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色 (白茸个人向)
by 仙人掌上的仙人《佳色》 (白茸个人向)
少年青涩的身体被薄纱笼着,乌黑的长发在床上铺展开,一双眼水汪汪地望着床边的人。
他的面容甜美可爱,涂抹了艳红口脂的嘴唇半张着,几粒洁白的小牙若隐若现。
这是他第一次侍寝,在庄逸宫侍寝。
他本能地知道这是不对的,是有违伦常的,可同时也很清楚这样做的好处。
单大人将他买来时说过,侍奉好太后,可以一步登天。
于是,微启的嘴唇翘成一弯新月,试图让他看起来更娇俏一些,并且努力压制因恐惧而发抖的身体——上位者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令他不安。
气氛有些尴尬。
在持续的注视下,他渐渐忘记怎么微笑。
他觉得该说些什么缓解紧张的情绪,思索半晌,犹豫开口:“太后圣安……”语气拿捏得很恰当,既不过分矫揉又隐隐透着期待,如果稍加品味,甚至还能觉出一丝引诱。
身穿黑金色大袖襕衫的人被这声音迷住,垂下眼帘,手指隔着薄纱抚摸白玉似的胴体,用指腹牵起那一线情丝。
“叫什么?”声音平淡。
“请太后赐名。”他按照单大人教的说法回话,怯生生的,眸中泛起连连秋波。
又问:“多大了?”
“……”他被那精美衣服上的繁复螭纹迷了眼,仅仅张了嘴却没发出声音。
“怎么不说话,该不会也是等我给你赐个年龄吧?”
声音戏谑轻慢,少年的脚趾蜷了蜷,恍若抽筋。
他听旁人说起过眼前的人。
就是这道明快轻松的声音下令诛杀燕陵冯氏全族,抄斩季氏满门,也曾在朝堂上下令把不听话的大臣们直接拖到乾坤门外杖毙。
看着温温柔柔,委实杀人不眨眼。
可单大人也说过,淑圣太后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让穷人家的孩子也能去官学读书识字,赋予嗣人们更多的权利和更好的待遇。那个人对所有人都温和有礼,贴心周到,是真正的仙君下凡。
他分不清那些话中的真假,此刻望着那张柔和的面庞和古井无澜的黑眸,只觉得那是天底下最复杂的人。曾经,教习先生夸赞他聪慧伶俐,最善洞察人心,可面对眼前的人,以前学到的那些揣摩人心的技巧都失效了。他看不懂黑眸之后的情绪,一点儿都摸索不出来。
也许,站在权力巅峰的人都是这样吧,一面悲天悯人,一面生杀予夺。
他胡思乱想着,像上了弦的人偶发出蚊蝇般的声音:“十六了。”
“年轻真好,看这皮肤光滑得就像水磨豆腐。家里做什么的?”上位者笑了,语气慈爱。
“种地。”
“农户家的孩子可养不出这么水嫩的手指。”指甲在那柔嫩的掌心轻轻一挠,层叠的华服压了下来,“你知道我怎么对付说谎的人吗?”
少年颤抖着摇头,惊恐道:“不曾说谎,真的是种地的,但我没干过农活,六岁的时候被我爹卖到馆子,后来单大人把我买下来。”见对方嘴角似有抽动,又慌忙道,“我没伺候过别人,单大人……”
“好了,别张口闭口就是单大人,你不是他送来服侍我的吗,怎么句句不离他?”
少年乖顺地闭上嘴,目光游移着,在确定对方并未动怒之后,大着胆子握住在身上逗留许久的手指。接着,又缓慢挺起胸膛,昂起脖颈吻上那近在咫尺的唇。
十年间学到的所有技巧都在这一刻被释放出来,他就像一尾鱼,扭着身子,一呼一吸间拼命脱离苦海。
他吻得忘情,胆子逐渐放大,开始摸索着解开紧贴他的那一身华美衣衫。衣服解到一半时,正与他欢好的饱满莹润充满橘香的双唇突然静止,冰冷下来。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还未说话就被一股力量扯到地上,脑袋磕到紫檀脚踏。他捂住伤处叫了一声,眼前发黑,很快晕过去。
叫喊声引起门外守候的宫人们的警觉,一路趋步簇拥在床前,慌里慌张地喊着太后,没人费心看一眼地上的人。
白茸被这一声声呼唤喊得头疼,吩咐左右把少年抬下去,然后驱散宫人,来到妆台前望着镜子出神。从大敞的领口处露出的一条金色细链,眼前是多年以前瑶帝重新为他戴上项链时那张温柔的脸。
他想他了。
以前,他想念的时候,就会找以前侍奉过瑶帝的人聊聊天,在那些动人的话语中,那个人笑着、哭着、活着。可是,那些人们也渐渐少了、没了,回忆便在时间的消磨下渐渐枯萎。
门打开,又阖上。
玄青来到他身边,轻叹:“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就……”
白茸拂袖坐下,埋怨道:“单思德也真是的,我就随便一说,他竟然真找了人来。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不知背后要说什么恶心话。”
玄青为他拆下首饰,落下头发,一边用梳子小心拢着,一边道:“您就是随便一说,底下的人也不敢随便一听。单大人心思活,最会揣测。您看他找的人,多像先帝啊……”
白茸仔细回想,少年还没长开,但脸型轮廓的确和瑶帝有几分相似。
可终究不是瑶帝。
他的阿瑶无可替代。
当然,他也不需要有人去替代瑶帝抚慰他的思念之情。
现在的他早已不是诚惶诚恐地坐在湖边准备“偶遇”皇帝的人,而是手握大权、废立皇帝如儿戏的淑圣太后。
手指抹上嘴唇,被人小心取悦的感觉是那么美妙,弥补了永恒的遗憾。
但是,却也妙不过权力的滋味。
他不再需要妙不可言的悸动了,也不需要别人的呵护,他需要的是权力。
每一次签发诏书的时候,每一次决定他人生死命运的时候,那种心潮澎湃的浩然之感才是最强劲的春药,让他焕发无穷活力。他就像一朵被强敌环伺的密林之花,扎根于腐败的土壤,越是盘根错节的绞杀越能突破极限,绽放鲜艳美好的颜色。
他支着脑袋说道:“去看看那小美人醒了没有?”
玄青到门口吩咐一声,很快得到回信儿,转身答道:“已经醒了,正像个呆子似的坐着,一动不敢动,候着旨意。”
白茸笑了:“没想到他长得狐媚,性子却谨慎,倒是能用一用。把他送到尚宫局,让章尚宫好好教教规矩。”
玄青掩上门走回来,问道:“您想让他在六局当差?”
“前两天御宗府奏报,珝王的一位选侍快要生产了,按规定需要宫中尚仪局抽调两人去监督,以免有人混淆宗室血统。”白茸起身,兀自脱了外衫随意搭在椅背,续道,“梁珝那小子和他老爹一个德性,看见美人就流口水,只要稍加勾引就会晕头转向。所以这是个好机会。”
“您是想借机把人除掉?可珝王才十七岁……”
白茸见玄青蹙着眉似有不忍,不禁气道:“你还可惜他不成?你忘了他当皇帝时是怎么帮着他嗣父季如湄暗害我们的?我的棤奴不可能无缘无故晕倒,定是被人下药谋害。他那时候才三岁,他们对他下手时可曾怜惜过他年纪小?”他越说越气,声音渐渐提高,“要不是他们,棤奴现在还健康得很,何至于三天两头生病?”
玄青自知说错话,忙伏低身子说道:“主子息怒,奴才一时糊涂了……”
白茸握住玄青的手,将人拉到身旁坐下,语气却仍含着怒火:“更可恨的是,我看在先帝的面上饶了他一命,可他非但不知感恩,反而怨气冲天,颇多埋怨,不知诅咒了我多少遍。我已经接到密报,他曾于私宴上宣称做了一个飞龙盘身的梦。姑且不论梦的真假,他公开说出来是什么意思呢?真是居心叵测,枉我让他多活这些年的善心。”
玄青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梦是真龙天子的征兆,背后之意不言而喻。如此看来,倒是那珝王自找死路了。他不再相劝,而是问道:“您打算让那少年去做这事?可靠吗?”
白茸沉吟:“自然也不能全靠他,咱们的人已经蛰伏进去,只是不得机会近身,须得有人把梁珝引到无人处……”
玄青不解:“您可以直接以谋逆罪处死他,为何非要迂回?”
白茸被问得愣住,思绪飞回很久以前的某日。在毓臻宫的暗室中,瑶帝死死抓着他的手腕迫使他发誓,永远不要伤害皇嗣。
他下意识握住腕子,呼吸渐渐急促,一股强烈的被窥视的暴露感涌上心头。
然而仅过片刻,那种如爬虫过背一般的惊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释然和平静。
珝王的死不会追溯到他头上,那只会是一场失足落水的悲惨意外,珝王的孩子也会活下来,他并没有残害任何人。
想到此,他朝墙上看去。那里挂着一幅瑶帝的画像。画师技巧精湛,不仅各处细节栩栩如生,面容更是鲜活,尤其是那双眼睛,极为传神。无论白茸站在哪个角度,都能与那微微下垂的含情眸子对视相望,诉说思念。
“把人领来。”他淡淡道。
须臾,精致的美少年跪到他面前,被磕到的额头红了一块。
他亲自把人扶起,摸着红肿的伤处,懊恼道:“都怪我力气大了些,伤了你。”说着,从罐子里挖出一小勺胡林霜涂在额上,指腹轻轻按揉。
少年被这前后的反差惊到,心中更加忐忑,娇美的面容逐渐走了样。
“别怕。”白茸温柔地抚摸少年的长发,随手把妆台上的一副金镯子戴到那素腕上,含笑道,“刚想到个名字,鹤安,送你。
少年低声重复一遍,慢慢抬眼,露出一缕微笑,惊艳满堂。
白茸心底有些嫉妒那张漂亮的脸蛋,按捺着不爽命人把少年带到偏殿休息。接着,又让玄青把墙上的挂画拿下来。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收起来?”
白茸说不上原因,只知道从此以后,他不能再和那画上的人对视了。
可他不后悔。
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天真地以为大家都能安生地过日子,然后姑息养奸。
如今,他防患于未然。
能安分守己的只有死人。
~完~
0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