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7】6 满天星
by 仙人掌上的仙人瑶帝在毓臻宫听完银朱的汇报,确实没有追究无常宫中跑出病患却隐瞒不报的罪责,满脑子都被银朱那绝妙的主意占据。他歪在窗前的软榻上,衣襟大敞,笑嘻嘻地看白茸拿毛笔沾水在他胸膛写字玩。
酥痒的感觉令他飘飘欲仙。
他在这神仙似的通透中,仰起脖子对仍旧候旨的银朱道:“去准备,朕下午要去钦天监。”
银朱领命退出。
白茸手中毛笔轻扫茱萸,一手探入瑶帝袍内握住柔软却劲道的肉柱。
过电式的快感顺脊柱回溯到脑底,下身在这麻爽中慢慢抬头,瑶帝打了个激灵,一把按住白茸的手,说道:“别闹了,待会儿还要干正事。”
白茸不太情愿,他难得主动兴起情欲,这会儿正渴望被爱抚,被瑶帝这么一说立即扫了兴,毛笔用力点在赤裸的肚皮上,说道:“白天去钦天监干什么,要观天象也得是晚上啊。”
瑶帝侧过身子,在红润的脸颊上一嘬:“小傻瓜,钦天监白天去才最美。”
“为什么?”
瑶帝搂住他:“去了就知道了。”
白茸兴奋道:“陛下要带我去?”
“当然。”
白茸很高兴,钦天监于他来说十分神秘,是个只存在于故事里的地方。传说那里可以遥望星海宇宙,看到时光彼岸,通晓前世和未来。他趴到瑶帝胸口,两道心跳渐渐合拍,强有力的扑通声敲击耳膜。闭上眼,他仿佛遨游在浩瀚星海,四周浮漫瑰丽的色彩。
晚些时候,他们乘坐马车前往外宫城。
白茸很少到外宫城来,对马车外面的世界很好奇。
金黄色的纱帘掀起一角,车窗外,两旁侍卫林立,宫人列队而行,偶尔还有些官员模样的人互相交谈。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他完全不认识。没有攀比似的楼阁宫殿,没有景色宜人的花园,更没有珠光宝气的美人,空气中漂浮的不是引人遐想的奢靡香气,而是一种肃穆古朴的味道,好似秋日午后从百年老屋中散发出来的亲切又令人敬畏的气息。
这是属于瑶帝的另一个世界。
他被那碧蓝天空下的宽阔广场吸引住,被那些在马车经过身前时单膝跪地行礼的金甲侍卫们吸引住。
他突然发觉原来自己一直生活的世界是那么小,争来争去的东西是那么的可笑,毫无意义。
“看什么呢?”瑶帝同样拉开帘子往外瞅。
马车正驶过一座白玉旱桥,桥的尽头是一座巍峨的宫殿。它的后面,显露另一些黄色琉璃瓦,看样子属于另一座宫殿。
白茸问:“那是三大殿吗?”
瑶帝说道:“不是,那是皇极殿,前后殿相连,中间围出个天井,看着像两个,其实是一座。”
“干什么用的?”白茸除了三大殿之外还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举行典礼。”瑶帝解释,“殿中举行仪式,殿外广场进行朝拜。”
“陛下登基也是在这儿?”
“嗯。”恍惚中,瑶帝又看到从皇极殿中一直延伸到白玉桥的黑金色长毯,他身穿黑红金三色兖服,头戴金玉冕,慢慢走过长毯,两边站的是文武百官,眼神充满敬畏。那时的他多么意气风发啊,几乎要真的把自己看做是天之元子,以至于能有魄力做出废后的事来。当然,他也很感谢那时候的肆无忌惮,要是放现在,他未必还有废后的勇气。
白茸见他望着窗外出神,出言询问:“为什么带我去钦天监?”
“朕突然想起来,你曾说过想要天上的星星。”
几乎瞬间,白茸感动得要哭了:“没想到陛下还记得。”
“那段时间浑浑噩噩,好多事都忘了,现在又逐渐想起来。”
白茸垂下眼帘:“即便是这样,您都不追究他的责任。”
“他说是无心之举。”
“您真的信吗?”声音高了一些。
“咱们不谈他,好吗?”
“为什么不能谈?”
“朕已经给你解释过原因了,你为什么还总揪住这个事情没完没了?”瑶帝不耐烦了。
“我只是想要您一句实话,陛下连实话都给不了吗?”白茸哽咽,“我知道您有您的无奈,但人活在世上就算有再多无奈再多的身不由己,可心里总该是亮堂的才对,否则就真成了瞎子。”
瑶帝受到那悲凉语气的感染,盯着那双逐渐蒙上水雾的眼眸,轻轻道:“朕……不得不信。”张开双臂,白茸挪到他腿上,依偎在怀,嗅着衣衫上淡雅的香气,心海涌动。
不得不信……
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却又解释了所有。
他理解瑶帝的苦衷,可这苦衷并不能成为赦免颜梦华的理由。至少,在他这里不行。
瑶帝以为他让步了,其实并没有。他不是圣人,做不到一笑泯恩仇。事实上,他是最记仇的人。谁对他好,他记一辈子。谁对他不好,他能记永生永世。小时候,邻居家的孩子嘲笑他是捡来的,将他衣服撕破,害得他回家被骂了一顿。从此,他记恨上那孩子,并最终在一年后找到机会报复。他趁其下河戏水时,将岸上的衣服裤子藏起来,以至于那孩子上岸后找不到衣服只得又回到在水中,哭了很长时间,直到天黑后家里人过来寻找,才哆哆嗦嗦光着屁股上岸。而他,全程都在树丛里偷笑。
所以,他的报复也许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失。
车停了。
他和瑶帝手牵手,站在一座层叠而起的高楼前。
那是似塔非塔似的六边形建筑,建在高台之上。从外表看足有十余层,屋檐是黑色的,与宫中的黄色琉璃瓦完全不同。塔周围另有几座小型楼阁与之相连,似乎是办公值守之所。
白茸发现有不少人在看他,低头审视,精美的衣物无一丝不妥,再摸发饰,也插得紧紧的。
瑶帝也注意到了,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说道:“别在意,他们只是不常见内宫之人,觉得好奇。”
正说着,一位消瘦老者拄着拐杖从高楼底层的大门中颤颤巍巍走出,每下一级台阶,拐杖都要重重点一下地,旁边跟随的五六人缩手缩脚,一副想扶又不敢扶的样子。
瑶帝站在原地,等那老者来到跟前,刚要跪拜时,温声道:“吴监正年事已高,就免礼吧。”
老者躬身谢恩,然后看了一眼白茸,从那精致华美的衣衫和妆容上已有了判断,说道:“陛下之前只说要观星象,并未说携带他人。”
瑶帝更正:“不是他人,是昼妃。”
吴监正摇着白花花的脑袋,睁大混浊的眼睛,说道:“按祖制,钦天监禁止嗣人进入。”
瑶帝不以为然:“为什么,嗣人不是人了?”他本是半开玩笑的,但吴监正是个老古板,竟认真回话道,“服嗣药者为嗣人,既为嗣人便要诞下子嗣,血染之人进入观星台是大凶。”
“无稽之谈。”瑶帝很清楚这项规定,但依然道,“根本没有道理,照你这么说,你之嗣父也被血污染过,难道就是不吉利?”
“然也。”吴监正郑重点头。
白茸被他这理所当然的样子弄得十分不舒服,既气恼瑶帝没有事先告诉他有这条规定,又恨吴监正的顽固不化,抽出手退后一步说道:“陛下自己进去吧,既然是祖制,那我也不便坏了规矩。”眉目颇哀怨。
瑶帝望天,鼻孔冒出来的都是火。自继位以来他最痛恨的便是“祖制”二字,无论他想干些什么,总会有些人跳出来反对。他想采选美人,有人说要遵循春选年限办理;想把嗣父贤妃配享太庙,有人说皇后以下不得进入。他新建个游猎行宫,有人反对;在皇陵中多设几个棺室,有人异议……
“按照祖制……”
“遵循祖制……”
“违反祖制……”
这些年他听到的最多的词就是这个,简直成了禁锢他的魔咒。他恨不能把这两个字废掉禁用。
思及过往,再看看身后低眉顺眼的白茸,他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很没面子。
他把白茸拉回到跟前,紧紧搂住,对吴监正说:“什么是祖制?比朕早出生几百年的人定下的破烂规矩凭什么朕要遵守?朕今日就是要带昼妃进去玩,祖宗们管得着吗?他们若真有意见就亲自现身说法,你年纪大了,就甭跟着瞎操心了。”
“这……”吴监正被说得哑口无言,望着已经步上台阶的两人,不甘心地顿了一下拐杖,然后诚惶诚恐地跟了上去。
瑶帝带白茸来到一间放仪器的屋内,让吴监正一一介绍。白茸对那些黄道、四象、星宿以及巨大的浑仪均不感兴趣,但瑶帝似乎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问上几句,因此他也装作有兴致的样子,侧耳倾听。
然而实际上,他太无聊了,甚至已经后悔来到这里。他趁另两人说话之际,侧身掩面打了个哈欠,手放下时不慎碰倒桌案上的一座小型浑仪,只听哐啷一声,黑色地砖上被砸出个一尺多长的裂缝。
其他人看过来。
玄青蹲下身子将浑仪拿起重新摆放好,而吴监正则脸色铁青,欲言又止。
“呃……”白茸觉得该说些什么,但瑶帝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抢先道:“你也太不小心了,这么重的东西砸到脚岂不成了瘸子。”说着走过去,弯腰摸摸白茸的腿脚,又道,“幸好没伤到,否则真成了跛子,后半辈子都得让朕抱着才行了。”
白茸脸颊微红,低下头:“我没注意。”
瑶帝故意看了一下吴监正,和白茸贴得更近了,小声道:“是不是光顾着看朕了,没瞧见别的?”
白茸忍住笑,认真道:“陛下是这屋中唯一光彩夺目的,我为之吸引根本移不开眼。”
瑶帝哈哈大笑,亲吻上去,完全不顾及在场其他人。几步距离之外的吴监正表情尴尬,既想回避又怕被人指责不告而走,只能红着老脸往门口挪。
好在瑶帝心里揣着其他事,没有再干别的,一记长吻结束后,对吴监正道:“昼妃梦见灵净山夜空群星璀璨、华光四射,视为吉兆,又得知那上面原有的观星台年久失修,甚觉心痛。他愿意出金万两代为修缮,朕已经准了,不久就会有工匠联系爱卿,商讨具体事宜。”
吴监正惊诧地望着白茸,方才那点尴尬一扫而光,消瘦的身子一躬,连连谢恩。他身后的随从官员们都很兴奋,有些甚至已经小声嘀咕上。
瑶帝让他近身,他连拐杖都不用就走到跟前,听候吩咐。瑶帝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频频点头,再无刚见之时那般古板倨傲。
瑶帝又逗留片刻,走出房间,来到最顶层,站在巨大的雕花木门外,问吴监正:“朕的昼妃能进去吗?”
吴监正激动道:“昼妃肯赏光,那是钦天监莫大的荣幸。”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态度恭敬又亲切,望向白茸时目光充满慈爱。
瑶帝让其余人在外面等,自己推开门,和白茸走进去。
里面黑压压的,伸手不见五指。
白茸看不到任何东西,拉着瑶帝的手,走得小心翼翼。“这里有什么啊,陛下说过要带我看星星的。”
瑶帝转过身,眼睛适应黑暗后,白茸朦胧的轮廓就像梦中幽会的情人,神秘妩媚,散发诱惑。他摸索着捧起脸庞,伸出舌头一下下舔着鼻尖,鼻下呼出的温热气息点燃血液,接着一发不可收拾。
他把白茸推倒在地上,疯狂亲吻,仔细回味,将每一寸肌肤都烙上只属于自己的印记。
白茸搂住他,突如其来的爱欲并没有让他产生多少激情,反而让他灵台清明。他仰面朝天,被巨大穹顶上呈现出的瑰丽所吸引。
他看到星星了。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真的置身于旷野,躺在夜幕下,凝视无数星辰。
太美丽了。他贫瘠的词汇无法形容眼前景色之万一,只能一遍遍感叹,一遍遍赞颂。
穹顶上的星辰好像无数璀璨夺目的金刚石,迷了眼、乱了心。他迷失在那既深邃又绚丽的黑暗中。随着身下规律撞击的深入,那星空似乎被拉远了,变得模糊。双眼重新聚焦,落在眼前。星河之下,那张脸是那样梦幻、充满魔力,叫他欲罢不能。他极力扬起上身,与之拉近距离,然后一口含住左边耳垂。
短暂的接触让瑶帝更加亢奋,他像不要命似的往白茸身体里钻,狠狠研磨那让他如痴如醉的媚肉。他发泄够了,问白茸:“喜欢这里吗?”
白茸笑了:“喜欢。”
这一刻,瑶帝的面庞是如此清晰。
他伸手触碰,说道:“我喜欢这里的星星,但更喜欢星空下的您。”
瑶帝穿好衣裳,并未起身,而是和白茸并排躺在地上,一同望向穹顶。“上面是按照星宿布局做的。”
“那些亮晶晶的星星是什么?”白茸觉得那不是金刚石,因为尽管它们耀眼夺目也不会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是夜明珠吗?”
瑶帝道:“你再猜,那是世间最明亮的东西。”
“最明亮?”白茸试探道,“该不会是……阳光……”
“正是日光。”
“可它怎么……”白茸突然明白过来,那穹顶上方星星的部分是镂空的,在屋中黑暗的情况下自下往上看便形成了如星空般的效果。
难怪要白天来才行。
他叹道:“用日光呈现出星光的美,真是绝妙的主意。”
瑶帝回忆:“朕第一次来时还是小孩子,当时也被震撼到,后来有一段时间可喜欢来这里。当时吴监正还只是个灵台郎,负责记录天象。他人其实挺好的,没事的时候还教过朕辨识星宿。”
“陛下会认星星?”
“小时候研究过一段时间,后来就放下了。”
白茸摇晃瑶帝的胳膊:“那您教教我呗,我也想认。”
“都忘光了,怎么教?”瑶帝有心逗他,一本正经道,“要不让吴监正教你,他一辈子都在钦天监,闭眼都认得。”
“啊?!”白茸坐起来,“陛下准是说笑的,我可不要他教。”说罢又趴在瑶帝胸膛,撒娇,“您就教我认一个嘛,我就不信都忘光了,一个都不记得。”
瑶帝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上方,伸手指着中心点说:“那颗是帝星紫微,左边的是勾陈。”
不知为什么,白茸心中一跳。
勾陈,帝星之辅,与紫微共御众星。
他转向瑶帝,后者没有看他,而是痴痴地望着星空:“朕是紫微,你是勾陈。勾陈永远陪伴紫微,因此你会永远陪伴朕。对吗?”
“我发誓,阿茸永远陪伴阿瑶,不离不弃。”
华丽的星空下,两人紧紧拥吻。
回去的路上,白茸一直在想瑶帝关于紫微和勾陈的那句话。他不知道能相信多少,也不知道命运是否真的会让这句话成真,但无论如何,这一趟总归是开心的。钦天监此前从无内宫之人进入,今日为他破例,这是一份值得夸口的荣耀。
“在想什么?”瑶帝觉察到他那一丝丝的小雀跃,随口说道,“怎么这一路都不说话了?”
白茸看回瑶帝:“没什么,就是想起灵净山修缮观星台的事了。想不到陛下扯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瞧你说的,怎么叫扯谎?朕说的是事实,那观星台已用了五十余年,台阶都磨平了,早就该修。”
“可我既没做梦也没万金,这不就是撒谎嘛。”
“朕说你有你就有。朕的钱就是你的钱,区区万金还拿不出来吗?”
白茸抿嘴一乐,问道:“为什么要对吴监正这么说?”
“钦天监看似远离朝政,但要是用的好能够以一抵百。吴监正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一直想重新修缮观星台,今天以你的名义给他利好,兴许以后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白茸见瑶帝表情微妙,问道:“您后来又吩咐他什么了?”
“封禅的事一直搁置,朕希望他能为此事说上几句。”
“会有用吗,全真子的话那帮人都半信半疑。”
“再加上吴监正的话,那半信就会变成全信,半疑会变成不疑。”瑶帝掸了一下袍子上不存在的灰,咧嘴一笑,笑容里充满胜利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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