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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银汉春梦

    就在瑶帝和白茸在玉泉行宫共享鱼水之欢时,晔贵妃在圣龙观住得也很舒服。虽然没能作陪瑶帝,但他的贵妃身份在道观内俨然就是老大,天天颐指气使,连观主道尊都要赔笑脸,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弥补了心灵上的缺失。

    平时不泡温泉时,他就在长生殿内流连。因为是皇家道观,殿内大部分都是皇亲国戚的长生牌位。每个牌位前燃着油灯,散发淡淡松香,有专人值守防止熄灭。

    数日来,他一一看过,终于在侧墙上看见自己的名字,十分欢喜。然而雀跃的心情很快就被另一个名字打破,白茸的牌位就在他的下方。

    贱人,也配?!

    他一口气吹灭了灯,心道,灯灭人死,看你还如何魅惑皇帝。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贵妃这是何意?”

    他一转身,就见全真子一袭青色道袍,手持拂尘站在殿内不远处,好像凭空变出来的。

    “没什么,看着不顺眼而已,道长要觉得不合适,再点上便是。”他摇曳身姿,款步走出昏暗的大殿。

    全真子也跟着出来,问道:“上次法事之后,不知贵妃身体恢复如何?”

    他回头上下打量着,眼中轻蔑又不屑:“没有一丝好转。亏你还神神叨叨装模作样,我差点被你骗了。依我看,你就是个专门装神弄鬼的骗子,迟早要完蛋。”

    全真子并不恼怒,嘴角始终含笑,语气温和:“邪祟均出自内心,若行得坦荡,则内心无惧,贵妃不妨审视过往……”

    他水袖一扬:“什么乱七八糟的,本宫过往的事儿多了,想不起来。”

    全真子一甩拂尘,似乎要把对方身上的戾气挥走,声音依旧四平八稳,表情淡然:“贵妃久病不愈,气色不好,不若就在圣龙观待上一年半载,这里山清水秀且种有草药,对疗养病体有诸多好处。”

    “本宫可没闲工夫在这多待,三天后就走。”

    全真子欠身,不再言语,刚要离开,晔贵妃突然把他叫住:“道长,听闻有种古法,可以杀人于千里之外,只需将那人的生辰八字写于纸上……”

    “那都是巫蛊之术,且都是没有根据的。”全真子失笑。

    晔贵妃追问:“你会这个法术吗,比如画个符下个咒之类……”

    全真子叹道:“贵妃不要听信谣言,世上哪有这种法子,要是真有,那两军交战何须对垒,知晓敌军首脑生辰八字即可杀敌。”

    晔贵妃无言以对,待全真子走后,在院子里闲逛,问晴蓝:“苏方这几天都在干什么,怎么老看不见他。”

    晴蓝抖开一件披风搭在他身上,又给他怀里塞了个手炉,然后才道:“他这几天总往后山跑,有次奴才看他手里拿着布包,就问他是什么,他说是山上的草药。”

    晔贵妃好奇:“他要草药干嘛,是什么草药?”

    “奴才没有细问。您也知道,苏方跟章丹一样,俱是鼻孔朝天的人,奴才就算问了,他也不搭理。要不,您把他找来问问?”

    “还是算了吧,他是皇贵妃的人,我可管不了,他爱干嘛干嘛去。”晔贵妃深吸口清冷的空气,怀念起皎月宫日夜焚燃的熏香。

    这里虽好,但终究不适合他。

    ***

    十月初三,京城来了急报,灵海洲的王宫被叛军攻入,国主顺天王不知所踪。

    初四傍晚,瑶帝和白茸返回宫城。晔贵妃早两日先回来,本想提议再列队恭迎车驾,但一想到去年之事弄得灰头土脸,最后也就作罢。他在寝宫里不满道:“要不是灵海洲出事,他们还不回呢,看来真得感谢叛军。”数日的疗养,让身体得到些许恢复,现在他面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

    晴蓝正给他倒姜茶暖身子,听了这话,手上一抖,洒出些茶水:“主子慎言啊,小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这会儿姓颜的可没闲心听墙角,他……”晔贵妃话未说完,晴蓝就将茶杯递到嘴边。他用了茶水,身上暖暖的,把没说完的话忘了个干净,转而说起别的,“其实也不能说姓颜,那个蛮荒之地跟咱们语言不太一样,叽里咕噜的,没人听得懂。”

    晴蓝顺着话问道:“可昙妃的云华官话说得很好,比奴才家乡那边的人说得还地道呢,他来之前专门学过?”

    晔贵妃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灵海洲虽然有自己的语言,但王公贵族以说云华官话为荣,昙妃以前是王子,肯定从小就学,所以人家一开口,那是字正腔圆。”

    晴蓝笑道:“主子知道的真多。”说着,站到晔贵妃身后,给他揉肩。过了一会儿,又问道,“听说昙妃的名字是改过的?”

    晔贵妃想了想,说道:“他在灵海洲的时候的确有自己的名字,皇贵妃之前还跟我提过,好像叫依……什么……唉,那名字怪怪的,名不名,姓不姓,记不住。”

    晴蓝一边拿捏力道一边小声接口:“番邦之人嘛,都是些蛮夷,哪有咱们云华之人有礼教,他们的名字都是不中听的。”

    晔贵妃想起自己的名字,不禁有些得意,让晴蓝取来纸笔,在妆台前写下“江仲莲”三字,又在纸的一角画了朵花。

    晴蓝伸着脖子夸道:“主子的字是越写越好了,这牡丹画得也好看。”

    晔贵妃白他一眼,笑骂:“眼珠子长腚上了,这是莲花。”

    晴蓝呵呵干笑,揉了揉眼睛,说道:“唉,奴才这是口误,这莲花就跟真的一样呢。”

    晔贵妃呵呵笑道:“你也甭恭维,我是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清楚,你没把它说成是圆盘子就已经算是积口德了。”

    ***

    夜色下,昙妃在银汉宫台阶前来回踱步,一会儿从东到西,一会儿从西到东,美丽无瑕的面庞充满焦急。瑶帝刚从行宫回来,他就迫不及待地请求觐见。可银朱进去传话已经半个时辰,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让他心里十分不安。

    难道皇上已经放弃灵海洲,又或是和叛军达成了某种协议?

    想来想去他惊恐地发现事实上瑶帝并不是非要插手此事不可,对于宗主国来说,只要乖乖听话按时岁贡,谁当藩属国的国主都一样。

    然而对他来说,又是天壤之别。父王年事已高经不起东躲西藏的日子,而祖宗留下的基业又岂能拱手让给他人,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说服瑶帝出兵平叛。

    秋夜月朗星稀,他却无暇赏月观星。

    秋水在他身后站久了,冻得直搓手,吸溜着鼻涕,劝道:“主子,咱们回去吧,太冷了。”

    “再等等,皇上刚回来,事务繁忙。”一张嘴呼出雾气,他望着白雾后的巍峨宫殿出神。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来过银汉宫。那时他刚入宫,瑶帝痴迷于他棕金的发色,经常招他到寝宫玩耍,让他枕在腿上玩弄丝缎般的长发,还戏言要剪下一段做成毛笔刷子,挂在笔架上天天欣赏。

    那是一段美妙的时光,他年纪尚轻,整日无忧无虑,所关心的不过美食华服以及帝王的宠爱。直到有一天,从银汉宫走出另一个人,他们擦身而过,那人被搀扶着微微欠身,端庄秀丽的脸庞让他眩晕。

    他这才恍然发现,曾经总是低眉顺眼的季选侍已经成了可以出入瑶帝寝宫的昀贵侍。

    从那之后,他渐渐不再被瑶帝召见。当然,他不能说自己失宠,瑶帝依然会跟他说话,送他礼物,记得他喜欢凉爽而赐下冰玉把件让他玩,也会到思明宫和他温存缠绵。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变了,瑶帝眼里不再有爱意,所作所为更像是出于责任和义务。两人间的情事变得极其荒诞,有时他觉得自己躺在床上就好像一本奏章摊在帝王眼前,然后被例行公事地盖上印章,再朱批一个阅字。他不再是瑶帝口中的梦华,而是维持两国和平的昙妃。

    再后来,旼妃渐渐走入他的生活,他认命了,能有旼妃当知己常伴左右也是幸福。

    可造化弄人,现在他不得不又重回原点。

    一声叹息过后,宫门开启,银朱快步走出,躬身道:“昙主子,皇上得空了,您请进。”

    他整理鬓发,除下披风交给秋水,调整心情,缓步走进大殿。

    殿中陈设与他想象中的不一样,或许是改过了。他记得一入大殿就有座巨大的插屏,雕着百子嬉戏图,寓意皇族子嗣绵延,世代永昌。而现在,插屏没有了,摆了个福禄寿三星屏风,看起来既俗气又老气。

    绕过屏风,是高高在上的御座。背靠一整面二龙戏珠图,下方两旁有桌椅,像个会客室一样。从背板左右延伸出雕花镂空的格栅环抱住会客室,形成半开放式的空间,造成压迫感。

    他停下脚步,想起来就是在这里,在那铺有明黄色软垫的御座之上,瑶帝曾和他缠绵。

    银朱回首望着他,他跟上脚步,来到大殿深处。

    银汉宫面积宽广,高大的御座之后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寝殿。

    那里有无数垂帘纱幔隔出的旖旎之乡、三四个房间嵌套而成的私密起居室,也有面积小却极为精致舒适的静心阁和典雅的小书房——上善斋。

    更有十多间布局相同的房间,皆宽敞明亮,装饰豪奢,配有盥洗室。它们都用作瑶帝的寝室,但没人说得清规律,因为直到就寝之前,瑶帝才会说出当晚具体在哪间屋子睡觉,最大限度防止有人提前埋伏行刺。

    这是百年前的环帝定下的规矩,他就是靠着这种变幻莫测躲过了数次暗杀。

    他们通过明亮的布满香气的走廊,除了默默值守的宫人之外,几乎看不见其他人。

    昙妃正纳闷为何殿内无人,忽听有道似有若无的窸窸窣窣声从身旁擦过,又渐渐离远。骇然之际,刚想开口,却突然想起来,像银汉宫这样的巨型宫殿,设计有数条隐廊,类似于夹壁通道,用于宫人穿梭往来。显然,刚才的声音不过是宫人走路时发出的。

    银朱也注意到了,心想过会儿一定要查出来是谁走路出了响动,狠狠教训一顿。他一边盘算一边领着昙妃来到一间屋子前,躬身道:“昙主子请。”

    昙妃却没有动,望着不远处的楼梯出神。

    “那上面是什么地方?”他有些好奇,以前从没注意过。

    银朱没有回答,说道:“昙主子,皇上在等,莫耽误了正事。”

    昙妃无心细想,最后一次理了理鬓发衣衫,步入房间,在龙床前停住跪下。

    “陛下……”

    瑶帝衣着随意,伸着腿,靠在床头,样子慵懒闲适,说道:“朕知道你来是所为何事。”

    昙妃道:“求陛下救救我父王,叛军里应外合,篡位夺权,灵海洲的王城已经被完全掌控,要是不快些,父王的藏身处迟早会被发现。”

    瑶帝拿起手边一本奏章,交给他:“灵海洲的新王请求朕册封,称顺天王暴虐无道,他是受天命感召,为民除害。”

    “不是的,父王宽厚仁爱……”

    “人都是有很多副面孔,在你眼中他是父亲,在别人眼中他是君王,不同的人看到的顺天王可能大相径庭,朕该相信谁?”

    昙妃膝行几步,手扶瑶帝膝头,仰面道:“陛下信我。自古叛乱者无不罗织罪名,恨不能把在位帝王说得十恶不赦,可其中为真者不足万一,其他罪名都是夸大其词信口雌黄。”

    瑶帝无为所动,思索片刻,才道:“朕还听说,顺天王让当时在场的四位王子挡在前面御敌,自己则逃命去了,你的四个哥哥被乱军砍得面目全非,这样的父亲你愿意救?”

    这些细节昙妃第一次听说,泪水夺眶而出。他并非对哥哥们有多深的感情,但一想到那惨烈的景象就忍不住悲伤,若父亲和哥哥们都死了,他连个虚幻的念想都没了。

    到时候,他还剩下什么?

    真正的异乡异客罢了。

    瑶帝续道:“他还派人去雀云庵打过你,你就不恨他?”

    他哽咽道:“不管如何他是我父亲,请陛下无论如何都要救他。”

    “你可真是一片孝心,那朕若救了,你如何回报?”瑶帝知道这个时候不宜发笑,可他就是想笑,勾了勾嘴角,想看看昙妃会为族人做到哪一步。

    “我愿终身为奴,作牛作马。”昙妃叩首。

    瑶帝让他抬起头,笑道:“你是朕的昙妃,别说这些自贱的话,说些能实现的,比如……杀了旼妃。”眼神凛然,语气骤冷。

    昙妃心上一哆嗦,身子一软,惊道:“陛下是认真的吗?”

    “君无戏言。”瑶帝正色,眸底暗黑无光。

    “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是……”

    “你敢说无辜?”瑶帝冷笑,“你们的事就算不承认朕也知道,你们互相看对方的眼神里透着浓情蜜意,你当朕瞎吗!”

    “不是的,陛下,对于我们的指控都是污蔑,是季如湄的毒计。我承认和旼妃来往密切,但那只是因为同病相怜而已。”

    “什么病?”

    昙妃看着瑶帝的双眼,有气无力:“爱而不得。”片刻后,垂下眼帘,又道,“我们都爱陛下,想要您的怀抱与爱抚。可残酷的是,当我们的心日夜渴望您的陪伴时,眼睛却承受着您对其他人的爱意。这让我们如何自处?如果不是两人做伴,说说话聊聊天,该如何熬过这每时每刻对您的思念?!我们只是太孤单了,想找个人陪一陪,难道渴望温暖也是罪吗?”说到后来,已泣不成声。

    瑶帝手指划过泪痕,泪滚烫,面庞却温凉,心忽然软下去。平心而论,昙、旼二人他都喜欢,也从没厌恶过,只是后宫佳丽云集,新人多了,就会渐渐淡忘旧人。他重重一叹:“罢了,你既然舍不得,朕也不强求。但你和他之间的事到此为止,朕不想听到对你们的第二次指控,明白吗?”

    昙妃连忙点头称是,试探道:“那我父王……”

    瑶帝从桌上拿起一个小盒,取出一粒丸药,喂到他嘴边:“吃下去,朕告诉你决定。”

    小小红丸散发药香,他不知是什么药,可也不敢问,把心一横张口吞下。

    瑶帝把他从地上拉起,按到床上,解开繁复的衣饰,说道:“灵海洲的国主废立必须经由帝国同意才行,一个贼寇也敢妄图夺权,他挑衅的是朕的权威。”

    衣服一层层剥下,瑶帝摸着洁白无瑕的胴体说:“出兵,势在必行。”

    昙妃终于放心了,抹去残留泪痕。

    瑶帝趴在他身上,感受火热的气息,按压下身体的悸动,说道:“其实朕愁的是谁带兵出征。本来这是朝政,理应不该跟你说,但事关你家乡,救的又是你父王,所以跟你透露些也无妨。”

    昙妃吐出一缕幽香,在瑶帝耳边轻道:“陛下想让谁去?”

    “行军打仗自然是季将军最在行,可他刚经历幽逻岛大战,将士们需要休整,朕已经准许他回尚京看望晗贵侍,总不好朝令夕改。”

    “那朝中无人了吗?”

    “自然是有,有人举荐在北方驻守的楚将军去平叛,他的驻军离得近,五天便到。但这个人脾气古怪且常年守城,从没攻城过,所以能不能反败为胜还不一定。”

    昙妃心凉了半截。虽然兵贵神速,可要是根本打不赢再神速也是白搭。

    “那燕陵……”

    “嘘……”瑶帝点住他的唇,“朕不想冯氏介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能怎么办呢。他仰面望着帐顶,努力思考,可脑子却已转不动,目光牢牢定在瑶帝那张英俊的面庞上,身子被一双大手抚摸得异常难耐,好似着了火。

    “我吃的到底是什么?”他喘着气,每一次呼吸像在燃烧。

    瑶帝的舌头撬开他的牙关,灵活地像条蛇信子在里面游走,手指在他身后一点:“让咱们都快活的药。”

    他眼角绯红,血液沸腾,皮肤热得烫手,心却空虚得厉害,渴望有个东西能填满它。

    很快,他真的被填满了,灵魂仿佛被挤出躯壳。

    在不断的呻吟中,他和瑶帝拥吻、厮磨、翻滚,在高亢的情欲中忘却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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