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6】28 白莼的请求
by 仙人掌上的仙人玄青去了很久,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才领着人回来。
白茸见到人一下子愣住,反应半天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头戴发冠衣着亮丽的人就是曾经好吃懒做穷困潦倒的白莼。
有道是人靠衣服马靠鞍,经过这么一捯饬,白莼倒也人模狗样起来。白茸腹诽一阵,回到主位上坐下,刚要说话,就见白莼先是四下张望,而后咧嘴笑开,露出两颗发黄大门牙,将那本就难看的笑容衬得更加猥琐,好像调戏良人的纨绔。“我说阿茸啊,你这里可真漂亮,东西都是金子做的。想当初让你入宫你还不乐意,现在怎么着了,日子过得多滋润啊,这都得感谢我们……”白莼说着用手去摸墙上的黄玉壁灯,双脚时不时蹭蹭墨蓝色的地毯,仿佛那里有什么污迹要给擦干净。接着,又晃着膀子去瞧一尊落地灯,那灯做成鹤形,鸟喙张开,里面燃着香蜡:“啧啧,你这儿连蜡烛都是香的,可家里却连普通蜡烛都用不起,你于心何忍啊。”
白茸本想关心一下养兄的身体情况,可一看他这副吊儿郎当的德性就什么话都不想说了,脸沉下来。
玄青进一步道:“白公子,这位是毓臻宫昼妃。”他本意是想提醒对方行觐见礼且不要口无遮拦,可显然高估了白莼的理解能力。白莼看了他一眼,想当然回答:“对啊,我知道他是谁,不用你说。”
就在他俩大眼瞪小眼之际,白茸发话了:“虹霞馆设有司礼,专门负责进出宫廷之人的礼仪教导,他们没教过你觐见时该有的礼数?”
白莼反问:“咦?你是我弟,见你还需礼数?阿茸,你要这么说就太没人情味儿了。”
“阿茸是你叫的吗?”白茸走下座位,“我之名讳只有皇上能叫,你一庶民哪来的胆子敢对我不敬?”
白莼眼一瞪,双手叉腰就要发作,然而还没等粗话说出,忽然肩膀又垮下来,换上一副更谄媚的嘴脸,扑通跪了下去,额头触地,屁股撅得老高,嘴里嚷嚷着昼妃金安,然后一仰头,满面愁容:“请昼主子开恩啊……”
他变脸的速度太快,白茸目瞪口呆,随即问道:“开什么恩啊,你别胡乱说。”
白莼向前爬了几步,跪到白茸脚边,哭丧着脸道:“咱爹病了,闪了腰,干不了活,可家里的开销却大……”
白茸记起家里那间快散了架的破屋,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睡觉时一家子挤在一张炕上,实在不是人住的地方。他让玄青把刚才准备好的包袱拿出来交给白莼,说道:“这里有一百两银子,你拿回去给父亲看病,余下的钱还可以买个像样的房子,找良人婚配,再做点正经买卖,好好过日子。”
白莼没有接,从地上爬起来,一脸不屑:“你打发谁呢?一百两银子够干啥?还不够在万金坊玩两局的。”
白茸叫起来:“你怎么还想着赌?!像你这样的赌鬼就该受穷。”
白莼自知没理,缩着身子惨兮兮道:“这也是没办法的,我还欠着人家的钱呢。”
“欠多少?”
“一百两。”
白茸心知这准是信口开河,但没有计较,而是让玄青又从库里取出二百两纹银,一并交给他:“一共三百两,这些总够了吧。”
白莼乐呵呵拿了包袱和一整匣子银两,将它们放一边,说道:“够是够了,但总有用完的时候。你看能不能再有个长久的法子……”
“我可没有摇钱树。”此时,白茸耐心耗尽,只想赶紧叫人离开,“你拿钱就走吧,以后别生事端。”
“我不要摇钱树,你给我寻个差事,要活少钱多离家还近的那种。”白莼说完嘿嘿一笑。
白茸觉得不可思议,压住心中反感,平静道:“我连宫城都不能随意出,上哪儿给你寻差事去。再说你能干什么差事呢?大字不识几个,又没把子力气,既不能看文书也不能做巡察。”
“能不能做你先安排上啊,不会我还不能学嘛。”白莼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双腿岔开,捧着茶壶看个不停,有几次差点对着壶嘴直接喝下去。
白茸再也掩饰不住厌恶,脱口道:“你怎么还不明白啊,我是内宫之人,给你任命那是朝廷的事,我管不到,也没权力干涉。”
白莼梗着脖子:“你是皇上的人,跟他说一声有那么困难吗,别以为我看不出来,皇上可宝贝你了。动动嘴皮子就行的事,怎么到你这推三阻四,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白茸懒得再理他,让玄青送客。
白莼气得跳脚,正要破口大骂时,就听外面一声高喝。他一下子懵了,马上蔫下来。白茸从他面前走过,小声道:“皇上来了,你收敛些。”他眼珠一转,立刻滑下座位跪地长拜。就在白茸上前问安时,他偷偷看了一眼,那人比在东宁县时看着更具威仪,暗红色的锦缎长袍上布满精美的祥云刺绣和隐在云间的五色游龙,领口的盘扣和腰间系带金晃晃的。他庆幸当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为自己的眼力颇感自豪。
瑶帝原打算到毓臻宫找白茸舒缓心情,谁知毓臻宫竟有客,一时间有点扫兴。然而当他看清是白莼之后,忽又来了兴趣。为了表示对白茸的喜爱,他特意让白莼平身并同坐,闲话家常。
白茸听着他们聊天,心想,这段经历够白莼出去显摆一辈子。而且现在看来,白莼要是正经起来也是能好好说话办事的,也许给他寻个差事可以让他从此走入正轨,不再出入赌坊。
瑶帝问白莼:“现在做什么营生?”
“没正经营生,给东家打打零工,给西家缝缝补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关于这点,白莼实话实说,既不夸大也不隐瞒。
瑶帝道:“你是阿茸养兄,又是为他挡灾,合该给个大赏才是,你想要什么?”
白茸唯恐其说出不着调的话,抢先道:“银子我给过了。”
瑶帝看了一眼桌上的银两,心知白茸小气,不愿多拿,笑道:“你是你,朕是朕,怎么能算作一份。”接着吩咐银朱,取白银千两赠予白莼,然后又慷慨地把东宁县辖区内的一百亩良田送给白家,以后白氏就是名副其实的地主富户了。
白莼眼睛直放光,当即千恩万谢。
白茸也笑了,觉得瑶帝甚是大方,可当他听到后面的话时,立时又笑不出来了。瑶帝任命白莼为东宁学馆的典修。“陛下……”他惊得说不出话,东宁学馆是官府设置的学堂,在那教书的先生们学识品德俱佳,而典修一职负责编纂制定教学纲领,饶是他对这些不熟悉也明白这种职位肯定得是学识丰富的人担任,要是把不学无术的白莼安插上去肯定会发生不可想象的灾难。
面对他的惊呼,瑶帝拍拍他的手安慰道:“没关系的,他能胜任。”
白莼得了天大的恩典,一再叩谢,被玄青送出去时,嘴中还在不停地念叨皇恩浩荡。
白茸忧虑道:“我哥他没什么本事,怎么能去学馆做事,肯定要出乱子。”
瑶帝笑了,让他坐到自己腿上:“朕知道他资质不佳,也能看出他品行如何,放到学馆里正是想让他多和讲师们接触,耳濡目染走向正途。”
“就怕您这番好意喂了狗。他是什么样子我最清楚,到时候编纂出的东西狗屁不通,让人笑话是小,误人子弟是大。”
“这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典修是虚职,真正编纂的另有其人,他只挂个名而已。而且这种事大多由数人讨论而成,不会只听一人之言,不会发生你说的那种事。”
白茸依旧忧心,但见瑶帝眉宇间亦有愁色,贴心地问道:“陛下也有心事?说来听听。”
瑶帝剥下白茸外衣,抱着他玩弄胸前两枚乳粒,直把两颗粉豆揉搓得红彤彤的才罢手。他的头靠在白茸胸前,舌头在雪白的肌肤上舔来舔去,留下一条条湿漉漉的水痕,最后一路延伸到白茸细嫩的脖子。白茸配合着仰起头,腰往后快折下去。瑶帝亲吻够了,才放开他,眼神空洞道:“有些事很棘手。”
白茸对瑶帝没有继续欢好的行为感到十分奇怪,因为在情事上瑶帝很少浅尝辄止,必定得一次吃够才行。不过此时,他更在意另一件事。很显然,昙贵妃的催促起到效果了。他从瑶帝腿上下来,整理好衣衫,坐在旁边,问道:“既然已经查明真相,为何不去……”
“朕也想去庄逸宫,可不知为什么,一看见那张老脸,心里就发怵,每次想说的话不仅没说出口,思路反而被他带偏。”
“您是皇上,无需怕他。”
“你们每一个人都这么说,朕也是这么觉得的,可事实就是……”瑶帝有些自暴自弃,“也许他比较适合当皇帝。”
白茸道:“您在说什么,哪有这样的事。他若能君临天下,猪都能上树。您若真害怕,就把他想象成猪,管他什么反应,把自己要说的先说出来,至于他能不能听懂那是他的事。”
瑶帝俊美的面庞发散出奇异的光芒,随后爆发出大笑,眼泪都快流出来。“天啊,你居然会这么说他。哈哈哈……”他笑了好半天,捂住笑岔气的肚子,说道:“你这比喻贴切,朕喜欢。”然后拉住白茸的手,“有你在真好,你似乎有种其他人都不具备的本领,能把本来复杂的事情简单化,能给人无限鼓励。他们总说朕是皇帝,所以就该怎么样,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朕也是人,也有害怕的东西,也有心慌的时候。而只有你能理解这种感受,能让朕安心,什么都不怕。”
白茸明亮的眼睛里投射出修长的倒影,起身抱住瑶帝。
他太爱他了,哪怕那人只是胆小鬼,他也爱。“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跟您一同去面对。您是这四海八荒内唯一的君主,是上天选出的管理世间的代言人,除了您以外,我们都是您的奴仆。方氏也不例外,所以您什么都不用怕,这件事最坏的结局是什么呢,无非是太皇太后不认承认罢了,所以您没有后顾之忧。”
“怎么没有?太皇太后有废帝的权力。”瑶帝说完,脸色白了几分。
白茸仿佛吓到一般,表情惊悚:“他……不会的,您没有犯下任何有违天道的事,他不能这么做。”
“当然没这么简单,但如果他想做还是能做出来,至少能提出来。”瑶帝也被这个想法弄得十分不安,手指一直在抠动椅子扶手上雕刻的花纹,将指甲陷进细小的裂缝中,不停晃动。
白茸怕他受伤,一把按住那洁白有力的手指,慢慢放到瑶帝膝头,然后跪到他脚边仰望:“我一个内宫之人不知那些刺客是如何受审的,但根据章丹供述,您出宫之事庄逸宫也是知道的,并且在当天下午有人看见行香子急匆匆外出,似乎与外宫城的人有联络。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事,他们无法抵赖。而且,从出事之后到现在,太皇太后似乎没关心过您的情况,只是急于给碧泉宫定罪,这好像有些说不过去。除非只有一种解释,他早料到您不会有事,因此行刺是假,嫁祸是真,除掉我也是真。”
“……”
白茸稍一顿,继续道:“其实您没什么好怕的,只要季如湄还在碧泉宫好好活着,您就有底气,有镇国公的支持,谁敢废您?我出身低微长于市井,不懂治国之道,可有一点却清楚,这个世界是不讲道理的,只看拳头,谁的拳头硬,谁有话语权。而镇国公所率的季家军就是云华最硬的拳头。”
瑶帝被说得涌起一股勇气,好像有千军万马在心胸奔腾,那种睥睨天下的气概再度散发出来,控制大脑心神。他钳住白茸的下巴,碾压双唇,进而把人推倒,狠狠操干起来。
白茸感觉到疼痛,但没有喊出来,如果这猛烈的冲击能让瑶帝重新感知到上天赋予的君权,那么他愿意承受痛苦。事实上他早看出来,瑶帝只是表面上显得有威慑力,实则欺软怕硬,骨子里还是个渴望被人温暖理解的少年。这种裹在坚硬外壳下的懦弱让白茸感到既同情怜爱又恐惧不安。一个连垂暮老者都搞不定的帝王能带给他什么保障?以后会真为他出头?所以瑶帝必须克服内心深处对太皇太后的恐惧,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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