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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多年,昙妃再次银汉宫侍寝,随他的步辇一同出来的还有发给镇国公的急令。

    昙妃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父王的藏身密室里常备食水,只要运气好,坚持一个多月没问题,而季将军只要不耽误,最多十五天便可赶到。他松口气,默默祈祷一切顺利,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然而世间事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他的如释重负成为别人口中谩骂的焦点。

    晗贵侍一起床,瑶帝就派人来传话,说他父亲要赶往灵海洲,不能来看他了。他当然不敢对瑶帝的旨意说三道四,但心知这就是昙妃运作的结果,憋了一肚子火气。他在碧泉宫请晨安时满脸不乐意,做好用眼神攻击的准备,不料昙妃头天晚上侍寝,根本没有来。失去痛恨的对象,他只能耷拉着嘴角,阴阳怪气道:“怪不得人家说,越老越成精,皇上口味也是清奇,硬胳膊硬腿的也不嫌硌牙。”

    “这……好端端地怎么说起这个?”田采人小声问。

    晗贵侍依旧坐得歪斜,浅青的衣裳偏配了个玫红色的宝石项圈,艳得扎眼。头发披在身后,用白绸缎松散系着,妆容很素,一双眼将醒未醒,开口却犀利:“没什么,就是有感而发,鸡鸭鱼肉都是小个儿的嫩,养老了再吃就嚼不动了,可咱们皇上非要吃老的。你说口味是不是奇怪,简直是异于常人。”

    “这……”田采人就算再傻也听出些潜台词来,吓得不敢吱声,眼睛下意识往外瞅。

    晗贵侍又道:“要我是厨子,就是倒贴我二百两银子都不会看一眼那些个老东西,拔毛都嫌费劲儿呢。”

    主位上,昀皇贵妃实在听不下去了,准备喝止住这种不着调的言论,刚想开口,却被旼妃抢了先。

    “晗贵侍从小生活富足,不知料理的奥妙,有时候非得老的才味道香浓。童子鸡虽嫩,却没什么营养,吃完一抹嘴,吐出些骨头来,还要被人说一句没什么肉。这样的玩意儿可熬不出滋补好喝的高汤来。”

    晗贵侍气得脸发白,抬眼望着主位,然而昀皇贵妃却只垂眼喝茶,权当听不见。

    此时,小花厅里传出一声轻笑,声音微弱,但还是被晗贵侍听到了。他如炸了毛的猫似的豁然而起,伸手一指,厉声道:“昼嫔你笑什么?”

    白茸以袖掩面,反问:“晨安会上不能笑吗,谁规定的?”

    晗贵侍被问住,哼了一声不说话,闷闷地坐了回去。

    这时,昔妃起身道:“我早上在宫道上捡了个画像,不知画的是谁。”说着,双手奉上。

    苏方接过后展开,昀皇贵妃看了眼印章,对白茸道:“上面署名是你。”

    白茸有些吃惊,站起身瞅了一眼,皱眉自语:“怎么会在这儿?”不经意地瞥了昔妃一眼。

    昀皇贵妃放下茶杯,淡淡道:“既承认是你的,那就说说吧。”

    白茸看看四周,有些为难:“皇贵妃想让我说什么,这就是个画像啊,我随便画着玩的。”说着就要把画拿走。苏方见状先一步把画背到身后,又退了一步,紧贴昀皇贵妃的高背椅子,眉眼警惕。

    白茸扑了空,站在原地,望着高位:“这是何意,还要没收吗?”

    昀皇贵妃重新拿过苏方手里的画像仔细研看,问道:“画的是谁?”

    白茸回答:“这是我的私事,不便相告。”

    晔贵妃突然道:“昼嫔当然不便相告,此人应该就是他的姘头。”

    白茸斜眼,鄙夷道:“贵妃怎么如此热衷于捉奸和拉皮条,一张画纸也能安上通奸的罪名。”说罢,又笑了几声,“游园会上,你构陷我与人有染,现如今又说我和一张画像通奸,看来你的病不仅没好反而更厉害了,原先不过是咳嗽几声,现在已经满脑子浆糊。”

    “你……”晔贵妃何曾被这样怼过,一时怒火攻心真咳嗽上,听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气管,大有活活憋死的危险。他身后的晴蓝赶紧跑到座位前,顺气递水一通忙活,总算是把那口气倒了上来。晔贵妃此时如死里逃生,双眼无神,歪在椅子里小口喘息,再不看白茸一眼。

    昀皇贵妃一拍扶手,沉声道:“注意你言辞,咄咄逼人,成何体统。”

    白茸低眉顺眼,朝晔贵妃微微屈膝:“给贵妃赔罪。”声音清脆,听不出半点悔意。

    晔贵妃心中更气了,但害怕一开口又要咳嗽,只能恨恨地剜他一眼。

    昔妃看够了他们的一来一往,缓声道:“逞口舌之快是没有用的,昼嫔还是老实供出吧,免得又受皮肉之苦。”

    旼妃眉眼一挑:“看来昔妃深谙其中门道啊,这是你父亲告诉你的心得体会?”

    “周桐,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你那不要脸的老爹用我父亲的仕途立功邀赏,才换得你回宫,否则就凭你和颜梦华做的那些事,早被五马分尸了,你还有脸坐在这儿阴阳怪气地说别人?”昔妃说到后来,语中带着破音,满脸怒容,要不是边上薛嫔按住他的手,一准儿跳起来冲过去。

    旼妃手指用力扣住扶手,极力控制住双腿,不让自己站起来,厉声道:“我和昙妃做什么事了,有本事你说出来!现在昙妃还在银汉宫呢,要不要你去那说一说,看皇上回来如何定夺,是赏你还是杀你!”

    昔妃被这气势吓住,尤其那杀字一出,脖子后面凉嗖嗖的,顿时泄下气。又感觉有人拉扯,一斜眼,只见薛嫔正冲他暗暗摇头。冷静下来后,他悄悄瞄了一眼主位,见昀皇贵妃没有要插手的意思,便知这件事也不过是停在口头上,毕竟没人敢在银汉宫闹事。

    屋中重新安静下来,焦点又回到白茸身上。

    白茸静静地看着昔妃,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半晌才道:“哥哥的仙子泪很好喝,我应该多喝些的,以后怕是没机会再同饮了。”

    昔妃被盯得发毛,开口:“你少顾左右而言他。你要是不老实交代画像中的人是谁,那就是淫乱宫廷。到时候,罚你去冷宫都是最轻的。”

    昀皇贵妃接口:“你是现在说还是到慎刑司去说,我是无所谓。不过你嘛……”嘿嘿两声阴笑,“相信你一定不想再进去一次,毕竟那里有你最不堪回首的记忆。”

    说着,眼神飘向旼妃,后者毫不畏惧地回看,两道视线交战,打了个平手。

    白茸勉强笑了笑:“既然皇贵妃都这么强烈暗示了,我要是不说,岂不是讨打。罢了,我承认画上的人出自我手,但事情不是你们所说的那样不堪。”

    晗贵侍瞅准时机,插嘴:“那你倒是说出来呀,别吞吞吐吐,话留一半。”

    白茸抿嘴皱眉,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我画的是皇上。”

    昀皇贵妃一愣,紧接着高声呵斥:“大胆!如此诋毁皇上,实属大不敬。”

    暄妃笑道:“昼嫔开的玩笑也太大了些,这眉眼丑得要死,怎么能是俊美无双的皇上。”

    昱贵侍仔细看看,欲言又止,确实太不像了,他也有些不信。

    昀皇贵妃让苏方把画像传给其他人看,众人皆神色微妙,楚选侍更是捂住嘴,好像憋着笑。

    画像传完一圈,又回到昀皇贵妃手中,说道:“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还敢胡说八道?要是再不老实交代,别怪我不留情面。”

    白茸无奈叹气,左右看看,急道:“我说的就是实话,你们不信,我有什么办法呢。”

    晗贵侍大声道:“你摆明了是诓骗,以为我们都是睁眼瞎,依我看就该先拖出去吊树上打一顿。”一双眼睁得大大的,透着狠戾。

    旼妃哎哟一声,叹道:“晗贵侍小小年纪戾气可真重啊,怎么张口闭口就要打人呢。知道的这是碧泉宫的小花厅,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人家私设的刑堂。就你刚才这番言论,才应该拖出去打,上位议事哪有你插话的份儿。”

    昀皇贵妃冲晗贵侍使了眼色,勒令其闭嘴,然后对众人沉声道:“没干系的都噤声,休要胡言乱语,扰乱视听。”转而又对白茸道,“你说是皇上,可有证据?”

    白茸双手一摊:“我……没有,可诸位同样也不能说有证据,毕竟每个人画功不同,画出的东西自然也是千奇百怪。画得不像只能说明我水平有限,但不能就此断定我说谎啊。”

    晔贵妃缓过气来,慢悠悠道:“那就让皇上来定夺吧,皇上要说是就是,皇上说不是,呵呵……”

    “不……”白茸眼神闪烁,急道,“皇上日理万机,就不要劳烦他过来了。”

    昔妃捕捉到他的紧张,对昀皇贵妃说:“昼嫔神情不佳,一看就是有鬼,还是请皇上来的好。”

    昀皇贵妃见白茸脸色苍白,神色焦急,料定其中还有隐情,采纳了昔妃的建议,派人去请瑶帝过来。

    等待过程中,白茸来到旼妃面前,小声说道:“刚才谢谢你替我说话,”

    旼妃亦小声道:“到底怎么回事啊,我都看不明白了,我不相信你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但……”

    “但有些人就是三番五次想要害我。”此话说得大声,屋里所有人都听见了。再看白茸,气质陡变,眼中再无忐忑,只有凛然。

    昀皇贵妃心中一惊,似是明白了什么。

    就在此时,瑶帝晃着身子来了。他还穿着朝服,显得异常高大英俊。冷脸听了个大概,又看看画纸,对众人道:“谁说画得丑,朕觉得挺好啊,这鼻子眼睛嘴都长在该长的地方上,哪里丑!”

    昀皇贵妃暗道一声不好,刚想说话,只见白茸已对着瑶帝下跪请罪:“都是我的错,画得不好,让他们误会,我一再说画的是皇上,可他们都不信……”

    瑶帝将人扶起,柔声道:“也不怪你,本就是自娱自乐,没有像与不像之说。不过朕好奇的是画如何到这里的?”

    白茸答道:“我也纳闷呢。今天早上我让人把昨天晚上的习作收到库里,可能是不小心被风吹走一张,正巧……昔妃捡到。”

    昔妃明白过味儿来,扑通跪倒,说道:“我真不知道画的是陛下,还以为……”

    瑶帝手一挥,像轰苍蝇似的:“后宫里天天不安宁,就是你这样的人搬弄是非。你回去禁足七日,好好闭门思过。”

    昔妃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套子把脸遮住。

    瑶帝还要处理政事,先走了,临出门时对昀皇贵妃说:“上次刚跟你说过不要听风就是雨,结果又来这么一出,后宫要是管不好,那就换别人管。”

    剩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是这个结果。白茸对苏方伸手,后者赶紧将烫手山芋还给他。他刚要离开,昔妃从地上爬起来,说道:“昼嫔使得好手段。”

    他笑意盈盈:“没有哥哥手段好。不过画真的是被风刮出来的,至于谁捡到了做什么用,一切看天意。”

    看着远去的背影,晔贵妃自言自语:“他把我们所有人都耍了。”

    回去的路上,白茸特意吩咐慢行,坐在步辇上,享受阳光的照耀。玄青走在他身旁,说道:“主子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奴才都看不懂了,昔妃刚拿出画的时候,奴才的心差点蹦出来。”

    “也是有意,也是无意。”

    “怎么说?”

    “我让人拿出去的时候确实有张纸被风吹跑,我看了一眼方向,正好落在去碧泉宫的必经之路上,于是就没有去找,刚好看看谁想借题发挥。”

    玄青道:“这是步险棋啊。”

    白茸得意地笑了:“这次连带着皇贵妃也挨了训,可算出口气。他们成天算计我,肯定想不到这次也被算进去了。”

    玄青却忧心忡忡,一脸担忧:“主子千万别大意,他们说不定正谋划着如何打击报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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