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6】18 出游
by 仙人掌上的仙人五月十七日清晨,白茸于睡梦中醒来,心情雀跃。就在今日,他要和瑶帝一起微服出游。
这是自玉泉行宫之后第一次出游,他打一起床就兴奋极了,不断催促玄青动作快些,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打扮上。
玄青笑道:“奴才得给您准备妥当才行,外面不比宫里,外面的人眼拙又粗蛮,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所以得做好万全之策。”边说边在他腰间插上一把小巧的尖锥,“这是玲珑锥,别看它只有手指长,真遇到危险时扎出去,一戳一个血窟窿,若是力道大些,戳到要害,能立时要命。”
白茸好奇地摸了摸,不仅尖端锋利,就连四条边缘也割手。“从哪儿弄来的,我怎么没见过?”
“是皇贵妃送来的。”
“他怎么知道的?”白茸问,“皇上说微服出宫要隐秘行事,我以为谁都不告诉呢。”
玄青道:“是隐秘行事,但皇贵妃管理内宫,关于皇上的事不会瞒着他。”
白茸低声笑了笑:“他一定嫉妒死了,自己没法出去还送我东西。哈哈……”
不久,玄青领着他钻进毓臻宫外的马车。
车内,有一人正靠在座椅上用外衣蒙住脑袋呼呼大睡。他悄悄掀起衣服定睛一瞧,原来是瑶帝。
呼……他拍着胸脯,放松下来。
这时,瑶帝醒了,抓住他的手,怨道:“怎么才来,朕都等困了。”
“早上事多。”他指指头发上的弯月银钩。那是玄青特意给他装扮的,并称现在民间很流行这种头发直接挽在月牙钗中间,然后再垂下来的发型,从正面看就是月下仙君,从后面看则好似银月飞瀑。
瑶帝打着哈欠:“你还精心打扮了,朕都懒得捯饬。”
白茸一看,不禁笑了。瑶帝口中的没捯饬显然是极尽谦虚之姿态,那昂贵的黑色缂丝长衫和缎面鞋价值不菲,腰间插着的折扇发出淡淡檀香。再看乌黑长发,全挽起来用一根翡翠簪别住,簪头做成云朵形状,华贵却不失可爱,整个人年轻好几岁,像极了带着家眷出游的豪绅。
说话间,马车已从内宫城驶出,从外宫城的西北角门离开。
马车外面逐渐有了说笑喧哗,各种气味飘进马车,唤醒白茸的肚子,他扁着嘴说:“我饿。”
瑶帝问:“你早上没吃饭?”
“没有啊。咱们不是出宫吃好吃的嘛,我留着肚子呢。”
瑶帝一拍大腿:“唉,都怪朕没跟你说清楚,咱们不在尚京城内,是去城外的东宁县。”
白茸心底一颤:“为什么去哪儿?”
“尚京有很多朝廷命官居住,万一吃饭时被认出来,岂不麻烦。”瑶帝把白茸拽上自己腿,搂住腰,“东宁县比较远,应该不会碰上熟人。而且朕打听过了,今天有大集,四里八乡的人都往那赶,整整一天都很热闹,有各种民间玩意儿,还有杂耍的……”
白茸有些心不在焉,脑海中映出的是多年前东宁县城的模样。大片大片的青绿色田地围绕破败却极富生活气息的城镇,门楼底下常年坐着一个算命的瞎子,旁边还有个拉二胡的;街上有个摆摊的游医,配售的药膏很管用;县城有家最大的酒楼叫醉春风,名字听起来不正经,可确实是正经营生,逢年过节还会布施……
他刻意忘记的往事又回来了,那些人和事仿佛就出现在昨天。
“阿茸?阿茸?”
他的屁股被捏了一些,回过神来。瑶帝道:“跟朕说话还走神,该打。”说着撩起白茸的衣衫,解开裤子,揉搓臀肉,在小穴处轻轻摩擦。茉莉花香渐渐溢出,那是润体香膏的味道。
白茸红着脸道:“在外面呢。”
“隔着帘子怕什么,你不出声谁知道里面在干嘛。”瑶帝拉下自己的裤子,“你看,他都等不及了。”
白茸换了姿势跨上去,重重坐下,在胀痛与麻爽的双重作用下和瑶帝共登极乐。
晌午,马车终于驶入东宁县城。他们在城门口停下,玄青和银朱因为骑马,比他们早到半个时辰,已经等候多时。
瑶帝坐在车内,掀起帘子:“先找个吃饭的地方。”
银朱道:“东边有家面馆听说口碑不错,临街还有个茶楼兼卖点心可以先垫一垫,还有……”
白茸本来就没吃早饭,刚才又做了体力活,现在早饿得前胸贴后背,打断道:“别挑了,吃个现成的吧。”跳下车,拉着瑶帝的手来到几步之遥的馄饨铺,对老板说:“先上四碗馄饨,要鲜肉的,多放葱花和香菜。”
瑶帝坐下后打量小铺。面积也就暖阁大小,里外两间屋,外屋挨挨挤挤摆了四张小桌。里屋是灶房,用一道油乎乎的帘子隔开,水开锅的咕嘟声和揉面时案板发出的吱吱声从那帘子下方漏出,有种浓郁的烟火气。他收回视线,问道:“你好像很熟悉,以前来过?”
白茸不敢隐瞒,窘迫道:“我家在这附近,来过几次。”
“哎呀,早知这样该让你回家一趟,你一定想他们了。”瑶帝很懊恼,已经开始盘算给白茸买些东西带回家去。
“没事儿,我不想他们,也不想回去。”白茸咧嘴一笑,“今日咱们只吃喝玩乐,不管其他。”
“这样合适吗?”在瑶帝记忆中,晔贵妃为家乡修过几条路,还为早亡的双亲修了祠堂。暄妃更是找到久未联络的嗣父,为兄弟谋了份闲差,又给家中盖上大屋,让他们过上逍遥日子,就连薛嫔也为家人在尚京郊外购置了一套宅院。而白茸自受封起就从没主动提起过荫蔽其家族之事,太不合常理。
“不用管他们。”白茸饿急了,待馄饨端上后不再废话,风卷残云吃完一碗。然后一抹嘴,才道,“你们不吃吗,可好吃了。”
瑶帝一边用手轰苍蝇一边尝了一个,味道果然不错,只是就餐环境实在差些,邻桌有几个光膀子的糙汉用俚语大声谈论某事,说到兴起处哇哇乱叫,声音震天。
他们匆匆用完午饭,回到街上,耳根清静多了,街上悠长的叫卖都显得悦耳动听。
银朱道:“大集开在前面一条街上,什么都有,可以去看看。”
瑶帝和白茸手牵手,步伐加快:“快去吧,顺便尝一尝你说的那种东西。”言语中很期待。
玄青和银朱互相对视,眸色复杂。他们刚才已经尝过了,味道真的不敢恭维。尤其是那个叫做豆汁儿的东西,有股子骚味,他们只喝了一口就吐了,不得不又花二十个铜板买了一壶茶,分别灌下三碗漱口。当然,这话他们没说出来,万一皇上喜欢吃呢,而且他们都看出来了,白茸是真喜欢吃,否则也不会主动推荐。
东宁大集一共举办三天,这是第二天,最为热闹,附近村镇的人都来了,其中不乏从尚京赶过来进货的商人。因而瑶帝一行人走在一众穿着朴素的人群中并不显突兀,大家都把他们当成是采买物品的富商。
瑶帝久居皇城,很多民间小玩意儿都不曾见过。纤薄的皮影戏小人、用嘴吹出来的糖人、做成骷髅模样的玩具傀儡,造型别致的风筝、自家晒晾的干果腊肉、真假难辨的动物皮毛、不知何种配方的药剂和拔毒膏……眼中的一切是那么的生动有趣儿。他在每一个摊位前驻足、欣赏、询价,拿起这个,看看那个,不一会儿银朱两只手就提满东西,不得不让玄青帮忙。
白茸从没见过这般热情活泼的瑶帝,他能感觉到,在这一刻,瑶帝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而且比任何时候都高兴。
很多商贩看到瑶帝出手阔绰,纷纷上前兜售,卖力推销,生怕金主从身前路过时漏看了自家货品。此时,他们被一个瘦弱的小老头缠住,那人号称自己售卖的神镜只看一眼便知前世今生。
瑶帝拿起镜子反复端详,没看出什么不同,问道:“真的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老者信誓旦旦,又捋着胡子道:“你不知道口诀自然看不出来,你若买了,我便将口诀传授于你。”
瑶帝将信将疑,问道:“多少钱啊?”
老者伸出一个巴掌五根手指。
白茸道:“五十文?”
老者摇头。
“五百文?”白茸又问。
老者仍旧摆手。
“五两银子?”白茸难以置信,“这也太贵了。”一旁,银朱和玄青也是目瞪口呆,抻着脖子想看清楚这面号称神镜的东西。
老者笑了笑,开口:“五十两。”
白茸瞪了他几眼,对瑶帝小声道:“什么神镜,我看他是发神经。走吧,都是骗人的,要是能看出来才怪。”
瑶帝却有些犹豫,小声道:“万一呢……”
白茸瞥眼:“子不语怪力乱神,您还真信这些,白读了那些圣贤书。”
瑶帝凑他耳边,轻声说:“有些东西就是邪乎得很,你看梦魇之事……”
老者已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笑道:“我看这位公子是真心想买,要不我让一让,四十八两。”
白茸眼一翻,拿过铜镜:“你先说说来历,它是哪朝哪代的神物,为何能知晓前世今生,以前为谁所有?”
“呃……”老者支吾,“这可是宫里流传下来的宝贝,有一年宫中失窃,此宝流落民间……”
瑶帝听了差点笑出来,那铜镜虽然做工精湛,但样子普通,哪会是宫里的东西,他示意白茸放下铜镜,就要离开。
老者一看他们要走,马上道:“要不四十两?”
白茸仍是摇头。
“三十?二十?十两?”
瑶帝听罢觉得甚有意思,回头问道:“掉价这么快,可见你这东西不是真货。”
老者却叹气:“唉,现在生意不好做,看多买少,总得有点噱头才好吸引顾客。”
瑶帝道:“罢了,我们在你这里流连许久,要是直接走人也不太合适,铜镜我们买了。”
老者高兴极了,又附赠两把木梳。
白茸抱着镜子随瑶帝离开,抱怨道:“即便这样,他也赚翻了,这么个镜子一两银子都嫌贵。”
“他年纪这么大了还要出来为生计奔波,不惜编故事吸引顾客,就当可怜他吧。”瑶帝道,“十两银子对于咱们不算什么,可对他而言却是大数目,兴许从此能过上好日子。”
白茸走在他边上,故意肩碰肩,轻声说:“您真是个善良的好人。”说完,举起镜子,把两人都照进去,镜中的人是那么般配,他开心地笑起来。
瑶帝搂着他道:“你看,这就是咱们的前世,也是你和我,所以咱们的姻缘早在很久以前就定下了。”眼底深情似海,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舞动。
长街安静下来,吆喝声没了,行人不见了,一切闲杂都在那四目相对的瞬间消失。唯有蓝天、白云、红日、垂柳。
和他们。
白茸执起那手,放到心口,他的阿瑶回来了,那个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梁瑶又回来了。
他想笑,眼中却渐渐溢出泪珠。
然而,就在那泪珠将要掉下来的瞬间,笑容凝固。
在镜中,就在他们身后,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刹那间,时间又开始流动起来,周遭嘈杂凌乱,人们如游鱼在街中乱穿。
他心潮起伏,半是雀跃半是惶恐,收起镜子正要回头去看时,瑶帝指着一个铺子问:“那个是不是就你说的卖臭豆腐的地方?”
白茸闻见味道,视线一扫,笑道:“对对,就是那,闻着臭吃起来可香了。”他带瑶帝过去,把刚才之事暂时忘在脑后。
瑶帝捏着鼻子吃下一块黑乎乎的豆腐,味道嘛,不是不能接受,但远没有白茸描述的那么美味,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混合着热臭咸香于一体的奇妙滋味。他无不惊恐地想,在他的治下,百姓们竟要吃这么臭烘烘的东西,要是被史官记录下来,他不定被后世怎么评点。
然而当三块豆腐吃完时,那不怎么美好的味道似乎变得回味无穷,他觉得还能再吃下三块去。
他又要了一盘,问白茸吃不吃,后者摸着肚皮道:“刚才馄饨吃撑了,我先去对面茶坊喝茶,你吃完找我吧。”
白茸在茶坊凉棚下的四方桌旁坐定,一边喝茶嗑瓜子,一边观察来来回回的行人。
他再没看见那道影子,想着许是眼花看错了人,放心下来,开始与玄青摆弄起刚刚买来的铜镜。“要我说,这东西最多值一百文。它前面做工还凑合,背面花纹却糙得不行,一看就是样子货。”
“您还替他不值啊。”玄青凑近耳边,“他有的是钱,云华三百多年积攒下来的财富都归他一人所有,一百辈子都花不完。”
白茸看着街对面正吃吃喝喝的瑶帝,会心一笑,心想,梁瑶拥有天下,自己拥有梁瑶,那么间接地,自己也拥有了天下,多么幸运啊。
就在此时,一个颇猥琐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想什么呢,这么高兴,跟我也说说呗。”
他吓一跳,呆呆望着那人。
玄青皱眉:“这桌已有人,烦请到别桌去吧。”
“别的地方都满了,拼个桌。”那人笑嘻嘻地,眼睛直往白茸身上瞅,捏起一片衣袖,啧啧两声:“我说阿茸啊,你现在混得不错嘛,这料子挺贵的吧。”
玄青打掉那人的手,厉声道:“少动手动脚,你什么人?”
“别碰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个跟班的,少对我大呼小叫。”那人又看着脸色煞白的白茸,“别不说话啊,快给介绍一下,免得闹误会。”
白茸往玄青身边靠拢,紧紧挨住,慢慢说道:“这是我哥白莼。”
玄青从未听说过,不禁多看几眼,那人方脸圆眼,塌鼻梁厚嘴唇,头发系得歪歪扭扭,短打装扮,裤腿挽到小腿,鞋面上全是污泥,呼出的口气说不出的难闻。
白茸跟他一比,霎时间变成了倾国倾城的美人。
差距实在太大。
随后他想起来,白茸是白家捡来的孩子,是养子,跟这个所谓的哥哥没有半分血缘。
不过既然名义上是一家人,那他也就不好开口赶人了,担心地看着白茸,犹豫要不要去找瑶帝过来。
白茸看看两旁,问道:“怎么就你一人?”
“嗣父和小弟病死了,父亲闪了腰,在家躺着呢。”白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口中之人与他无半分关系。
白茸陡然听到噩耗,无不惊讶道:“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开春,得了肺痨。”白莼谈及此事时没有一丁点儿悲伤,反而很不耐烦,粗糙的大手抓了一把花生,挨个扔嘴里,说道,“你到日子不回家,我们还以为你死宫里了,没承想是在外面攀上高枝。这就是你不对了吧,当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嗣父还是把你捡回家去,就怕你在外面冻死,现在你发达了,怎么着也得给家里来个信儿啊。”
“去信干什么,好让你们再管我要钱?”白茸心底虽难过,语气却生硬,“我在宫里当差一个月累死累活只有半钱银子,可你们却隔三差五就来信催,吃饭穿衣补房子什么钱都管我要,我一人养活你们四人,你们实在是……”
“咱不提以前,行了吧。”白莼打断,用精明的小眼睛打量面前名义上的弟弟,露出奸笑,“现在总有钱了吧,跟我说说谁看上你了,家里有商铺还是良田?”
“有什么跟你也没关系。”白茸忍着怒火,伸手一指大街,“赶紧走,我跟白家再无瓜葛,以后别在我面前出现。”
白莼一听就急了,桌子拍得啪啪响:“你这个没良心的,当初要不是白家,有你活路吗,现在你想不认账?”
白茸怒道:“你们之所以养我就是图个劳力,什么重活累活都让我去干,吃得少干得多,伺候你们一家子。最后更把我送到宫里去,月月压榨。现在你摆出这副嘴脸,真是恶心人。”
白莼气急,骂一句混账狗东西,一巴掌扇过去,可手还没碰到白茸的脸便被一道巨大力量扣住,怎么也动弹不得。再一看,原来是刚刚和白茸分开的另两人。他认得那昂贵的衣料,料想应是白茸傍上的富商,脸色瞬息一变,换上谄媚的笑,“这位爷,误会了,我是白茸的哥哥。”
瑶帝揽过白茸,确定没受到伤害后转过头,死死盯着白莼,良久之后才示意银朱松手,说道:“即是兄长,就应爱护幼弟,怎么动起手来?”
“哈,闹着玩的。”白莼揉着手腕,眼睛偷瞄银朱。他常年混迹于街头,深知那轻描淡写的一握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行的,准头、速度、力量缺一不可。他想,这人不好惹,说不定是个护卫之类。再看其主人,富丽之余透着威严,不像寻常商人该有的气质,心下一动,暗自揣测起身份来。
应该是个高官吧,只有朝廷要员才会有护卫随行。
他又开始想入非非,对白茸道:“阿茸啊,都不介绍一下吗?”
白茸像没听见一样,跟瑶帝商量着再去什么地方游玩。
白莼舔舔嘴唇,尴尬道:“那个……难得碰上,要不各位去我家坐坐?”
“不用。我说过了,我和你没关系了。”白茸扭头道,“你也别再赌钱,这东西害人害己。”
白莼却道:“我哪有你好命呢,傍上了富豪,不愁吃穿。再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就别总记仇了。当初咱们家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也不是只你一人吃不饱穿不暖,嗣父生小弟那会儿差点死了,都没钱请大夫,就那么硬扛着。”唏嘘了一阵,又道,“咱们总归是一家人,还要计较那么多吗?”说着,又嬉皮笑脸起来,肩膀顶过去。
“你……”白茸下意识往边上一躲,刚要开口,就听耳边嗖嗖几道凉风,面前白莼捂住心口杀猪似的嚎。定睛一看,白莼胸前插着几枚长针,血迹慢慢渗出,人倒下去。
几乎同一时刻,茶坊内数人暴起,手持短剑直指瑶帝而来。
寒光交错,他失声尖叫。
而在这尖叫声中,又有无数黑衣人从天而降,将他们围在中间形成坚实壁垒。
玄青搂住他,小声道:“别怕,不会有事的。”可他也是手脚发软,声音发颤,很难说清他俩到底是谁支撑着谁。
比起他们的惊慌,瑶帝则显得格外沉静,掷下三个字:“留活口。”
厮杀骤起。
还未来得及逃离的百姓们被这杀声吓得抱头鼠窜,连连尖叫。
一时间桌椅板凳乱飞,刀剑碰撞出的咔咔声与人们的尖叫充斥茶坊内外,而等到一具尸体从屋内飞出砸到街上时,原本躲在远处看热闹的路人也都吓坏了,吱哇乱叫着纷纷跑走。
瑶帝带来的侍卫们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且占据数量优势,很快就将刺客们各个击破。
白茸此时镇静下来,正欲蹲下身子去检查白莼,就在这时,不远处倒在地上的一人忽然跃起,五指成爪扑到他身前。
身后,瑶帝和玄青共同发出短促的惊叫。
他吓坏了,直勾勾盯着那人,化作兵器的手掌就停在距离他心口一寸的地方。几乎是下意识的,手握住个东西往前递出。
温热的液体流到手上,扑鼻的铁锈味令他作呕。
那人倒在地上彻底不动了,眼中的狠厉一点点消失。
他看了一眼血淋淋的玲珑锥,稳住颤抖的手。
接着,有东西碰他的脚。
低头一看原来是白莼,他还活着。
“要不是我拽住他衣服……你……你就死定了。我救了你,你可得救我……”白莼说得断断续续,口吐鲜血,“别不管我啊……”说完脑袋一歪,不知死活。
厮杀已经结束,玄青将白茸上上下下看个遍,直道佛祖保佑。而瑶帝则在听汇报,侍卫们技艺精湛,十名刺客中斩杀八人,另留下两个活口,以供审问。
瑶帝吩咐把人押走,转身抱住白茸,眼底尽是担忧:“刚才吓坏了吧。”
白茸点头,脸色到现在还是白的。
“其实没事儿,周围都有人保护,别怕。”瑶帝一下下抚摸白茸的后背,安慰道,“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白茸环住他的脖子,重复道:“有阿瑶在,我什么都不怕。”心却还一直狂跳个不停,好像要蹦出来。
瑶帝安慰似的捏了捏他的肩膀,后怕道:“还好你没事,否则……都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说罢,紧紧搂住,眼中蓄满泪水。心中却已是雷霆震怒,恨不能现在就将两名刺客过上三遍大刑,然后凌迟处死。
经过此事,继续游玩是不可能的了。
回宫时,一百多名侍卫前后簇拥马车,白茸靠在瑶帝怀里,十指相扣:“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刺杀您?”
“只能回去审问之后才能知道了。”瑶帝紧抓白茸的手,“但是,知道朕今日出宫且去往何处的人少之又少。”
“都谁知道?”
瑶帝看他一眼:“你和皇贵妃。”
白茸从那眼神里读出一丝冷酷。他第一次见到这般阴郁的瑶帝,沉默寡言却又极具帝王之气,仅一道视线就能穿透灵魂。
他身上冷得慌,颤抖道:“不是我……”
瑶帝淡淡道:“回去再说吧。”
白茸有太多疑问,却在那冰冷的氛围下说不出口。那个跟他一起寻找前世今生的梁瑶已经不见了,现在只有手握生杀大权的瑶帝。
在这高压之下,他感到窒息,恐惧迅速蔓延至骨髓深处,从头到脚皆颤栗。
通过宫门时,他听见瑶帝吩咐,从即刻起封锁内宫城大门,任何人只进不出。
他无不惊骇地想,宫里又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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