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ader Background Image
    Chapter Index
    19 无咎

    昱嫔急匆匆来到慈明宫,却被宫人挡在门外。

    “主子此刻不在,您还是先回去吧。”一个打扮得体,身材高挑的宫人站在宫门口。

    昱嫔认出他是冯漾从外面带来的陪伴侍从,礼貌微笑,回道:“可否告知去了哪里?”

    “抱歉,奴才不知,主子去了碧泉宫后还未回来。”

    昱嫔失望,转身往回走,未行出多远,就见冯漾迎面走来。他调整好情绪,快走几步:“哥哥回来了,我刚去找你。”

    冯漾回头对若缃道:“去准备茶果。”

    若缃对昱嫔一欠身,小跑着回去。

    昱嫔道:“哥哥去哪儿了?”

    “闷得慌,随便逛逛,透透气。”冯漾与他并肩同行。

    微风拂过,昱嫔闻到一股淡香,从冯漾身上发来的,不是惯用的熏衣香,而是一种更悠远绵长的香气,好像寺庙道观里为上神点的神香。

    那香气很好闻,他禁不住问:“哥哥去倚寿堂了?”

    冯漾脚下一顿,旋即又跟上:“没有,你知道咱们家都不太信这些的。”

    昱嫔道:“以前是不信,可近几年父亲也开始求神问卜了,请和尚道士来家中座谈。”

    “都说了什么?”

    “他们在书房谈,我们都不曾进去。不过嗣父不太喜欢这些人,说他们都是骗吃骗喝的神棍。”

    冯漾笑了,几乎能想到嗣父那张端庄的脸庞是如何皱起扭曲成一个鄙夷嫌弃的模样。“嗣父出自丹阳,那地方水土丰盛,滋养人,那儿的人更信奉山水自然,对这些佛啊道啊的东西不感兴趣。对了,我听说幽逻有种圣药名叫脂莺丸,可以益寿延年,你可曾接触过?”

    昱嫔道:“确实知道,哥哥是想给嗣父服用?”

    “嗯,不知疗效如何?”

    “说实话,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打算,可后来晔贵妃因此事而亡,便打消了念头。”

    “不是后来澄清是颜氏在药中做手脚吗?”

    “确实,但我总觉得……”

    冯漾道:“你帮我向昕嫔讨一些吧,寄给家里,若嗣父吃了感觉不错,就托人去幽逻买。”

    昱嫔问:“哥哥为何不亲自去?”

    “我去他不一定会给,毕竟上次在庄逸宫时,我们之间有过纷争。”

    “据我观察,昕嫔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他很善良,哥哥若开口,他肯定会帮。”

    “还是你去说吧,我跟他压根儿也没说上过几句话。”冯漾说着,跨过慈明宫的门槛,又道,“若讨到了,记得拿给我。若讨不到,也不强求。”

    他们来到殿中,冯漾推开东暖阁的门,那里是书房,请昱嫔进入,又在书房一面墙上打开暗门,进到一间更小的暗室。

    昱嫔看了眼房门,并不是真正的机关,只是门把手做成菱形,与贴在外面的菱格墙纸很像,不容易察觉。再看室内,虽然不大,却异常温馨。没有因为不通风而留下怪味,反而有股幽香。地上铺着藏蓝色的织锦地毯,靠墙放置一张炕床,可坐可卧,靠垫、枕头、薄毯、小桌和小型置物柜一应俱全。墙壁铺设豆绿色壁纸,左右各有一盏灯,每一盏中至少点了五根蜡烛,将室内照得通明。昱嫔想起来了,香气应该是蜡烛发出来的,这是稀有的香蜡,无烟有隐香,他在毓臻宫曾闻过。炕床对面另有一个开格矮柜,上面摆了个青玉葫芦,格子里有几本书,以及纸笔砚台。

    炕床中间的小桌上,已经摆上茶水和点心水果,另有竹签、小盘和手巾之类,显然若缃提前来过。

    冯漾关上门,脱掉鞋,盘腿坐到炕床上,对昱嫔道:“过来坐。”

    昱嫔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说道:“这样不合适吧,容易传出闲话。”

    冯漾道:“放心吧,能进入内殿的都是我带来的人,尚宫局派来的只许在外面走动。所以,没人知道你在这儿。再说,你是我弟弟,咱们一家人,能传出什么闲话。”

    昱嫔依旧不自在,问道:“缙云呢?”

    “若缃应该已经把他引到偏房吃茶去了,现在殿里只有你我二人。”

    昱嫔脱了鞋,跪坐到冯漾对面,说道:“哥哥怎么如此小心……”

    “小心驶得万年船。”冯漾望着他,“尤其是你做的事,更该谨防隔墙有耳,不是吗?”

    “我以为……”昱嫔很不客气地为自己倒了杯茶,眼瞅着白色的烟气漂浮散漫开,淡淡道,“哥哥会说,我们做的事。”

    冯漾拿起一颗早熟的葡萄,捏在手里只看不吃,说道:“整个劫持事件是你策划的,我可没参与,最多是知情不报,何来我们一说?”

    “是吗?”昱嫔垂眼,抿了口茶水,再抬眼时目光凛冽,“我的计划里可没有马三坡诬陷白茸失贞一事。”

    “为何不说,在你的计划里马三坡应该直接杀了白茸而不是绑架勒索?”冯漾道,“因为你的计划出现纰漏,所以我才不得不给你善后。要不是我及时联系表叔,让他给刑部尚书带口信,逼迫马三坡改口供,白茸现在更加趾高气昂,而你真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马三坡就算再硬气,也熬不过每日一道大刑这么伺候着,总有一天他会招供,顺藤摸瓜总能找到你。”

    昱嫔继续喝茶,眼中不停闪烁,似乎在思考什么。

    冯漾一口吃下葡萄,酸甜可口的滋味让他会心一笑:“别担心,我既然想到了,自然就会帮你解决。现在,无论马三坡说什么,都牵扯不到你。藤断了,摸不到瓜。”

    “那哥哥呢?”昱嫔抬眼,眼神犀利,“马三坡会不会翻供称诬陷白茸是受人指使?”

    “不会。”

    “你确定?”

    “只要他还想痛快地被鸩酒毒死而不是被绑在刑台上活剐三千刀,就不会翻供。”冯漾道,“放心吧,白茸翻不了身。”

    “我现在并不担心他,而是修齐。他今天回去似乎被吓到了,情绪不稳定。”

    “让他适应适应就好了。一直以来,他被你保护得太好了,陡然面对赤裸裸的挑衅,肯定会慌张。这些事经历得多了,自然就不害怕了。”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无论白茸怎么说,最终裁定的人都是皇上,也许他现在忙于各个使团觐见,可在宴会之后,使团离去,他必定会过问此事。到那时,该如何解释?”

    “谁会相信一个背叛皇上的失贞之人所说的话?”冯漾平静道,“他想制造另一个舆论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想法挺好,但没有可行性。如果皇上不采取行动,那我就把这件事拿到朝堂上去说。大臣们是不会容忍一个曾和他人有染的后宫之人损害皇室威严的。”

    “皇上真的会驱逐白茸吗?”昱嫔不自觉握紧拳头,总觉得事情不会来得这么顺利。当年颜氏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撼动白茸,如今对面的人仅仅动动嘴皮就能成功?还有瑶帝,那个人是真的很爱白茸,也许现在气恼,可过后呢,兴许又想着再续前缘,根本不把这件事当回事。毕竟颜周二人事发之后,他还能对其既往不咎,端的是情谊深厚。如果说对颜梦华有逢场作戏的成分,那么对待挚爱白茸,想必都不用装作什么就能谅解所有事。

    冯漾看出他的思虑,说道:“任何计划都有变数,我们现在的筹谋不一定真能实现。但是不需要担心,我的计划中永远留有备案。”笑了笑,拣了一颗紫红色葡萄珠递给昱嫔,“说了太多的话,都忘记它了吧。”

    “什么备案?”昱嫔接过葡萄,闻了闻,一口吃下,酸得直皱眉。

    “现在还用不着,等用着的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冯漾盘腿坐久了,身上僵硬酸痛,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伸直腿,身子斜靠在炕床一头,对昱嫔勾勾手指:“腿麻了。”

    昱嫔穿了鞋,站在炕床边上,为他按摩小腿。过了会儿,冯漾被伺候舒坦了,说道:“以后别再自作主张,明白吗?”

    “明白了,谢谢哥哥。”

    冯漾还在侧身躺着,长发下垂,半闭着眼,两指捏着一串葡萄,于嘴巴前来回晃动玩耍,根本没有要吃的意思。昱嫔觉得自己就是那葡萄,随时都有可能被吃掉。不久,冯漾抬手止住昱嫔,动人的面容透着几分慵懒,说道:“若缃就在外面,他会带你出去。”舌尖在葡萄珠上一舔,喉结滚动,半是戏谑半是挑逗,“或者你还想聊聊别的更私密的话题?”

    昱嫔被他这样子摄住,仿佛丢了魂:“聊什么?”

    冯漾笑了,含进一粒葡萄,媚眼如丝:“谈点让咱俩都高兴的事。”

    昱嫔惊讶地大张嘴巴,然后又紧紧闭住,退后几步,后背抵在门上,神色骇然,仿佛受到极大的侮辱:“哥哥在说什么?我是皇上的人!是你弟弟!”

    冯漾反问:“普天之下不都是皇上的子民吗。”

    “这不一样!”昱嫔喊出来,慌忙拉开门。

    若缃就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好像一尊雕像:“奴才送昱嫔出去,缙云已经在外候着了。”

    昱嫔顾不上细究对方听进去多少谈话,在震惊中离开,甚至不等其引路,快跑了出去,好像在逃离可怕的魔窟。

    若缃看着惊慌失措的人消失在远处,转身合上殿门,回到书房,打开暗门。“刚才为什么要那样?”他坐在昱嫔刚坐过的位置上,那里还有些许余温,这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仿佛刚和另一具胴体摩擦过。

    此时的冯漾已坐起身,手肘搭在炕桌,摆弄盘子里剩下的葡萄,将圆圆的紫宝石一样的果子一枚一枚放进空盘,摆成一个圆圈。然后将盘子往前一推:“吃吧,我知道你喜欢,特意给你留的。”

    “回答问题。”若缃不看盘子,只盯着面前的人,脸色苍白。

    “哈哈,你吃醋了。”冯漾挑选一颗最大的葡萄珠,喂到若缃嘴中,看着那美味的紫果子慢慢化成汁水顺嘴角流下,栖身上前伸舌一卷,轻轻道:“美丽的事物大家都喜欢欣赏接近,就像我对你一样。”

    若缃别过脸:“你已经有了我们,为何还要招惹他?”

    冯漾扳过他的脸,说道:“皇上可以三宫六院,为什么我不行?”

    “他是昱嫔,是你名义上的弟弟。”

    “我知道。”冯漾松开手,忽然严肃起来,“我只是看不惯他那种自以为可以运筹帷幄的优越感,好像天底下就他聪明似的。一个私生子而已,跟冯氏没有半点血缘,也敢打着冯氏的名头兴风作浪。”

    若缃听到如此评价,面色趋于缓和,又被接连投喂了好几粒葡萄珠,心情渐渐好起来,脸上有了笑意。

    冯漾笑道:“真是把你宠坏了,对我大呼小叫的,一点尊卑都没有了。”

    若缃道:“我认罚。”将炕桌推到边上,倒在冯漾怀里。冯漾看了看还剩下的葡萄,说道:“那就罚你,把葡萄都吃下去,一个不留。”说完,在圆滚的屁股上捏了一下,进而撩起衣摆,探到臀缝,从上到下轻轻一划。由于隔着衣服,这一下如蜻蜓点水不真切,可也正因如此,反而撩拨起更深处的情欲。若缃嘤了一声,臀瓣一紧,穴心收缩,前端竟支棱起来,溢出珠液。冯漾见他如此,又朝那臀上拍了几下,笑道:“小浪蹄子,你还真是水做的,只想一想就不行了。”若缃道:“阿漾多来几下,我就真化成水了。”

    冯漾又不轻不重地打了七八下,听高高低低的浪叫,然后和若缃彻底滚到一起,颠鸾倒凤去了。

    ***

    白茸从碧泉宫出来后,没有回毓臻宫,在偌大的宫内闲逛。一路上,凡是遇到的人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他,让他想起自己在南海行苑第一次看见白孔雀时的表情。那天,他指着白色的拖地长羽叫道:“看啊,居然还有白色的孔雀。”而今,那些人眼中也是这般惊讶,仿佛在说:“看啊,他居然还在宫里晃悠。”

    他避开人多的地方,专捡小路,不知不觉来到三音阁。

    郭绾的暂住地。

    他和郭绾好久没见了,对这个一进宫就挨了一顿打的倒霉道士挺有好感,想趁这工夫见面聊聊天。不过一进院却又觉得不妥,想起前一日在慈明宫外听到的话,深知如今流言一日三变,传到郭绾这里不定变成什么可怖模样。在此情况下,还是不见比较好。

    他转身想走。

    此时,郭绾从屋内走出,一身青绿道袍,眉目舒展,说道:“昼妃不进来坐坐吗?”

    他含笑:“我现在是非缠身,怕你嫌弃。”

    郭绾一本正经道:“我不嫌。”一侧身,留出位置,让他进屋。

    屋内幽香甚是宜人。

    白茸被引到小厅坐下,没想好说什么,随口问:“这是什么香,没怎么闻过。”

    郭绾答道:“这是泰祥宫内专门礼拜用的敬神香,外面很难买到。”

    “在这也敬神?”

    “神明自在我心。”

    白茸似是无师自通,说道:“所以既是敬神也是敬心?”

    郭绾道:“相较于神明,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敬畏自己的良心。”说这话时,面对香炉,低垂着头,好像在审视内心。他的头发全部绾在发冠之内,露出修长的脖子,仿佛端坐云间的神在俯瞰人间疾苦。

    白茸想,郭绾不愧是在泰祥宫修道的,脱离凡尘太久,以至于不知道这世间有太多的人根本没有良心可供敬畏。

    他不愿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问道:“最近过得如何?”

    郭绾抬起头,将桌上的两盏茶杯收走,重新沏茶端上来,坐下答道:“还算平静,但还是想念黎山,想念师尊。泰祥宫的生活简单快乐,每日清晨做早课,然后跟着师尊修习贞卜演算,下午打坐冥想,晚间睡前还有诵读,一天下来很充实。不像这里,无所事事,无聊得很。”

    “我这有些杂志故事,你要不要看看,挺有意思的。”

    郭绾道:“其实皇上给我拿了几本过来,但都提不起兴趣。”

    “什么书?”白茸好奇。

    郭绾的脸忽然红了:“就……故事书而已。”

    白茸一下子明白过来,瑶帝给的书能有什么正经东西,八成是些不着调的淫词艳本。他知对方脸皮薄,故意说道:“那些破玩意儿不看也罢,等我给你拿些过来,我的书都是正经故事,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又说起近来天气热得很,向往凉爽的山林,憧憬道,“听说黎山很高,山顶很冷,那的夏天一定舒服。”

    说起黎山,郭绾来了精神,语气充满活泼:“确实很冷,一年中只有六七八这三个月还暖和些,其余九个月都要穿夹袄。每年十月就要生炭火取暖,一直要用到来年四月才能熄。有时候五月还下雪呢。”

    “这么冷?”白茸光听着就能想象出那天寒地冻、萧瑟雪白的世界。“你们在里面不会冻病吗?”

    “不会。泰祥宫每间大殿和堂屋都铺了地龙,天冷时就烧上,再加上炭火盆,屋里暖暖的。要外出时,就穿上狐裘皮袄棉靴子,把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别说冷,有时候还冒汗呢。”

    郭绾这番话说得很自然,好像天经地义,但白茸却在心里惊奇。据瑶帝说,泰祥宫面积至少有四个毓臻宫大,拥有三座大殿一座后殿,十多座配殿和厢房阁楼,数不清的屋舍,若都铺设地龙,且全部启用,那每日的炭火钱高得惊人。而泰祥宫是不接散客的,没有所谓的香火钱,要想承受如此庞大的开支,除了朝廷供养之外,必定有别的财路。

    郭绾续道:“不过黎山很美。夏天虽短暂,却浓缩世间万物之美景于一身。有突立于云海中的山峰、掩映在苍松翠柏间的瀑布,顺势而下的溪流,也有草甸野花,各种山珍,运气好时还能碰见小松鼠和梅花鹿……昼妃若去了,一定会喜欢的。”

    白茸很羡慕,说道:“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去一趟,让你做向导,一起游玩。”说完,又想到自己处境,神色暗淡,“只怕也就是想想而已了,我这样子,都不知道有没有以后。”

    郭绾美丽的双眸充满同情,叹息道:“您会没事的,皇上是爱您的,他不会允许别人伤害您。”

    白茸有些想笑,在这件事上,伤害他最深的恰恰就是瑶帝。当他回到瑶帝身边时,多么想从瑶帝嘴里听到安慰的话,想抱着瑶帝一起入睡,而不是等来一个太医和冷冰冰的器具,以及无端的猜疑。他甚至不需要瑶帝长篇大论地说些什么,只是温柔地抱抱他,坚定地说一句“我信你”就好。

    可是,他什么都没听到。

    梁瑶啊,他怨恨地想,你真不是个东西!普天之下也就只有我能说你是明君,其他人都拿你当昏君看待呢。转念又想起冯漾在听到梁瑶是明君时的反应,报复的快感油然而生。

    郭绾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见他心情低落,眉宇哀愁,起身说了一句“稍等”,从橱柜中取出个小皮箱。打开后,里面是些零散的米黄色的兽骨。他从中找出一片巴掌大小的薄甲,冲白茸招手:“昼妃请跟我来。”

    白茸犹豫着来到二楼,刚一上去,就被眼前的景象迷住。

    二层并不是起居之所,而是被改造成了举行贞卜仪式的地方。地上画了个大圆,四周点红蜡,靠墙有个台子,上面放着另一些甲骨、小刀和香炉之类的东西。而最受震撼的当属从屋顶垂下的几十块甲骨,它们用红丝带系着,微微晃动,很有些巫邪的意味。

    “你这是……”白茸身体僵硬,问道,“皇上知道吗?”

    郭绾撩袍跪坐于地上圆圈之内,说道:“这就是皇上为我布置的。您别怕,这不是巫蛊之术,而是从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贞术。您应该也知道,泰祥宫由麟奚古国的末代帝王所建,专事贞卜和祭祀。后来天下风云变幻,泰祥宫历经数次废弃又重建,发展至今,融入很多新东西,也摒弃了很多东西,早不是以前那个蛮荒时代的祭祀场。然而无论如何变迁,唯占卜一道,从未敢忘。”

    “那你这是要占卜?”白茸走过去,跪坐在他对面。

    郭绾点头,用一把小刀在骨甲偏上一处裂纹附近,刻下几个字。

    白茸认了白天,才念出来:“旬亡祸……这是什么意思?”

    “向上天询问,从即日起十天之内,有无灾祸。”郭绾闭眼默念祝祷,然后将甲片丢到一个火盆中。

    烟雾渐起,弥漫开来,在滋滋啦啦的爆裂声中,白茸陷入迷幻,感觉那兽骨要活过来。

    过了很久,郭绾用钳子把兽骨夹出,放在一块绒布上,仔细看那些被炙烤出来的黑色纹路,欣喜地发现它们都是顺着东边的方向裂开,很有规律,低声吟道:“无咎。”

    “这是好还是坏?”白茸好奇,也有些担心。他虽然不太信这些,可既然占卜了就希望得个好结果,求个心理安慰。

    郭绾将甲片推到他面前,解释道:“占卜结果由好到坏大致分为五种,吉、无咎、悔、吝和凶。无咎虽不及大吉,但也算上佳。如果是办一件事,那么事情可能能办成,也可能办不成,但无论怎样,都不会发生后悔之事。我询问是否有灾祸,那么这个结果可以认定为也许有灾祸,也许没灾祸,但无论如何,最终您都将平安度过。总之,您最近一段时间不会有事的。”说话间,欣喜溢于言表,好像获得平安的是他自己。

    白茸对这番含糊其辞的表达弄得哭笑不得。他琢磨半天,觉得这都是废话。一件事的好坏几率本就五五开,还用费这么大劲儿占卜?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表现出强烈的欣慰,对郭绾异于常人的安慰方式表示深深的感谢。

    临走时,郭绾把甲骨赠予白茸:“昼妃一定收好它,它原为象肩骨的一部分,象骨稀少,于占卜中通常会兼有保佑之用。您留着它,能保平安。以后若还想问卜,也可继续用。”说罢,又指着上面烤出的黑色裂纹道:“方向朝东,您可以往东走走,兴许能得贵人相助。”

    回到毓臻宫,白茸将甲片随手扔到桌上,倒在椅子里,对玄青道:“坤灵子说往东走能遇见贵人,可我东面是落棠宫,早就关闭,哪来的贵人?”

    玄青道:“也许他说的不是宫里,而是宫外。”

    白茸想了半天城东有什么,忽而叫道:“对啊,我怎么把他忘了!”

    玄青问:“您想到什么了?”

    “圣龙观,它就在尚京东郊。”

    “您要干嘛?”

    白茸摇头,只吩咐收拾东西,马上出宫。

    玄青急道:“您去圣龙观,要是再被人说三道四,那就更洗不清了。”

    “不会的,那的人都是道士,怀疑我就是怀疑圣龙观的人。”

    “可奴才还是不明白去那的目的是什么。”

    白茸面色呈现出莫名的亢奋,拉着玄青道:“我也不明白,只是突然觉得,坤灵子未必是心血来潮给我演示一番,也许他在传递信息,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圣龙观能帮我解围。”

    玄青甩开他,将人按在椅子里,急道:“这都是您的臆想啊,万一不是这个意思呢,说是东边,可东边大了去了,您怎么知道一定是圣龙观?”

    白茸呆呆地坐着:“夏太妃让我以退为进,坤灵子又指出向东走,那我便如冯漾所愿,退出宫廷。我不知道去了圣龙观后,事态如何发展,我只知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唯有赌一把了。”

    “那总得跟皇上说一声。”

    “我现在不想见他,也不想跟他说话。”白茸看了一会儿宫人们整装行李物品,又道,“刚想起来,走之前还得去一个地方。”

    玄青问:“去哪儿?”

    白茸狡黠一笑:“去了就知道了,哈哈哈。”又在心里加上一句,保准让该死的梁瑶气死。

    0 Comments

    Heads up! Your comment will be invisible to other guests and subscribers (except for replies), including you after a grace period.
    No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