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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玉面膏

    皎月宫中,映嫔要气疯了,乱弹了一阵古琴之后,让几个宫人为他揉胳膊捶腿,按摩全身。

    他斜躺软榻上,心情并没有随肌肉放松而舒展,反而愈加愤怒。“这算什么事儿啊,合着我每日都要去种地了?”

    夕岚也觉得事情有些滑稽,说道:“确实闻所未闻,皇上会不会只是开玩笑?”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就算是玩笑也得执行。”映嫔刚沐浴完,身上透着水汽。夕岚将他湿漉漉的头发用手巾擦得半干,又在发丝上洒下百花露——这是从西域传进来的新品,用花朵提纯精粹出的香水,喷在头发上可以芬芳一整天——手指按摩头皮,为他舒缓精神。

    可映嫔更烦躁了,香气刺激鼻黏膜,整个鼻腔酸痛,呼吸困难。他把这些难受归结于被昼妃殴打后所产生的后遗症,更加愤然。要是可以,他会毫不犹豫地割掉昼妃那丑陋的鼻子,再安个猪鼻上去。

    他示意夕岚停手,走到窗边呼吸新鲜空气,待到感觉稍好些时,说道:“给我更衣,我要去庄逸宫。”

    夕岚迟疑:“现在吗?这个点太皇太后应该还在午休。”

    映嫔挥手将其他人打发出去,对夕岚道:“昼妃可恶,故意歪曲事实,把皇上带歪了。皇上也真是的,不是说不来吗,我要知道他会来说什么也不能打扮成那样。”

    那就是做给太皇太后看的。他心里加上一句。

    “皇上应该是被人叫过来的。”夕岚回想,“奴才曾看见玄青让手下的人出去了一趟,没准就是去找皇上。”

    “他还真是离了皇上活不了啊,见缝插针。”映嫔一拳砸在窗棂,讥笑道,“不过想想也是,他除了做那种事还能干什么打发时间呢,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弹琴作画无一拿得出手,更甭提那张不堪入目的脸了,真不知皇上是哪根筋搭错了,看上了他。”说罢,想起小时候听到的传说,狐疑道,“该不会是得道的妖精吧,用了法术迷惑皇上?”

    夕岚觉得映嫔的猜测实在离谱,回道:“主子慎言,宫中向来忌讳这些,若无真凭实据那就是引火上身啊。”

    映嫔叹口气:“我也就这么一说,这种无稽之谈就算有证据也不会被采信。”顿了一下,不甘心道,“我就不相信他无懈可击。他有什么亲戚吗,那些亲戚就没有装妖作怪的?”

    “夏太妃算是亲戚吧。”

    “那算哪门子亲戚,胡乱认的罢了,我的意思是真正的亲戚,父兄之类。”

    “据说他是弃子,被白家捡来抚养。所以,就算跟白家沾亲,也无实际血缘。”

    映嫔忽然想到什么,勾勾手指让夕岚走近些:“听说皇上微服出宫遇刺,其中就牵扯到昼妃之兄?”

    “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当时还是此人为昼妃阻挡下暗器,身受重伤。”

    映嫔疑惑:“不是刺杀皇上吗,怎么昼妃也成了目标?”

    夕岚猜道:“也许他们都在一起,当时情况混乱,刺客失了准头。”

    “那你知不知道昼妃有什么朋友之类的?”

    “您要干什么?”夕岚不解。

    “看看从哪儿找个突破口。从昼妃出冷宫到现在,似乎没有明显可以利用的地方,真是可恨。”

    夕岚犹豫着,低声说出一些传闻。映嫔听后整个人明显精神起来,眼底闪着一片光,五官也跟着舒展开,好像喝了鸡血一般亢奋。“是真的吗?”他按住夕岚肩膀不断摇晃。

    夕岚觉得心也在晃,为一时的失智后悔不已,那种祸言怎么能说出口呢,自己一定是被映嫔蛊惑了,所以才不计后果说出那番毫无根据的可怕臆想。

    映嫔看出他的不安,说道:“不用怕,这件事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他这回定翻不了身。”

    可夕岚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万一失手,那粉身碎骨的就是他们。“主子三思啊,他们也只是住过同屋而已,具体有什么谁也不清楚。这件事要拿出来说,必定得有十足的证据和把握才行,如果只是捕风捉影,那昼妃绝不会善罢甘休,搞不好会被反噬。”

    “有太皇太后在,还怕问不出口供?”映嫔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然而,当他晚些时候去庄逸宫说出此事时,却碰了个软钉子。

    太皇太后用出人意料的疲惫声音说道:“不要无事生非了,你说的这些很难作为罪证去撼动什么。”

    “怎么会呢?只要深入挖掘一下,肯定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暧昧。”

    “暧昧又如何?自古捉奸拿双,如果只凭口述,很难有说服力。况且他们就算彼此爱慕,那也是在他被皇上临幸之前,跟现在没关系。有道是,问迹不问心,问心世上无完人。”太皇太后忽而笑了一下,落下微不可闻的叹息,仿佛在惋惜什么,又像是在嘲讽什么,沧桑的面容蒙上一层灰雾:“进宫前都是美少年,谁还没被别人爱慕过?若都要算前账,可能绝大部分人都得发配冷宫去。”

    映嫔沉默了。

    “还有一点原因,我已经答应过皇上,若昼妃没有出格的举动,我是不会把他怎么着的。作为回报,他会认真考虑立后之事,因此在这段时间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懂我的意思吗?千万不要因小失大。”

    映嫔冷静下来,也觉得要办成这件事需要很多人配合,一时半会儿确实难以实现,于是不甘心地哼了一声,再不提此事,转而说起织耕苑。

    而这一提,免不了又打小报告,直言昼妃嚣张。

    不过太皇太后的注意力显然没放到这上面,欣喜地问:“皇上让你照管织耕苑?”

    映嫔满脸委屈,一跺脚:“是啊,就我一人每天都去,要把我累死。”

    太皇太后手里的珊瑚手串转动着,相互摩擦的声音传到映嫔耳中,就在这不经意的一瞥间,他发现了挂靠在椅子旁的拐杖,由于它的颜色和椅子腿很像,以至于一开始忽略了它的存在。

    视线旁移,他又注意到太皇太后的衣服似乎比其他人穿得要多。尤其是下身,绣满青松图样的长袍下缘露出的黑色裤边明显有些厚度,鞋子也不是春夏穿的单鞋,而是夹棉絮的厚底鞋。

    他忽然意识到,无论太皇太后有多喜欢他,所设想和谋划的事又是多么万无一失,其人都是要先于他离去。这是一定的,他也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但从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在丹阳,有“床梨拐柳”之说,意思是用梨木做床,柳木做拐。前者因为用的时间长需要结实耐用的梨木,而后者,丹阳人普遍认为上了年纪的人一旦必须借助拐杖才能行走,那么就离死不远了,因此制作拐杖就选用质地松软的柳木即可。

    当然,太皇太后的拐杖大概也是由最好的黄花梨做成的,但这仍旧无法帮他抵御衰老,摆脱死亡。

    而当太皇太后薨逝之后,他该怎么办呢?

    就在映嫔陷入内心世界时,太皇太后也在盘算。如今已是五月下旬,瑶帝所谓的考虑也该差不多了,不能这么无休止的拖延下去,应该把立后正式提到日程上来。言官们一定得集体上书施压才行。不过这人选嘛,映嫔的位分还是低了一些,还没有人能从嫔一下子飞升到皇后的。所以,应氏怎么着也得是个妃才行。

    他打定主意,说道:“昼妃的事你不用管,从现在起,专心侍弄菜园子,务必要长势喜人,来个大丰收。”

    “啊?”映嫔哭丧脸,哀声道,“我现在手疼腿疼,脸上也被晒得难受……”

    “糊涂。”太皇太后道,“别人在躲清闲的时候只有你去织耕苑,这就等于在向天下昭告你才是真心实意去体察民情的,这种感同身受能为你博得一个爱民知民惜民的好名声。”

    映嫔想过味儿来,小心道:“会有作用吗?”

    “作用大了去了。按照传统,后位应从妃位及以上选出,若不考虑其他因素单看入选资格,皇后之位是要从皇贵妃、贵妃以及旼、暄、昼这五人中选,看看有你位置吗?”

    “我……”映嫔彻底明白了,“老祖宗是让我借着这次织耕苑事农的机会晋升为妃?”

    “不错,只有你晋成映妃,我才好从中运作。否则,你现在连入选资格都没有,朝堂上的人又怎能名正言顺地举荐你呢。”

    映嫔恍然看到了壮美的宸宇宫,以及立在高台上向他微笑招手的瑶帝,大喜之余,立即跪到太皇太后身边,叩首道:“太皇太后的恩德,我应嘉柠永世不忘!将来我若为后,必定会……”

    太皇太后一抬手,制止后面的话:“旁的都不要说了,先走好眼前这步棋。你回去好好休息,争取在皇上面前多表现。听闻皇上又很多天未去皎月宫了?”

    “我也不知为什么,自从上次慎刑司的事之后,皇上就没找过我。”映嫔说着来了气,坐回椅子,“肯定是昼妃和夏太妃两人搞的鬼。”

    “应该不会是他们的问题。”太皇太后心知瑶帝淫乐的本性,他可以不爱那人,但只要那人能让他销魂,就绝对会接二连三地回味。“你自己好好想想是有哪个地方伺候不周。”

    映嫔隐约能感觉到是哪儿出了问题,可不敢明说。太皇太后一再强调禁止使用魅惑之术,而昙贵妃给他的香膏里成分复杂,要是细究难保不会查出什么,到时候他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想到此,他硬着头皮道:“应该是吧,我回去好好自省。”

    太皇太后道:“侍奉时务必尽心尽力,不要流露任何不好的情绪,你回吧,我会再找时间提点皇上的。”

    映嫔从庄逸宫出来,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太皇太后的压迫力太强,就算只是心平气和地交谈,那无形中的威慑也足够让人惊颤。

    他迎着夕阳往回走,中途正好碰到瑶帝。正当他想凑上去说点什么的时候,远远瞧见有个粉红衣衫的人从斜角某个地方走出,面容看不真切,但从那苗条的身形和剪裁得体的服装来看,应该不是宫人。

    而宫里,除了宫人就是主子。

    到底是谁呢,他让夕岚悄悄走到近处观察。

    夕岚去而复返,肯定地说那确实是瑶帝的美人,只是没有品级。

    “原来是个在册美人,怪不得眼生。就凭他也想勾住皇上?”映嫔冷笑,刚想过去搅扰,忽然又停住。观瑶帝来之方向,似乎是毓臻宫。他心想,这位美人明显就是学昼妃,来个麻雀变凤凰。想到这里,方才对昼妃的怒火立时消去一半,而剩下那半纷纷转化成幸灾乐祸。

    他倒要看看,昼妃会对这位敢于效仿他事迹的人是什么反应。

    ***

    此后数日,映嫔每日早出晚归,在织耕苑守着,勤奋得如同一只小蜜蜂。虽然无须他真的动手干粗活,可光是监工和照看就已经消耗大量的精神,毒辣的太阳照在身上仿佛是个巨大火钳碾烫皮肤,让他在疲劳之余更感煎熬,每日回到皎月宫,连说话的劲儿都没了。

    更要命的是,他发现自己晒黑了。

    沐浴时,他惊恐地发觉脸蛋儿和手臂明显差着颜色,不见太阳的地方白皙细嫩,而脸庞和脖颈甚至是双手因为长时间暴露在阳光下而显得黑黄干瘪。

    五月底的某天晚上,他正对镜发愁该如何白回来,昱嫔来访。

    他从镜子里看来人,撇嘴抱怨:“怎么才来,等你一天了。”

    “昼妃临时来访,我也没办法。”昱嫔带着歉意的微笑。

    映嫔一听,立即皱起脸来,转头道:“怎么哪儿都有他,真是轰不走的苍蝇。他去你那干嘛?”

    “还是手鞠球的事,他现在在学,有的地方不会,过来问我。”昱嫔脸上挂着淡然的笑。

    “这么简单的东西竟然学不会,真是脑子够笨。”映嫔忽然看了昱嫔几眼,说道,“你跟他走得近,别到时候把我这话说给他听吧。”

    昱嫔失笑,走到他跟前,执手道:“怎么会,我是那种传话筒吗?比起他来,我跟你才更亲啊,我嗣父和你父亲是亲兄弟,你是我表弟,是一家人。”

    “可我瞅着你对他可好呢。”

    “宫里地方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明面上与他搞好关系没坏处。”

    “哼……”

    “我知道你不待见他,但他现在是宠妃,咱们还是要避其锋芒。”昱嫔垂眼看到被晒黑的手,说道,“你叫我过来应该不是为了说我和别人之间的事吧。”

    映嫔想起正事,快速道:“我脸晒黑了,有什么法子变回去吗?可别说你没办法,我知道你手里有好多养颜古方呢。”

    昱嫔转身坐到身旁,撩起映嫔垂在肩头的长发嗅了嗅,语气轻缓:“要我说你这样也挺好看的。”沐浴后清新的味道、日渐结实的身材再搭配那小麦似的肤色,如今他眼中的映嫔比之前那弱不禁风的病柳之姿要健康自然得多,富于活力,显示出朝气英朗之美。

    不过可惜的是,映嫔看不到这种美。他举着手道:“哪里好看了,这样的手弹出的琴曲都是一股子土味儿。”

    “我看书上说,在大海彼岸,有些国家专以麦色皮肤为美,凡是长得白的人都要每天去晒太阳,就为将皮肤晒黑些。”

    “海那边的人都是未开化的蛮夷,审美有问题。”映嫔很不开心。

    昱嫔叹道:“你又没去过,怎知是蛮夷?宫里的自鸣钟还是从人家那边传来的。能做出那么精美准确的东西,肯定不是未教化的粗鄙之地。”

    “人家是人家,我是我。咱们的先祖可从一开始就说过何为美。”映嫔一本正经道,“肌腰清癯,姿美色白。”

    昱嫔心想,要是以前,映嫔确实当得起这八个字。如今这脸黑得像树皮,倒也不怪他着急。他凑近,轻轻抚摸映嫔的脸蛋儿,说道:“你原本就皮肤白,只要闭门不出,一冬天的工夫就又会白回来。”

    “一冬天?”映嫔大张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叫道,“我一天都不想等,要趁……”话说一半突然停住。

    昱嫔好奇:“趁什么?”

    “趁夏天真正来临之前再白回去。”映嫔笑了一下,可昱嫔却觉得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自然,像是牙疼一样。

    “你到底有没有方法啊?”映嫔催促,“该不会是你不想拿出来让我恢复吧。”

    “你怎么总是把人往坏处想呢。”昱嫔无奈,凝思片刻,说道,“你要是真着急,我倒是有个美白的古方,叫玉面膏,早晚敷面可以快速焕颜。”

    “快说怎么做,难不难?”映嫔可算找到救星,眉飞色舞,就差磕头拜谢。

    “调制很简单。取数十粒葡萄籽研磨成粉,然后和珍珠粉、白铅粉一起加蜂蜜、牛乳调匀,再滴上几滴玫瑰露和杏仁油,最后加入融化的鹿角胶。每天早晚敷面,很快就能恢复。对了,还要记得用淘米水洗脸。”

    “淘米水?这么脏的东西怎么往脸上泼啊。”

    “你别小瞧它,用久了能让肌肤光滑细致,还不油腻。你看尚食局的那些人,一个个手指白皙脸蛋儿光滑,就是因为有便利条件,能随时取用淘米水。”

    映嫔依然不信:“你也用吗?”

    “当然,我也是进宫之后听夏太妃偶然提起的,你看他那么大岁数了,可脸上却不显。”

    映嫔想到那张老脸,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又见昱嫔滋润的脸庞,料想那淘米水可能真有几分用处,于是按下内心犹疑,进而问道:“白铅有毒吧?”记得书中记载过,以铅粉入丹药,能渐至人死。

    “用得少,不会有大碍。”昱嫔说完又是一笑,“又或者不用白铅,乳石粉也行。”

    “乳石粉市面不常见,现去采买很费工夫。”

    “哪儿用跑那么老远,尚功局应该就有些存货。”

    映嫔展颜:“多谢你了,今天天色已晚,改天请你吃酒。”

    昱嫔又坐着说了话,然后起身告辞。回到梦曲宫后他并没有进到自己屋中,而是来到暚贵侍住处,给了阿虹一些赏银,把所有人都打发出去。

    暚贵侍道:“真看不出,这个阿虹竟真能探听出消息。”

    昱嫔道:“你可别小瞧这些奴才,他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

    “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映嫔找你问美白的事,你回来查了书再告诉他,不跟现在结果一样嘛,没必要先通过阿虹探听他的意图。”

    昱嫔轻笑:“当然不一样。他现问,我现答,若是回来一趟查了书再告诉他方子,万一出了差错反要赖我居心叵测。”

    “能出什么差错?”暚贵侍敏锐地察觉到言外之意,立刻紧张起来,“你可别害人。就算嘉柠有诸多缺点,可从没坑过咱们,所以能和睦相处最好。”

    昱嫔靠在桌沿,漫不经心道:“你放心,我是去帮他的。那古方我自己也用,他谢我还来不及呢。”

    暚贵侍又糊涂起来:“那你这么做会不会让人觉得咱们亲近映嫔,和他是一伙的?”

    “在别人眼中,四大家族就是一伙的。”昱嫔看出他的忧虑,宽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咱们都能平平安安。”可他越是这么说,暚贵侍就越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送人出门时,满脸忧愁。

    夜晚,月上中天。

    昱嫔仔细复盘与映嫔的对话,又翻开一本古籍查看,最后提笔写下一张便签塞进信封,让缙云亲自送往毓臻宫。

    窗外飘来一阵歌声,轻柔婉转如情人之间的低诉。他起身来到窗前,仔细辨别朦胧的歌词,听出那是一首流传已久的古调《落梅》:

    “落梅兮,良人何在?缤纷兮,良人何求?新月兮,君子何在?盈月兮,君子何求?”

    这是一首相思古曲,相传是上古时代麟奚古国的民歌,不过这种说法有待考证,因为麟奚王朝距今已有两千年,是这片广袤大陆上出现的第一个王国,关于它的所有事,史料记载很少,传说大过历史。

    缙云送信回来,见他还未卸下装扮,问道:“您还不休息吗?”

    “刚才在听歌。”昱嫔顺手放下窗前竹帘,“你听见了吗?”

    缙云在外走一趟,听得更真切:“歌声好像从北边传来的,还有隐约的琴声。”

    “北边……”

    缙云像知道他所想似的,说道:“落棠宫在正北,毓臻宫比之更偏西北。不过奴才觉得肯定不是这两位主子唱的。”

    昱嫔点头:“旼妃做不出这等事,而昼妃有圣眷,更不需要哀怨什么。”

    缙云叫来两个内殿伺候的宫人一起服侍昱嫔卸妆更衣,又问要不要沐浴。昱嫔觉得困倦,直接上床歇下,对正要熄灯的缙云道:“你说会不会是那位秦美人?”

    缙云拿着银勺正要熄灭蜡烛,手一停,问道:“您指的是前几天和皇上偶遇的那位秦美人?”

    “我觉得不无可能,他既然敢拦御辇,唱歌又算得了什么。”

    “这位秦美人之前都没听说过,这是从哪蹦出来的?”缙云忽然来了兴趣。

    昱嫔半支身子,随手将床单一角抚平,摸着金色绣花,说道:“今年年初,皇上有一次招来乐师弹奏,秦美人就是打那蹦出来的。”

    “是教坊的人?”

    昱嫔道:“我也是听李嫔私下里透露的。这件事之所以很少人知道是因为暄妃不许外传。”

    “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来也好笑。皇上去玉蝶宫找暄妃说话,其间暄妃想表演新练的舞蹈,让人去教坊找乐师伴奏。结果,他卖力跳完,却发现皇上和一位弹阮弦的乐师眉来眼去,而更令他气恼的是,两人就在玉蝶宫的正殿之内欢好……”

    缙云听完不禁笑出来:“怪不得暄妃那几日都阴着脸,一定气坏了。”

    “听李嫔说,那位秦乐师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看样子蓄谋已久。”昱嫔说着,面露不屑,“不过秦美人的算盘落空了,他以为只要被临幸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殊不知就连我们这些正经册封过的也不是每天能承幸,更何况一个连位分都没有的在册美人。我敢说,皇上早把他忘了。”

    “所以他才月夜高歌。”缙云侧耳听,那缠绵的歌声再次响起,合着断断续续的丝弦,如泣如诉。“他不睡觉了吗?大晚上的搅扰他人。”

    “不必管他,让他唱去,自有人料理。”昱嫔躺下来,阖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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