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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毓臻宫的旧主人(下)

    元宏二十二年正月,冯臻出生在北燕城郊一个低矮的窝棚房里。那天晚上,他的嗣父挺着肚子歪在木床上吸旱烟,突然窗外有道光射进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觉高挺的大肚子一阵阵下坠收紧。

    此后,窝棚房里又多了个嗷嗷待哺的小娃娃,这已经是这个贫穷之家中第六个孩子了。

    冯臻的父亲祖上是燕陵最大的门阀冯氏的一个分支,因为时运不济,到他这一代时家境完全落败,已到了在小窝棚房里寄居的地步。而就是这样的茅草房子,他们也总是拖欠租金。

    冯臻的出生并没有给家庭带来欢笑,他的嗣父总是愁眉苦脸,甚至有些厌烦他。他本不应该出生的,只是因为家里太穷,买来的劣质打胎药完全没有效果,才不得已将他生下来。

    他在无人教管的状态下疯野了十五年。这期间,他打断过小孩子的鼻梁,踹过大孩子的裤裆,拿油漆泼过别人家的院门,用叉子插死过邻居家的兔子,还曾把死老鼠投到粥店的锅里……

    官府抓过他几次,但因为年纪小只作斥责。他的嗣父到府衙领他回家时曾公然表示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根本管不了,官府要打就打吧,别打死就行。至于他的父亲,早在他五岁那年就病死了。一家子生计全靠嗣父和两位成年的哥哥在外面打零工维持。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他十五岁的那年秋天。

    就在那年十月,冯氏家主召集了所有宗族子弟,为两年后的宫廷春选做准备。这是新帝即位后冯家的首次春选,在此之前,冯氏因为实在选不出合适之人两次弃选。然而,同上次一样,这回仍然没有一个人能入眼,尽管这些子弟的学识修养都很好,但若是没有好容颜,春选的第一关都过不去,哪怕使银子也不行。无奈之下,家主重新翻阅族谱,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远亲,也就是冯臻这一支的曾祖,并且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遣人寻找后人。

    当冯臻被带到家主面前时,几乎被眼前的富丽堂皇迷晕过去。他从没见过那样华美的房子,地砖是黑曜石铺的,上面嵌着闪耀的宝石。栏杆是白玉做的,雕刻各种动物花卉。门帘子用一串串珍珠做成,屋中墙上是一幅幅精美的图画和织锦挂毯。为他倒水的侍从穿着暗纹绸衣,布料子光滑柔软,他记得嗣父也有类似的一件,但只肯在过年时才从箱子里拿出来穿一天。他贪婪地看着一切,甚至都忘了要跟堂上端坐的人行拜见礼,就那样呆呆地站着陷入幻想迷乱中。

    而同一时间,冯氏家主也被面前的少年震撼住。虽然那头发凌乱如鸟窝,脸上还有污垢,衣服上全是补丁,连鞋都破了洞,可他还是从那潦倒的外壳下捕捉到一丝媚影。他让人把冯臻带下去梳洗,再次看到时,那完美的五官比例和藏在明亮双眸中的野性风情让他一辈子忘不掉。

    冯臻回到家后,他的嗣父看着装扮一新的儿子惊呆了,这才发觉原来自己口中的小兔崽子是那么美丽,那么光彩照人,一如当年自己在春宵楼被人争相追捧时的模样。

    然而,冯臻只来得及跟嗣父说几句话道别,就又匆匆离去。

    这一去,便再也没见过他的家人。

    此后两年,他被安排在乡下一处别馆,进行各种教育。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睡觉以外,他几乎被书本乐器包围住。从如何走路到如何饮茶吃饭,从识文断字到歌咏做赋,从琴棋书画到蹴鞠投壶,什么都要学,什么都要会。在那些日子里,他挨过的戒尺比吃过的米还多。

    咸通九年,十七岁的冯臻已脱胎换骨,再也不是街头打架的小混混,而是可以毫不羞怯地与名仕们侃侃而谈的佳公子。在那一年的三月,他毫无悬念地通过春选,被封为选侍。至此,开启了扶摇青云的人生。

    一年后,他被封为淑贵侍,两年后成淑嫔,在二十三岁时成为淑妃。

    当时的珑帝完全被他的风采迷住,为了讨他欢心,特意在帝宫北侧选址新建宫殿,送给他当生日礼物。他很喜欢新殿,在里面种植了大量罂粟花,并取名为毓臻宫。

    咸通十五年,在享受到盛宠之后,他终于想起自己的嗣父和哥哥们,准备将他们接到尚京享福。可是直到此时,他才得到消息,嗣父和五个哥哥早在他入宫的第二年就死了,死于一场莫名的大火。多年宫廷斗争的经验告诉他,这不是意外。他心里明白,这是冯氏家主做下的。作为宠妃,他的家世只能是燕陵冯氏的直系,嗣父也只能是名门之后。那个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给他补衣服、曾经做过春宵楼歌伎的人必须消失。同理,哥哥们也一样。他十五岁以前的人生以最血淋淋的方式被抹掉了。

    那些日子,他的情绪很不好,被刻意藏起来的暴虐终于露出一角。

    一日,他在房中午睡,院中有人说话,吵醒了他。这本不是大事,甚至连过错都算不上,但他依旧极其愤怒,用剪子铰烂了那宫人的嘴。做完后,他看着满是鲜血的手,心情舒畅极了。

    珑帝知道后,严厉斥责了他,但终究没有真处罚什么。

    自那日起,他开始变得喜怒无常。有时前一刻还温和文雅,后一刻就刻薄狠厉起来,没人摸得准他的脾气。宫人们私下里说,他是因为吸入过多的罂粟花香才会性情大变。珑帝听说后,希望他把罂粟花移走,他拒绝了。为此,他和珑帝吵闹过,珑帝拗不过,只得随他去了。

    不过,此时的冯臻总体来说依然是正常的,无论思维还是行为,都可被人理解,甚至偶尔还能释出一些善意。真正压垮他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的是应氏封后。当年,他入宫时已有一位墨皇后,可墨氏身体不好,在咸通十六年病逝了。之后,他接到冯氏家主的信,让他务必上位。为此他使出浑身解数。而当他看着应氏走过长毯与珑帝汇合时才明白过来,他被应氏和冯氏的家主合起伙来诓了,所做的一切努力不过是转移其他人的注意,反衬出应氏的贤良淑德。

    在二十六岁时,他诞下皇子,恰逢当时的贵妃因病薨逝,他顺利成章地被晋为淑贵妃。他心里很清楚,珑帝的这次单独册封多少带着些补偿意味。

    可这怎么能补偿得了?

    根植于骨子里的狂野残酷被彻底激发出来,他变得渐渐不可理喻。在一次皇后的请安晨会上,德嫔吴氏与他起了争执,他拔下发簪直接将吴氏的双眼扎瞎。珑帝偏袒他,并没有表示什么。而冯氏家主则将此事按压下来,私下给了吴氏的父亲一笔赔偿金,同时要求应皇后对其行管束之责。可在目睹暴行之后,生性软弱的应皇后早已吓破胆,见到冯臻就像老鼠见了猫,只想绕着走。

    其他妃嫔们一看这架势,纷纷服软,无人敢跟冯臻对着干。

    一年后,他又怀了孩子。新生命的到来暂时压制下暴虐的心性,他全身泛滥着肉眼可见的光辉。但可惜的是,这种祥和只维持了几个月。他早产了,孩子也因未足月而夭折。

    丧子之痛让他又恢复残忍本性。当得知与他一同进宫的林贵侍承孕后,命人将其扔入湖中,虽然林贵侍挣扎上岸,但孩子没有了。在这之后,他变本加厉,像只猎犬不断嗅着宫内嫔妃的气息,谁有身孕便咬谁。

    曾有一位俪嫔,被诊断怀了双胎,装病躲在宫中六个月,后来因为肚子太大,到底是没藏住。冯臻知道后,气势汹汹找上门去,用金簪去戳俪嫔的肚子,还勒令他每日只许吃一餐。四个月后,饱受折磨的俪嫔产下双胞胎,只是两个孩子先天不足,身体羸弱,而且脑子显然被那乱针伤到,直到六岁还不会说话。

    这种情况越演越烈,以至于大家都不再渴求子嗣,但求活下去。

    珑帝是知道这些事的,本来是想严加惩处,但在冯臻三言两语的蛊惑下,竟改了主意,宣称不需要其他皇嗣,只要他们两人的孩子平安健康便好。到最后,干脆再也不发嗣药。

    又过了些年,珑帝打猎不慎摔伤,卧床不起,应皇后失去珑帝倚仗更加无力约束,整个内宫就真成了冯臻的天下,他开始彻底放飞自我。

    有人做过统计,从珑帝受伤到痊愈的一百四十六天里,被冯臻以各种罪名杖毙的宫人多达八十六名,平均每隔一天就会有人惨死杖下,甚至有时一天就能处死十余名。而这仅仅是慎刑司明面上的记录,还有更多的人被无缘无故请到毓臻宫,继而永远消失。

    那些日子里,他除了到银汉宫侍疾,就是待在毓臻宫后院行乐。

    用别人的痛苦娱乐自己。

    他曾在后院铺设一层细沙,刑场便设在细沙之上。他公开表示,那绽开于细沙之上的鲜血是人间最美的画卷,他为之迷恋流连。他最喜欢的一件事便是一边品酒一边看绑在刑柱上的人在长鞭之下哭嚎,那悦耳的声音在他看来不啻于帝王的爱语呢喃,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珑帝不能日夜陪伴他的缺憾。

    他还曾自创了数道酷刑,每一道都让人生不如死。其中最有名的也是他最喜欢用的是名为相思锁的刑罚。行刑时将人吊起,用铁钩从谷道穿入,勾出一小截肠子,然后将一把铁锁挂在肠头。此时,受刑人通常尚未咽气,只有等到铁锁将肠子彻底坠出时,受刑人才会痛苦地死去。而这个过程一般需要两天两夜。他用这道刑罚一次性处决了曾被珑帝临幸的十三名宫人,当时的场面惨绝人寰,就连负责行刑的两名宫人也因受不了良心谴责而在事后选择自杀。

    应皇后怀着巨大的恐惧把这件事呈报给还在养伤的珑帝,得到的答复是,禁止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那时,宫中到处弥漫着血腥气,后妃们无事绝不出门,六局的人更是活得战战兢兢。因为皇后的不作为和珑帝的默许,冯臻已经成了实际上的管理者,这让所有宫人们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触了淑贵妃的霉头。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已经不再奢求佛祖保平安,而是保佑能够痛快地速死。

    如果说之前这些都是小打小闹,那么后来活剥人皮的事则把这种恐怖推至顶点。

    具体情况已经不可考,因为目睹那场惨剧的人不是吓疯了就是被当做帮凶被处死。唯一能确定的是,可怜的受难者是毓臻宫管理库房的宫人。咸通三十年的某天,冯臻心血来潮要清点库房,随即发现有些东西不翼而飞,其中就有一款红玛瑙灯台上的蝉衣灯罩。那是一件需要无数道工序才能获得的轻薄透亮的艺术品,比玛瑙灯座还值钱,也更容易夹带出宫变卖。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灯罩是被库房管理员所偷,冯臻依旧对在库房当值的三位宫人施以酷刑拷问。

    三个宫人坚决否认此事,愤怒的冯臻决定用他们的皮给红玛瑙灯台补一个灯罩。

    于是,极度血腥的一幕便在毓臻宫后院的细沙之上开演,据说那撕心裂肺的惨叫让全程观看的冯臻放声大笑,拍手叫好。而那些血淋淋的人皮竟真被他冲洗干净,喷上香水,绘上花鸟,套在灯上。

    当他炫耀似的把灯罩拿给自己的儿子看时,二皇子险些晕过去。

    或许是这可怕的行径已经超出正常人的承受范围,又或许是二皇子所受的正统教育不容许他继续包庇下去,总之,受到严重惊吓的少年跑向银汉宫将此事报告给了珑帝。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珑帝依旧没有惩处冯臻。一方面他把错误归咎于冯臻因吸入过量罂粟花香而每况愈下的精神状态,另一方面他依然着迷于那摄人心魂的魅力,根本离不开冯臻。但是迫于舆论压力,他勒令冯臻思过忏悔,并且禁止他见儿子,害怕那疯狂影响到孩子的心智。

    起初,这种方法起到了效果,对孩子的思念让冯臻有所收敛。宫内又恢复平静,人们的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

    可好景不长。

    借口祈祷和忏悔,冯臻开始频繁出入道观寺庙,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祈祷什么,在那些禅房中的密谈到底所为何事。人们只是惊奇地发现,毓臻宫的罂粟花越来越少了。

    咸通三十四年五月,有人密报珑帝,太子在东宫行巫蛊之术,企图篡位。珑帝震怒,命人搜查东宫,并在太子寝殿的一处地板下方发现了魇胜用的符咒以及珑帝的生辰八字。

    太子被圈禁,东宫上下所有仆从和僚属皆被关押审讯,无数人因此丧命。就在太子百口莫辩即将被废黜的危急关头,一位良心未泯的宫人告诉应皇后,毓臻宫曾出现过与太子魇胜一案有关的符咒。软弱了二十多年的应皇后终于硬气一回,带人强行闯入毓臻宫,将宫殿内外各个角落搜了个底朝天,并在一处夹墙中找到了无数诅咒之物,其中有各种魇胜符咒以及不知名的药丸药粉。最重要的是,有冯臻暗通东宫之人陷害太子的信笺。

    在铁证面前,冯臻供认不讳。

    见到事情闹大了,燕陵冯氏马上出面将冯臻逐出宗族,并恳求珑帝依法办理。

    可是,面对冯、应两家以及无数朝臣的控诉,珑帝还是没能下决心处死冯臻,他太爱他了。在他心里,冯臻就像毓臻宫中火红的罂粟花,致命却美艳绝伦,他早就沦陷其中不能自拔。为了拯救冯臻的命,他搬出祖制,称淑贵妃身居高位,生育有功,不宜处死。接着又称冯臻精神有异,无法为其行为负责。最终的处罚结果是,冯臻无诏禁止出毓臻宫。然而这种处罚毫无意义,因为珑帝几乎天天召见冯臻,并且经常留宿毓臻宫,冯臻的生活其实没有多少改变。

    珑帝的做法激起更多人的愤怒,越来越多的人认为他已被冯臻蛊惑,失去辨识能力。咸通三十五年九月十六日,四大家族联合绝大多数朝臣在天仪殿逼宫,珑帝被迫禅让。同日,太子登基,史称珅帝。

    珑帝成为太上皇,并被软禁起来,终日郁郁寡欢。他思念冯臻成疾,身体健康急剧下降,在第二年开春便去世了。

    冯臻听到珑帝驾崩的消息,痛哭流涕,发疯似的把头发剪掉,投到火盆中焚烧,又殴打服侍他的宫人,弄得毓臻宫鸡飞狗跳。几天后,冯臻请求珅帝再见一面自己的儿子,珅帝应允了。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谈了什么,但在这之后,二皇子自请降为庶人。珅帝没有同意,封他为琛王,去属地就藩。

    此后,包括冯家在内的所有人都在上书,请求珅帝将冯臻贬为庶人处死。然而,也许是出于对逼宫之事的愧疚,珅帝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又搬出祖制,称先帝嫔妃只升不降,驳回了所有奏请。不过,在应太后的压力下,乾宁元年六月,珅帝改淑贵妃为殊贵妃,冯臻为冯桀,撤去所有宫侍,将毓臻宫门窗封死,只留一个送饭的孔洞,把人彻底禁闭其中。

    不久,冯臻真的疯了。从毓臻宫门前路过的人经常能听到里面有说话声,有时细语有时喊叫,其中夹杂哭笑,声音嘶哑,极为瘆人。

    大约一年后,冯臻用裤带上吊自尽。他在死前翻倒烛台,用一把大火将毓臻宫和他自己烧了个干干净净。

    人们在清理现场时,先后在毓臻宫周围发现了五六十具被掩埋的尸骨,这些遗骸被堆得乱七八糟,有的骨头上还能见到一道道剔痕,让人联想到凌迟酷刑。

    至此,毓臻宫彻底废弃,此后百年间均无人再修缮。

    以上,就是白茸从玄青那里听来的妖妃冯氏的故事。

    天色暗下来,玄青张罗白茸吃晚饭,可白茸还沉浸在故事中,食不知味地扒拉几口菜,说道:“撇开善恶,珑帝三番五次回护冯臻,当真是极爱他了。”

    玄青答道:“谁知道这爱中掺杂多少真假。有人说,珑帝之所以迷恋冯臻是因为对毓臻宫里的罂粟花香上瘾。听说人们在冯臻的脂粉盒里找到罂粟壳粉,也许这可以解释珑帝为什么离不开他的原因。”

    “珑帝成为太上皇后见不到冯臻,闻不到罂粟花香,所以才病死?”

    “有可能吧。”

    “珅帝为什么没有处死冯臻,真的只是遵循祖制这么简单?”白茸觉得不可理解,像诬陷太子这种重罪,就算珑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事人也该对冯臻恨之入骨才对。他道,“我可做不到这样,要是我被诬陷差点被废,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曾经害我的人报仇。”

    玄青给他添了些饭菜,笑道:“主子这么义愤填膺干嘛?”

    “我就是觉得珅帝的做法不可思议。”

    玄青坐到他旁边,说道:“关于这一点,还有另一种说法。”

    “是什么?”白茸摇着玄青的胳膊,“快说说还有什么内情。”

    “据小道消息说,冯臻不仅让珑帝为他倾倒,更捕获了其他人的心,这其中就有太子。”

    白茸惊讶得合不拢嘴:“珅帝也……”

    玄青点点头。

    “他到底是有多漂亮,才能……”白茸说不下去了,陷入假想。

    玄青道:“其实当今皇上的容貌就有几分像他。”

    白茸莫名其妙:“这跟皇上有什么关系?”说完,从玄青深邃的眼眸中读到别样用意,忽然一激灵,“天啊,他们……他们是……”

    “直系后裔。”

    白茸叫道:“可怎么会这样,那个二皇子最后也成了皇帝?”

    “他倒没有,是他的儿子最后继承大统。”

    “还能这样?”

    玄青语气中带着看尽繁华后的感慨,说道:“世间的事就是这么荒唐。冯臻诬陷太子,就是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顺位继承人。当时虽功败垂成,可没想到十多年后,他的孙子还是登上皇位。他要是预知到最终结果,还会不会一门心思害人呢?”

    白茸追问,满脸好奇:“这其中有什么故事吗?”

    “故事倒谈不上,只是很有些宿命色彩。”玄青道,“珅帝二十岁继位,二十三岁便驾崩。他死时孩子还在皇后的肚子里,无人继承皇位。于是,他的弟弟,也就是三皇子捡了个大便宜,被尊为琌帝。只是这琌帝沉迷丹药,也不知是他身体本来就不行,还是被丹药弄坏了,总之,继位十年竟无子嗣,而他自己也被丹药掏空了身子,一命呜呼。在这种情况下,本该是四皇子继位的,可这四皇子就是之前提到的那双胞胎其中之一,痴痴傻傻,别说处理国政,就是生活自理都成问题。老五也是如此。而拜冯臻所赐,珑帝一生就这么五个孩子。”

    “所以,就轮到二皇子的儿子继位?”

    “哪有这么简单呢。”玄青服侍白茸喝下一小碗金丝鱼翅汤,继续道,“琌帝驾崩时,珅帝之子已经十岁,二皇子之子八岁,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两个候选人。按理说,以二皇子的出身是再难出头了,毕竟冯臻干的事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程度,朝中无人推选他的儿子当皇帝。可这个时候,有人嗅到了机会。主子能猜到是谁吗?”

    白茸把事情前前后后想一遍,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该不会是冯家的人出面了?”

    “不错,正是他们。”

    白茸道:“可他们不是把冯臻从族中除名了吗?”

    “既然能除名也就能入名。当时的冯氏家主稍稍运作,那冯臻便又成了冯氏嫡系。就这样,二皇子也变成了半个冯家人,连带着世孙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有了冯氏的支持,琛王一系就有了争夺皇位的资本。在这场争斗中,冯氏极力游说方氏和墨氏的支持,最终将孤军奋战的应氏打败,至此,冯臻的孙子登上皇位。”

    白茸听得愣愣的,不禁感叹:“冯臻要是地下有知,估计得笑出来。”

    玄青叹道:“新帝继位,称为环帝。说起来,主子还曾听过这位环帝的事迹呢。”

    白茸想了半天,自觉没听过一丁点儿有关这位帝王的生平:“想不出,你快告诉我吧。”

    玄青道:“他就是那位对忤逆他的妃嫔褫衣鞭责致死的人。”

    “原来是他!”

    “那件事之后,人们都私下里说他不仅继承了帝位,还继承了冯臻的疯狂狠毒。”玄青说着看了看四周,这些话要是传扬出去会被视为大不敬。

    白茸仔细琢磨一番,迟疑道:“我记得他是皇上的曾祖?”

    玄青说是。

    白茸神色复杂:“还好皇上只继承了冯臻的美貌而没有继承暴虐的心性,否则我们这些人的日子可难过了。”

    “说起来也是神奇,从环帝开始之后每一代帝王都很俊美,大概就是从冯臻的血脉中传承下来的。”玄青见他没有吃下去的兴趣,命人收了碗筷。

    白茸支着脑袋胡思乱想一阵,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

    玄青靠在一边,随口道:“这种事都是有记录的,以前夏太妃没事时就喜欢看各个嫔妃的故事,奴才给他念到过这段历史,所以知道的比较详细。”

    “那你有没有见过冯臻的画像?”

    玄青想了想:“奴才没见过,他的画像应该早在那场大火中焚毁。”

    “好可惜,还想着能看看他到底如何魅惑众生呢。”

    “主子要是真有兴趣,可以去内库找。奴才记得曾有一幅《游园春景图》,描绘了珑帝和嫔妃们一起游园时的情景,其中就有冯臻。这幅画应该没有被毁,只是收藏起来。”

    “那就去一趟。”白茸显得很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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