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1】25 紫宝石戒指
by 仙人掌上的仙人昀皇贵妃被禁足,毓臻宫外的看守全撤走了,太医日日值守,珍贵的药材一筐筐往里送,所有这些都表明了瑶帝的立场。
见风使舵的人又开始蠢蠢欲动,陆言之是最着急的一个。
他在宫门外等了半天,白茸终于同意见他。
一进去,他就先对着床磕头行大礼,然后膝行到床边哭丧着脸:“昼主子受苦了,奴才……也是没办法,皇贵妃懿旨不敢不从。”
白茸不想看他那张老脸,撇过头:“你说有事禀报,就是对着我哭丧?”
陆言之的脸像翻书页一样马上露出笑意,低声说:“药可还好用?”
“药是你给的?”白茸惊讶地转过头。
陆言之得意道:“嘿嘿,那是慎刑司的秘方,专门给那些冥顽不灵的人用,保证不死,下次还能接着……”
白茸表情复杂。
玄青白了他一眼,清清嗓子,陆言之突然意识到说错了话,自个儿轻轻抽了一巴掌,赔笑道:“瞧奴才这张臭嘴,那些犯事的罪人怎么能和昼主子相提并论,真是该打。”
白茸懒得理他,不耐烦道:“你既然是奉了皇贵妃懿旨办差,我还能说什么。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说,没事就回去吧。至于那药,确实要感谢你。”朝玄青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即给出一张银票。
“不不,这都是奴才该做的,见您平安无事奴才就放心了。”陆言之说什么也不收,将银票推回去,又道,“奴才确实有件事要说。皇贵妃一开始找到奴才,说要把主子贬到浣衣局,然后再找辙打死,后来事情有变,他就暗示奴才当场动手,他是存心想杀了主子。”
“他果然是这样想的。”白茸神色激动,微微喘着气,手里揪着绣花枕头,在心中不停咒骂,等再也找不到词汇时才平复心情,沉吟道,“那你又为何没照做,不怕皇贵妃怪罪吗?”
陆言之连忙道:“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有位分的主子下狠手啊,何况奴才也知道主子是冤枉的。”
白茸让陆言之起身,问道:“书到底是谁的?”
陆言之答道:“这事真的不算什么,宫人们寂寞,都指着那东西过过眼瘾,以往就算查出来,训斥一番也就罢了。这回皇贵妃动真格的,没人敢站出来自首。”
“那他是怎么找到筝儿的?”
“皇贵妃详查都谁到过树下,筝儿是其中之一。后来搜查住处时,搜出个银镯子,他承认说是从主子宫里偷的,皇贵妃便想了这么个法子,还让奴才害主子。”
玄青插嘴:“算你聪明。我家主子恩宠正盛,皇贵妃不喜也是正常,可要是慎刑司也跟着掺乎进来,皇上怪罪下来……”
陆言之忙不迭应道:“是,是,奴才懂。”
白茸其实对陆言之并没有多大怨气,深知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任谁也不敢忤逆皇贵妃,没有当场打死他已经算是暗中相助,最终长吁一口气,缓了脸色,说道:“你回去吧,这次多亏了你的药,多谢了,以后若有事……”
陆言之何等聪明,马上会意:“一切好说。”
玄青在陆言之走后坐到床边,为白茸换药,说道:“真没想到最后竟是他救了一命。”
“我还一直以为是薛嫔送的药。”白茸想起薛嫔说过的话,叹道,“不过想来他是看准风向,不敢与我走得太近。那日,他眼睁睁看我落难,竟不发一语,想那昔妃和昱贵侍还为我说句公道话,可薛嫔呢,直言受过我的恩惠,却在危机时刻一声不响。”
玄青道:“他应该是太害怕了,不敢说。”
白茸心中苦涩:“他就不想想,我面对皇上为他求情时,是不是也害怕呢。”
玄青也觉得薛嫔的做法让人寒心,重叹一声:“唉,所谓人心隔肚皮,最是复杂看不透。就拿筝儿来说吧,您三番两次退让,甚至救他,他不思回报反而欲置您于死地……”
白茸忆起那双恐惧躲闪的眼,有气无力道:“在这件事上,也许他也身不由己。被皇贵妃找上门来,若不答应诬陷之事,也是难以活命。”说着,伤感起来,在上位者眼中,性命是最不值钱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筝儿同样可悲。
窗外,春夏相交之际的晚风徐徐吹拂,带来阵阵花香。夕阳洒进屋内,放眼望去,一切皆描上一层梦幻般的暖桔色。
很久之后,当那抹桔色越来越暗,屋中亮起灯火,白茸才小声道:“罢了,这次就当买个教训吧。”
***
太医院的药都是最好的,大概又过了十多天,身后的伤全结了痂,白茸终于能侧着身子躺了。期间瑶帝又来过五六次,每次都想跟他说话,但他只是礼节性地回答,其余时间皆沉默以对。
一日,玄青给白茸念故事解闷。他说得口干舌燥,起身到外间喝水,趁这空档,有个二等宫人挑帘进来说了几句话。回到里屋,他对白茸道:“皇上派人送来水果和蜜饯,都是您爱吃的。”
白茸眼皮不抬一下,哦了一声,不说吃也不说不吃,就这么干耗着,没了下文。
玄青坐到他身边,为他揉了揉肩膀,劝道:“奴才知道您觉得委屈,不舒坦,可总这么跟皇上冷战也不是办法啊。皇贵妃的禁足期限将满,要是皇上厌倦了主子,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我就是气不过,我白挨打了吗?皇上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实际呢……”白茸拿着个九连环边玩边说,“皇贵妃的猫死了,他还要亲自过问,打死了行凶者。现在我一个大活人快死了,他却罚得轻描淡写,我连只猫都不如。”
玄青推他:“主子疯了!这样的话也敢说,这不是摆明了质疑圣裁吗?”
“我就是在质疑,他就是不公平,明显偏袒季如湄。”白茸气得把九连环放一边,蜷起身子,闭上眼:“我困了,要睡觉。”
玄青知他心里有怨,不再多说什么,帮他盖上薄毯,好言哄道:“困了就睡吧,太医说了,多睡觉有利于伤口恢复。”
白茸本是赌气,然而没过一会儿就真的睡过去,做了个梦。
梦中,他把季如湄按在地上打,一边打一边骂,直打得季如湄嗷嗷惨叫,满地找牙。正当他准备再踢上几脚时,耳边传来一阵哗啦声。
再睁眼,瑶帝坐在床边正摆弄九连环。几乎瞬间,他又合眼装睡。
不多时,哗哗声没了。
手指被轻轻拾起,无名指上套了个冰凉的东西。他一下子睁开眼,只见手指上是个精美的紫宝石戒指。
宝石切割精美,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戒托是金黄色的,边缘雕有花纹。
太美了,他不自觉笑了。
瑶帝抚摸他的长发,俯下身在耳边说:“怎么不装睡了?”
他窘迫道:“陛下怎么知道的?”
瑶帝笑而不语,他的心思全在床上之人,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怎会不知。
白茸举着手,赞道:“真好看,我喜欢。”
“朕已经下旨晋你为嫔,高兴了吗?”
他愣住,下一瞬,笑弯了嘴角。
不得不说,这才是最具有现实意义的礼物。嫔虽然只比贵侍高一级,却是质的飞跃。这意味着他从此告别任人宰割的低阶,踏入高位嫔妃的行列。以后,昀皇贵妃再想迫害时,就得掂量掂量了。
他心里乐开了花,支起身子,仰头亲吻瑶帝脸颊:“谢皇上。”
瑶帝将他轻轻放倒:“等你好了,朕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保密。”瑶帝拉着他的手,先是亲吻宝石,然后遍及整个手背,最后将手指全含在嘴里吮吸。
“陛下……”白茸想抽手又不敢动,不停吟唤,一声娇过一声。
瑶帝这些日子被白茸的事搅得心烦,一直没招幸过其他人,如今被这几声叫唤弄得有些心痒,欲浪一阵高过一阵,不觉身下已是淋漓一片。
不过他到底忍住了,站起身走了几步,抽出折扇,扇了扇风,对白茸道:“早些时候,朕送来一盘子荔枝,你吃了吗?”
“还没……”
“怎么不吃呢,那东西可不能放,两三天工夫就坏了。”瑶帝喊玄青进来,吩咐把荔枝洗净呈上,然后亲自剥开一颗,喂到白茸嘴边。
白茸吃下后,说道:“真好吃,我还要。”说着,拉过瑶帝的手,往掌心吐出一粒黑色果核。瑶帝将果核放到桌上,笑道:“真该打,竟敢往朕手里吐东西。”
白茸一脸无辜:“这怎么能怪我,谁让荔枝有核呢……”
瑶帝哈哈笑了,又剥了一颗荔枝喂过去,说道:“只要你喜欢,朕甘愿当个托盘。”
***
白茸升嫔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宫廷。
皎月宫里,晔贵妃裹着披肩喝着参茶,觉得不可思议。白茸竟然真挺过来了,还因祸得福变成昼嫔,而昀皇贵妃仅仅是禁足半个月了事。
这唱的是哪出啊,他真看不懂了。
他以为瑶帝震怒之下一定会将皇贵妃严办,但听人说,两人只是很平和地谈话,而后共赴巫山云雨。
这是不生气吗?可瑶帝几乎天天都去探望白茸,难道就能忍心美人受苦?
他思来想去,发现在这场事件中他什么好处都没捞着,无不愤恨地想,早知这样还不如不去密报,先整死白茸再说。
晴蓝见他心情抑郁,劝他往好处想——至少,他没有实质损失,不过就是跟以前一样罢了。
然而这样的安慰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他就陷入了更大的焦虑中。
旼妃和昙妃被召回了。
这个消息比白茸升嫔的消息更令人难以接受。
晔贵妃在听到消息后,一直低声咒骂。他出身市井,年少时常混迹街头,染了一身痞气。成为主子后虽装模作样学了些端庄做派,但一遇到事就原形毕露。如今气急,以前听来的污言秽语一股脑从嘴里钻出,整整半个时辰,脏字都不带重样的。听得整个皎月宫中内殿侍奉的宫人们一愣一愣的,根本搞不清在骂什么。
后来,晴蓝实在听不下去了,给晔贵妃端来不少瓜果佳肴,试图用吃的堵住他的嘴。而这一端,又勾起晔贵妃另一桩火气。
“皇上从越州弄来一筐新鲜荔枝,除去坏了的总共有五六十颗,竟一颗都没送给我,简直气死人。”
晴蓝小心道:“听说那是夏太妃想吃,所以都送给永宁宫了。”
“我呸!”晔贵妃道,“你少诓我,皇上是给了永宁宫不少,可也没落下毓臻宫。夏太妃跟皇上关系好,孝敬他一些倒也罢了,那白茸是什么东西,癞蛤蟆似的,也配吃?!”
晴蓝怕他心火上来又要咳嗽,忙给他顺气,并让人倒来一杯蜂蜜水,服侍喝下,然后摇着扇子说道:“您若想吃荔枝,奴才遣人到宫外买去,何苦跟这置气。再说,那荔枝吃多了上火,像毓臻宫那种当饭吃的吃法,迟早要目赤肿痛,口鼻生疮。”
晔贵妃听后心情稍好,捧着杯子说道:“你说的对,让白茸吃多了便秘,憋死他。”
晴蓝呵呵笑了几声,无言以对。
而比晔贵妃更气的是昀皇贵妃,半月期满,他立即赶到皎月宫找晔贵妃算账。
“瞧你做的好事!”他手里拿着茶杯,恨不能摔在晔贵妃脸上,忍了又忍,最终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搁,溅出些许茶水。
晔贵妃坐在下首,有些茫然:“这……我也不知道会成这样,本以为他俩在庵堂里就……”
“就什么?”昀皇贵妃打断他,“就安分守己了吗?”
晔贵妃看昀皇贵妃的手上沾有茶渍,用手帕轻轻擦了,凑近说:“好端端的,为什么又要召回,陛下反悔了?”经过时间推移,他已经逐渐接受现实,可以心平气和地讨论这件事。
昀皇贵妃思索片刻,说道:“陛下的心思我说不准。不过南边幽逻岛战事吃紧,北域各国瞅准机会也想在边境捞一笔,陛下想安抚住灵海洲,让它代为在各蕃国间斡旋。所以,我们这位灵海洲的小王子自然也就要重回宫廷。”
“那周桐呢,他又不是什么王公贵族,没夺了旼妃的头衔已经算他走运,怎么还能跟着回来?”晔贵妃不解,周家虽说也是显贵,但只是最近五十年才崛起的,跟那些绵延数百年的家族一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昀皇贵妃歪在炕床上,背靠软垫,双腿交叠:“肯定又是颜梦华跟皇上说的,他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对于皇上来说,回来一个是回,回来两个也是回,都是无所谓的事。”
晔贵妃跪坐在他脚边,为他捶腿,刻意压低声音:“他俩是戴罪之身,回来还能是妃位?”
“也许吧,颜梦华肯定降不了,至于周桐……应该也是原封不动。”昀皇贵妃被伺候舒服了,支起腿,让晔贵妃坐在旁边,说道,“说来,他们俩也是好本领,出了那么大的事,竟然毫发无损。”
“他们俩真的……”
昀皇贵妃道:“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可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呢,你瞅瞅他们平时的样子,好像被浆糊黏住,就差穿一条裤子了。我早就怀疑他们关系不正常。”
晔贵妃也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关系若正常,能天天泡在一个屋里嘛。”
昀皇贵妃斜了一眼。
晔贵妃看看周围,这才发现屋中也就他们二人,尴尬笑笑,说道:“对了,我想起来了,听说周桐的父亲是都察院江南道御史……”
昀皇贵妃忽然开怀大笑,美丽脸庞神采飞扬:“真是妙啊!昔妃的父亲身为一省巡府却收受贿赂,与盐商勾结,从中获利,这事好像就是江南道御史周燕霖参本弹劾的吧。”
“确实。”晔贵妃难掩笑意,“所以咱们急什么呢,自有人出头。”
昀皇贵妃笑着点点头,好像在算计什么:“昔妃知道消息了吗?”
“应该已经知道了,现在不定怎么郁闷呢。”
“说起来昔妃也真是倒霉,好容易复宠,结果又被他父亲给搅黄了。听说盐商一次贿赂就是三万两白银,他在巡府位子上做了十几年,攒下的银子那是富可敌国。”昀皇贵妃坐正,颇具正义感道,“这样的贪官活该被抄家。”
晔贵妃道:“赏菊宴上昔妃进献的两个可以变色的琉璃碗价值不菲,一看就是外邦工艺。当时我就在想,他哪来的钱置办豪礼,原来用的都是他父亲的银子和人脉。”
“说不定就是盐商献给他父亲,他再拿来献给皇上。”
晔贵妃马上来了精神,说道:“那要不要去核对一下,若是真的,皇上肯定不高兴。这样一来昔妃就算栽了。”
昀皇贵妃摆手:“献礼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关系到国事,咱们去说那就是干政,弄不好反倒惹了一身臊。”
“还是哥哥想的远。”
昀皇贵妃的心情彻底平复下来,已经没有了来时的急躁。昙、旼二妃回来又能如何,他还是后宫实际掌权者。诚然,局势变得微妙了,但这盘棋还在他手上操控,该怎么下,依然是他说了算。
他脑子里又梳理一遍,突然道:“恐怕这回得势的还不止昙、旼两人。”
“还有谁?”晔贵妃一脸呆滞。
“昱贵侍。”他站起来走了几步,活动筋骨,“他出自燕陵冯家,冯氏世代盘踞东北,和各个藩国的世家贵族皆有往来,皇上想安抚北域各国,势必要动用冯家在当地的势力和人脉。所以给他们些甜头是肯定的,再说昱贵侍位分高,冯家对外的底气也就更足,说话更好使。等着吧,昱贵侍又要风光一阵子了。”
晔贵妃想了想,慢慢点头:“听哥哥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
“看来,我也得做些准备。”昀皇贵妃从花瓶里抽出枝花,用花茎搅动鱼盆里的水,里面的几只小金鱼疯狂游蹿,“我的好叔父这些年没少沾我的光,是时候让他们家也出出力了。”
“哥哥的意思是?”
昀皇贵妃含笑:“我有个堂弟,年纪虽然小些,但生性活泼,长得可水灵了,皇上见了一定喜欢。”
“可还没到春选……”
“谁说要选秀,让他过来陪陪我,后面还不是水到渠成。”
晔贵妃恍然:“还是哥哥聪慧。那白茸呢?”
“他……”昀皇贵妃面色渐冷,心底骂了一通,只恨当时刑数说少了,早知那贱人那么禁打,就该罚上一百杖,打断骨头。他深吸口气,淡淡道,“皇上现在正心疼着呢,咱们就不往前凑了,先坐山观虎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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