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ader Background Image
    Chapter Index
    6 窗花

    昀皇贵妃做梦也没想到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昙妃摆了一道。

    虽然瑶帝最后给他留了些体面,但被逼当众脱衣的事依然让他陷入深深的羞耻中,恨不能给脸上安上帘子遮住。

    这跟过去赏菊宴还不一样。以前,他位分低时也脱过,可那会儿四五个人一起,大家嘻嘻哈哈的也没觉得什么,可位分高了之后他越发不喜欢人前做这些事。尤其是到了妃位之后,每次都是象征性地脱件外衫,然后看着瑶帝和其他人亵玩。

    而这一次,脸面全丢光了。

    此刻,他歪在西暖阁角落的软榻上,腿上盖着个小薄被,正在剪窗花。这是章丹想出来的,让他找点事情做,转移注意力。可他手里在剪,心里却不断回顾昨天的事,越想越憋屈,耳边总有些窃窃私语在响,脑子里乱糟糟的,稍不留神,剪子生生铰下一截葱管似的指甲。

    看着光秃秃的手指甲,他气得把纸全剪烂,不经意间瞥见正在收拾茶碗的宫人嘴角似乎上扬了些。

    “你笑什么?”他怒不可遏,眼似利刃。

    “奴才没笑,许是手里出了声音。”宫人拿着一个白瓷盖碗,表情茫然。

    他看了眼盖碗,火气更盛。那么个死物能出声吗,敢情不光笑话他,还妄图骗他,把他当傻子看。这还得了?他恨道:“少找借口,我听得真切,就是你,连你也笑话我,真是反了天!”

    宫人吓得跪地,直打哆嗦:“真不是奴才,奴才就是有十分胆子也不敢笑话您啊,主子怕是搞错了。”

    他气得发抖,耳中充斥各种笑声,吵得他头疼欲裂。他挥手扔出剪子砸在宫人身上,喊道:“你们都嘲笑我,真是该死!”

    这样接连吼了好几声,吓得那宫人捂着受伤的胳膊,伏在地上根本不敢吱声。

    他又骂了那人几句,还觉不解气,恶狠狠道:“看我不铰了你的舌头,让你再也笑不出来。”

    可怜的宫人吓坏了,不住地哭泣求饶,可他却不为所动,沉浸在短暂的快感中,获得了些许精神力量。他听烦了哭求,正要吩咐下去把人拖走,这时章丹听到动静,挑帘快步走到他跟前,俯下身道:“主子快消消气,犯不着跟这些个蠢笨的木头疙瘩置气。”转身迅速踢了一脚地上的人,“碍眼的东西,还不快滚。”说着,暗自使眼色。

    昀皇贵妃胡乱发泄一通,心情倒是好多了,默许宫人逃离,扯了扯腿上的薄被,对章丹说:“真是没脸见人了,现在合宫上下都在议论吧?你刚出去一趟,跟我说实话,他们都是怎么说我的?”

    章丹收拾出尚且完整的窗花,拾起剪子放到桌上,搬了瓷墩坐到软榻对面,说道:“奴才是出去一趟,可真没听见别人议论您。不是奴才说您,这事儿是您自己想多了。”

    “……”

    章丹续道:“赏菊宴是干什么的,不就是干这事儿的嘛,旁人又怎么会嘲笑,兴许还羡慕呢。您没看往年比赛时,一个个争得脸红脖子粗吗?所以人家只会说您好运气,得皇上宠爱,不用争,就是皇上心里的第一名。”

    过了很久,昀皇贵妃才重重叹气:“这些道理我何尝不懂,只是昙妃咄咄逼人,实在可恶。而且,皇上明知我被欺负,却依然要看笑话,他把我当什么了,就是个哈巴狗也没这么玩弄的。”

    章丹不敢议论瑶帝,却也心疼自家主子,挪到软榻上,安慰道:“主子宽心,这也未尝不是好事。”

    “为什么?”昀皇贵妃可没看出来好在哪儿,反而越想越悲观,看不清前方的路。

    章丹解释:“您前些天还说皇上厌弃您,可昨儿的事摆明了皇上还是喜欢您的。这么一看,不就是好事,至少您比那昙妃有魅力多了,皇上跟他挨着坐了那么久,也没怎么着啊。”

    “那贱人一头棕毛,跟扫房用的鸡毛掸子一个色儿,皇上能看上他才怪。”昀皇贵妃撩起一缕乌黑的长发,放在鼻下嗅了嗅。淡淡的清香抚平焦虑,随即面色也缓和了几分。此时,再看剪出的窗花也觉得玲珑许多。他长出一口气,伸手由章丹扶着站起来,慢慢踱到前厅,举手投足之间又有了往日气度。

    章丹说得没错,赏菊宴上被赏菊临幸并不算是坏事,这至少说明瑶帝眼里还有他。而和瑶帝的恩宠比起来,什么尊严,什么脸面,他都可以不要。

    一个没有恩宠的人,那才是真的颜面扫地任人践踏,就像冷宫里的白茸。前些天他派人去打探过,回报称人已经被繁重的活计压得直不起腰,整日像个病痨咳嗽不停。

    这样就足够了。

    瑶帝舍不得杀他,可像这样被遗忘在角落其实比直接杀死更残酷。

    倒是林宝蝉,早死早超生。

    想到这里,他问道:“陆言之有什么消息吗?”

    章丹刚要答话,就见有个伶俐的小宫人立在门口说慎刑司的陆总管求见。

    他笑道:“倒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陆言之进来后没有任何废话,看看左右没闲杂之人,压低声音:“都查清楚了,林宝蝉的死应该是郑子莫一手策划,贼喊捉贼。”

    昀皇贵妃坐于主位上,嘴角微微抽动:“哼,我就知道他脱不了干系。不过你确定吗,得有证据才行,不能靠猜。”

    陆言之答道:“还没找他谈,但奴才派暗中人查过了,出事当天郑子莫让人出门搬东西,可自己却有好一阵子不知所踪,消失了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足够他潜回去作案。”

    “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从大门再走进去不怕人瞧见?”昀皇贵纳闷,要真是如此,这胆子也忒大了些。

    陆言之解释道:“前两年地动,浣衣局的后院墙上裂了道缝,后来下大雨又冲开些,恰好能容一人勉强通过。那郑子莫人如麻竿,从缝隙穿过去很容易,而且那面墙正好对着蒸煮房,也就是林宝蝉死的那间屋。”

    “可有人证?”

    “有一人可作证他往后院方向去过。”

    昀皇贵妃思索:“他背后肯定有人主谋。否则他没有杀林宝蝉的动机,恐怕这个局就是做给白茸的,一箭双雕。”

    陆言之提议:“要不要把他拿到慎刑司审问?不怕他不招供。”说着,露出残忍的笑。

    “先不用,主使是谁你我都清楚,这点罪名根本不够分量。”昀皇贵妃沉吟片刻,“那贱人一计不成还会再来,你回去告诉郑子莫,让他好好管理,不论是谁,只要在浣衣局干活儿他都要负责。虽说都是些草芥,但既然罚到那里就说明罪不至死,要是再弄出人命,他这个管事的就别当了。”

    陆言之点头称是,只听上首又道:“此事到此为止,别去声张,知道吗?”

    “明白。”他欠身退出去,直退到院子里才稍稍挺直腰身。一直等候的小徒弟阿笙紧跟着他出了宫门,拍着胸脯说:“吓死我了,院里头静悄悄的,我都喘不上气。”

    陆言之笑骂:“蠢材,你怕什么?”

    阿笙道:“第一次来这等森严的地方,自然紧张。我要是师父来得次数多了也就不怕了。”

    陆言之怜爱地摸摸少年的头,语气和蔼:“我确实不怕,但不是因为来得次数多才不怕。”

    “那是因为什么?”

    “你知道这宫里面什么最大?”他反问。

    阿笙脱口:“自然是皇帝最大。”

    陆言之伸出食指摆了摆:“很多人都这么认为,结果稀里糊涂送了命。”

    “那是什么?”

    “是规矩。”陆言之像是强调一般,重重咬下后面的字,“你记住,规矩永远最大,比皇上还大。”

    阿笙点头,却依旧不明白。

    陆言之道:“要想在宫里面平安活下去,最关键就是要做到守规矩。奴才守奴才的规矩,主子守主子的规矩,皇帝守皇帝的规矩。一旦做到这一点,那就真的是无人能撼动,纵使上位者不满,但只要你循规矩做事,那也是挑不出错处,奈何不了你。”

    阿笙插口:“所以师父不怕各位主子就是因为守规矩?”

    “当然。”陆言之说,“咱们做奴才的更要如此,就算心里有偏袒,但明面上总是要不偏不倚谨守本分。一切都按规矩来,只有这样才能不被人当枪使,才能保住命。”

    阿笙深以为然,连连点头:“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陆言之摇头晃脑:“传皇贵妃懿旨,让那些个不守规矩的人守规矩去。”

    昀皇贵妃在陆言之走后又忆起赏菊宴,之前一直想着自己受辱的事,也没细想,现在回味,越来越觉得事情不一般。

    他问侍立一旁的章丹:“昙妃给皇上进献的丹药叫什么来着?”

    “浮生丹。”

    “啧啧,这名字起的,浮生若梦,真是一语双关。”

    “这是让皇上每次吃的时候都念着他呢。”

    他微微蹙眉:“进献的丹药都要经过太医院查验才行,他竟然绕过去没走这一步,居心叵测。”

    章丹倒吸口气,枯黄的脸上万分惊诧:“主子的意思是昙妃在里面下毒?”

    他胳膊肘一撞,低声吼道:“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这么说了,别什么话都往外蹦。”

    章丹连忙在脸上轻拍了一下:“奴才该打,失言了。”

    不过这话确实也说到昀皇贵妃心里,事实上他就是这么怀疑的,否则昙妃为什么不敢让太医查验呢,丹药中肯定做了手脚。

    可这么一来,逻辑上又说不通。且不说昙妃有没有毒杀皇帝的胆量,只说动机就很令人疑惑。作为异国王子,昙妃在宫中唯一的依仗就是瑶帝,而且瑶帝又刚刚出面救了灵海洲,于情于理昙妃都没有害人的理由。

    他吩咐章丹去请晔、暄二妃过来。

    不多时,两人到了。

    暄妃率先下拜请安,妆容精致,精神抖擞,玫红色的外衫垂地,宛如娇艳的牡丹仙子。反观晔贵妃,一脸倦容,头发上的金簪都插歪了。

    他免了晔贵妃行礼,让他坐到最靠近自己的椅子上,问道:“这是怎么了,一夜不见憔悴成这样?”

    “老毛病犯了。”晔贵妃懒懒地抿了口茶,“昨晚上回去就咳嗽,身上疼了半宿,到早上才好些,结果吃了午饭没一会儿,头又疼起来。”

    “现在如何,可好些了?”

    晔贵妃有气无力道:“抹了些药膏,已经好多了。”

    暄妃同情地望着晔贵妃:“怪不得你脸色不好,好端端的怎么又复发了呢,你昨日饮酒了吧。”

    “不曾饮酒,我这病现在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飘忽不定。”晔贵妃蹙着眉心,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哥哥叫我们来有什么事吗?”语气愈发虚无,好像那几个字是烟做的。

    昀皇贵妃把思虑的事情一说,暄妃想了想:“要说下毒,我是不太相信,但应该有别的。”

    晔贵妃笑道:“肯定是放春药了,哈哈……”他这一笑中气十足,一扫刚才的病容,双眼放光,“找个机会弄一颗过来,让太医院的人查一查,定能查出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正有此意,但怎么才能弄到手呢?”昀皇贵妃并不乐观,没有正当理由,他没法搜查思明宫,更别提去向昙妃讨要,如此想着,仿若自语一般,说道,“现在昙妃把持着皇上,根本不让别人有机会靠近,咱们也没法跟皇上要一个。”

    “说起来,皇上最近是怎么了,喝了迷魂汤似的,眼里只看到灵海洲的蛮子,再也记不起旁人。”暄妃一脸不满,“那人就那么好吗,至于天天黏在一起,也不腻味。”

    昀皇贵妃让章丹把前厅的门窗都关上,然后才慢悠悠道:“可不是嘛,现在宫里昙妃一人独大,哪还有我们的活路。”

    晔贵妃又变成病怏怏的样子,靠在雕花椅背上:“该不会使了什么邪术吧,灵海洲地处蛮荒,巫蛊盛行,搞不好是他下了蛊。”

    “这么说起来,昨日余选侍能得临幸还真是幸运。”暄妃说着,眼睛瞄向主位,见昀皇贵妃面无表情,才又放心大胆道,“不过,不知哥哥们发现没有,昨儿的皇上不太一样。”

    宴会后半程,晔贵妃已有一丝不适,没有精力察言观色,可昀皇贵妃却看得分明,瑶帝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但若说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出什么。

    暄妃接着说:“往日皇上就是再急,也都是按照程序走,哪有献礼到一半就……”

    没错,就跟个色狼没区别,昀皇贵妃心里想,好像色中饿鬼,整个人都变得狰狞起来。回想昨日瑶帝与他的欢好,那物件烫得吓人,捣进穴心里,要把那媚肉烫熟了。他那时没心思细想,一味隐忍迎合,全部精力只放在起起伏伏上,生怕没伺候好再被训斥。如今随着那些忽略的细节慢慢浮现,他稍一琢磨便不寒而栗。

    旁人都走光了,没人知道他们做了多久。

    整整一个时辰!

    这是不可想象的。瑶帝骑在他身上,好像个驯兽员,用身下的粗鞭对他进行驯服。那东西所到之处,皆热辣成泥,析出汁来。那汁液也是烫的,流满大腿。他的身后疼得要命,嫩薄的皮肉被磨得红肿不堪,然而他却在那疼中感觉到一丝酣畅淋漓的舒爽,一面畏惧着疼痛,一面又享受着疼痛。

    那种感觉新奇又诡异,他有理由相信,他的身体在那一刻之所以变得更加淫荡敏感,全是因为瑶帝。

    瑶帝不一样了,身下的东西像有了魔力,带来非比寻常的快感。

    他们三个人谈论了许久,日头偏西时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昀皇贵妃打了个哈欠,说道:“好了,都散了吧,我倦了。”

    另两人站起身告辞。

    昀皇贵妃道:“明天早上不用来请安了,这几天身子不爽,不想见人。”

    晔贵妃心有灵犀,忙道:“哥哥好生休养,切勿因琐事伤神。”

    晔、暄二妃在宫道岔口处分开,暄妃坐在步辇上叫住晔贵妃:“皇贵妃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吗?”

    晔贵妃笑道:“是否真病了不是重点,重点是要让皇上知道他病了。”

    暄妃恍然大悟。

    0 Comments

    Heads up! Your comment will be invisible to other guests and subscribers (except for replies), including you after a grace period.
    No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