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7】18 榜上恶名
by 仙人掌上的仙人舒适宜人的八月就这样过去,突然而至的疫虫也随之悄无声息地退匿,人们终于恢复正常生活。大家都说这是皇上去祈福的结果,绝口不提他们曾经暗地里骂天子出京的事。九月伊始,尚京刮起大风。一连持续多日,风势依旧不减。京城内屡有高空坠物之事发生,大都是楼阁上的窗杆掉落,砸到行人。为此,官府不得不发出倡议:大风天最好不要开窗。
帝宫内虽然没有掉窗杆的事,但有树枝砸伤宫人,整整九月份发生六七起,弄得大家走路时都尽量不走树下。
待到十月,风停了,可天气也凉下来,且古怪得如同孩童的脸,说变就变。有时上午还有太阳,到了下午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又湿又冷,即便穿上夹衣也觉得冻手。有那怕冷的,早早换上冬装,就差烧起地龙了。
树枝光秃秃的,草坪也黄了,再也看不见五颜六色的花卉,唯有御花园的几株松柏还有些绿色。
十月下旬,薛嫔又组织了一次赏花会,宣称可以欣赏晚开的菊花,只是这一次参加的人并不多,大家要么嫌冷要么事忙,只有暄妃、李嫔、余贵侍和雪选侍到场,照旧喝热茶吃点心拉家常。
一日,昱嫔到配殿找暚贵侍下棋,经过数轮悍战,最终以胜三负四败下阵来。
暚贵侍穿着厚重的外衫,怀里揣个手炉,看着棋盘上的黑白较量,笑道:“承让了。”
昱嫔捏住黑曜石棋子在手里把玩,说道:“我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亏你还说这个让字。”
“你的水平可不止于此,今日是有心事绊住了?”
“算不上心事。”昱嫔无端拉扯身上的绒毛坎肩,漫不经心道,“算是喜事。”
“是什么?”暚贵侍好奇。
“皇上给我来信了。”
“都说什么了?”
“全是发牢骚的话。说沿途官员阿谀奉承让他恶心,还说有段路程十分颠簸,马车晃晃悠悠,他坐得屁股疼。又说皇贵妃对新来的两位美人颇有敌意,总是语言攻击。林林总总,像个流水账。”昱嫔将棋子扔下,歪在榻上,跷起腿,“不过总归想起我来,居然还写了信,真难得。”
暚贵侍从他话里听出嘲讽,劝道:“这是好事,应该高兴,整个宫里皇上也就给你、昼妃和昙贵妃三人写了信。”
“可我就是高兴不起来,他只对我发牢骚,都不问问我过得怎么样。”
暚贵侍笑了笑,说道:“你衣食无忧,他当然不担心。”
昱嫔道:“是啊,我还能指望什么呢,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即可,像个笼中鸟似的,被人关起来饲养。”
“话也不能这么说,虽说咱们这辈子是出不去了,可想一想外面那些食不果腹的人,咱们对生活还有什么不满,有吃有喝不为温饱操心,这已经是许多人毕生追求的目标了。”暚贵侍从陇西来到尚京,耗时两个多月。一路上见过不少衣衫褴褛的乞丐,那些人看见他的车队,两眼放出诡异的光,好像一匹匹饿狼。更那有胆大的去扒车窗,讨要银钱吃食。他当时看着那脏兮兮的布满烂疮的黑手吓得不轻,却也心生同情,想要给出些散银。见状,一位负责护送他的族中长辈立即阻止了他的行为,告诉他一旦给出钱,沿途的饿狼就不会只是看着车队通过了。
昱嫔笑道:“是是是,哥哥说得极对,哥哥最明事理,我自愧不如,以后我向你学习。”
暚贵侍拿棋子投他,乱了棋盘:“真讨厌,阴阳怪气的。”
他们玩了一会儿,暚贵侍让人拿来一碗蜜豆,两人边吃边聊。“对了,前段时间的赏花会为什么没去?”
“觉得无聊呗,在那装模作样的多无趣。”昱嫔挑出一粒花芸豆放嘴里,软糯的口感令心情又好了几分。
暚贵侍用金签子也戳了几粒芸豆,好像串糖葫芦,边吃边道:“应该去的,听说这次的菊花可好看了。”
“你后悔了?”
暚贵侍道:“不能说是后悔,但有机会还是想见识一下。”
昱嫔笑问:“那你干嘛不去?”
“因为你不去啊。”暚贵侍脱口而出,“我只跟你一起。”
昱嫔面色瞬间冷下来,沉声道:“说什么胡话呢,我只跟皇上一起,你也只能跟皇上一起,咱们两个一起算怎么回事儿?”
暚贵侍自知失言,极为窘迫,金签子插进手心也浑然不觉:“我说错话了,你别在意。”
昱嫔将金签子拿过来,用帕子擦了血珠,心疼道:“有些话一定不能说出来,否则不定哪天就被人抓住把柄。”
暚贵侍点头,攥住帕子不松手,那帕子的一角绣了个沫字,那是昱嫔的小字。
昱嫔由他拿着帕子,也不要回,说道:“你看昼妃,好几次就是栽在这上面,远的不提,就拿八月那次的事来说吧,他和华司舆仅仅是旧识就被编排出那么多故事来,华司舆更是因此丧命。你的那些心思要是真被别人发现,咱们俩都得完蛋。”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暚贵侍将帕子推到前面,依依不舍,那上面有爱人的味道。
昱嫔收起帕子,神色缓和下来,柔声道:“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咱们好,为了家族前程和你我的颜面。”
“我明白。”暚贵侍找出个还未完成的手鞠球,自己缠起来。他的手很巧,也不参考图样,就这么心里数着经纬线缠下去,可数着数着,心就乱了,缠出图案歪了。“真是……”他放下竹笸箩,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昱嫔看出他心烦,将笸箩挪到自己面前,把手鞠球上的错线一圈圈拆开,重新缠起来,说道:“前天,昼妃和旼妃吵起来,你知道这事吗?”
暚贵侍先是微微点头,接着又道:“但不知道为了何事?”
昱嫔故作兴奋道:“头些日子,旼妃的弟弟死了,按照惯例,宫中该给他发一笔抚慰金。以往都是在额定数目上再酌情多发些,以示皇室对妃嫔的怜惜,可旼妃领到的却可丁可卯,一文钱都没多拿。他心理不舒服,于是找到尚宫局,章尚宫说这是昼妃授意。”
暚贵侍道:“这是在羞辱他呢。”
“昼妃现在管理后宫,这些事自然由他说了算,旼妃算是哑巴吃黄连。”
“然后呢?”
“旼妃只拿到一百两银子,当然气不过。要知道,去年余贵侍的叔叔掉河里淹死了,像这种不是直系亲属亡故的是没有抚慰金的,可当时皇贵妃仍然破例给了他家一百两。”
暚贵侍的眼睛盯着昱嫔正在缠绕锦线的手指,恍惚道:“怪不得,虽然钱数一样,可却是捧高踩低,旼妃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昱嫔道:“他去找昼妃理论,可巧在皎月宫附近碰见,当时就吵起来了。”
“让我猜猜结果如何。”暚贵侍移开视线,强迫自己专心聊天,“肯定昼妃大获全胜。”
昱嫔抿嘴笑了一下,说道:“昼妃那张嘴也是带刃的,厉害起来能把人的面皮削得一丝不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问旼妃他弟弟是不是从谷道生出来的,异于常人,所以要多领银子抚慰。”
暚贵侍惊讶地张大嘴,接着爆发出大笑,连同屋中随侍的缙云也捂住嘴,笑得全身乱颤。这其实是很不文雅的言辞,但从昼妃嘴里说出没有丝毫违和感,他甚至觉得问得好,说得痛快。
昱嫔由着他笑了一阵,又道:“旼妃当时都傻了,瞪着眼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昼妃逼着他回答,若说是,那便再多支出一百两,作为他弟弟天赋异禀的补贴。若不是,就别再废话。”
暚贵侍卧在榻上捂着肚子直不起腰,已然笑岔了气:“这要怎么回答呢,旼妃铁定不能说是,可要说不是,那就得灰溜溜回去,一样打脸。昼妃这招甚是高明啊,那最后呢?”
昱嫔道:“哪有最后,昼妃大概也知道旼妃没法回答,直接走了,留下旼妃一人成了笑柄,据说回去之后就气病了,两三天吃不下饭去。”
暚贵侍那点郁闷早没了,只觉得这件事分外有意思,禁不住感慨:“要说这宫里最独特的存在就当属昼妃。说他张狂吧,他待人接物挺温和;可要说他恭顺吧,他又偏偏能做出惊天动地的事儿来,语不惊人死不休。”
昱嫔绕好手鞠球,递给暚贵侍:“人啊都是复杂的多面性的。你看旼妃,平时多低调,可坑人的时候也不含糊。”
暚贵侍捧着圆滚滚的小球玩了一阵,心静下来,问道:“那日昕贵侍找你,应该就是为昼妃之事,你为什么不见?”
“我为什么要见?”昱嫔反问,眼底似深潭,荡漾微波,手指反复扣弄无名指上的绿宝石戒指
暚贵侍咦了一声:“朋友有难,自然要帮啊。”
“你我是朋友,是密友,可他还算不上。”
“至少也是盟友。”
昱嫔望着眼前五颜六色的蜜豆,用勺子挖了一口,吃完后,冷声道:“应嘉柠死之前我们是盟友,应嘉柠死之后便不是了。”
“为什么?”暚贵侍心惊,之前昱嫔从没透露过这样的想法,以至于他一直以为他们和昼妃亲密无间,会一直互相帮助。
“应氏一死,太皇太后还能指望谁呢,无非冯墨两家,冯家这一代已出了个废后,皇上从心里上就排斥冯家再出皇后,所以墨家最有可能成为太皇太后的底牌。”
暚贵侍顺着思路往下想:“因此,不能再轻易得罪太皇太后了?”
“为了昼妃去跟太皇太后对着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怎么会去做呢。而且我若去帮他,势必需要你协助,到时候,咱们就都成了太皇太后眼中的讨厌鬼,得不偿失啊。”
“原来如此,是我目光短浅了。”暚贵侍说。
昱嫔道:“你不用惆怅,分道扬镳是一定的。自古,承恩和择萃就说不到一起去。”
“择萃?”
“就是你我这样的。按宫中惯例,通过正经选拔推荐出来的人统称择萃嫔妃,相对择萃而言的就是承恩,像昼妃、晔贵妃、薛嫔那种,因为偶然临幸而入主内宫。”
“我竟不知还有这种讲究。”
昱嫔一脸严肃:“从现在开始,咱们在与毓臻宫接触时要小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要有数。”
就在这时,暚贵侍身边的阿虹回来了,神色兴奋,手中还拿了个布包。
“买到了?”暚贵侍问。
阿虹用力点头,将布包打开,里面是本薄薄的小册子,封面写有烫金大字《内宫秘闻之十大恶妃榜》。
“这是什么呀?”昱嫔掀开扉页,里面赫然写着几个嫔妃名称,有些他竟然还认识。
暚贵侍炫耀似的说道:“这是最近宫外最流行的书,我让阿虹弄来一本。”
昱嫔怀着强烈的好奇心随意翻开一页,标题写着“旼妃周氏”四个大字。他快速浏览一番,看得两眼发直,心惊肉跳。他将书递给暚贵侍,带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说道:“这回,落棠宫更得鸡飞狗跳了。”
就在他们一边翻书一边议论的时候,落棠宫的海棠树被风吹得一阵哆嗦,落下最后一片干枯的叶子。
落棠宫的院子很小,几乎是云华帝宫中最小的,可景致也是最漂亮的。宫墙下是一排月季花,通向正殿的路两旁是茁壮的合欢树和海棠树。春天时,满树粉白,落英缤纷。从正殿两侧延伸出的走廊将东西配殿连接起来成环抱之姿,那些造型玲珑的山石盆景、落地石灯、小型喷泉全被容纳其中。移步换景,动静皆宜,整个庭院格外饱满规整。
然而,面对这样的好景致,旼妃却没有心思欣赏。
此刻,他抱着手炉站在廊下,阴着脸看宫人们打扫庭院,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些人的脸,想从那上面看出什么。
他知道,这些人面上不显,可背地里都在议论。就在早上,有几人小声说着什么,他让其中一人重复一遍,那人却死活不肯。肯定是说了他的坏话,他气得抄起茶杯砸过去,可怜的宫人被热茶淋到,烫得嗷嗷直叫。
整整一上午,他的心情一直不好,总觉得旁人的眼珠子里全是嘲讽。那些平日里只会看向地面的眼珠只要稍稍一转,嘴角就会不由自主浮现一抹笑。
虽然竹月一再强调没人笑,可他却觉得所有人都在笑,在心里笑他。
“别扫了!”他指着一位手拿长扫帚的宫人,说道,“一直在那地方扫来扫去,敷衍了事。”
宫人不明所以,他是才挪到此处的。在这之前,他刚刚把另一株海棠树的落叶扫进簸箕。
旼妃见他目光呆滞,顿时更生气了:“几片叶子也至于打扫那么半天?”
宫人知道他心情不好,不敢辩驳,卑微地跪下来请罪,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就在这跪着吧,好好反省。”
宫人觉得委屈,抖着嘴唇不敢开口求饶,哀怨地望着主人,发出无声的呐喊。
旼妃受不了他的眼神,恨道:“别跪了,快滚,院子里的人统统都走。”
宫人们停下手里的活儿,互相看看,眼中俱是仓惶。其中有一人忽松了手,笤帚掉下去,发出哐啷一声。那人唯恐被心情不佳的主人逮到,跑得比兔子还快。瞬间,其他人也旋风般不见了。
庭院里变得静悄悄的,只有一把长杆扫帚躺在地上。
竹月站在旼妃身后,将刚才的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开口:“您何苦与他们置气,他们也没做错什么。”
旼妃回身,甩过一耳光。
竹月惊恐地睁大眼睛,被这戾气吓到,脸都不觉得疼了。
“你还替他们说话?是不是你心里也嘲笑我还不如那个姓余的?”旼妃扔下手炉回屋了。
圆球似的手炉在地上翻滚,沿途撒出少许炭灰,冒出滋滋啦啦的白烟。烟气消散时,一个端庄秀丽的人站在庭院中。
竹月还在发呆,直到那人走过来,伸手轻轻揉了揉那微红的脸蛋儿,他才回过神来,深深屈膝。
“你主子这几日心情不好,少说话为妙。”昙贵妃打发竹月离开,将秋水也留下,然后进到殿中。他在书架旁找到一脸闷闷不乐的旼妃,后者手里正拿着本书,也不知是正准备看还是要放回去。他将书拿走,看了眼封面,是本风俗杂记。
“你也是来笑话我的?”旼妃撇过头去,半散开的头发落在肩膀。
“你魔怔了,连我也猜疑起来。”昙贵妃站到他对面,搂住他一阵热吻缠绵,趁换气时,说道,“看清楚我是谁。”
旼妃解开昙贵妃的外衫,双手插进内衣中,温热丝滑的触感让饱受折磨的心智重回清明,微笑着捧起爱人的脸,再次吻上去。
这一吻极其绵长,直到濒临窒息,两人才分开。
昙贵妃取出丝帕擦净嘴角,又给旼妃擦拭,说道:“你缺一百两银子吗?也至于生这么大气。”
“这怎么是钱的事,这关乎……”
“颜面?”昙贵妃冷笑,“你要真在乎颜面就看看这个吧。”说着,从袍袖中拿出一本书。
旼妃一看名字,只觉气血上涌,头要炸开,脑袋嗡嗡响。“这……”他胡乱翻了几页,看到自己的名字后,直接把书拍飞,气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啊,谁编的?!”
昙贵妃靠上书桌,扶额道:“书在外面都传遍了,用不了多久,宫里也会人手一本。到那时,你我的脸面才难看。”
“一定是夏采金那老东西搞出来的。”旼妃想起夏太妃曾说过的话,确定道,“他最会弄些歪门邪道。”说完又急忙捡起书,仔细翻起来,着重看了前几页,松口气道,“还好没写别的,这要是真把咱俩的事写进去,恐怕咱们现在就得自裁谢罪。”
“你以为他是放咱们一马吗?”昙贵妃拿过书,“他这是顾及皇上的心理,若真捅出去,皇上才是最没脸见人的。”说罢,哈哈笑起来。他今日妆容淡雅,身穿覃紫色金雀花长衫,棕金色的头发一半挽在红宝石发冠之内,一半散开搭在胸前。其中有几缕头发编成细小的麻花辫,尾端系着金丝带,与身上的金色花纹融为一体。
“他怎么不把太皇太后写进去?”旼妃抖着那本书,指端微微颤着,仿佛随时要把它撕碎,一开口裹挟无尽的怒火,“论狠毒,那个人最应该上榜。因为应氏的事情,不知多少人被他折磨死。”
昙贵妃平静的眼底亦在冒火,可这火焰却又和旼妃的熊熊怒火不同,那是一种冷焰,泛着幽冥之光。“那老泼皮哪儿敢啊,要是写了,太皇太后得当场扭断他的脖子。他也就敢欺负咱们,拣软柿子捏。”
旼妃翻到写有自己名字的那页,研读片刻,难以置信道:“居然形容我心如蛇蝎,我要真是蛇蝎,第一个蛰死他。还说我枉杀无辜,那华司舆无辜吗,我后来听行香子透露,华司舆曾帮着夏太妃暗算太皇太后,十足的奸佞狡猾。他这样的人死了一点儿都不冤。”他想把书册扔下去,拿在手里掂了又掂,最后却忍住,再次翻找起来。
昙贵妃此时更冷静了,顾盼一阵,说道:“可就是这样的奸佞小人,白茸还当宝贝似的为他哭丧,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旼妃细细看下,昙贵妃位列恶妃榜第二,比他靠前一个位次。他默读道:贵妃颜氏,面如桃花,狠毒异常。害人无数,毫无怜悯仁爱之心。曾数次挑拨是非,毒害其他嫔妃。且无故处死宫人,草菅人命……
“看看他把你写成什么样了,全是胡编乱造。”旼妃气道。
昙贵妃已经看过好几遍,并不以为意:“这个夏太妃啊,可谓用心良苦,为了凸显咱们的恶,将咱们排在殊贵妃冯氏之后,位列前三甲。”
“殊贵妃?就是百年前那个剥下人皮当灯罩的殊贵妃冯桀?”旼妃快速翻开第一页,粗略看下去,越看越心惊。
昙贵妃伸手把书拿走了,丢在桌上,柔声道:“别看了,吓人。”
“真是可恶,竟然把你我与这个疯子放在一处。”旼妃倒在椅子里,一时竟不知是被人捏造诬陷还是与冯氏位列前三更让他恼火。他两边太阳突突跳,好像个小锤子,要把脑仁敲出来,连带眼眶也疼上。他一手扶额,顺便盖住双眼,用掌心的热度护住欲裂的眼眶。接着,他察觉到另一道温热贴住太阳穴。
昙贵妃走到椅旁,一边为旼妃按揉一边低声道:“传说殊贵妃生性残忍,喜欢自创酷刑,但凡有人惹他不痛快,便遭受各种刑罚折磨,剜眼拔舌都是最轻的。他为了让自己儿子上位,不惜制造动荡陷害太子,明里暗里杀了无数人。他才是名副其实的恶妃,和他一比,咱们就是庙里的菩萨。”
旼妃抓住那手指,放到胸前,仰首对上昙贵妃饱含深情的双眼,喃喃道:“这本书要是让我父亲看见,准得气死,我嗣父和外祖父也没脸见人了。这要怎么办啊……”
昙贵妃本想安慰他几句,让他不要太悲观,转念又想到此书一经开售就吸引无数看客,如今已过去五六日,诸位大人们又是耳目众多,恐怕比他们还要更早知道此事。现在瞒着也不是办法,索性说道:“周大人和佟嗣君说不定已经看到,其他人可能也知道了,咱们已成了焦点。”
旼妃打了个激灵,瞳孔骤然缩小,脸色苍白:“怎么办,我们要成笑柄了。”随即又站起身,重新抓过书,“更可气的是,这上面有一半都是无中生有,胡编乱造。”他翻开一页,指着一行字说,“你瞅瞅这句,说我穷奢极欲,每天要拿三斤珍珠磨成粉放水里,用来敷脸。我有病啊,三斤珍珠一大筐,全用来敷脸还不得糊成泥壳子。”因为情绪激动,那脸色又红起来。
昙贵妃伸出手,长长的甲套在那书页上一点,笑了笑:“亏他能编出来。不过他把我编得更玄乎,说我通鬼神,会妖法,为了永葆青春,每日用鲜血沐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神棍。”一边说着,甲套一边向下划,发出滋滋啦啦的噪音。
抬手之际,纸张如开启血盆大口。
旼妃早已六神无主,心里慌得很:“过不了几天满大街都能知道这些,到时候还怎么见人,就是全身长嘴也说不清。得亏皇上出巡去了,否则我父亲和外祖父都没脸上朝。”
昙贵妃摸着发辫阴恻恻道:“夏采金为老不尊,也不知在哪儿找的人写出这么个玩意儿恶心咱们,真该千刀万剐。他这么做无非是给白茸出气,哼,等着吧,我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已想好对策?”旼妃焦急的心忽然沉下来,欣喜地望着爱侣。
昙贵妃眼露锋芒:“还有我想不出来的办法吗?”
“是什么你快说。”旼妃站起身扑到他怀里,轻轻点吻昙贵妃隐在衣领里的锁骨。
昙贵妃享受这猫儿撒娇般的抚弄,在旼妃耳边道:“冯桀原名冯臻,当时皇帝新建了一座宫殿赐给他住,他把宫殿命名为毓臻。传说他俊美绝伦,没人能抵挡他的诱惑。”
“这个……跟白茸有关系吗?”
昙贵妃舔舐旼妃柔嫩的耳垂,那一点点小肉颤颤的,酥麻顺着舌尖攀上心头。他醉眼迷离,沉浸在刹那间的欢愉中,等那令人陶醉的气息彻底消弭到心底,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当然,我说有关系,就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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