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7】23 流言(下)
by 仙人掌上的仙人由于此次晋封是太皇太后授意,所以各位美人齐聚庄逸宫,听从太皇太后懿旨。
而白茸作为经办人,自然也要出席。
因为几天前的行贿事件,白茸在所有美人中的形象可谓一人千面。性格平淡些的觉得他此举维护了公平性;心思缜密的则暗中思忖为何只罚了行贿的,而受贿的彤史却仅仅调离原职;还有那些有贼心没贼胆的,一面庆幸自己没有轻举妄动,一面对他在处置过程中流露出的狠劲儿感到后怕,越发觉得那流言并非空穴来风。还有的人关注点根本不在他身上,一双眼只盯着上位看个不停,那里是他们这些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终点。
白茸站在大殿主位下首,昂头挺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眼睛都不费心在那帮人身上扫一扫。而与他这冷冰冰的态度截然相反的是太皇太后充满殷切期盼的脸。他看了主位一眼,那老妖精打扮得比他还像朵花。头发梳得高高的,他怀疑里面肯定垫了髢发,而且还刷了黑头油,否则就没法解释那黑亮浓密的发髻,以及在造型繁复的发冠中来回穿梭的一缕缕编发。
老东西,这么重的发冠戴头上,脖子铁定要断了。
他想象太皇太后卸下妆时颈疼肩酸的样子,脸上带出些笑意。
最好能直接难受死,他想,这样就再也不用受老妖精的气了。
就在他腹诽的时候,行香子开始宣读懿旨。说的都是场面话,他懒得听,左耳进右耳出。接着,又读了许多人名,他更不关心了,甚至又开始气愤起来,不知为什么,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能装出平和的心态去接受瑶帝临幸其他人的事实。
现在的他彻底撕下伪装,温顺的外表下逐渐显露出一颗嫉妒、愤怒、又异常焦虑的心。
玄青曾说,他越来越像昀皇贵妃了,开始患得患失,懂得未雨绸缪。以前听到这话他还会否认,可现在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只有争取,才有收获。夏太妃用过这样一个比喻,瑶帝就如同一块行走的肥肉,谁都想咬上一口,谁都想分到的肉最多,而在这件事上,甭想着别人会施舍出一丁点儿肉沫,想多要,只能争个头破血流。
眼前,念到名字的人依次跪下,他们都被封了采人。他一一看过去,掂量着每个人的性情,盘算该如何拿捏。挤掉弱小的,干掉强悍的,最终的猎食者只能是他一个。
就在此时,他注意到还有一人站在殿中央,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他一下子认出来,那正是胖得像球一样的徐蔓。因为穿了一件白绿双色渲染而成的长衫,乍一看颇像个新摘下来的还带着绿缨子的白胖萝卜。
他在心底发出一声蔑笑。
很显然,太皇太后推翻了他之前下达的处罚,用实际行动告诉别人,他的话狗屁不算。
徐蔓是最后被叫到名字的,被封了贵侍,跪下谢恩时,语调中透着欣喜的颤音。
白茸觉得此事太离谱,对太皇太后道:“您这是何意,徐蔓乃戴罪之身,本不应该参与进来,更不该越级晋位,否则就是对其他人不公平。”
太皇太后罕有地露出和蔼的微笑,说道:“要是这样的话,我倒想问问,你只罚行贿之人不罚受贿之人,是不是也有失公允呢?”
白茸无言以对。他本来是要处罚彤史的,可谁让他还要依靠舒尚仪帮忙办理丧礼呢,那彤史跟舒尚仪沾亲带故,这点面子总得留给人家。见他吃了一憋,太皇太后高兴坏了,呵呵笑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亲疏有别,人之常情。舒尚仪是皇贵妃面前的红人,你又和皇贵妃交情好,卖个面子罢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再说,不就是使几个银钱嘛,这种事以前早有过,夏氏当年为了能让庶子顺利入围春选,不知花了几大筐金子呢。”
白茸更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能勉强一笑:“您说的是,以后我办事会记得圆滑通融的。”然而心里想的却是,怎么没把徐蔓拉到慎刑司打一顿呢,就他那身肉,棍子打上去就得回弹上来,根本打不坏。他一刻也不想多呆下去,腿一打弯,说道:“六局还有别的事要处理,我请告退。”说罢,也不管太皇太后是否应允,直接走出庄逸宫。
他心情郁闷,不想回毓臻宫,就这么在外面闲逛。在路过三四处园子后,人烟逐渐稀疏,景致颓败,看了看左右,竟发觉此地甚为熟悉。
灰白的院墙、常年浮荡的白烟、隐隐绰绰的蒸煮味儿……
他记得这里,这里有他最不堪回首的心碎的记忆。
玄青见他面色不善,询问要不要回去,他没有回答,径直走进院中。
浣衣局万年不变,还跟他离开时一样,中间一大一小两个水池,空地上堆满要浆洗的布匹,无数竹竿堆搭出的晾衣架上晒着半干的白床单,阻隔人们的视线。
直到他绕过晾衣架,站到水池边,正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的管事楼敬玉才恍然发现他的到来,急忙站起身行礼。
白茸一看见楼敬玉,当年被欺负诬陷的事就全涌出来。他二话不说,让人们站成一排,从这些人身前走过,看似随意地指了指,点选出三人,问他们:“知道为什么选你们三个吗?”
三个人瑟瑟发抖谁也不吭声。
“说话!”白茸一声高喝,吓得几人全跪下来,望着楼敬玉,用眼神求救。
楼敬玉已经明白过来,机敏地移开眼。
白茸本就不痛快,心里窝火,再看那几人畏畏缩缩的样子,更加恼怒:“怎么不说话了,你们抢我东西还要拿熨斗烫我的时候,不是挺嚣张的吗,怎么这会儿全哑巴了?”
三人哭嚎起来,叫嚷饶命。其中一个麻脸向前爬行几步,来到白茸脚边,抹一把鼻涕泪,说道:“昼妃饶命!都是郑子莫吩咐奴才们做的,奴才们不敢不从啊!”
白茸才懒得跟他们废话,垂眼将人踢到一边:“好一句不敢不从,把责任都推到死人身上。也罢,今日就分出个主从。郑子莫是主犯,已经身死,我就不鞭尸了。你们是从犯,我就鞭你们好了。”
麻脸“啊”了一声,面色仓惶,急声辩白:“奴才们听令行事,何错之有呢?当时奴才若不这样做,死的就是奴才啊。”
白茸弯下腰:“所以你为了自保就去害别人?你当时若显出半分犹豫,今日我都能饶你,可惜啊,我在你眼睛里只看到残忍和快意。像你们这种在别人痛苦中寻求快感泯灭良心的人,死有余辜。”他对楼敬玉说,“我记得你们这就备着东西呢。”
楼敬玉会意,马上找来三根拇指粗的藤鞭。
白茸为避免浣衣局的人放水,从带来的众位随从中指了几人负责行刑。
那三个浣衣局宫人被分别吊在晾衣架的横杆上,堵上嘴。没等他们适应这难受的姿势,身后藤鞭齐刷刷抽下来。
只一下,便是皮开肉绽。
此后,挥鞭时的哨音和呜咽声此起彼伏。
未及十鞭,三人身上已是鲜血淋漓。
不知为什么,白茸看着眼前的血肉模糊并不觉得恶心,反而隐隐有种亢奋。这不仅仅是报复的快感,他被一种更单纯的快乐包围,那不断炸裂开的皮肉和痛苦的呜呜声就是快乐的源泉。不知为什么,他仿佛陷入幻梦,入迷忘我地看着正在发生的一切。直到玄青轻轻碰他,告诉他三个人已经昏死过去,他这才清醒过来,对楼敬玉说:“处理完他们,该你了。”
楼敬玉吃了一惊:“昼妃何出此言,奴才可从没冲撞过您。”
白茸道:“楼管事忘性真大,我在这洗衣服的时候,你的眼睛可是最尖的,针鼻儿大小的黑点都能看见,不止一次让我重洗。”
楼敬玉看了眼架子上不知死活的三人,突然跪下,狠抽自己嘴巴,一边打一边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白茸被他这招弄得无语,冷冷地看着他抽了三四十下后,说道:“够了,停下吧。”
此时,楼敬玉原本白净的脸已是一片姹紫嫣红,沾点水就能调颜料。
白茸的火气消得差不多了,说道:“楼管事这是何意,我还没说要把你怎么着呢。”
楼敬玉扯着肿胀的面皮,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奴才有自知之明,不用您废口舌,奴才该当自罚。”
“知道该罚,所以就罚了个轻的吗,以为我看在你这张肿脸的份上就会饶了你,不做处理?你要真诚心诚意认罪领罚,就一头撞死在这儿。”白茸手一指院墙,面无表情。
楼敬玉身上一冷,望着墙壁直发抖。
“去啊,你不是有自知之明吗,难道你的自知之明就是觉得自己还能活?”
“这……”
白茸脸上带着几分戏谑,楼敬玉分不清这到底是命令还是玩笑,就在他迟疑不定时,白茸已经迈开步子走远,空中飘来一句话:“楼管事要是下不了决心,就在那跪着做心理建设吧,什么时候有觉悟了什么时候再起来撞死。”
楼敬玉愣了一会儿,感觉丢了的三魂七魄又回来了,捂着心口放松下来,他很清楚自己这条命暂时保下了。不过,他亦不敢有侥幸心理,命人把三个倒霉蛋解下抬走后,端端正正跪好,等着日落。
经过浣衣局之事,白茸心情彻底好起来,特意不坐步辇,拉着玄青去深鸣宫吃下午茶。一见到昕贵侍,后者便咦了一声:“昼妃这会儿不该在毓臻宫安排吗,怎么还有空到我这里?”
“安排什么?”他一头雾水。
“您还不知道吗?太皇太后下旨,让徐贵侍住毓臻宫。”
“什么?”他才听说这件事,气得来不及说告辞,直接往回赶。快到毓臻宫门口时,就见徐蔓指挥人往院里搬东西,原有的宫人们在边上一字排开,表情皆愤然无奈。
“真没看出来,你东西倒多,这是搬了多少趟才搬完呀。”这话虽是对徐蔓说的,但直到白茸进了宫门,都没正眼瞧他一眼。
徐蔓压下不满,也跟着跨过门槛,然后极敷衍地弯了弯膝头,解释道:“原本是想等昼妃来了再做安排,可您一直不回来,我就想着先把东西收拾出来,免得耽误时辰。”
白茸依旧不看他,随意掀开地上的一个箱子,入眼皆是些珍玩器皿:“都是你的东西?”
徐蔓称是,满脸堆笑:“都是些零碎玩意儿,不值几个钱。”语气充满骄傲。
白茸最看不得他这副自我感觉良好的德行,用脚踢了一下箱子,说道:“的确不值几个钱,这等不入流的东西怎配入我的毓臻宫,全扔出去烧了。”一个眼神过去,几名宫人上前抬起箱子就要往外走。徐蔓见了连忙制止,说道:“就算不值钱,那也是我的私人物品,昼妃怎能说扔就扔,说烧就烧。”
“在我的毓臻宫,没有什么是你的物品,在这墙内的一切,我说了算。”这一回,白茸仔细打量眼前的胖萝卜,戳着他的领口道,“别说一箱子破东西,就连你,我也是想烧就烧。”
“你……”徐蔓被吓住,错愕间箱子已被抬出。“诶……这……你们……”他语无伦次,冲过去想救下箱子,可宫门口的那一排人像移魂转体了似的,忽然变得孔武有力起来,往大门处一站,很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昼妃欺人太甚!”他回身低吼,“我知你不喜欢现在这种状况,可这跟我实在没有关系。是太皇太后要给我晋为贵侍的,也是他让我住到毓臻宫的,我是身不由己。你若不满意就找太皇太后去,只找我晦气算什么本事。”
白茸横着眼:“你以为搬出太皇太后就能压住我?实话告诉你,我才不怕他,你若觉得委屈,大可以去请他过来主持公道。”
徐蔓当然不能因为此事去打搅太皇太后,憋着一肚子火气道:“扔了就扔了,我也不缺。”说完,一指东西两座配殿,“既然你回来了,就安排一下吧,免得又觉得我擅自做主,要扔我东西。”
白茸在来的时候已经想过了,准备把东配殿分给徐蔓住,那里经常锁着,也不通风,有股霉味。可此时又想,徐蔓三句话不离太皇太后,好像亲如一家,说不定他们暗地里协商过什么。而这样一来,如果把人安排在距离较远的东配殿就不太明智了,还是要放到眼皮底下日夜监管着比较好。思及此,他一努嘴:“就住西配殿吧,离大门近,正好给我盯着点,别有个野猫野狗之类的窜进来。”
徐蔓敢怒不敢言,表情就像正在经历便秘。
玄青忍住笑,正色道:“贵侍别觉得不舒坦,这是我们主子为你着想呢。那东配殿虽然在院中深处,环境幽雅,可内里却远不及西配殿舒服,那是用来当仓库的,常年锁着。要住当然也能住,但是卫生堪忧。西配殿虽然离大门近,但我们主子也曾在里面小住过一段时间,陈设俱全,且每天都有人打扫。你要真觉得东配殿好,那奴才就领人把那收拾出来。”
白茸适时道:“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你要非想住就去住,只是到时候别被老鼠吓出来。”
徐蔓被他们主仆的傲慢态度弄得崩溃,咬牙道:“既然是昼妃美意,我岂能不从,住哪里都无所谓,西配殿离宫门近,门前往来热闹,正好冲一冲这宫里的阴气。”
白茸呵呵笑了:“预祝你在这里过得愉快。”
徐蔓打开西配殿,正要进入时,忽听身后又道:“别忘了一日一餐的规矩。”他猛然回身,说道:“太皇太后已经封我为贵侍……”
“跟这有关系吗,他封他的,我罚我的。”
“你!”
“我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免了你的幽禁,你还想怎样?”白茸嘴角一扯,“再说这也是为你好,皇上经常来毓臻宫,你应该也希望能以最好的面目觐见吧,现在正是你脱胎换骨的好时机。”
徐蔓心里清楚,近两年的暴饮暴食令他身材走样,早没了当年初见君王时的清秀,也知道要控制住这张热爱美食的嘴,可面对白茸的嘲讽,他还是觉得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抬不起头来。再看其他人,目光中也流露出鄙夷的意味,他受不了了,合上身后的门,把自己与外面隔绝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心绪平静下来,把窗户打开道缝。白茸不见了,只有玄青在和一个宫人说话。
那宫人是太皇太后指派来服侍他的,名叫紫棠,年约三十四五岁,黄面皮深眼窝瘦高个,眼底一片黑,不说话时像个僵尸,说起话来却是温温柔柔,让人不禁怀疑他那副枯槁模样是常年伺候太皇太后操劳的。
他们说到一半时,紫棠回过头,冲他笑了一下,那笑容就像鬼在哭。他一下子合上窗,心想,尽管已经达成协议,但显然太皇太后不信任他,因此派紫棠来监视,只是就不能派个漂亮些的人吗,和紫棠这样的僵尸在一起,连办正事的心气儿都没了。
想到此,他又换了地方,打开另一扇窗户,从那里能看见主殿西侧大部分区域——前提是那里的窗户也得是打开的状态。
就在此时,主殿西侧的窗户动了一下,开了条小缝,他连忙闪到一旁,偷偷看过去。从那缝隙里,隐约透出一张屏风,边上是个桌案。他还能看到有人走动,也许是昼妃。
他心下欢喜,这西配殿的位置简直绝了。
***
晚上,昙贵妃正坐在桌前揉搓香丸,忽听秋水报称浣衣局楼管事来了。
他把人叫进来,还没问话就听楼敬玉哭丧似的嚎起来:“昙主子啊,您可得为奴才做主啊,您瞅瞅这张脸。”
他放下香丸,看着花瓜似的脸,气道:“这是被谁打了?”
楼敬玉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又卷起裤腿,露出青肿的双膝:“您看看,奴才的腿都快跪断了,差点没命。”
“好了,你这不是还没死呢吗,叫唤什么。”昙贵妃道,“真想不到,昼妃竟这个时候去找你麻烦。”
楼敬玉不明所以,说道:“下回他可能真的让奴才去撞墙了。”
“别怕,很快他就自顾不暇了。”昙贵妃道,“那三个人还活着吗?”
楼敬玉点头。
“没死?”上挑的尾音预示着不祥,楼敬玉马上明白过来,说道,“奴才一定办好。”
昙贵妃扔出一小瓶敷脸用的药膏,把人打发走,然后拉开抽屉,拿出个小木匣。他小心地拿出里面的一个纸包,走回寝室,点上香炉,跪坐到地上,开始冥想。
旼妃来时,香炉里的烟弥漫整个空间,眼前的倩影好似蒙了层细纱,变得虚无缥缈。他上前一步,站到昙贵妃背后,说道:“我刚得了消息,后天正午白茸要为死去的曹美人举办葬礼。”
昙贵妃微仰起头,双臂举起,长袖滑落手肘,说道:“曹美人已经拉到外面乱葬岗埋了,他办的是哪门子葬礼?”声音朦胧甜醉,叫人忍不住想去怀抱。
“许是又给拉回来了?”旼妃克制住拥人入怀的冲动,说道,“按照凡妃嫔葬礼悉数参加的祖制,咱们都得到场,到时候便知道了。”
“他一个承恩宫人,没有品阶,算不得妃嫔。”
“白茸给他追封为选侍。”
“他还真敢做。”昙贵妃一声冷笑,半晌又道,“曹美人脸面真大呀,活着的时候都没露个脸,死了倒风光一把,还得咱们去瞻仰。”
“你不想去?”旼妃问。
“当然要去,死者为大嘛。”昙贵妃低声笑了两声,碾碎手中纸包,一时间,黑色的闪着荧光的粉末飘洒下来,覆盖住地上的黄符和一条丝帕。
那黄符上写着类似生成八字的东西,颜色黑红,透着一丝血腥味。
“这是……”旼妃正欲伸手去接,却被一把抓住,昙贵妃斜眼,轻轻说:“小心,别碰。”
旼妃缩回手,心中不安,问道:“那是谁的生辰,白茸的?”
“不是,我不知道他具体生辰,用别的代替了。”昙贵妃眼一瞄,看向那条丝帕。
“那是谁的?”旼妃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不觉退后几步,脱离靠在博古架上,手指扒在其中一个框架边缘,尽力保持身体端正,不会软下去。他眼中充满恐惧,抖着嘴唇,“天啊,你到底在干什么?”
昙贵妃取下一根簪子扎破手指,鲜血滴入黑色粉末中,刹时间升腾起一股荧绿色的烟尘,犹如孤坟鬼火。他默念祝祷,接着发出一缕轻叹,幽幽道:“我在祈祷。”
旼妃觉得这更像是一种诅咒,呼吸越加急促:“祈祷什么?”
“这是嗣父教我的,他说只要这样做了,上天就能听到我们的祈求,能让一切心想事成。”
旼妃已经被眼前的一幕吓呆,那些绿色的烟尘慢慢飘到面前,气味刺鼻。他屏住呼吸,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从古至今,只有流言能打败流言。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毓臻宫,谁还去管那恶妃榜。”
气味消散,屋中再次香气弥漫。
旼妃心情稍稍平复,说道:“确实,这阵子大家都在议论白茸招魂作法的事。而且奇怪的是,他这些日子的性情的确与以往不同,戾气很重。”身子依旧靠着博古架,把它当做精神上的支撑。
“并不重,之前第一次弄,没把握好剂量,欠点火候。”昙贵妃将混着粉末的纸符和丝帕点燃,屋中到处是四散飞舞的火星。在这炽热中,昙贵妃仰天大笑,“再添点料吧,让这把火彻底烧起来!”
旼妃恍然看到那火焰扭曲成一道似有若无的人脸,脸上的几个孔洞冒着黑烟。
在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昙贵妃在干什么了,也知道那是谁的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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