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1】22 禁书(上)
by 仙人掌上的仙人瑶帝走之前,听从昀皇贵妃的建议,把后宫位分升了一级,选侍升贵侍,贵侍升嫔,嫔升妃,而晔妃则变成了贵妃,但其中并没有白茸和四位新人。
昀皇贵妃在他们请晨安时特意说到这事,对白茸露出和蔼的笑容:“其实也想给你晋,但皇上说你虽服侍满一年,但从宫人变成贵侍也只用了半年,实在是快了些,因此这次就先不给你和几位新人升位了,你可千万别有芥蒂。”
白茸坐在椅子上,心中不爽,暗道还不是你从中作梗,但面上还是淡淡微笑:“皇贵妃说的是,资历也是熬出来的。”
昀皇贵妃听了这话觉得难受,等人散去后对晔贵妃说:“听听他说的话,什么叫熬,好像我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哥哥别忘心里去,熬资历嘛,平日也是有这说法的,他从别处听来就这么用上了。”晔贵妃其实没觉得什么,一者白茸这话说得没错,宫中惯例,无大错者两年一升,说到底就是熬年头;二者他自己的晋升就很快,从内殿宫人到妃位只用了不到五年,也算是坐了炮仗飞上天。
可昀皇贵妃还是心里不高兴,他和晔贵妃的情况不同。他的叔父定武将军只能保证他在选秀时被选中,入宫后帮不上忙。他是一点点从采人爬上来的,头几年过得小心翼翼按部就班,封了贵侍之后快了一些,可到了妃之后又慢下来,眼巴巴看着别人晋封,自己原封不动。因此,这个“熬”字他深有体会。他哼了一声,抱起灰猫玩弄:“你自然是无法感同身受,罢了。”
晔贵妃压下心口的咳意,深吸口气赔笑:“哥哥现在已经是皇贵妃,皇后之位如探囊取物,大可不必和他一般见识。”
“探囊取物……也得先有个口袋才行。现在上奏请封后的折子挺多,却全都压下来,可见皇上根本没动过念头。”
“动不动念头也不过朝夕之间,后位早晚都是哥哥的。”
昀皇贵妃懒懒道:“你就没有当皇后的心思?”
晔贵妃惊得连连咳嗽:“我有自知之明,我原本一介庶人能服侍皇上已经是万幸,哪儿敢想别的。”目光真诚,语气里带着笃定。心中却道,皇后之位一直都是尚族垄断,只怕皇贵妃也是肖想。
“可惜有些人没有自知之明,妄图跟我一较高下。”昀皇贵妃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闷哼,气道:“那个白茸惯会怼人,我看着就烦,越来越讨厌。皇上这几日又连着歇在他那,礼物赏赐源源不断,真后悔当初就该随便找个辙杀了他。”
晔贵妃用手帕擦擦嘴角,轻声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机会总是有的。”
半月后瑶帝出巡打猎,为期二十天。
宫里一下子少了好些人,瑶帝平时用惯了的宫人随从都跟着一起走了,剩下的这些嫔妃们整日百无聊赖。昀皇贵妃也没了往日的精神气,每日面对请安时也懒得说话,最后干脆省了众人请晨安,让大家爱干嘛干嘛去。
五月初的一日,春光明媚。
昀皇贵妃在御花园闲逛,有一搭无一搭地和章丹聊天。刚拐到一条幽静小路,就远远瞅见田采人和楚选侍窃窃私语,手里还拿着个东西互相推搡。他命人叫住他们,慢条斯理走过去,来回瞧瞧,说道:“两位的感情可是真好啊,有话都不坐直了说,非要挤着咬耳朵,让人看了心下动容。”
田采人身子往楚选侍身后躲,不敢吱声。楚选侍因为家族行伍出身,很有股无畏的气概,微微行礼后抬头挺胸道:“哥哥说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捡了本书,好奇翻了翻。”
“什么书?”
楚选侍顶了一下田采人,后者怯生生递出本薄册子,章丹上前接住呈上去。
书的封面写的是《古诗百首》,可翻开,内容显然被替换掉,全是些不堪入目的春宫图,各种姿势都有,还有注解,昀皇贵妃只看了几页就扔回给章丹,对二人道:“哪里捡的,宫里怎么会有这种腌臜东西?”
楚选侍指着一处角落:“就在那边树下,田采人去那摘花的时候看到的,半截埋在土里。”
昀皇贵妃下意识看了眼书,确实还沾着泥土,因此也不怀疑,摆摆手说:“此事你们别张扬,在宫里这是禁书,回去之后都抄一遍静心咒,好好修身养性。”
回到碧泉宫,他立即招来晔贵妃。
晔贵妃看了几页书之后,也是心潮澎湃,说道:“真是下流,到底是谁带进来的,一定要严查,里面连三人行都有,这要是落在别人手里,指不定怎么学来勾引皇上呢。”
“去问问御花园值守的人,前几天都谁到树下待过。”
晔贵妃想想,说道:“其实只问昨天就行。”
“为什么?”
“前天下雨,若是书之前就在,那就会淋湿。可书页平整没有褶皱,应该不曾淋雨,是昨天天晴后再埋的。”
“哈哈……”昀皇贵妃笑道,“有道理,你可算聪明一回了。”
***
春夏之交,天气渐热。白茸只穿了单薄的杏色长衫和米白绸裤,长发随意一挽用根檀木簪子插着,坐在院子里纳凉吹风。
瑶帝已经走了十多日,他在毓臻宫里无所事事,时常猜测瑶帝那边都在干些什么。按时间算,他们应该已经到了行宫安顿下来。
是不是已经打到猎物,有没有受伤,路上会不会看到美人直接临幸……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
玄青随侍在侧,对他说:“主子别唉声叹气了,再有十多天就回来了,皇上走的时候说给主子猎几张狐皮回来做披风和暖手袋,和那条围巾配着成套。这样一来,今年冬天主子可有福了,宫里其他人都得羡慕死。”
一想到入冬能有柔软漂亮的狐皮披风,他又露出笑容:“打猎危险,东西都是其次,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一大群人前呼后拥的,专门有人去赶那些动物,把它们往皇上眼前送。林子里看着没人,其实都预先安排好了侍卫,藏着掖着,只要有点不对的苗头,就马上跳出来护驾。”
“如此说来倒是我想多了。”
“主子放一百个心好了。”
他从怀里掏出瑶帝送的丝帕,对着阳光展开端详,帕子已经看过很多回,但就是看不够。上面的两条龙互相缠绕,作嬉戏状,绣得十分逼真。两条龙身的花纹完全不同,一条通体银白点缀蓝鳞,另一条则棕色中带着金色条纹,两对龙睛炯炯有神。
他心中欢喜,将帕子收好放在怀里,闭眼假寐。
还没睡一会儿,院子里突然闯进几个人,吵吵嚷嚷的。他站起身,认出为首的就是之前在慎刑司接触过的司正陆言之。
玄青见他们来势汹汹,快步迎上去,掏出几两碎银先塞进去:“几位这是……”
陆言之手里握着银子,换了副笑脸:“奉皇贵妃之命,请昼贵侍去趟慎刑司。”
“去那干嘛?”白茸心突突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言之依旧恭敬道:“具体什么事,奴才也不知道,还请昼贵侍移步。”
“那容我换身衣裳吧。”白茸转身要进屋,却被拦住。
陆言之道:“皇贵妃与贵妃还有其他人已经在等了,昼贵侍最好别耽搁。”语气不复之前的尊敬,生硬如坚冰。
白茸环顾四周,几个五大三粗的宫人紧围着,如同饿狼,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跟陆言之走,玄青紧随。
到了慎刑司,他才发现几乎所有有名分的嫔妃都到了。昀皇贵妃坐在主位,活像个审案的知府,而晔贵妃坐在他身旁,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像个师爷。其余人神色各异,气氛十分肃穆。
他行礼坐下,昀皇贵妃冷冷说:“既然都到齐了,本宫就开门见山。宫里查出禁书,是谁的自己上前认领,可以酌情从轻发落,若是拒不交代,可就别怪本宫手下无情。”
章丹得了示意,将书递给坐在第一个的暄妃,然后挨个传看。
除了已经事先看过的楚选侍和田采人,其余众人均露出腻味尴尬的表情。
白茸翻开书匆匆一扫,又很快合上,都快恶心死了。
传完一遍,昀皇贵妃说:“怎么样,有人自首吗,这是最后的机会。”
没人出声。
“好,待会儿被指认出来,可别哭着求饶。”昀皇贵妃声音忽冷,朝边上一点头,陆言之从边上耳房拖出个人,踹了两脚,把人往中间一推。
那人穿着宫人服饰,头发乱成鸡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白茸多看了几眼,心里一惊,那不就是筝儿嘛。
“把你知道的说一遍。”昀皇贵妃说。
筝儿哑着嗓子道:“奴才奉命到御花园的树下埋书……”
“埋的可是这本?”书扔到地上。
筝儿看了一眼:“是这本。”
“谁让你埋的?”
“奴才不敢说,那位说要是敢抖出去,就杀了奴才。”声音细小,眼神乱飘。
“那就不怕本宫治你死罪?”昀皇贵妃掷地有声。
筝儿仍是不语。
晔贵妃忽然插口,刻意放缓语调:“别怕,现在有皇贵妃做主。你说出指使之人,算是将功赎罪,到时候真要论处也罪不至死。可要是扛着不招,慎刑司是什么地方,你也知道……”
“奴才……奴才请皇贵妃做主。”筝儿抬起身子,向周围看了圈,最后指向一人,“是他!”
白茸惊呆了,看着那手指不知所措。
玄青最先反应过来,站在白茸身后忍不住道:“你血口喷人。”
晔贵妃怒道:“大胆!主子们的事哪容得你插嘴!”
玄青毫不示弱:“他根本就是胡说八道,我们主子这些天可从来没见过他!”
晔贵妃一拍桌子刚要发威,昀皇贵妃却道:“玄青,你也不是刚进宫的新人了,该懂规矩吧。我跟夏太妃素有往来,可别逼我罚你,损了永宁宫的面子。”
“奴才现在是毓臻宫的……”
“你……”昀皇贵妃被噎了一道,直想喊人把那张嘴打烂,刚要出口却记起夏太妃的暴脾气,又想到玄青和瑶帝也曾是少年玩伴,最后忍了又忍,转向白茸:“昼贵侍自己说说吧,别让一个奴才为你出头。”
白茸此时已经明白过来,今日就是冲他来的,压下惊惧,慢慢道:“他曾是我宫里的,叫筝儿。一年前被我打发到别处,再不曾见过,他说的事我一概不知,这是诬陷。”
筝儿抬起头,颤声道:“贵侍可不能不认啊,那日在御花园假山下的山洞里,你把书交给奴才,还赏了个银镯……”说着,从怀里掏出个镯子虚晃一下。
陆言之拿过银镯,交给白茸看了一眼,然后又呈给昀皇贵妃。
银镯看着眼熟,白茸记起这就是很久以前瑶帝在湖边赏给他的,心慢慢沉到底,身上不断冒冷汗。他被人算计了,这场谋划很可能早就开始,直到今日借机发挥。
可为何是现在?
他看着在座的人想起来,瑶帝去了围场,现在宫里权力最大的人就是昀皇贵妃,没人救得了他。
“怎么样,还有何话说?”昀皇贵妃说。
“镯子是我宫中失窃之物,已经丢了许久,至于他的说词完全就是胡说八道。”他盯着筝儿,一字一句道,“我哪时哪刻见过你,都跟你说了什么,你是如何回答的,你说清楚!”
“这……”筝儿犹豫了。
他抓住机会对昀皇贵妃说:“他根本说不出来,可见刚才的话全是构陷。”
“不……不……”筝儿急道,“你三天前晌午找的奴才,当时说要奴才把书神不知鬼不觉地埋掉,勿让他人发现。奴才一看是禁书,害怕不敢做,你便威胁要杀了奴才,奴才害怕,只得照办。镯子是你临走前硬塞的,还说事成之后另有赏。”
他惊道:“你这是信口雌黄,我根本没见过你。三日前我去御花园,还碰见李选侍,他可以为我作证。”
李选侍听到点名,心中一激灵,赶紧向昀皇贵妃澄清:“我是见过昼贵侍,可快到中午时他就离开了,往假山那边走。”
白茸哑口无言。他确实到过假山附近,但那是因为日头大,想到阴凉处避一避,可如今看来这话是没人相信了。
他对筝儿道:“宫中那么多人,为何单单找你,就算要图谋些什么,也应该找不认识的人才对。”
筝儿道:“因为你曾救过奴才,去年在慎刑司,奴才犯错受责,是你免了刑罚。几天前你找到我,就是想让奴才办事还了这恩情。”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筝儿,厉声道,“好个恩将仇报!早知今日,当初就该任由他们把你打杀。”
此时,昀皇贵妃朗声道:“昼贵侍,人证物证俱在,还不认罪吗?”
白茸站起身,迎上那算计的目光,大声道:“我无罪!是你伙同他人构陷!”
晔贵妃冷笑:“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
白茸也笑了,笑容充满轻蔑:“我要这书做什么,我得皇上宠爱,根本不需要这种下作东西。”
暄妃突然道:“谁说不需要,我瞅着里面不就是有你们玩的三人行吗,说不定就是从这里学来的。”
白茸斜他一眼:“三人行的主意是皇上提出来的,暄妃的意思是皇上也看了?”
暄妃语塞。
昔妃突然道:“不错,那日就是皇上的建议,要不我们怎么敢玩。”
“谁的主意不重要,说不定就是你看了之后说给陛下听,让他有了念想,所以才萌生了要亲自实践的想法。”昀皇贵妃冷声道,“至于昔妃,听说你父亲收受贿赂,月前已被皇上革职查办,你还是谨言慎行吧。”
昔妃被说得无地自容,垂下头去不敢再说一句。
白茸见昀皇贵妃势在必得,心知今日事难以善了,恼怒异常,喊道:“如果我真有此书,为何要处理掉,留在自己宫里岂不是更安全。你们为了诬陷我,真是什么屁话都能说出来!”
昀皇贵妃厉声道:“那是因为你心虚,害怕皇上发现。”
“皇上喜欢我,我就是有禁书,他发现了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兴许还会和我钻被窝里一起看呢。”
“放肆!”昀皇贵妃不禁一声高喝,刚才的话异常刺耳,令他涌起潮水般的怒意。他已经有很长时间不曾和瑶帝在一起读书抚琴,现在的相伴更多的是互取所需。想到瑶帝赏赐白茸的那些文房四宝,脑海中幻化出他们手把手写字的画面。那些亲昵和宠爱曾经也给过他,可为何现在没了?
恍惚中,只听白茸道:“我没有就是没有,你仗着身处高位胡乱诽谤,分明就是嫉妒我,见不得皇上喜欢我!”
“掌嘴!”昀皇贵妃拍案而起,指着下面大叫,像一个压抑许久忽然得到释放的疯子,再不见往日的雍容端庄。
章丹得了命令立即快走下去,抡圆了胳膊就是一巴掌,白茸被打得耳鸣眼花,身子直晃,可他顾不得脸疼,反手揪住章丹衣领也给了他一耳光,怒道:“狗奴才,凭你也敢打我!”
章丹平日跟着主子跋扈惯了,现下被这突来的一巴掌打得有些晕,一时间错愕,捂着脸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继续。
晔贵妃看了一下身侧之人,确认眼神后,来到白茸身前,扬手就是一耳光:“他打不得,我总行了吧。”
长长的甲套划过脸颊,留下三道细血痕,白茸忍痛道:“你以什么身份打我?”
晔贵妃傲然道:“奉皇贵妃之命教训你。”
“我是皇上的人,皇贵妃又是以什么身份处罚我?”
昀皇贵妃喝了口茶,又恢复了仪态万千的端庄模样:“你想要身份,我就给你一个。后位空缺,我就是六宫之主,皇帝出巡,我主理宫墙内一切事务。”
他看了眼形容狼狈的人,嘴角上扬,继续道:“昼贵侍无视宫规,私带禁书,不知悔改,现剥夺封号贬为庶人,罚到浣衣局终身不得出。”
此言一出,不光是白茸,其他人也都倒吸口凉气。
慎刑司的人上前拽住白茸,想把他拖走。玄青拦住他们极力阻止,嘴里叫嚷着冤枉。这时,一直不说话的昱贵侍突然朗声道:“皇贵妃如此处置,怕是不妥。”
厅里又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昱贵侍。
昀皇贵妃似笑非笑:“哦?怎么个不妥法。”
“皇贵妃主理后宫事务,确有处置权,但这位分升降自古都是皇帝一人决断,就这样贬为庶人……岂不是有僭越之嫌,依我看还是保留位分,直接罚入浣衣局。”
晔贵妃冷笑:“以贵侍身份进到浣衣局,谁敢使唤他做事,他这是受罚还是享福呢?”
昀皇贵妃笑了:“昱贵侍的《内宫规训》学得真好,不错,擅自谪贬确实是我僭越,可此事严重,不得不罚。不如就改成杖责五十,拖出去就在院子里打。”
昱贵侍惊呆了,望着昀皇贵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茸此时两条腿已经软了,被人连拖带拽到门口时,挣扎地叫道:“季如湄!我是皇上亲封的贵侍,你敢动我,皇上不会放过你!”
“你先有命挨过罚之后再想皇上对我的态度吧。”昀皇贵妃走到他跟前,把散乱的头发拨开,拍拍脸蛋,“做了错事就要受罚,就是皇上问起来我也有话说。”说完,低头捡起从白茸衣襟处掉出的一团帕子。
手帕他认得。几年前从外邦进献过一种极珍贵的丝线,是用蚕丝在珍珠贝研磨而成的特殊染料里浸泡数月制成,用这种丝线做出的东西流光溢彩,十分华美。当时他看上一卷线,想绣衣服花纹,但瑶帝说丝线珍贵,要另做他用。
呵,好一个另做他用!这倒真的是给他人用了。而更让他受不了的是手帕下角刺眼的几个字。
两条龙,两个名字,其中寓意细思极恐。
白茸挣扎扭动,试图伸手夺回,喊道:“还给我,那是我的!”
昀皇贵妃恶毒地把帕子塞进白茸的嘴里,然后对旁边待命的陆言之咬牙切齿道:“拖出去给我狠狠地打!”
院子里,陆言之让人把白茸按在长凳上,俯下身说:“主子省省力气,可千万别动得太厉害,棍子可不长眼睛,要是落在要害处就不好了。”
白茸惊恐地看着宫人搬来个水桶,意识到这是要打水板子。
冷水倾倒在他的下身,裤子瞬间浸透和皮肉紧贴住,风一吹凉嗖嗖的。他低下头,紧闭双眼,满是羞耻。
第一杖打下,上半身不自主地上扬,负责按住肩背和双腿的两人不得不用尽力气把他压下去。剧痛令他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嘴里呜呜叫唤。五杖过后,水重新倒下,薄薄的裤子上已经透出血。这可比晔贵妃打他那次疼多了,他几乎忍受不了,要不是有人按着,非要滚下来不可。
二十杖过后,他已经冷汗淋漓,眼神迷茫,感觉身子要断成两半。他终于明白在污秽案中为什么那么多人会乱咬一气,现在如果能出声,他也会不顾一切地认罪,只为能停下可怕的重击。
陆言之在边上督着,远远瞅了一眼屋内的昀皇贵妃,又看着呜咽无助不停哆嗦的白茸,转转眼睛,对身边的徒弟耳语几声。
小徒弟应声后又悄悄传给另几人。
屋中,玄青跪在昀皇贵妃脚边一直求饶,听着外面的闷响心急如焚。慎刑司的水板子一向厉害,用的不是薄竹板,而是实心的粗棍,五杖一倒水,十杖一换人,若是有心,二十下就能活活打死人。
昀皇贵妃把他轻轻踢开,说道:“你求本宫也没用,昼贵侍犯了错,理应受罚。何况本宫刚才也是给了机会的,他自己不老实交代,怨不得别人。”
“可他是冤枉的!”
“与其说这些没用的,不如看看他去,这么长时间也该打完了。”昀皇贵妃使了眼色,章丹出去查验,玄青连滚带爬紧跟着也出去了。
白茸的意识正逐渐消散,好像听见有人在喊他名字,但眼前黑乎乎的,什么都瞧不见。身后被巨大的火钳碾过,疼得一动不能动。
他觉得很冷,刺骨的冷。
要死了吧……
可他还不想死,他还想给皇上画得漂亮些,还想冬天穿着狐皮披风玩雪,还想让皇上在桃树下吻他……他还想做很多事。
他动动手指想抓住些什么,但最终,世界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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