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12】28 日出为昼(上)
by 仙人掌上的仙人热闹的乘风宴以其主人的惨祸为结尾匆匆结束。闲杂人员被迅速驱离,而有关人员则全部集中到了梦曲宫的主殿之内。
瑶帝面无表情地独自坐在上首座,下身还残留着意犹未尽的燥热,这让他感到空虚,有些萎靡不振。白茸和昀皇贵妃坐在离他最近的下首座两侧,互相对视,似乎在用眼神交流。在他们之后,散落着暚妃、冯漾和最先发现异常的沈佑。
热风吹拂,腥气从寝室荡开,渐渐弥漫整座宫殿,渗透进每一处角落。
没人说话。
人们宛若雕像,放慢呼吸,在心里默默计算着猜想着,等待一个结果。
大约两刻钟后,三名专司外伤的御医从寝室快步走出跪在瑶帝面前,说出大家期盼已久的结论。
救活了。
话音刚落,从殿中一侧发出一声啜泣,微弱如蝇却直劈进众人心里。
昀皇贵妃动了动身子,目光直射暚妃,冷冷道:“你这是干什么,人不是没死吗?在皇上面前哭别人,成何体统!”
这话说得十分没道理,可暚妃不敢反驳,汪着一双桃红泪眼收了声,缩在袖中的手指蜷曲着,于假想中扼住季如湄那白腻的脖子。
瑶帝看了他一眼,对昀皇贵妃说道:“你也别太严苛,人家是挚友嘛,自然比旁人关心得多。”
若是平时,“挚友”二字显不出什么,可瑶帝此时此刻说出,又是以一种怪异的腔调特意拿捏字音,让人听来十分讽刺。落在暚妃耳中,那背后所暗含的深意令他毛骨悚然。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被瑶帝看穿了所有秘密。
他想逃离,可身子还牢牢嵌在椅子里,强迫他继续听下去。
其中一名御医继续道:“一共三处刀伤,第一处在手臂,似是划伤,应该是贵嫔在抵挡时形成的。第二处在左肩,是刺入伤,但不严重。这两处均已上药处理。第三处在下腹,伤口较深,直接导致贵嫔失血昏迷。万幸匕首是从左侧刺入,没有触及主要脏器,现今已清创,伤口用羊肠线缝合。目前来看,情况趋于平稳,之后如何,还需密切观察。毕竟,在此等重伤之下,元气大损,恐怕会有继发症。贵嫔卧床静养期间切勿挪动,更不能有过激情绪。”
瑶帝问:“大概多长时间能好?”
“若是一切顺利,大约需要半年多的时间。可如果伤口恶化不愈……”话就此停住,片刻后又俯身拜了拜。
瑶帝明白意思,点点头,又问道:“要是好了,应是要留下疤了吧?”
御医斟酌道:“手臂和肩膀的伤较轻,疤痕不会太明显,但腹部会留下一道较明显的伤疤,不过腹部有衣物遮挡,应该无损贵嫔玉体。”
瑶帝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御医们退下。
他当然知道有衣服遮着,但问题是大部分时间里,他更喜欢看不穿衣服的美人。昱贵嫔那身细腻光滑的皮肉破了相,就好像传世名画沾了一个细小的煤灰,尽管无伤大雅,但终究被毁了,成了鸡肋一样的存在。
他扫了眼其他人。
白茸神色淡然,目光遥望寝室方向。暚妃依旧哀怨,一双眼盯着面前的虚空发呆。冯漾则显得十分沉静,兀自喝着茶水。不远处,坐于座椅末端的沈佑垂头缩着身子战战兢兢,衣服上还有斑斑血迹。
再看昀皇贵妃,却是一副主事人的模样,完全不受任何影响,反而开口道:“陛下切勿忧虑,昱贵嫔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无事。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暚妃那神游的魂儿一下子回来了,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对,一定要查清楚,抓住凶手,严惩不贷!”说完直勾勾盯着瑶帝,等待一个说法。
瑶帝沉声道:“你先不要激动,内宫城门早就关闭,凶手逃不出去,御林军迟早会找到他。”
恰在此时,有人报称在倚寿堂附近截获一形迹可疑之人,推测是凶手。很快,一个身形健壮的灰衣宫人被押了上来。
暚妃见他行走如常,衣服上却有血迹,料想那肯定是昱贵嫔的,一时悲愤交加,心如刀绞,又默默流下泪来。
然而这一次谁都没管他,一双双探询的眼钉在那跪于中央的大汉身上。
那人年纪三十上下,生得面相开阔,宽鼻大耳厚嘴唇,一脸凶相。此刻跪在御前,并不像其他人那般唯唯诺诺,反而神色平静,目光如炬。与他相比,瑶帝窝在椅子里软绵绵的,一脸疲倦,更像是个待审的贼。
他们各自相面一阵。许是瑶帝也察觉到什么,动了身子,姿势变得更加挺拔,终于找回一些帝王的气势,开口道:“叫什么,在哪儿当差,为何要残害昱贵嫔,与他有何冤仇?”
“奴才叫孔二,原是尚食局的杂役,上个月因斗殴打伤了人,被发配到浣衣局。此前没见过昱贵嫔,也和他没冤仇。”
瑶帝奇道:“你既然和他没冤没仇,为何要刺杀他?”
孔二自知难逃一死,目光凛冽,毫不畏惧:“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奴才去了浣衣局,自此没了薪俸,家里活不下去。与其他们饿死,不如奴才挣点快钱,给他们留点儿家资。陛下也甭问谁是主谋,直接杀了奴才便是。”说着,径自磕头,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样子。
瑶帝听得愣愣的,只觉得眼下这审讯如同闹剧,不知侮辱了谁。他正欲开口训斥,却见暚妃忽从椅中站起,喊道:“陛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啊,若就这么处死,岂不姑息了主谋。”
瑶帝心上盘算着,偷偷瞥了白茸一眼,没有马上表态。就在这空档,只听暚妃又道:“难道还要像我落珠那次似的不了了之吗?我那珠胎尚未凝聚成身,陛下不往心里去也就罢了。可如今,那么一个大活人被刺伤,险些丧命,陛下当真能置之不理吗,您还要和稀泥到什么时候?”
听到最后一句话,瑶帝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恶狠狠道:“你简直太放肆了,你父亲没教过你什么是上下尊卑君臣之道吗?”再见地上的神色坦荡的孔二,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气血翻涌之际咬牙切齿地喊道:“把这贱奴拖出去狠狠地打,什么时候说实话什么时候停!”
不消片刻,在殿外候旨的宫人便把孔二拖了出去按在地上,又从梦曲宫的杂物间寻来一根细竹篾,噼里啪啦打起来。
孔二虽生得粗糙,却抵不住那密密匝匝的痛楚,忍了十几下之后便扯着嗓子发出嗷嗷惨叫。
瑶帝铁青的脸色就在这一声声闷响和惨呼中渐渐缓和下来。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朝白茸看去,发觉后者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就在他揣测那眼神之后潜藏的情绪时,白茸却站起身来到大殿中央,对瑶帝道:“此人一看就是凶狠的惯犯,一时半会儿恐怕审不出结果,不如在得到口供之前,我们自己先梳理一下。”说罢,一转头问道,“沈贵侍是最先发现昱贵嫔的,对吗?”
此时,沈佑的酒劲儿早过去,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和白茸肆无忌惮对峙的人。面对询问,他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小声道:“我从花园离开,行至假山下时不小心被绊倒,然后就摸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过了一会儿,我才发觉那是个人,吓得当场喊出来。后来王贵侍来了,用灯笼一照才发现竟是昱贵嫔。”
白茸问道:“那你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沈佑摇头:“天太黑,那里也没挂灯笼,看不清。”
白茸对其他人道:“这就奇怪了,昱贵嫔是乘风宴的主办人,晚会还没结束,他怎么就提前离场了?”
昀皇贵妃想了想:“我看他喝了不少酒水,也许是内急,要回去更衣?”
“可若从花园走,回梦曲宫的路不经过假山。难不成他是太急了,跑到假山下的山洞里解决?”
昀皇贵妃哑然,若真是这样,那才是糗事。他憋着笑,肩膀微微耸了一下。
这样的动作被暚妃看在眼里实在忍不了,脱口道:“昱贵嫔还在重伤昏迷,贵妃怎么能信口胡说一些下流猜测,还有没有半点同情心?”
白茸转身直面暚妃,疑道:“下流?难道你们墨家把撒尿叫下流?”接着,又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说道,“我明白了,都是从上往下流出去的,自然能称为下流。真不愧是世家,这种事都说得这么文雅。敢问你一天能下流几回?”
暚妃何曾被这样羞辱过,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刚刚哭过的眼角泪痕已干,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如野兽般凶残的恶相。他站起身,伸出一指,刚要说话就被白茸抢了先:“咱们丑话说前头,我可没有皇上那般好涵养,你要是对我以下犯上目无尊卑,小心我大嘴巴抽你。”
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可飘进暚妃耳中时却已如撞钟敲击识海,他不由得又坐下,瘫在椅中。白茸的粗野无人能及,那是说打就打,毫不含糊。而唯一能压得住白茸的瑶帝却只会袖手旁观,兴许还会夸赞一句爱妃身手了得。
他的心凉下去。
那个在朝臣面前只能点头说“知道了”的懦弱帝王,此时此刻却是罩在他们所有人头上的大手,可以轻柔抚摸白茸,亦可收紧捏死其他人。
他不甘心地闭了嘴。
就在此时,一直未言语的冯漾忽然伸手在暚妃手臂上捏了一下,向他投去温柔的目光,接着对白茸说道:“那以贵妃之见,昱贵嫔去假山干什么呢?”
白茸踱回座位:“这哪儿猜得出来呢,不如把缙云叫来问一问,他是昱贵嫔的近侍,应当知道些事情。”
须臾,缙云俯身跪在殿中,袖子挽起,手上留着湿气。
瑶帝开门见山道:“你家主子去假山干嘛?”
缙云被外面的杖击和惨叫搅得心慌,低声道:“奴才没跟着,实在不知贵嫔的事……”
话音未落,一道厉声从身侧劈了进来:“什么叫你不知道?!你应该时刻跟着他才对!”
缙云大着胆子歪头,只见暚妃眉目锋利,双手抓紧扶手,身子前倾,看样子随时要起身。他深深地望着他,仿佛陷进那眸中,几乎忘记要遵循谦卑的礼仪。几息之后,他意识到什么,目光变得狐疑,进而迸发出强烈惊悚的射线,脱口道:“不是你!天啊,不是你写的,所以你不知道……”
“写什么?”暚妃站起身,快步走到缙云跟前,抓住双臂不管不顾地喊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缙云挣脱桎梏,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说道:“出事之前,有人送了一封信。没有署名,但贵嫔说是你写的,约他到假山下的山洞……”
出现物证本该先呈给瑶帝御览,可暚妃已经顾不上这些,一把抓过纸条快速浏览。
短短两行字,看得他心惊胆战。那上面不光有约人见面的话,还诉说了“他”的思念之情。再瞧那字,分明就是他惯常的字体。
他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将纸条塞回缙云手里,惊恐地倒退数步,重新跌回椅中,急道:“这不是我写的,我从来没写过这个东西。”接着,像是在寻找依靠似的,下意识扣住冯漾的手腕,一个劲儿地重复着。
“我没有。”
“不是我。”
“我……”
冯漾反握住他的手,温和道:“别着急,我知道不是你,你这么温良的人怎么会害人呢。”
暚妃仿佛得到慰藉,喘了口气,面色趋于平静。再一回头,只见那纸条已经被交到瑶帝手上,而白茸和昀皇贵妃似乎也看过了,射向他的目光含着鄙夷和亢奋。
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姑且不论纸条真假,只单单那一句“我想你”就会令瑶帝勾起很不好的回忆,届时昱贵嫔遇袭的事就不再是重点。
他们会身败名裂,那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下场。
目光慢慢游移到瑶帝身上,那张俊美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但从那起伏的胸膛来看,被华服包裹之下的人已经处在火山爆发的边缘。
瑶帝一言不发地把纸条扔到地上,哼了一声。
令人不安的沉默让暚妃的胃尖不停痉挛翻转,好几次想呕出来。他总算明白过来,原来这局不仅仅是针对昱贵嫔,更是要拉他下水。
他重新捡起纸条,望着瑶帝:“这是有人仿冒,还请陛下明鉴,我是断不会害他的。”
瑶帝呵了一声:“朕相信你不会害他,上面都写了你对他的思念,怎么舍得杀他?”
暚妃啊了一声,急道:“不是这样的,这是污蔑。纸条是假的,上面的话也是臆想,是有人混淆视听。我跟昱贵嫔只是朋友,我们之间从未越矩。”
“是吗?”瑶帝抬了抬眼皮,“可是昱贵嫔一看到纸条就赶过去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可不觉得那上面是胡言乱语,着急跟你幽会呢。所以他才不让别人跟着。”
“不,您误会了!”暚妃向前一扑,直直跪下,快速理清思路,说道,“纸条不是我写的,有人伪造我的字体,又故意写些模棱两可的话引诱昱贵嫔单独出来见面。昱贵嫔按照纸条的指示前去赴约并不能说明他和我之间是什么关系,我相信,任谁突然收到朋友邀约都会前去,尤其看见莫名其妙的话更会前往一探究竟。所以,这就是一场拙劣的谎言。陛下切不可相信。”
瑶帝沉默以对。
昀皇贵妃接口道:“你说你没写,可这字体跟你的很像嘛。”
暚妃急得不行,抖着杏色宽袖,说道:“这要怎么证明,写没写只有我最清楚啊。”
“所以还是没法洗脱你的嫌疑了?”
“我有什么嫌疑呢,我跟昱贵嫔是朋友,从小就认识,怎么可能雇人害他。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我要害他,也该换个别的借口才是,怎么会傻到把自己卷进去?”
就在此时,站在角落里的紫棠突然来到中央,跪在暚妃边上,捧着纸条看了看,抬头对瑶帝道:“启禀陛下,奴才能证明这纸条不是出自暚妃之手。这张纸用的是宫中惯用的米色白宣纸,然而尘微宫不用此纸已有一个多月了,断不会用此纸写字。”
瑶帝道:“那用什么写?”
“最近一段时间用的是从宫外采买的青衿纸。这种纸底色偏浅青,不会弄错。”紫棠说罢,又看了眼昀皇贵妃,“这件事章尚宫也知道,还是他派人去买的。”
这时,暚妃才想起来这件事,晃着纸条道:“你们若不信,可以去我那里搜查,看看能不能找出这种纸。”
“青衿纸……”白茸慢悠悠开口,“子衿青青,悠悠我心,寓意倒好。”又打量了几眼地上的人,叹道,“我刚发现,你衣服真漂亮,灯光一照,好像有珍珠在上面滚动,跟昱贵嫔身上那件像得很。”
暚妃有些愣怔,面色惨白,心道一声糟糕,急忙开口:“这是我们墨家织厂的特产,在烛火下最显华美。我进宫时带了一些,分别送给了昱贵嫔和已故的映妃。我们各自剪裁,没再过问,今日是赶巧了。”
“原来如此,我还当是你俩关系好,所以要穿一样的呢。”白茸无所谓地笑了笑,转身面对瑶帝,似是撒娇似的说道,“陛下,我也想要青衿纸,以后咱们书信往来就用这种纸,你看暚妃就用它给别人传情带意呢。”
后一句话差点把暚妃吓死,几乎瘫下去,全凭紫棠依靠。他恨恨地剜了一眼白茸,后者却只望着瑶帝,含情脉脉。
而瑶帝更是笑意盎然,对白茸柔声道:“说起来朕倒有个更妙的主意,不如用金箔做纸,在上面书写,寓意更好。”
其余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想到一个词,情比坚金。
暚妃心底惨笑,寝室中的昱贵嫔还在重伤昏迷,而瑶帝只想着和别人天长地久。就算他们之间都是逢场做戏,也太凉薄了些,连最起码的敷衍都懒得做了。
事实上,他已经看出来了,瑶帝根本不在乎昱贵嫔的生死,也不在乎其他人,唯一在乎的就只有白茸。无论白茸扮演了什么角色,只要白茸平安,瑶帝什么都可以忽略,什么油腻腻的话都能说出来。而他们这些人,从来就没在瑶帝眼里当过人,就只是个摆件,所以瑶帝说话从来没有顾及过其他人的感受。
想想也是,人怎么会费心考虑花瓶的想法呢。
同样,花瓶碎了就碎了,扫走完事。
想到此,再听外面动静,才意识到瑶帝其实是想把外面的人打死,然后不了了之。
为什么要这样?
究竟在保护谁?
蓦地,心里蹦出一个名字。
他忽然抬起头,说道:“陛下,孔二受刑已久,未免打死,还是先暂停吧。”
瑶帝换了个姿势,冷冷道:“朕已经说过了,什么时候招供什么时候停,再等等,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暚妃心中起急,脱口道:“现在就他一个口供,要是死了就再难寻找真相!陛下难道根本不在乎真相吗?就这么想打死他?”
瑶帝被说得来了气,怒道:“墨修齐,朕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朕不追究你刚才罔顾尊卑的事不代表朕不想追究,现在是朕在审。”
暚妃还要再说,却被紫棠拉了一把,话头就这样不甘心地滑回肚子。
瑶帝见他跪伏在地上,眉目低垂,形貌凄美,心中一软,缓了语气说道:“你坐下吧,此事朕会查清楚的。”
暚妃被扶着站起身,刚坐定后,只听白茸对瑶帝道:“要我说,暚妃说得在理,孔二是唯一一个接触过幕后主使的人,要是就这么打死了,线索就此中断,岂不可惜。”说完,竟不理会瑶帝反应,径自走到外面喊了停。
须臾,孔二又被拖了上来。只是这一回再无刚才凛然的气质,如软脚虾一般烂在地上,喘着粗气,身上血迹斑斑。
瑶帝看看白茸,又看看地上的人,思索片刻后,说道:“贵妃想问就问吧,朕听着就好。”
白茸点头,转身蹲在孔二身旁,劝道:“你这是何苦呢,幕后之人明显就是位有头脸的显贵,你如此保他,他知道吗?只怕你在这里受苦,他却在外面逍遥快乐,还要骂你没完成嘱托。恐怕他许你的报酬也不能兑现了,毕竟现在人还没死。”
孔二被打得七荤八素,直到现在还未缓过来,只觉全身都被碾碎了,垂着头呜呜呻吟。
白茸也不催促,让人给他端了水亲自喂到嘴里,又让他歇了歇,估摸着恢复些精神,才道:“想必你也知道这是死罪,所以破罐破摔了。但你要考虑你的家人啊,昱贵嫔是皇帝嫔妃,梦曲宫之主,你暗杀他等同于谋杀皇室,那可是诛九族的重罪,到时候族谱上的人都得掉脑袋。那样的惨景,我是想都不敢想的。”
孔二抬起头,瞳孔微微放大,折射出恐惧,面如死灰。
白茸继续道:“不过,当今圣上仁慈,对真心悔过的人讲究的是罪责自负。你知道什么是罪责自负吗,意思就是你犯的事自己担着,与旁人无关。所以,你还是有机会拯救你的亲人的。可倘若你拒不交代,那皇上也只能从重处罚,以儆效尤。”说罢,走回座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再看地上人一眼。
略等了片刻,孔二艰难仰起头,面对瑶帝,断断续续道:“奴才也不知幕后之人是谁,只是以前的旧识刘猫儿让奴才做这事,许了一百两定钱,又说事成之后再给一百两。至于他与昱贵嫔的恩怨,奴才就真不知道了。”
瑶帝点点头:“好,等那刘猫儿带到后你与他对峙,若所言属实,朕赦免你的亲族。”大手一挥,孔二便被押到一旁。
这厢,早有人去捉拿刘猫儿。
在等待中,瑶帝这才想起来该去看看昱贵嫔。
寝室内仍留有一丝腥气。桌上有一盆血水,想是缙云还未来得及清理,其他宫人也不敢擅动。床上帘子掀起,昱贵嫔紧闭双眼静静躺着,呼吸浅得几乎看不出来。
望着床上毫无血色的脸庞,瑶帝回忆往日的点滴缠绵,心头荡起阵阵感叹,唉声叹气。
多么结实健美的人啊,以后就算痊愈也多半落个体虚的毛病,禁不住玩了。
昀皇贵妃想起昔日自戕后卧床不起的惨状,眼中流露出些许同情。在他看来,心情抑郁倒还可以排遣,伤口的疼那才是实打实的难以忍受。以昱贵嫔的伤,怕是几个月都下不了床,一想到吃喝拉撒都得在床上解决,之前被愚弄欺骗的恶气总算出去,面色柔和不少。他正欲开口,不经意看到白茸一脸沉闷地站在床边,手里玩弄着腰带,两片朱唇又悄然合上。
暚妃跟在瑶帝身后,强忍着冲动没有凑到床前,害怕一近前又要哭出来,惹人侧目。在他身旁的冯漾看出他的难受,小声道:“你暂且忍一忍,等到明天再过来看他。”
瑶帝唏嘘够了,搂着白茸回到大殿中堂,瞅了眼还跪在地上的缙云,说了些让其恪尽职守的话,然后打发到寝室好生看顾主人。
众人重新坐下。
不久,有人报称刘猫儿找到了。
就在内宫城门处,已经死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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