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8】21 最后的角斗(上)
by 仙人掌上的仙人昀皇贵妃百无聊赖地站在花廊下,看着庭院中来回穿梭的宫人,羡慕极了。至少他们还有事可做,还能出碧泉宫走一走,而他只能窝在这一方天地里,无所事事。
风到底什么时候停呢?
他有些烦躁。
瑶帝走时说过,什么时候坤灵子道长能下地走路了,什么时候风停。
他算算日子,已经十多天,该差不多了吧。印象中郭绾可不是弱不禁风的病秧子,那身板结实得很,挨几下打应该很快痊愈才对。一定是郭绾借口不出门,想让他再多受几天禁闭,他越想越气,就连阿离冲他喵喵叫都懒得理会。
“喵呜……”阿离又叫一声,声音凄惨,好像受了委屈又不敢说。推及己身,他怜爱地抱起阿离抚摸,自言自语,“小东西,你凑什么热闹,想玩就玩去,又不像我被迫拘在这里,哪也去不成。”然后吩咐晴蓝把琴预备好。
晴蓝接过猫放到地上,躬身道:“主子,有件事奴才一直没来得及禀告,您那架琴,没了。”
“什么叫没了?”昀皇贵妃哼笑,随口道,“长翅膀飞了?”
晴蓝没有被这玩笑逗乐,后脖领上反而生出一层冷汗:“是烧没了。”接着,把去年中秋节碧泉宫失火的事说了,然后犹豫地加上两句,“其余东西都补上了,只这架琴因是主子私物没法另补。又因当时您在外伴驾,未免您忧虑,奴才和苏方商量,既然无人伤亡就暂缓禀报。”
昀皇贵妃并不是爱琴之人,东西烧了也就烧了,并不觉得多可惜,但失火之事让他觉得十分蹊跷,问道:“查出原委了吗?”
“是……阿离不慎撞翻了灯台……”
“胡说!阿离最老实,可不是外面上蹿下跳的杂种,怎么会撞翻灯台?再说灯台那么重,阿离那么小,即便撞上也不至于弄倒。我看分明是你们趁我不在,玩忽懈怠,才导致我宫中走水。”
“啊……不是不是,奴才可以发誓,宫中上下尽忠职守,无一人……”晴蓝慌忙解释,刚说一半,就被不远处的惊呼打断,“不好了不好了!主子大事不妙啊!”一个传话宫人连滚带爬来到昀皇贵妃脚下,仰面急道,“今早镇国公被联名弹劾,现在软禁府中。”
“什么?!”昀皇贵妃乍听之下有些头晕,站不住,全靠晴蓝支撑不倒,惊问,“因为什么呀,皇上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做的。”
宫人道:“其余尚不知晓,苏方还在打听,他让奴才赶紧回来告诉您一声。”
正说着,又有人回报,那人面色惊恐,全身哆嗦,见了主子都忘了行礼,直接嚎起来:“皇上抄了镇国公府,查出与幽逻岛的数封密函!”
昀皇贵妃反应了好久才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双腿一软,跌坐地上,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叔父不会这样做的。”他抓住身侧的晴蓝,叫道,“他们一定是搞错了,你说是不是?是不是?”细长的金甲套抠进衣料,几乎将领子撕破。
晴蓝未来得及回答,苏方出现在门口,神色亦慌张:“主子,御驾正……”回头去看,顿觉生无可恋,“已经到了。”顺势歪下去,口中呼喊问安。
昀皇贵妃挣扎起身,又拜下去,望着瑶帝冷峻的面容,努力挤出一丝笑:“陛下……”声音发颤,眼光飘向后面跟着的人,害怕那些人手中拿着白绫毒酒。
幸好,都空着手。
“陛下……”他终于找回些理智,对瑶帝道,“我已听说叔父之事,这些年叔父为帝国南征北战,一腔热血抛洒沙场,对皇上绝无二心,请陛下一定明查,还我季氏清白。”
瑶帝面若冰霜,沉声道:“你都不知自他府上查出的密函内容为何,就敢这样为他辩解?”
“我是不知道……可我相信……”
“那是他和幽逻王室的往来信函,讨论的只有一件事,如何挑选合适之人刺杀朕。”
“不……”昀皇贵妃好像遭到重击,一时觉得胸闷气短,两眼发黑,摇摇欲坠。
瑶帝伸手扶住他,不是出于疼爱,而是强迫他看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以及,如何再选一人再度行刺,相信这一部分内容,你已经熟知。毕竟,他在信中写明你会帮助安排。”
“什么?这……”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昀皇贵妃彻底失去思考能力,不断重复道,“我不知道这些,我是无辜的,不关我的事,这是……这是……有人诬陷。”
“你叔父诬陷你?”瑶帝瞪着他,冷冷道,“这么做他有什么好处,为他儿子报仇?”
昀皇贵妃呆住,一时间竟不知该继续喊冤还是认罪。“您……”
“你杀了你的堂弟季如冰,对吧?”瑶帝道,“其实在田贵侍说出那些话之后,朕就猜到了。晔贵妃是你的人,没有你的应允怎么敢擅自动手,甚至于就是你直接下手的。”
“我……”昀皇贵妃用尽仅剩的心力,咬牙道,“真的是冤枉的,没有杀他,的确是江仲莲误伤。”
瑶帝呵呵冷笑数声,点点头:“那好,朕相信你。只是如此一来镇国公似乎更没有动机诬陷你。”
昀皇贵妃“啊”了一声,觉得这根本不成逻辑,却又找不到话反驳,脑子好像停摆,里面装满一团雾。
“当初朕就不希望再有幽逻之人入宫,是镇国公劝说朕接纳,你安排入住深鸣宫,就住到已故晴贵侍之处,你敢说这不是刻意为之?”瑶帝负手,边说边走。
“昕贵侍来的时候就深鸣宫空着呀,任谁都会这么安排。”昀皇贵妃迈着机械的步子,跟瑶帝来到殿中,身子软绵绵的再次跪倒,“陛下,这是有人做局陷害我和叔父,利用一件事把季氏连根拔起。我斗胆问一句,弹劾他的人是谁?”
瑶帝道:“事关朝政,你无需知晓。”
昀皇贵妃急了眼,再无所顾忌,脱口道:“可我总有权利知道谁是原告吧,民间纠纷尚且需原被告对簿公堂,如今这么大的事,陛下不能仅凭一句朝政就要我死得不明不白。”
瑶帝没有开口,似乎在犹豫。
“陛下,您倒是说话啊,对您来说这是朝政,可对季氏来说这是诛九族的大罪,牵连上上下下数百条人命。如果连首告都不清楚,我们就算死也是不能瞑目的。”昀皇贵妃说罢,兀自一想,恨道,“一定是颜梦华,一定是他!他上次做局诬陷我不成,如今又施毒计害我季氏满门。陛下可不能被他蒙蔽,失去镇国公,帝国就没了依仗,对外如何御敌?”
听到最后一句话,瑶帝平静的面色突然一变,大声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云华除了镇国公就没人带兵打仗了,没了他云华就要完蛋?”
“啊……”昀皇贵妃吓得心脏停跳,胡乱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绞尽脑汁却解释不了,只恨这张嘴怎么就没了把门的,将平日所想给说了出来,损了瑶帝的面子。慌乱惊恐之际,脑中竟又生一丝清明,急道,“陛下说我勾结叔父图谋不轨,不能仅凭他的一封密函吧……”
“当然不是。”瑶帝冲殿外之人道:“仔细搜查,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
“这……”昀皇贵妃看着七八名宫人走进来,到处翻找,紧张到极点,唯恐被找出什么易于联想的东西。
在等待中,瑶帝示意章丹把自家主子扶起来,可昀皇贵妃早如烂泥,动弹不得。不多时,有人捧着一封信奉上,瑶帝展开一看,气得七窍生烟,将信扔到昀皇贵妃身上:“还敢狡辩?!亏得朕刚才差点信你。”
昀皇贵妃一把抓过信细读,白纸黑字,字字诛心。“这是……”话没说完,险些倒不上气晕过去。
“也是陷害,对吗?”瑶帝冷笑,“你说颜梦华害你,可他已经禁足十余天,无法跟外界联络,怎么做局?”
“是旼妃!他……做局害我,他们两个沆瀣一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一定是他指使周大人做下的!”
“够了!”瑶帝怒道,“这件事跟周家也无关,周御史病了,正在家休养。是礼部侍郎在季府做客,无意中发现一封密函,一看之下发觉事情重大,因此暗中调查,这才揭露镇国公的真面目。”
“这……怎么会这样?”昀皇贵妃随即想到什么,抬头喊道,“是方氏,礼部是方家的人在把持,他们是一伙的!”声音嘶哑,极度悲愤。
“什么叫把持?!”瑶帝气得上脚就踹,腿抬一半却又落下,把一腔怒火发泄在地砖上,“这天下是朕的,是梁氏把持,何来方氏一说?”
昀皇贵妃吓得不轻,不断叩首求饶:“我说错了,说错了,陛下息怒,陛下恕罪!可我真的没有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一直在外伴驾,哪有机会窝藏这些?这一看就是有人栽赃陷害啊。”
“所以朕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没有趁出宫之际行刺?”瑶帝低头看着他,眼中只有冷漠。
昀皇贵妃疯狂摇头,泪水冲出眼眶:“您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东宁县的事您就怀疑我,这次又这样,您为什么从来没有信任过我?”
“朕……”
“您不信任我,可是却信任白茸!凭什么?!”
“凭他真心对朕,凭他永远为朕着想,凭他……”瑶帝突然顿住,想了好久,才慢慢接上,“……一无所有。”
“什么?”昀皇贵妃努力控制住泪水,做深呼吸,“您什么意思?”
“你不懂。”瑶帝俊美的脸上闪过无限柔情,双眸含星摄月,昀皇贵妃知道,这情意不是给他的,那星月也不是给他的,心碎一地,痛苦万分,同时却也明白了瑶帝的意思。
没有利益纠葛,没有物欲缠身。这才是瑶帝渴求的爱,只关乎精神与灵魂,纯洁无瑕。
“您不能这样对我!”他抽泣着,疯狂喊出来,“就算我有家族的牵绊,纵使您是这天地间的主宰,也不能接二连三地怀疑我,您不能质疑我对您的忠诚!您要我证明,我用命给您证明!”呐喊出最后一句,昀皇贵妃绝望地拔出簪子,狠狠插进颈中。
鲜血喷溅而出。
在场的人都吓呆了,一动不敢动,只有章丹不顾一切地抓住簪子,死死压住伤口周围的血管,用尽毕生全力和勇气,喊道:“陛下,救命啊!”
凄厉的呼号终于唤回瑶帝神志,看着地上染血的人,失声大叫:“太医,太医!快叫太医!”
昀皇贵妃倒在章丹怀里,面如死灰,气若游丝,对惊慌失措的瑶帝说:“我侍奉陛下十余年,自认忠贞不渝,从未做过对不起您的事。在我心中,您是至高无上的天,而我卑微如尘。一直以来我仰望您、敬畏您、更深爱着您,所求的不过是您的信任与情意。如今,季氏被人构陷,我既无法取信于您,那便以死证清白,只求陛下还季氏公道,还我族人清名。”每说一句,嘴中就吐出不少血沫。
瑶帝半跪下来,想去拉他的手,想告诉他就算真的有谋逆存在,也舍不得他去死,然而手没碰到,昀皇贵妃就彻底昏过去,那些话终究没说出口。他浑浑噩噩站起身,看太医们急匆匆跑过来和宫人们一起将人抬到床上。打水的,递毛巾的,隔空喊话的……所有人都在和阎王赶时间,唯有他孤零零的,贵为天子,却无人问津。
他问其中一名太医,情况如何。
那位太医姓洪,专治外伤,刚刚拔除簪子,手上全是血,摇摇头,神色凝重。
瑶帝知道,这是生死难料的意思。想想也是,那么长的簪子扎进脖子,又流了那么多血,生机渺茫啊。
他不想看太医们跪地宣告死亡的画面,走出大殿。银朱跟在身边,感受到他的难受,说道:“陛下不要着急,洪太医抢救过比这还严重的伤患,没有他救不活的人,您再等等信儿。”
他感叹:“这件事是不是朕做错了?”
银朱道:“谋逆是重罪中的重罪,不仅关系到您的生死安危,更关系到国运,关系到天下之人的福祉,古往今来因为谋逆而引发的战祸不在少数,无论谁胜谁负,都是生灵涂炭,因此,您严查到底没有任何错处。”
“那他为什么要那么做?”瑶帝也红了眼圈,看着身边最信任的伙伴和心腹,问道,“难道真的错怪他了?可就算他有冤情也不该用这种方式表达啊,难道不该好好活着等待沉冤昭雪的一天,何况朕还没审理定罪呢。”
因为,心死了。银朱这样想着,说出的话却是:“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您无需过于纠结。”
瑶帝叹气。
他本想再去昕贵侍处搜查,但出了这等事,也没了心气,只让银朱带人去深鸣宫查抄,将昕贵侍软禁殿中,然后匆匆回到银汉宫换衣服去了。
第二日,镇国公谋逆、皇贵妃自戕、昕贵侍被软禁的消息传遍整个宫廷。所有人都在议论,到处探听消息,真真假假的传言满天飞。
“季府里藏有大量甲胄兵器,还有皇袍。”
“皇贵妃本欲行刺皇上,被侍卫拿下后反手自杀。”
“昕贵侍是幽逻岛派来的杀手,意在用美人计颠覆梁氏皇权。”
……
每个传言都宣称是来源于第一手资料,可在具体问及出处时又说不出什么。每个人都极度关注这件事,民间很多说书艺人甚至与时俱进,把这一段编进演义故事中,又画蛇添足地增加了皇贵妃殿前喊冤,据理抗争、饮鸩自杀等一系列充满戏剧冲突的情节,将季氏满门描述成忠君爱国却遭到皇帝猜忌的英烈。
而当白茸听到外界沸沸扬扬的各种传闻后对陪坐的柳、赵两位采人说道:“真想不到事情竟演变至此,这热闹可够大的,简直是全民参与。”
柳采人道:“谁也想不到忠勇无双的镇国公会里通外国,欲行谋逆,这种事也只有在史书上记载过,这么些年还没真出过,因此大家都很关心。”
赵采人却不这么看,说道:“如此定罪是不是草率了,怎能仅凭一纸书信就判刑?总要查一查幽逻岛那边,如果那边查不出,岂不就说明镇国公是被人栽赃陷害?”
柳采人道:“你呀,到底是年纪小,有些事还不懂。幽逻岛是外邦,就算对云华有所图谋也不会承认啊。”
赵采人哦了一声,不以为然:“那昕贵侍呢,为何又把他软禁,据说从他殿中没有搜出任何东西。”
柳采人道:“那就不好说了,他是幽逻人,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许是早听到风声销毁证据了。”
白茸请他们喝酒,说道:“这些都是瞎猜,你们可别乱说去。今日找你们来一是我新得了几副头面首饰,式样可新鲜,我自己戴不过来,想着送你们两套。其二就是为了这沸沸扬扬的事。最近皇上心情不佳,为这事弄得焦头烂额,你们千万别在外面传播不实之论,要是让皇上听见,非要治罪不可。”
柳、赵二人忙应下来,再三感谢白茸的提点。
他们二人走后不久,夏太妃来了。
“这些天也不见您出来转悠,定是偷着乐呢吧。”白茸出殿迎接,笑道,“如今又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夏太妃步入殿中,深蓝色的窄袖长衫衬得腰身纤美,打量几眼,嘿嘿道:“如今碍眼的都没了,你的小日子过得滋润,我一个年老色衰的怎么敢打扰你们。”
白茸请夏太妃上座,亲自奉上茶水,撩袍坐下:“是您的日子滋润才对。庄逸宫暂闭,您就是这后宫第一尊贵人。”往自己茶杯里添了些糖,用小金勺轻轻搅动。
夏太妃啜口淡茶,咂摸滋味,等那茶香于舌尖消失时才自嘲道:“活到我这把年纪早不在意是否尊贵体面,唯愿恣意潇洒,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把日子过得舒心些。”
“瞧您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觉得现在不舒心?”
夏太妃盯着白茸,嘴角渐渐没了笑意:“季如湄已经丢了半条命,你也该有所动作了吧?”
白茸用小勺碰碰茶杯,听清亮的音色,不以为意:“原来是为这事不舒心。您别着急,他不是还有半条命嘛。想当年我被他打得半死,不是照样活过来了。”
又传来几声脆响,铛铛的,钻进夏太妃耳朵,催生出不耐。“你可不要因为想报复他而错失机会。季氏一倒,谁还能在朝中为你说话,你要想清楚利害关系,不要意气用事。”
“我懂,您不用担心。不过我倒有个新奇的想法,说出来您听听如何。”白茸喝了口甜茶,正襟而坐,严肃道,“既然只要季氏在朝堂出力,为何还要管后宫中季如湄的死活?反正只要最后季氏家族获救,镇国公洗刷冤屈,这人情就算欠下了,何必非要季如湄活着?”
夏太妃没有说话,面色暗下来:“你就真的那么想让他死吗?他虽然数次害你,可到底也没真害死,至多是个未遂,就不能退一步?他若真死了,对你没好处,至少他能帮你牵制住其他人的谋略,把针对你的威胁分出去一些。”
白茸想到这些年所受的冤屈大多拜颜、季二人所赐,下意识抚摸手背上的伤疤,脱口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对于您和太皇太后的恩怨,我可从来没有劝过什么。”
夏太妃站起身,缓缓开口:“好,我不劝你,但我想说的是,无论季如湄该不该死,自有上天决断,希望你不要插手,想清楚再做决定。况且他活着比死了更有用。”语气中隐含不满。
他走出大殿,在即将坐上步辇时又被喊住,仔细一瞧,来人是玄青。
“奴才有件事想问您。”
“什么事?”
玄青压低声音:“那天之事,是您一手策划的,对吗?”
夏太妃先是沉默,后又冷笑:“是白茸让你问的?”
玄青答道:“昼妃从未提及,是奴才自己想问,到底是巧合还是您定的计?”
“是巧合如何,是计策又如何?”
玄青急道:“您怎么能拿昼妃的命去赌,如果皇上没回来,那岂不是……”
“你如此不信任我吗,我的计划永远万无一失,难道不是这样吗?”夏太妃语气很受伤,“我是不会拿白茸的命去赌的,因为那赌的也是你的命,稍不留神你也会被当做从犯处死。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玄青立在原地,看步辇驶离,喃喃道,“可是如果……”忽然,肩上一沉,雪青揽过他的肩膀,小声道,“没有如果。你只看到了事情的一小部分,我来告诉你整个计划吧。利用昼妃是真,不会伤及昼妃性命也是真。那天,太妃知道太皇太后行踪后,随身带了匕首。如果皇上没赶回来,他会用匕首杀了太皇太后,到时候场面混乱,谁还会管昼妃。”
“他竟然要……”
雪青道:“他不愿错过机会,也同样不能让昼妃出事,因为你在毓臻宫呢。”稍稍拉住玄青衣袖,“还好你没事。”
玄青敛神,手指不露痕迹地从衣袖中探出几分,堪堪碰到什么就马上缩回,不自觉地勾勾嘴角:“太妃走远了,快跟上吧,免得他生气。”
雪青低着头走了。
玄青揣着手回到殿中,白茸一见他便道:“你到底还是没忍住。”
“您怎么知道的?”
“我又不傻。”
玄青把雪青的话重复一遍,然后说道:“夏太妃是性情中人,不会不管您的。”
白茸摇摇头,心里乱得很,突然开始怀念起在司舆司的日子,虽然辛苦卑微,却也活得没心没肺。而想到司舆司,他突然记起一件事,对玄青道:“下午去尚寝局,钱尚寝拿了我的银子,还没办事呢。”
而在去尚寝局之前,白茸先抽空去了趟三音阁。
他本打算告诉郭绾碧泉宫的事,让他高兴高兴,也算是出口恶气,没想到郭绾听完,非但没有流露出高兴,反而感叹:“皇贵妃怎么会对皇上不利呢,依我观察他是爱皇上的,把他看得比自己命还重。”
“你这样认为?”不知为什么,当听到有个人与他一样深爱瑶帝时,白茸心里很愤怒,感觉受到了背叛。在心目中,他才是最爱瑶帝的那个,就好像他也是瑶帝最爱的那个,否则就低人一等,没什么特殊之处。他走近几步,拽着床上的帘子,好像赌气一样,问道:“道长如何知道?”
“我从他眼里看出来的,每次他望着皇上时,身上都会发出柔和的光彩,仿佛罩了一层纱,而他就躲在那层纱的后面,含着柔情蜜意和珍惜,凝视前方。有时还会有些诚惶诚恐,好像捧着一件精致珍贵到无以复加的宝物,虽然怎么也看不够却又不得不小心收纳好。”
白茸不想听他说下去,闷闷道:“宫里每个人都这样看皇上吧,有什么稀奇。”
郭绾正色道:“你就不这样。”
“我?”
“前两天皇上和你一同来这里,你看他的眼神就与看其他人的没两样。”郭绾想了想,又道,“也许这就是皇上对你另眼相看的原因。”
白茸因最后一句话而心情好起来,说道:“道长观察真是细致入微,说得也好,我喜欢听。”见郭绾挣扎起身,又道,“你要干嘛,伤还没全好呢。”
“我去跟皇上说,他错怪皇贵妃了。”
白茸将人按下,疑道:“皇贵妃这么对你,你还要帮他?”
“这是大事,怎么能见死不救?况且一码归一码,他打我与皇上误解他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我因之前的事就怀恨在心看他无辜枉死,那就真枉费多年的修行,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白茸劝道:“抛开其他不谈,你这样无凭无据跑到皇上那里鸣冤,皇上能信吗?说不定还会觉得你是同党,到时候人没救出来,反倒把自己搭进去,得不偿失。”
“我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应该让皇上知道皇贵妃的心意。”
白茸腹诽,修道之人的境界就是高,竟博爱到无法理喻的程度,让他自叹弗如。过了会儿,沉吟道:“别着急,现在是取证阶段,一没审理二没定罪三没判罚,皇贵妃暂时无事。”说完又坐了一会儿叮嘱一番,便走了。
路上,他反复想起郭绾的那句“对不起自己的良心”的话,心虚得厉害。其实,他迟迟没有向瑶帝说明一切就是在等季如湄咽气,只有季氏和颜氏都死了,他才能真正舒心。可问题是,季如湄现在半死不活,全靠各种灵丹妙药吊命,如果真想马上归西,就得施加点外力。但显而易见的是,夏太妃绝不会同意这么做,而他也更不敢去赌瑶帝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因此这么来看,似乎也只有依原计划行事了。
他无不讽刺地想,季如湄这一生恐怕是开过光的,坏事做了一箩筐,却从没被雷劈过,就连颜梦华还住过慎刑司甚至被打过,可季如湄呢,最差也是在自己宫里待着,从没被苛待。这么一比,瑶帝似乎对他也是真爱了。
哼!这个梁瑶,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怀着这样的不满,他步入尚寝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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