇成一路,通向宸宇。”
昱嫔心底一惊,面不改色道:“您似乎搞错了,我的梦曲宫离宸宇宫还远,况且我也不往那去。”说罢,拜别离开。
昀嫔在他身后道:“哪天你想去了,告诉我,我给你指路。”
昱嫔忍不住回头:“多谢昀嫔,只是有些事我有自知之明,不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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